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誤會(二更)
林雲起講究輕重緩急, 最近城市裏不對勁,他沒有像以往一樣不間斷地找兼職。
白辭一向準時,凡是兩人有約他必然是早到的那個,這次也一樣。
感覺早餐才沒吃多久, 林雲起又坐在了飯館裏。白辭把菜單放在朝向他的位置:“吃點什麽?”
林雲起點了兩個招牌菜, 加了點熱水準備倒茶。
“我來。”
從他手上接過茶壺時, 雙方的指尖一瞬間相碰, 冰涼的觸感讓林雲起下意識縮了下手:“怎麽這麽涼?”
在周梓元家時,因為停電兩人意外牽了次手, 白辭的體溫要比正常人低一些, 但也沒有這麽誇張。
“剛去了趟特殊小組看押點, 帶出來的陰氣一時片刻散不了。”
林雲起:“你算是編外人員嗎?”
白辭險些被他這個結論笑到:“答應過要幫點忙而已。”
菜上得很快, 吃飯時林雲起談起最近不準備兼職,目中還有些傷感。
“特殊小組很重視無佚。”白辭打斷他。
正當林雲起好奇為什麽特別強調這個已知事實, 白辭繼續道:“重視程度僅次于尋找生死簿母簿。”
這算是公開的隐秘,說一句也不會招來天打雷劈。
但林雲起耳邊似有春雷炸響,筷子都沒拿穩。
雖然種種線索指向他可能是生死簿轉世, 但因為随身攜帶的小冊子,林雲起一般會下意識将自己摘離這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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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簿?”
白辭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點頭。
骸骨狗忍不住湊這個熱鬧,悄悄探出狗頭道:“母簿才是真正的掌乾坤, 定生死。至于子簿……其實沒多大用。”
畢竟只有一殿閻王才能真正發揮子簿作用,旁人就算用了也只能成為活死人。
小冊子似乎不滿它這種形容, 在林雲起口袋扭了一下。
林雲起默默吃飯,一碗米飯快要見底時, 抿了抿唇:“假如, 我是說假如母簿轉世成人, 還能有曾經的用處嗎?”
白辭搖頭。
林雲起嘴角一抽:“那特殊小組還找?”
白辭淡定道:“我猜最後會找了個寂寞。”
“……”
白辭自然不會和聶言等人道明原委,先不說天道,無佚一直想确認林雲起身份。他再自負,也不想同時應對兩撥人的探究。
吃完飯,白辭忽然關心起林雲起下午的日程:“我記得你要去家教。”
林雲起點頭,早晨他還特意打電話确認過時間。
“一起,正好我有點事情想确認。”
·
門口的縫隙死角,卡着一些殘留的紙花沒被清理幹淨。
女主人離開後,整棟別墅顯得更加幽冷。男主人出來開門,看到白辭都沒多問一句,精神狀态很不好。
過去一年來,林雲起習慣了女主人溫柔地開門,男主人針鋒相對,突然間一切變得死氣沉沉,他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小郁坐在書房的桌子旁,聽到有人推門進來,看到是林雲起,目光稍微有了些神采:“林老師。”
林雲起點了下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煞消失了,小男孩過于蒼白的臉頰終于有了點血色。
他看向林雲起身後的白辭:“雙人輔導?”
白辭搖頭,站在門口道:“我想請你回憶一下,有關那晚來找你的男人身上所有的細節。”
他和孩子說話時的口吻,要比對待大多數人好些。
……所有。
林雲起揚了下眉,特意強調這個詞彙,好像很篤定小男孩能記住一切細節。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白辭解釋:“和煞長期相處,身體在衰弱的同時也會得到某種進化,比如超憶症。”
林雲起目光一動,超憶症可不是什麽好事。
白辭:“只是短期。”
煞已經消失,附近的煞氣會随之慢慢消散。
小男孩沉默了許久,才說:“那個人的鞋子上沾了一點紅泥,身上有橘紅色的花粉,味道很獨特,有點像是葡萄。”
秋天盛開的花種有限,葡萄味的更是罕見。
最熟悉味道的骸骨狗立馬給出答案:“是江邊紅。”
江邊紅算是一種罕見的花,天海市只有兩個地方有,一個在農科院,另外一個便是在獵谷山。
林雲起用手機搜了下,蹙眉:“我們才去過獵谷山不久。”
上次相親案,他們被幾張照片指引到那裏的寺廟,白辭還弄碎了幾個塞了狐貍的佛像。
“燈下黑永遠有用。”白辭冷笑一聲,大概也沒想到無佚會跑到那個地方。
小男孩好像很喜歡骸骨狗,那天晚上就一直盯着,現在更是直接上手:“好帥氣。”
林雲起:“……”
審美有必要納入課程當中。
看了下表,他開始盡職輔導功課,白辭沒有留下,又以辦事為名出去了一趟。
因為剛開始耽誤了些時間,下課比往常晚了半小時,林雲起走前彎腰扶住小男孩的肩膀:“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好。”
一出門,門口不知何時多了輛豪車,林雲起認出是白辭的,上次去山裏找吳聖舒時,對方開過一次。
車子打着雙閃,林雲起不再遲疑上車。
白辭沒有立刻發動車,說起剛剛的行蹤:“我和聶言已經商量好,今晚去獵谷山。”
林雲起愣了一下:“二對一?”
兩人聯手去打無佚?
白辭:“圍攻。”
“……”
團戰,不過是單方面成團。
白辭說起今晚的部署:“聶言會帶着抽調來的幾個精英直接進山,半個部門的人守在外圍。”
沒料到會這麽突然,林雲起:“那你呢?”
“和聶言一起進山,有骸骨狗在,利于确認對方的位置。”
林雲起想了想:“我呢?”
“待在這裏。”
林雲起:“小郁家?”
白辭點頭:“萬年古木會來,不過他主要為了那孩子的安危,你蹭一下安保。”
林雲起似笑非笑:“那我還不如待在家。”
門口好歹有只餓死鬼,總不能任由儲備糧被卷走。
白辭搖頭:“餓死鬼随時會變卦,如果中途出了差錯,無佚真的找過去,說明已經想好了對付餓死鬼的法子。”
“萬年古木有餓死鬼厲害?”
“怎麽會?”白辭失笑:“不過關鍵時候,他能帶你們去山裏,那裏是植物的地盤,拖延時間不成問題。”
林雲起低頭沉思,這些全都是建立圍攻計劃失敗,無佚來找自己的基礎上,說明白辭對今晚的計劃沒有信心。
還沒等他深入思考原因,白辭已經已經開口:“上次交手時,無佚比我想象中的要弱,但有韌性。”
林雲起很難往褒義詞的解讀上想。
白辭延伸開說:“打不死。”
這也是他決定立刻出手的原因,不宜往後再拖。
現在時間還早,白辭開車帶他下了躺超市,挑選速食品帶回去。
林雲起提着袋子準備離開時,白辭多說了一句:“不用緊張,無佚逃出包圍圈,惱羞成怒來找你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林雲起扯了下嘴角:“你不說這句話我比較放心。”
專門點出來,感覺路被堵死了。
按下別墅門鈴,林雲起回過頭,發現車子還沒開走,指着耳朵:“晚上方便接聽電話不?”
白辭颔首:“有情況随時打給我。”
不多時,男主人再次出來開門,放在以前,他早就要發飙,這次卻毫無表示。看到林雲起拎着吃的,只當是專門買給小郁,沒有多問。
林雲起煮了包水餃,禮貌性地問了下男主人要不要吃,對方萎靡地擺了擺手,拿起外套去公司加班。
随着‘砰’的一下關門聲,林雲起問站在書房門口的小男孩:“他最近都這樣?”
小郁:“媽媽說他是個好人,但扛不起責任。”
無論是父親,還是丈夫,都是失敗的角色承擔。
太陽下山的很早,林雲起洗碗時望着窗外沉下來的天色,估計白辭他們這會兒應該準備進山了。
·
早在十分鐘前,白辭已經進山,哪怕不是圈子裏的,靠着夜視鏡也能瞧見東西,早晚進山沒區別。
獵谷山像樣的山路只有一條,去寺廟上香,汽車會直接開到半山腰。人來的少,生态環境就很友好,谷裏有不少罕見的花草,秋季也是生機勃勃。
這直接導致骸骨狗的工作費力,好在有羅盤七的羅盤配合,還算順利地找到了江邊紅盛開的地方。
骸骨狗用力嗅了嗅:“錯不了,其中還隐藏着無佚那種甜膩膩的惡心味道。”
江邊紅是一種很美的花,傍樹而開,紅彤彤的一片,夜晚發微光。
這次進山的一共有七名特殊小組成員,包括聶言和羅盤七,兩人一組在周圍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白辭沉吟片刻:“去寺廟附近看看。”
自從佛像被砸,新的佛像還沒送過來,寺廟最近并不開門接待香客。
骸骨狗邊走邊嗅,納悶:“味道很淡。”
不久前見面時,無佚那股甜膩膩的味道還很明顯。突然,它朝着一個方向奔跑,撂下兩個字:“後山。”
後面人自然是跟着它的方向走。
羅盤七正跑着,身體先大腦一步,下意識跳到樹上,他旁邊的同事就沒那麽好運,反應慢了半拍,整只腳瞬間被拉入地下。
連聲救命都沒來得及叫,腰以下的部位已經陷了進去。
羅盤七和另一人合力把他拉出來時,同事的腿正在被蝴蝶的幼蟲瘋狂啃食,白辭撒了些黃色的藥粉,這種腐爛的趨勢才停下。
同事咬着牙靠在樹幹上,聶言找了個人留下來看着,剩下人繼續朝前走。
因為剛剛這一幕,衆人走起路來要更加小心。
後山離這裏不遠,繞過牆走幾百米就是,骸骨狗仗着粉身碎骨也能很快恢複的本事,第一個趕到。
過了一個轉角,前方有瀑布懸挂,涼意滲人。
“白辭越來越沒用了,速度還沒一只狗快。”無佚正站在山石邊,似笑非笑地轉過身體,眼睛無神,但仿佛就是在望着這裏。
骸骨狗心中警惕加劇。
……剛剛的感覺沒出錯,無佚的氣息越來越駁雜,若不是仔細聞,根本嗅不到原來那股甜味。
它果斷沒有選擇沖上去,為了拖延時間拉開話題:“就因為林雲起選擇白辭,你便因愛生恨,不覺得太可笑了?”
無佚嘴角的笑容凝固,語氣轉寒:“污言穢語。”
話音落下前,骸骨狗被密密麻麻的蝴蝶包圍,這種蝴蝶似乎可以分泌出一種特殊黏液,阻止骸骨狗複原。
為了岔開話題,沒想到把話給聊死了。
骸骨狗十分無語,靠一身金光強撐着,正當它覺得有些艱難時,蝴蝶紛紛揚揚墜落,死得悄無聲息。
“我主!”看到來人,它虛假地用爪子抹了下眼眶,像是在抹眼淚:“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白辭沒有拆穿故意裝可憐的戲碼,冷眼望着無佚:“活了這麽久,就學會了惱羞成怒和一只狗計較?”
惱羞成怒?
無佚确定對方在說這個詞時,沒有夾帶過多的嘲諷,僅僅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的眉頭皺起:“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白辭和無佚真正接觸的不多,但千年前對方每次出現,都會質問林雲起為什麽要選自己,還放話只要林雲起回到他身邊便可以既往不咎。
所以白辭一直沿着這個思路走,甚至百年前也是将傀儡制成林雲起的樣子,效果确實不錯。
随後趕來的羅盤七聞言也是一臉好奇,小聲問白辭:“莫非他沒這個意思?”
無佚每次搞事,均以林雲起為中心開展,對待白辭毫不掩飾的厭惡,羅盤七認為原因在于三人前世的愛恨情仇。
這次就連聶言也和他想的一樣。
一陣沉默靜止在後山。
無佚面色一變,面上籠罩這一層陰影,沉聲問白辭:“你該不會以為……”
難怪百年前,該死的萬年古木一直對自己作出某些奇怪的暗示。
“看來是我誤會了。”白辭擺擺手,雲淡風輕地表示:“Sor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