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笑容
夜半三更, 林雲起一句話讓人哭笑不得。
“……”白辭失笑:“你睡迷糊了麽?”
林雲起三言兩語交待事情經過:“朋友雇我做私家偵探查個相親案,在兩個相親群裏,我都看到了用你照片做的頭像。”
他停下喝口水, 壓完驚說:“其中一只叫敲厲害的土狗, 另外一個叫七仙女。”
聽到前半句話時, 白辭眼神一下冷了,他像是鬼魅一樣下地, 走路過程中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門邊是空着的, 衛生間裏有幽光,伴随着啪嗒嗒的聲音。
白辭暫時挂斷電話,拉開廁所門。
只見骸骨狗兩腿立在馬桶邊, 飛快敲着鍵盤,對話框不時就自動彈出來,這邊叫完寶貝, 那邊又喊人小甜甜。
“……”
“你在幹什麽?”
涼飕飕的聲音自身後襲來,骸骨狗一緊張,險些把筆記本摔下來。它僵硬地扭過脖子, 每一個關節仿佛都在用力,好半天才轉過去:“主, 主人?”
“好想長出一雙翅膀,飛到你的心裏。”
白辭面無表情念出屏幕對話框裏的信息。
骸骨狗舉起爪子:“我算過的,聊得這些全是另有所圖之人。”
白辭:“頭像不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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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狗的賬可以稍後算, 他還有另外一個人要處理。
白辭都不用推算, 直接打給聶言:“你所謂的不擇手段合作, 很有趣。”
聶言立刻就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緩緩道:“你的體質容易吸引将死的惡人, 專家一直沒放棄尋找過原因, 最近不知道是哪個老學究突發奇想,好奇你的照片有沒有同樣的用處。”
最後他補充一句:“這符合你提出的兩不原則。”
不出面,不對結果負責,屬于遠程協作。
“……”
骸骨狗一直側耳偷聽,發出感嘆:“果然要成事,臉皮就得厚。”
這種勾當不止它一只狗在做。
……七仙女。
白辭閉了閉眼,直覺這不是聶言會起的網名:“羅盤七休假回來了。”
他說得很肯定,聶言坦承:“血燈籠的惡性案件沒結束,已經和許竹天的人皮燈籠做并案處理,現在缺人手。”
言下之意,羅盤七的假期沒了。
有關白辭和聶言這一晚談了什麽,骸骨狗被拍碎了幾次,林雲起并不知道,不過第二天晨練時,他主動提起了相親群事件。
“大概是被偷拍了照片。”白辭:“那人就住在這個小區。”
“對方透露還有一個室友,不知道是真是假。”跑了大半圈,林雲起有些喘,狀似不經意道:“說到土狗,你不是也養了一只狗?”
要是單獨聽這句話,倒沒什麽,但是他故意先提到室友的事情,說明已經存有懷疑。
白辭沉吟問:“如果一個人有人格分裂,另一個人格把自己當動物,這種情況你能接受麽?”
兩人沉默地往前跑了一段,晨練結束時,林雲起拍了怕他的肩膀,排隊去買豆漿。
骸骨狗跳出來:“主人,你說他是信了呢,還是沒信?”
白辭:“有區別?”
骸骨狗想了想,好像沒有。
它心虛道:“也許林雲起會被主人的幽默所吸引。”
花言巧語沒能挽救再一次被揚了的命運。
·
老同學提供的可疑群號,林雲起今天全加了,基本活在了消息轟炸當中。
避免進一步精神摧殘,他設置了免打擾,偶爾在群裏冒個泡,開始思考有沒有其他法子。
四個群加起來,自己被詐騙犯勾搭的概率僅為四千二百分之一。林雲起重新看了一遍資料,都很淺顯。
“還是得近距離接觸受害者。”
喝完豆漿,他進屋扔垃圾。
門檻邊坐着的餓死鬼眉頭快擰在一起……為什麽,為什麽有人會喜歡在門口吃飯?
實際林雲起單純覺得屋子裏悶罷了。
根據民警上門宣傳時的說法,受害者自殘的行為到現在也沒得到控制,家屬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着。
特殊時期少不得請看護,看護也得年輕力壯,才能制止住過激行為。
一般看護公司很難請到這樣的,林雲起開始在網上浏覽最新發布的信息,還真被他看到了相關招聘啓事,而且不止一則。
最高的日薪一千二,僅僅要求體格壯實,能把人給看住了。
林雲起打電話詢問,那邊響起一道疲憊的聲音,報出地址:“如果你有想法,就過來一趟,見到了再确定要不要幹。”
對方态度很誠懇,還提出讓他打車過去,可以報銷路費。
林雲起開着自己忠實的夥伴小皮卡,四十分鐘後,抵達一棟大宅子外。讓他驚訝的不是現在城市裏居然還有面積這麽大,帶着些古色古香感覺的房子,而是門口另站着一人,正擡頭望着閣樓的方向。
“白辭?”林雲起關車門的聲音讓那人側過臉,看到他後點了下頭:“你來了。”
林雲起走過去。
“我專門看了求職網,”白辭,“高日薪,可以輪流排班,你沒理由不心動。”
解釋的同時也給出一個自己來這裏的理由:“參加靈異大賽後,我對獵奇事件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當他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出‘濃厚興趣’一詞,別提違和感有多重。
不過白辭的思維在某方面和林雲起高度重合,認為家屬最近急需護工。
“氣血不足,受到驚吓後很容易昏迷。想要發展愛好,就要夯實個人基礎。”
話題突然迎來一百八十度大轉折,打斷了白辭想繼續解釋的借口。
“多健身。”林雲起點題。
“……”
大門這時突然開了,白辭在林雲起到達之前已經按響過門鈴。內部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從鐵門走到宅子的大門,要經過一段很長的石子路。
“我是這裏的管家,姓孫。”
這位孫管家五十來歲,頭發是灰白色,人很瘦。
“老爺和太太因為少爺的事情悲傷過度,目前宅子裏的事情大多由我負責。”
老爺太太……林雲起挑了挑眉,這種稱呼現代社會已經很少用,不過也有例外。
孫管家先給他們倒了兩杯茶,一雙狹窄的眼縫透露出懷疑:“抱歉,我就直說了,招聘要求裏提到過,需要體格健壯一點的成年男性。”
林雲起和白辭,一個清瘦,一個單薄。
這招工招的又不是臉,長得再好看也沒用。
林雲起并未用言語來解釋,頭偏向另外一側。落地窗的一面單獨安了扇小門,伸出的階梯可以直通花園。
此刻小門是開着的,林雲起走進花園,撿起一塊磚。
孫管家好奇跟上去。
林雲起挽起袖子,在管家震驚的目光中單手劈下,表演了徒手碎磚的活計。
孫管家那雙渾濁的眼睛猛地瞪大,險些因為這番操作掉了出來:“你,你……”
“獻醜了。”林雲起做了個承讓的姿勢。
孫管家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質疑他的實力,連帶着跟林雲起一道進來的白辭都沒懷疑,直接帶他們上了閣樓。
一層和二層間的距離很廣,樓梯做得是旋轉式,大概為了彰顯藝術感,
設計師幾乎是以垂直的方式接通頂部和底端,頗有種山路十八彎的感覺。
林雲起覺得走環山公路都沒這麽辛苦。
扶手上有些黏膩感,林雲起挑眉:“才刷過漆?”
孫管家點頭:“少爺出事後,老爺請了一位風水師上門,把樓梯重裝了。”
大概每七個臺階就會迎來一轉,靈異大賽前,為了不被拆穿,林雲起也閱讀過相關方面的書籍。好像是有本書提到這麽改裝的作用,可惜過目不忘也經不住他當時一目一頁的閱讀。
“困鬼。”
白辭突然的出聲讓林雲起回過頭。
樓梯很窄,兩人錯開肩頭,差不多是一前一後地走着。
白辭:“以紅桃木為材,樓梯七步一轉,護欄高半米,傳言能困鬼。”
孫管家詫異地看了白辭一眼:“這位先生還挺懂行的。”
閣樓不似傳統印象中的狹小,面積和普通人家的卧室差不多。
如今其他東西都已經騰空,只剩下一張矮床。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坐在床上,眼袋很重:“孫管家,我再也不會做傻事了。”
話雖如此,他手腕上的傷口可不怎麽具備說服力。
看到孫管家後面跟着兩個陌生人,男人努力壓住竄上來的怒氣:“我都說我好了!不用找人看着。”
面對他的無理取鬧,孫管家早就有了處理心得:“太太說了,只要少爺不鬧事,手機可以改為每三天給你一次。”
男人還幻想着夢中情人能聯系自己:“我現在就要!”
孫管家直接忽略這句話,拿出一張時間表對林雲起說:“你們每天只需要工作三小時,從晚上九點到十二點。”
一個人難免要上廁所吃飯,有顧不過來的時候,所以都是兩人搭班。
“夜間上班比較辛苦,會再給你們加一百。”
林雲起好奇:“我們之後還有人接班?”
孫管家點頭:“對,他們是雙倍工資。”然後說:“你要想來,也行。”
林雲起感受到了這家主人的財大氣粗。
但睡眠更重要。
拒絕的話已經在嘴邊,林雲起注意到男人聽到夜間看護的時候,神态有些不自然。
“今晚我先試試。”他對管家說。
孫管家還挺高興:“可以,我通知接班的人明天再來。”
現在才不到七點,白辭問:“先去吃個飯,順便轉一轉?”
林雲起:“我得趕回去掃趟樓。”
白辭險些忘了,林雲起對這份樸素的兼職一向情有獨鐘。兩人最終還是一起吃了晚餐,不過是在小區門口的牛肉面館。
林雲起開車準備返回時,白辭讓他稍等,片刻後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根細長的柳條,葉子都快掉沒了。
“書上說柳條驅鬼。”白辭:“晚上拿着,也可以安心些。”
他表現得太坦蕩了,和普通人對待鬼半信半疑的态度差不多,看不出任何異常。林雲起目光一動,什麽也沒說地接下。
再次來到大宅外,門口停着一輛熟悉的越野車,林雲起反應了一下:“這好像是羅盤七的車。”
進去後,果然是羅盤七。
坐在他對面的夫妻正在哭訴:“同志,你可一定要抓到那個殺千刀的騙子。要不是他,我家小梓也不至于……”
這是林雲起頭回見到宅子真正的主人,夫妻倆瞧着很疲憊,容顏蒼老,但不難看出年輕時是俊男靓女的搭配。
羅盤七正在安撫被騙者父母的情緒,乍一擡頭,所有安慰的話堵在嘴邊。
孫管家也在,沖他們微微一點頭,林雲起明白暗示,沒有插入這場談話,直接和白辭上二樓。
不過幾分鐘,羅盤七跟着上來:“你怎麽在這裏?”
知道白辭不會搭理自己,這話明顯是對林雲起說的。
“兼職。”
“……”真是毫不意外。
意想不到的是今天白辭居然主動說話,緩緩吐出三個字:“七仙女。”
羅盤七險些被送走,嘴皮子一時都在顫抖。
一旁林雲起同樣愣了下:“你是七仙女?”
羅盤七瞪圓眼睛:“你知道?”
“是我呀!”林雲起就像是到了大型認親現場:“我,雲煙溪雪。”
“……”日了。
在聽到林雲起的網名後,白辭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林雲起:“你怎麽搞到頭像的?”
事已至此,羅盤七如實交待:“審訊室的錄像裏摳得圖。”
林雲起恍然大悟,之前他們去做過幾次筆錄:“難怪,像素很低。”
羅盤七絞盡腦汁轉移話題,注意到他手上握着的樹枝,連忙問:“拿根柳條做什麽?”
林雲起:“打鬼。”
“……”
白辭淡淡道:“夜晚陰氣重,我在一本古籍中看過記載,柳條能鞭打鬼魂。”
羅盤七張了張嘴,不可置信望向林雲起:“你信了?”
林雲起搖頭:“他是一番好意。”
“……”
羅盤七日常說話很注意,生怕讓對方産生不好的聯想,到頭來被冠上一個神神叨叨的評價。而白辭又是送柳條,又是普及靈異知識,卻被當做是一番好意。
這都是什麽世道?
被看護的對象姓周,叫周梓元,這會兒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不在乎林雲起等人在說什麽。
林雲起看羅盤七的樣子,今晚似乎也準備留下。
“出警至少得兩個人,你一個顧得過來?”白辭忽然問。
羅盤七‘嗯’了一聲,後知後覺他說了什麽,面色微變,跑到樓下打電話。
林雲起拿着生死簿對賬,看有哪筆理財快到期,透過窗戶看到樓下草坪羅盤七的身影,納悶:“打個電話,至于跑出去?”
白辭:“反正他一向都挺神叨的。”
林雲起表示認同。
羅盤七是在花園打得電話,他可不覺得白辭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潛臺詞很明顯:這件事的性質比自己預想中要嚴重不少。
聶言親自來了一趟。
他一向沉穩,來的時候也不免生出了和羅盤七類似的想法:怎麽哪裏都有這兩個人?尤其是林雲起,都快成了詭異兼職的代言人。
九點一過,外面的天色暗黑如墨。
周梓元突然躁動起來,羅盤七去問孫管家要手機。
“不太合适吧。”
“有什麽不合适的,這對破案有利。”
閣樓內沒有開燈,周梓元躺在淩亂的床上,有了手機後,他整個人要安靜很多。一動不動盯着屏幕,林雲起等人則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比起周梓元本人,他們更希望詐騙犯發來消息,這樣才有破案的希望。
伴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子裏靜得可怕。
閣樓的收納櫃被當做擺臺,上面放了不少花瓶,五顏六色的花朵還很鮮活。羅盤七受不了太濃郁的芳香,一陣夜風吹來,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無奈道:“這麽多人守着,精神病院最危險的病人都沒有這種待遇。”
說罷嘆了口氣,問林雲起:“我現在和看護有什麽區別?”
林雲起:“有的,看護有工資。”
“你在這裏一天能賺多少?”
話一問出口,羅盤七就有些後悔,何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林雲起:“一千三。”
“……”果然讓人心絞痛。
時間一晃來到零點,林雲起有了些睡意,靠在牆上半阖着眼皮。白辭下樓幫他拿了一個墊子:“靠在背後,牆涼。”
林雲起遲疑了一秒,才接過說:“謝謝。”
安靜的環境總能讓人看清很多事情,羅盤七也在靠着牆打呵欠,白辭下樓一趟,卻只拿上來一個靠墊,明顯是在區別對待。
林雲起還在琢磨這件事的時候,周梓元突然從床上下來,見狀他起身跟上。
周梓元怒目瞪着他:“我肚子疼,你也要跟着?”
衛生間裏的尖銳物品早就被收起來,林雲起讓他把手機放下,周梓元很不情願,但還是依言照做。
每隔三分鐘,林雲起就敲一次門,确定人還在。
第五次敲時,周梓元爆發了:“還讓不讓人上了?你再敲,我把頭塞進馬桶裏,溺死自己。”
“……”你贏了。
又過去一刻鐘,林雲起:“他是不是去的時間有點久?”
羅盤七皺眉,用力敲門:“周梓元,周梓元……”
連續叫了好幾次,都無人應答。
門是反鎖的,推拉門不适合踹,聶言下樓問管家要來電鋸,直接鋸開。裏面空無一人,跟上來的管家差點沒跌過去。
白辭給林雲起指了個方向。
廁所有扇小窗戶,如今是大開着的,一條繩子挂在那裏。
林雲起走近看了下:“嚯,還是消防繩。”
看來蓄謀已久。
孫管家:“找,趕緊找啊!”
電鋸的聲音驚醒了周梓元的父母,得知人不見了,兩人立馬要開車出去找。
聶言搖頭:“夜晚涼,他穿着單薄,連鞋子都沒有,應該清楚自己跑不了多遠。”
為了方便從消防繩上爬下去,周梓元的拖鞋都留在廁所。
周梓元的父親忙問:“你是說,我兒子可能還在這裏?”
聶言點頭:“分頭找找吧。”
白天林雲起感嘆過宅子的面積寬廣,現在意識到太大了也并非好事。這棟房子裏還建了地窖和電影院等,草率地搜一遍,也得二十分鐘。
孫管家和周梓元的父母已經急匆匆開始下樓找人,白辭主動提出跟林雲起走一路。
羅盤七不禁說:“資源浪費了吧……”
赤手空拳打起架,林雲起絕對是這裏面數一數二的,白辭就更不用說。
白辭卻不是這麽認為的:“周梓元精神不穩定。”他望着林雲起:“一對一,我不是他的對手。”
林雲起站在窗邊,主屋後還建有一個小紅房子,周父周母正踩着草坪往那邊走,看來是認為周梓元去小房子的可能性大。
聽到白辭的話,他側過身點頭:“可以,那我們從最底下往上找。”
臨出門前,林雲起還不忘帶上放在桌上的柳枝。
羅盤七着實沒眼看,趁機對聶言說:“白辭發現我用他的頭像釣魚了。”
聶言點頭:“我知道,他昨晚打過電話。”
羅盤七近乎窒息:“為什麽不告訴我?”
聶言:“告訴你,你會快樂麽?”
“……”
宅子裏有電梯,林雲起仍舊決定走樓梯,一路下到地下一層,這裏天花板都是明黃色的,還安裝了通風扇,兩側有綠植,絲毫不顯得壓抑。
“寬敞明亮。”
林雲起正在贊美裝潢,猛然間四周一片漆黑。
“白辭?”
這停電停得蹊跷,林雲起第一反應是去找白辭。
手突然被握住:“我在。”
據說牽手之所以能感覺到心悸,是因為對方身體的溫度。白辭的手太過冰涼,林雲起壓根忽略了這個動作本身帶有的親密感。
他壓低聲音:“別用手機,盡量別出聲。”
這個時候稍微有點動靜,他們都容易淪為靶子。
“我知道。”白辭讓他放心。
地下不比地上,上面好歹有窗戶,哪怕停電了,借助月光還是依稀能看清一點東西,但這裏完全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态。
林雲起走在前面,他不了解這裏的結構,步伐邁得很慢,一只手還得在前面摸索着。沒過多久,摸到了某個古怪的東西。
很柔軟的觸覺,還很有彈性,但不舒服的觸感從林雲起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口。
“怎麽了?”白辭聲音為很輕。
林雲起摸了下輪廓:“好像是燈籠。”
先前已經出過兩次人皮燈籠事件,迫使他不得不多想。
白辭:“先提着走,等出去再看。”
又走了一段距離,林雲起摸到一扇門,推開後,久違的光芒出現在眼前。這光芒很暗,僅僅是安全指示燈的一點綠色幽芒。
門內是私人影院,或許因為經常帶朋友一起來玩,四周放置了好幾個真皮沙發。
林雲起關上門,才第一次打開了手機手電筒。
有了光亮,他首先看向提着的燈籠。
手被松開,白辭目中殘留着一絲遺憾:“和酒店裏看到的有點差別,做工粗糙,這個燈籠外層要更為厚實。”
他短暫觸摸了一下:“大約是豬皮一類的仿制品。”
林雲起對宴會廳燈籠也是有印象的,暫且不提腥臭的燃料味道,做工确實一流。
白辭忽然朝前走了幾步,拉開側面的幕布,隐藏在後面的一扇門随之暴露出來。
林雲起看得一挑眉:“行家啊!”
白辭身上總有意想不到之處。
只見他用一根随身攜帶的柔軟鐵絲,輕松打開鎖,邊往裏進時邊說:“以前有人請我去家裏作客,想要搞囚禁那套。他家裏就有很多密室,其中一個便在幕布之後。”
骸骨狗作證,這件事是真的。
對方是風水界的大能,以前人不錯,和白辭是泛泛之交,誰能想到多年後走歪了路,給白辭寄了封求救信,想把他騙過去監禁起來。
可惜那人特意打造出的牢籠,在白辭面前就跟紙糊的一樣,最後反而自己陷進去出不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過開鎖的本事,骸骨狗是沒想到的,估計是他們認識前就掌握的一項技能。
門內有張小木桌,上面散落着剪刀、紙、尺子等物件,如果不是深入進木頭縫隙無法清理幹淨的血漬,這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設計師的工作臺。
林雲起打開旁邊的大冰櫃,猝不及防和一個豬頭四目相對。
“……”就不能埋了麽?非要凍着。
除了頭,豬皮差不斷全部被剝了下來,林雲起關上櫃門:“看來他富二代當久了,被洗腦後,更想當個非主流手藝人。”
“對民俗文化也很有興趣。”
白辭的一句話,讓林雲起回過頭。
白辭遞給他從抽屜裏翻出來的一堆資料,主要是講古人祭天的流程,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宗教文化。
有幾張圖尺度比較大,甚至有一張圖是把人釘在棺材裏的殉葬圖。
隔着照片,都能感覺到一股血腥味。
林雲起拍了幾張密室照片,準備回家再做詳細的研究:“我們先出去吧。”
白辭點頭。
重歸一片漆黑當中,一路只有兩個安全指示牌。
林雲起:“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在家裏安這東西的。”
白辭:“只有地下一層有。”
林雲起回憶了一下,确實沒在其他地方見過。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牌子也不普通,上面的小人周圍鑲了細鑽,邊框居然還是鍍金的。
沒等林雲起細細研究獨特的藝術品位,一聲撕心裂肺的‘救命’傳來。
兩人對視一眼,朝着聲源處趕去。
慘叫聲是從地窖傳來的,他們跑過去的時候,聶言和羅盤七已經到了。羅盤七打着個手電筒,光芒照在管家滿是皺紋的臉上,雖說孫管家如今是滿臉驚恐,但他本身瞧着更吓人。
“這是怎麽了?”周父周母剛從小房子過來,走到一半聞聲趕到。
“是,是少爺。”
孫管家渾身都在發抖,羅盤七扶他起來的時候,老人家的身體幾乎是靠在了他身上。
“不是少爺……”孫管家忽然又改口:“是惡靈。”
他狠狠吸了口氣,說起剛剛發生的一切:“我在地窖裏怎麽也走不出去,轉了好幾圈還是在原地,就在我轉身的時候,突然撞上了什麽,回過頭一看,居然是少爺!”
“他就那麽看着我,舉起酒瓶就朝我砸過來!”孫管家:“他好像有兩個瞳仁,一定是惡靈,惡靈附在了少爺身上!”
聶言:“人呢?”
孫管家:“我大喊救命,中途少爺好像猶豫了一下,跑出去了。”
先扶着孫管家出去,羅盤七詢問閘門的位置,過去看是不是跳閘了。
客廳內暫時點着蠟燭,衆人各自坐在沙發上,誰都沒有出聲。
不久,屋子重新有了亮光。但久違的光明來了還不到半分鐘,一陣追逐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下來,緊接着是‘咚’的一聲巨響。
“跑啊!怎麽不跑了?”二樓,羅盤七壓在周梓元身上,死死反扣住對方胳膊。
林雲起咳嗽一聲。
“小元!”周母撲到孩子身邊。
羅盤七有些尴尬,抓犯人抓習慣了,一不小心就下手重了些。
周梓元重新被帶到閣樓,一路上又吼又叫。
林雲起:“哪裏發現的?”
羅盤七:“二樓廁所,我上到一半,在浴缸裏看到個腦袋。”
林雲起不禁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頗為同情。
一次逃跑失敗後,周梓元的床鋪被詳細檢查了一遍,在他枕頭下方發現了一把鐵剪刀。
“我再去地窖看看,”聶言在林雲起面前說話,也沒太多顧忌,“聽管家的意思像是遭遇了鬼打牆。”
鬼打牆這種說法在民間流傳很廣,單獨被拎出來講不足為奇。
周父周母如今就守在兒子身邊,看到聶言回來後,連忙投去詢問的眼神。
“一切正常。”
聶言搖頭,确定沒有任何異物殘留的氣息。
周父咬了咬牙:“實在不行,就再請人過來驅次邪。”
周母不樂意:“都驅了多少次,有什麽用?早早聽我的,帶他出國休養一段時間,哪還會有這麽多事!”
一聽到要出國,周梓元立刻變得暴躁。
林雲起突然問:“之前也出過類似的事情?”
周母點頭,實話說道:“晚上經常有莫名其妙的聲音,明明窗戶是關好的,第二天起來就會大開,安的監控也會莫名其妙壞。”她嘆了口氣:“家裏原本有幾個幫傭,都被吓走了。”
周父還是選擇連夜請來驅邪的人。
這人自稱是茅山傳人,一進來看了眼周梓元,便連連擺手:“這是丢魂了。”
羅盤七第一反應是騙子,但看聶言和白辭誰都沒出聲,不由仔細聽了兩句。
對方指出了幾個布局上的問題,說得頭頭是道,有關靈魂方面的事情,羅盤七不擅長,但風水上他門道清楚,确定這人是有真本事的。
就在這時,滔滔不絕的人沖着白辭和聶言笑了笑:“白先生,聶隊長,好巧。”
林雲起:“認識的?”
白辭:“我身邊爛桃花太多,專門請他看過,後來重新布置了一下家裏的風水。”
那人禮貌颔首:“一別數年,白先生還是和以前一樣。”
一樣的喜歡胡說八道。
随後他對林雲起做起自我介紹:“我姓茅,叫我茅十八就好。”
周父打斷他們的交談,催促茅十八快點做場驅邪法式。
“不急。”茅十八:“你得先告訴我情況。”
周父說了一遍地窖的事情,茅十八皺眉,第一反應也是想到鬼打牆。
他摸了摸下巴:“怪了,莫非屋裏還藏着髒東西?”
目睹茅十八一本正經地陷入沉思,林雲起目光一動,對方似乎早就和他口中的髒東西打過無數次交道。
聶言是個正常人,既然他間接承認了茅十八的實力,至少能确定這位茅十八要麽是極高明的騙子,要麽就是真的會些特殊本事。
加上茅十八目光清明,怎麽看也不像是個精神病人。
林雲起的手指有意無意劃過口袋裏的小冊子,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未知的力量,自己不了解,那這些人又揭開了多少面紗?
或許也只是冰山一角。
金口中的生死簿,絕非能像他所說的那樣生死‘一筆勾銷’,要不聶言不會讓自己保留。
想到這裏,林雲起笑容譏嘲:冊子或許有用,但用處有限,甚至弊大于利。
……他笑了!
林雲起的這一笑,被聶言、羅盤七,和白辭同時注意到。
其中以羅盤七反應最為激烈,林雲起每次在現場笑,都說明一個問題,他發現了線索。
靈異大賽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他總能科學求解,莫非自己忽略了什麽?
茅十八這時道:“印象中搞鬼打牆的和操縱人魂魄的,完全是兩種類型,宅子會不會有兩只髒東西?”
林雲起站在窗簾旁的陰影中似笑非笑,看到這一幕,聶言同樣認為忽略了什麽,只聽他緩緩道:“你的想法偏激了。”
茅十八驚訝地擡眼。
一旦從人為的角度出發,很多事情反而能想通,羅盤七猛地拍了下手,快步來到周梓元面前,抓起他的腳往上擡:“諸位請看。”
周梓元:“???”
“假設他真的去過地窖,路上需經過草坪,那麽腳底必然有泥土。”
現實是周梓元的腳只有些灰塵,一粒泥渣都看不到。
“對啊,”周母也跟着觀察,“草坪才澆過水,現在還是濕的……真是怪了。”
周父戴上老花鏡湊過來看。
周梓元想要掙脫,奈何羅盤七勁道大,他連動一下都困難。
最後就連茅十八也來參觀他的腳。
周梓元:“……”
羅盤七繼續說:“為什麽有人卻說在地窖裏見到了他,還說是惡靈附身?這家裏的監控三番四次壞,窗戶大開……其實全都指向一個人。”
羅盤七頗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從前他總因為忽略人為因素被聶言教訓,這一次終于翻身了。
手指穩狠準地指向在場的一人:“就是你了,孫管家!”
語畢,沖着林雲起邪魅一笑。
林雲起:“……”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笑?
他眼皮一跳,小聲問:“羅盤七是被附身了嗎?”
白辭沉吟了一下:“以後不要随便對人笑。”
随後補充:“收費可以。”
“……”
“因為你會笑出別人的強大,笑出別人的自信。”
林雲起不太能理解。
白辭:“不信你再笑一下。”
林雲起沖着他們微微一笑。
羅盤七愣住,還有被忽略的線索?
倒是聶言腦海裏快速過了一遍細節,很快又想到什麽,過去問了周母幾句話。
白辭:“看,很有激勵作用。”
林雲起下意識就要對着面露不解的茅十八笑,被白辭攔住:“這個還得再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