第81章 真相
雖然是一個陣營的, 但骸骨狗深刻覺得,從林雲起的那句father開始,帶起了不良風氣的開端。
動不動飙出一個外語, 口吻很淡, 卻夾雜着濃濃的嘲諷意味。無佚原本只有三分火氣, 硬生生被炒到了一百分。
聶言看了白辭一眼, 後者微微點頭, 雙方同時出手。聶言在動手前虛握了一下拳頭, 給出一個信號, 特殊小組的人動作起來只和他們差幾秒。
沒有試探沒有讓步, 大家的共識是直接使用最強殺招。
羅盤七召喚出銀針的時候甚至分神在想,難怪自己幹不成大事。前幾次的交鋒就可以看出, 白辭一個人也許就能對付得了無佚, 但對方卻選擇拉幫結派。
山林裏的氣壓低了起來, 各種顏色的色彩交織, 瀑布甚至懸停了一秒。
白辭和無佚有一點是相通的, 他們的打法都偏向花裏花哨,視覺效果上可謂是相當震撼。倘若林雲起在這裏,一定會覺得當日目睹的群魔亂舞不過是小兒科的場面。
腳下的土質變得格外松軟,衆人就像是踩在一張薄紙上,無佚似乎想要故伎重施在樹林偷襲特殊小組成員的那一套。
失重感越來越強烈。
白辭以指代刀割破手掌,幾滴血竟化為長河,紅色的河流蔓延過泥土,有意識般地繞過聶言等人, 化作一只巨大的血手向無佚抓去。
羅盤七離得最近, 倒抽一口冷氣, 終于明白特殊小組為何對白辭這般忌憚。
這一招對白辭的消耗同樣很大, 咳嗽一聲,屈指擦去了唇邊殷紅的血跡。
無佚掙脫不掉血手,白色的衣服連同他的身軀一同被血灼燒,半邊身子幾乎瞬間成了骨架。
劇痛下,無佚張了張口,發出幼獸般輕微的嗚咽。
衆人見狀松了口氣,與此同時無佚的身體還在繼續融化。終于,身上猩紅的血和血手的顏色逐漸統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掙紮中湮滅。
腦海中緊繃的那根弦松掉,羅盤七嘆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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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獵谷山千米左右的地方。
一只鬼看得連拍胸口:“太吓人了。”
他是最近無佚通過收購的血手镯新造出的鬼,沒想到剛出世就看到了大場面。
一只蝴蝶出現在周圍,沒多久空氣中凝聚出一個淡淡的輪廓,無佚的身影憑空出現。新鬼狗腿地叫了一聲大人,似乎對他的出現并不驚奇。
“您何必要遭這趟罪?”新鬼想到天空中的血光,心有餘悸問。
無佚活動了一下手,體驗血肉重新複蘇的感覺。
“一個死人的身份有利于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前些日子搞收購狂潮,已經過于高調了。”
他喜歡暗處,也該回到暗處做最後的蟄伏。
……
樹林裏。
成員面面相觑,事情已經平息,但聶言依舊沒喊收隊。最後還是羅盤七問了句:“頭兒,不走嗎?”
無佚消失的時候,聶言清楚看到白辭一瞬間蹙起的眉頭。
“有問題?”他問。
白辭沉思片刻,緩緩道:“人沒死。”
旁邊骸骨狗吓了一跳,趕緊低下腦袋嗅了嗅:“不會吧,我清楚感覺到了他氣息的消失。”
白辭平靜說明:“如果無佚真快死了,會在最後說上兩句。”
死得太沉默了。
這不正常。
“……”
樹林裏又迎來了一陣寂靜,率先開口的是羅盤七:“無佚被血手包圍,負隅頑抗的時間差不多是二十秒,其中只有兩次因為疼痛發出過喘息。”
其餘全程均未爆發出不甘的嘶吼以及吶喊,最奇怪的還是白辭指出的這點——
死前沒有發表感言。
單方面确定無佚已經逃出了這片林地,白辭看了下骸骨狗,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一人一狗離開。
望着他的背影,留下的成員面色各異,仍舊是半信半疑的狀态。
·
今晚的星星和月亮同時翹班,沒有挂在夜幕當中。
男主人一直在公司加班,過了零點還沒回來,典型的現實逃避者。
屋內亮着燈,林雲起和小郁各自翻看一本哲學書籍,萬年古木留意着外面的風聲,聆聽樹木傳遞來的信息。
“白辭來了。”
一句話讓林雲起微微擡眼。
然而自萬年古木說完有五六分鐘,也不見白辭的身影,正當林雲起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文字上,一只狗從窗戶跳了進來。
林雲起挑了下眉,終于明白白辭執意讓自己在小郁家蹭安保的原因,萬年古木也許不是進攻型人才,但一定是防禦和逃跑的能手。
白辭人未至,咳嗽聲先傳了過來,林雲起放下書籍走出去。
門外,白辭面色還好,不過眼底流露着濃濃的疲倦。
猜測醫院對他也許沒太大用處,林雲起想來想去,只能給倒杯水送過來。
喉嚨的血腥味被沖散,白辭放下杯子的同時開口道:“無佚應該是逃了。”
完全不摻和進來的萬年古木,聞言都朝這邊瞄了一眼。
林雲起耐心等着後續。
白辭剛講了一個開頭,除了小男孩,林雲起和萬年古木同時一怔:“他不愛我?”
“……”
白辭冷靜颔首,說道:“确實出乎意料,一碼歸一碼,我已經就這個誤會進行了道歉。”
林雲起試探:“道歉?”
怎麽聽上去這麽不可靠?
像是在樹林裏一樣,白辭緩緩吐出一個英文詞彙:“sorry。”
“……”
真是體面的致歉。
天空毫無預兆下起雨,小郁掩着嘴打了個呵欠,就快要把臉埋進書頁裏。林雲起好笑地領他回房間:“睡吧。”
幫他蓋好被子,林雲起熄燈回到書房,繼續先前的話題:“不是為情,那在執着什麽?”
因為被自己弄瞎了一雙眼睛?
林雲起有感這不是主要原因,他将目光放在萬年古木身上,假設是要報複,百年前萬年古木出現,無佚完全可以直接幹掉對方。
又或是先用情誅心,再直接弄死。
不料白辭竟然給出解答:“過河。”
骸骨狗都忍不住仰着腦袋好奇聽着,從前白辭很少提起這些,或許提起過,但骸骨狗有關無佚的任何記憶片段,至今也沒恢複。
“地府沒了,但冥河、孽鏡臺這樣的死物都還有保留,其中孽鏡臺是無主之物。”
白辭看了眼窗外,除了雨點沒有任何打雷的征兆,證明常識性的要素說出來并無大礙。
林雲起:“可你召喚過孽鏡臺。”
他還以為這玩意歸屬于對方。
“我是取巧,借助了一層身份,”白辭搖頭,“但這是暫時性的。”
林雲起不免好奇:“如何才能成為它的主人?”
“原地府居民,要能渡過冥河,最後滴上心頭血。”白辭淡淡道:“當世能過這條河的,只有……”
轟隆一聲,驚雷乍現。
林雲起眨了下眼睛,某種意義上,這算不算是欲蓋彌彰?這一聲雷打下來,他頓時篤定對方口中所指是自己。
白辭換了種說法:“原地府裏土生土長的物種,才能過河或者帶人過河,無佚枉造殺孽,早就喪失了資格。”
而林雲起即便輪回轉世,血依舊能避邪,河依舊能過。
林雲起小心翼翼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假如,我現在去渡河……”
白辭搖頭打斷:“不是一兩滴血,至少要漫過孽鏡臺。”
哪怕林雲起放幹全身血,也達不到這個效果。
“那我帶你去呢?”
白辭失笑:“前面說的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他并非地府原住民。
窗前,一直沒發聲的萬年古木皺眉:“難怪。”
當初無佚帶自己去渡河,半中央沉船了,他因禍得福成為陰煞,真正開了靈智,無佚就沒這麽走運,重傷再度陷入沉睡。
林雲起漂亮的雙目中聚着細碎的光,頗為玩味道:“所以一個沒辦法渡河,一個渡了血條也不夠使。”
白辭颔首。
林雲起揚眉:“得到這東西有什麽用?”
“得孽鏡臺者,即為新的閻羅殿主,擁有一層身份。”瞥了眼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白辭眯了下眼睛:“說到底,多活過一段漫長的時光。”
林雲起回想在夢中看到的一切,末了輕嘁一聲:“聽無佚的意思,我倆從前交情不錯,如果他那時候做點人事,說不定早合作得到孽鏡臺了。”
一聲輕笑打斷這番暢想。
白辭無奈搖頭:“地府崩潰,死氣會腐蝕所有進去的生物,百年前這死氣才算是散掉,能重新進入。”
無佚也是估算好了時間,才把蘇醒節點定在那個時候,而林雲起的轉世時間也差不多就是這幾百年,要是沒有白辭橫插一腳,他的計劃其實能成功。
林雲起的表情一言難盡:“所以他做這麽多就只是為了活下去?”
白辭糾正:“是一直活下去。”
大妖感覺不到人類的寂寞,它們擁有力量,想要掠奪財富不難。
修煉不易,試問哪一只妖不想與天同壽?
眼看林雲起的眉頭越皺越緊,白辭手指輕輕點了下桌子:“時間不早,先回去休息吧。”
以防萬一,萬年古木暫時留在別墅。
骸骨狗看到同樣有倦意的白辭和林雲起,難得懂事一回:“你們休息,車我來開。”
兩人很感動,雙雙拒絕了它。
最終車是林雲起開回去的,一到家,他直接躺倒在床上,腦海中不斷重複南柯夢當時所織出的夢境。
無佚沒有對自己下手,而是千方百計要置白辭于死地,特別是在酒樓,重傷之下也不忘撂下狠話。
“這就是你選的判官?”
“寧願選這麽一個廢物,都不願意和我一起謀生路。”
對方的質問歷歷在目,林雲起手枕着腦袋,望着天花板喃喃:“判官。”
依照白辭的暗示,他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有判官這重身份,而判官的選擇權在于自己。如果自己和無佚從前關系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應該會直接選擇無佚為判官,為什麽……
林雲起突然坐起身,想到一種可能,假如無佚從前就是判官呢?
白辭提到死氣,而無佚為了補充體內流失的生機,不惜毀城。兩人逃出地府時,會不會無佚被死氣所傷,為了活命才走了一條以殺換生的路子。
除此之外,林雲起實在想不到有任何理由,讓無佚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死氣是什麽?】
他編輯好短信,本來是要發給白辭,就要點擊發送時,改變主意,聯系萬年古木。
沒過一會兒,萬年古木打來電話:“原來那次是你在套我話。”
林雲起心虛地笑了笑,小郁失蹤時,他編出一個身份,陰差陽錯從萬年古木那裏得知無佚這個名字。
“為什麽不問白辭?”萬年古木問。
林雲起正要現編借口,對方像是預知了一切,冷冷道:“說實話。”
“我怕他被雷劈。”
“……”
陰煞思想本就偏激,萬年古木內心希望林雲起早點消失,林雲起在一天,他總會有自己是替代殘次品之感。
不過相較于林雲起,無佚的威脅更大,後者遲早會來清算百年前的那筆爛賬。
權衡下,萬年古木回答說:“死氣比煞氣危險百倍,任何人沾染死氣,都将不斷衰弱,直至死亡。”
“有辦法逆轉嗎?”
“沒有。”萬年古木回答的相當篤定。
林雲起沉吟道:“也就是說,如果無佚很久以前沾染死氣,那他到現在也無法擺脫?”
“是這個道理。”萬年古木:“相應的,他的能力也會不斷下降。”
林雲起陷入沉默。
無佚絕對不是認命的性子,既然能在白辭和聶言等人的包圍下假死脫身,說不定已經捯饬出了解決之策。
……
夜半三更,雨越下越大。
新鬼有些擔心:“大人,待在這裏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
他們還在獵谷山附近,看無佚的樣子,根本沒離開的想法。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信鬼欲哭無淚,大人似乎搞出了‘不死之身’,但自己可沒這本事,一旦洩露行蹤,第一個玩完。
無佚冷漠道:“我先前是真死了一次,縱然閻羅王在世,也看不出來端倪,這些日子他們會把重點放在其他方面。”
長夜漫漫,沒有睡覺的人有很多。
林雲起,無佚,乃至特殊小組,都是清醒狀态。
特殊小組正在開會,除了常見成員,今天多了幾位專家。
聶言坐在首位介紹道:“很榮幸請來劉博士和他的團隊,這幾位都是首屈一指的心理學博士。”
掌聲中,劉博士站起身擺了擺手:“聶隊長客氣了。”
他視線一掃:“根據我和團隊成員的分析,一致認為,無佚沒有死。”
羅盤七失笑:“該不會和白辭說得一樣,因為死得太安靜?”
“這只是原因之一。”
劉博士走到最前方,開始播放幻燈片,中間是聶言提供的和無佚相關的幾件事,包括今晚圍攻時,無佚的一些行為舉止,他開始就每個點都做出具體分析。
“請大家注意,在林子裏他攻擊了我們的一位同事,但沒有趁熱打鐵,這就很不合理。”
侏儒抱着保溫杯,颔首:“不錯,其他人去幫忙時,無佚完全可以利用這個契機進一步攻擊。”
“再有,第一個趕到的是一只狗,據聶隊長所說,這只狗不是他的對手。”劉博士敲了敲桌子:“問題來了,同志們。在沒有必勝把握的情況下,他為什麽不趁機逃跑?”
另有一位心理博士補充:“別忘了樹林裏有人遭到偷襲,說明對方已經清楚來了不少人,那他之後的行為相當于等死。”
一席話說得衆人連連點頭。
劉博士:“所以我們基本可以肯定,對各位,今晚是圍攻,對目标而言,是等待已久的金蟬脫殼。”
幻燈片結束放映,代表他的說話接近尾聲。
聶言站起身帶頭鼓掌:“讓我們再次感謝劉博士。”
比之前更為熱烈的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