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四十四號

第37章 泡溫泉那裏 (15)

“你說的沒錯，那個弟子的心裏的确已經有了殺戮的種子，可讓他發芽的，是你。你說就算你不送他那只小鬼，他想殺人還是會殺，未必，也許機緣之下，他會慢慢放下心裏的仇恨，那顆殺戮的種子也會化為灰燼。可你在他仇恨最深的時候給了他力量，幫他的種子發了芽。”

“同門師兄弟有難，你想幫忙是好意，本沒有錯；那就小鬼只是盲目地聽從他的話，幫他成長，也沒有錯；錯就錯在你不該改變他的人生軌跡。那弟子修行不得意、總被人欺負，那都是他人生該經歷的，也許他的修為将來一直都沒有長進，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也許有一天他會突然開了竅，修為大漲成為一代宗師，這些都是不确定的事，但是無論怎麽樣，都應該靠他的努力去獲得。”

“謝歡，你給他一只小鬼，等于是在揠苗助長，你教他如何用最小的努力獲得了最大的回報，教他不勞而獲，教他撈偏門。人心是很禁不起誘惑的，在那樣的誘惑之下，他很容易會犯錯，誰能在利誘誘惑之下心如磐石呢？”

沈浔說完看着他，他沒有說他錯，也沒有說他對，說完只是看着他而已。

謝歡看着他，突然又說了一句，“我沒有錯。”

圍在謝歡身邊的弟子都被他吓到了，他怎麽到現在還在堅持他沒錯？他們不禁都扯着謝歡的衣服，示意他閉嘴。

謝歡從地上爬起來，只是後背太痛了，所以仍跪在地上沒有站起來，看着沈浔道：“我只是算錯了人心這麽容易動搖而已。”謝歡頓了頓，又道：“但我的幫助用錯了方式，他的修為提升慢，我可以自己教他或者請師兄弟幫他，不該讓小鬼用旁門左道的辦法。他被人欺負，我應該拉着他去找韓墨雲說個清楚，讓韓墨雲做主，不能再讓手下弟子欺負人，或者，呵呵，告訴先生或司主？”

沈浔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

謝歡不禁又得意起來，“沈家哥哥，你老說世事安得雙全法，你看，我這不是想出了兩全其美的辦法？只是可惜……晚了。”

沈浔搖搖頭，“不晚，只要你懂了，就不晚。”沈浔看了看天色，道：“父親罰你我禁足，但不讓你我禁足在同一處，我先送你回淩雲樓，然後我回海天苑。”

旁邊的弟子忍不住提醒道：“少閣主，閣主的意思是讓您在淩雲樓，謝歡去西殿弟子舍……”

沈浔置若罔聞，過來要背謝歡。

謝歡卻掙開他的手。

沈浔一僵。

謝歡笑嘻嘻道：“哥哥後背也受了傷，別背了，抱吧。”他笑着伸出手。

沈浔松了口氣，他以為是他生氣了，不願再親近自己……

沈浔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弟子們又嚷嚷起來，“謝歡你要不要臉？少閣主也受了傷，你還讓他抱你？還是這種抱法，你以為你是女人啊？丢不丢人！”

謝歡伸長脖子對他們晃了晃，“我不怕啊，你們想丢人還沒這個機會呢～～～”

沈浔低頭淺笑，“嗯，小阿歡說的對。”

謝歡被關進淩雲樓之後，不許他踏出九層蘭室半步，于是他只能隔着門把沈子星叫來，“子星，你去轉告所有師兄弟，讓他們把我借他們的那些魂魄全都還我。”

沈子星這也有一只，聞言不禁捂緊了乾坤袋，“為什麽？”

謝歡道：“沈家哥哥說的對，鬼魂雖無罪，但是人心易變，人性不能控制，只能引導。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引導他們向善，但必須盡量不把他們引導向惡，想要什麽應該自己努力去争取，不應該坐享其成。那些你該經歷的，必須經歷。”

沈子星只能依依不舍地還給他。

謝歡道：“記得讓其他師兄弟也趕快還我啊。”

然而沈子星雖然轉達了，但是其他弟子還是有些舍不得，趁着謝歡被禁足又不能過來搶，故意耍賴不還他，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謝歡也不着急，反正等他禁足結束之後，搶也是要搶回來的。

然而謝歡并沒有真的被關上三個月，因為被關到一半的時候，南方永寧村又鬧了邪祟。

這次的事比較大，整個村子全都是喪屍！他們将周圍村子的百姓幾乎全部殺害，城裏的百姓也沒有放過。

發生這樣的事，天一閣豈能坐視不理，只是事态如此嚴重，已非尋常弟子可以處理的了，不得已只能由沈浔出馬。

可等沈浔到了永寧村之後，發現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那些喪屍怨氣格外之重，非尋常喪屍可比，一個這種級別的喪屍就已經很難對付了，何況一村子。

照例說，這村子裏的村民都是普通百姓，又不會武，不應該如此厲害，定是生前經歷了什麽痛不欲生的事，死後怨氣才如此之重。可是這些喪屍都已經神志不清了，只知道殺人吃人，沈浔問不出所以然來，又不能硬來，因為還有不少人質被他們困在村子裏。

無奈之下，他只能以傳音符通知沈天昊，請謝歡前來相助，因為只有謝歡知道如何給鬼屍恢複神智。

沈天昊雖然不願意，但是也只能放謝歡出門。

如果說之前的種種，只是後來喋血鬼王禍世之亂的禍引，那麽此行永寧村之行，則是一切的導火線。

作者有話要說： 沈浔在祠堂那段話是一位高人告訴我的，就好像有很多人知道走.私是犯罪，可還是義無反顧。因為也許剛走.私的時候還會內心不安、害怕，可随時利益和誘惑越來越大，又有幾個不動心呢，同理。

關于金丹和氣海穴的設定，就是這樣，有了金丹和氣海穴，你能練武功和法術，修仙。氣海穴破了，修為啊內功什麽就沒了，但是那些念動咒語的法術還能用（就仿佛孫悟空即使被封了法力，雖然沒有原來厲害，但是依然是個武林高手）；但要是金丹或道胎沒了，就不能用法術了，因為體內金丹和外界靈力感應不到（就好像《神雕》裏的裘千尺，雖然手腳不能動，但是內功杠杠的，依舊是個高高手）。

言小樓就比較慘了，啥都沒了，就只會拳腳功夫和旁門左道。

ps：整篇文好像快完了，還差四分之一吧

最後，給我的新文《去他的白月光》打個廣告，開始全文存稿中，先求一波收藏，因為還沒發出來，所以光搜标題是搜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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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存稿中，哪天發出來不一定，畢竟我一個字還沒寫，這篇都寫不過來，等這篇結局的時候會定下白月光的發稿日子的

☆、永寧村，無永寧

謝歡趕到永寧村的時候，村子外圍着大批人，除了沈浔和天一閣的弟子之外，還有一群勁裝打扮的人，像是大戶人家的護衛，為首者是一個大腹便便的錦衣中年男人，正在沈浔身邊跟他焦急地說着什麽。

“沈少主，你倒是快進去呀！你們這麽多人還打不過幾個喪屍嗎？咱們已經在這裏耗了三天了，究竟什麽時候你們才能去抓人？”中年男人道。

“喂，死胖子，”趙長澤瞥了他一眼，“不是說了在等人嗎？”

中年男人一聽到他叫自己死胖子，當時臉就變了，不過畏懼他手上的劍，只能咬着牙道：“你們老說等人，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趙長澤翻了個白眼，“誰知道姓謝的那小子什麽時候來。”

韓墨雲道：“萬老板再等等，這永寧村外有結界屏障，村子裏又有不少人質，不可擅闖。從天一閣到永寧村，三天的路程，謝公子估計快到了。”

“那個人究竟是有多厲害，比你們還厲害嗎？你們三大世家的少主都在這兒了，難道還對付不了一村子喪屍？說什麽道門百家，就這麽點本事？你們要是不行的話，就把你們的老子叫來！多少錢都沒問題！”萬老板脾氣也上來了，罵道。

趙長澤聞言就要拔劍，旁邊一名弟子忙着拉住他，正是趙玲珑。趙玲珑在趙長澤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将憤怒的趙長澤安撫下來。

趙長澤驚訝地看了眼趙玲珑，他對這個弟子有印象，似乎來了趙家很多年了，可是也就記個臉熟，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沒什麽存在感，可總覺得他最近越來越懂事了。

“你們不進去是吧？好，那我讓我的人進去，有本事你們就眼睜睜看着那些喪屍在你們面前傷害人命！”說着萬老板下令，讓他手下的那群護衛沖進去。

那些護衛雖然不敢，但是又不能違抗老板的命令，只能咬着牙硬上，畏畏縮縮地朝村子裏走去。

天一閣的弟子一看，忙着将他們攔下。

萬老板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

一直冷漠如冰的沈浔終于朝他看來，輕飄飄地開口：“萬老板身為臨城的富戶，卻對永寧村的事如此關心，還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沖進去，看起來有絲心虛的意味啊。”

萬老板臉色變了變，眼睛左右亂看着，語氣當真有些發虛，道：“誰、誰心虛了？！我只是不想再跟你們浪費時間！那些喪屍抓的人質之中，就有我的、我的妹妹！我是急着救人！”

韓墨雲道：“既然萬老板的胞妹就在裏面，應該比我們更加擔心人質的安危才是，怎麽還敢冒然沖進去激怒那些喪屍呢？”

“我……”萬老板語塞。

還不等萬老板把話說完，謝歡坐在漆黑烏鴉群上趕來，徐徐落下，鴉群散盡。

頭一次見到有人居然可以以鳥群為坐騎，萬老板等人不禁驚呆了。

沈浔看向他，“你終于來了。”

謝歡點點頭，朝村子裏看去，村外有果然有一層青黑色的屏障，那是鬼氣凝結成的結界。

謝歡道：“我進不去。”确切來說不是他進不去，而是不能進去。

這道屏障倒并不算厲害，謝歡一鏈子就能把它劈碎，只是這樣的話必然會驚動村子裏的喪屍，如今他們手上有人質，如若硬闖，情急之下說不準那些喪屍會将人質全部殺光。

“你身上帶了那麽多鬼，鬼氣如此之重，連你也進不去？”韓墨雲文。

謝歡搖搖頭，“不行，這屏障是專門針對修仙者的，只要你體內有金丹，都進不去。”

趙長澤挑挑眉，“那麽說，換一個不修仙的普通人，就能進去喽？”說着，他朝萬老板那些人看去，“随便找一個去當餌，将結界打開個縫，你趁機趕緊進去，沒問題吧？”說完他朝沈浔和謝歡看來。

這些人都是一些沒有修仙的武夫而已。

沈浔瞥眉沉聲道：“也只能如此了。”

這點萬老板倒不介意，看着身後的衆多護衛道：“随便找一個人，進去給他開門。”

聞言那群護衛不禁都白了臉色，生怕會被萬老板選中自己。

“不行！”謝歡道：“這屏障是由喪屍鬼氣而設，活人是禁不住的，擅自闖進一定會被鬼氣所傷，很有可能會被這屏障的鬼氣絞個稀碎！”

萬老板一副大方模樣，“沒關系，只要誰願意去，無論是生是死是好是殘，我都給他黃金千葉，保他家人一生衣食無憂！”那語氣，十分財大氣粗。

衆護衛面面相觑，還是不敢應聲。

萬老板黑了臉色，“是不是要讓我用強啊？”

謝歡：“你不能……”

趙長澤受不了地打斷他，“謝歡我說你是不是有病啊？小人書看多了是嗎？英雄主義上身啊？看着書上那些主角見不平拔刀相助、見義勇為的，你就你以為你自己也是大英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咱們再多耗下去一分，裏面的人就多一分危險，犧牲一個救了所有人，不應該嗎？”

謝歡剛要說話，沈浔握住他的手，謝歡錯愕地回頭，只見沈浔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謝歡僵了僵，只一瞬，他拂掉沈浔的手看向趙長澤，“應該？那請問誰應該是那個‘應該’呢？誰‘應該’去送死？誰的命比誰的金貴？”

一時間，所有人仿佛都失去了語言能力。

趙長澤身後，趙玲珑定定地看着謝歡。

夜風簌簌，突然一名護衛喊道：“萬老板，記得你說的，無論我是否能活着回來，給我家人送去千葉黃金！”說着，那名護衛朝村內跑去。

他來做萬老板的走狗，就是為了掙錢養家，如今一條命能換來家人富貴餘生，值了！

謝歡大驚，猛着去追，可還是來不及，眼睜睜看着那護衛穿過屏障之後，被鬼氣之刃劈成了兩半！

謝歡咬咬牙，卻無暇多說，只能趁着屏障未合上的縫隙穿了進去。

萬老板等人在外面等了許久，許久許久都沒有等到謝歡出來，萬老板頭上的冷汗不禁更多。

“沈少主，那位謝公子怎麽還不出來？不會出不來吧？”

沈浔雙眸始終鎖在村子裏的綿延屋落上，未曾移開半分，冷聲道：“不會。”

萬老板點點頭，頓了頓又問：“這位謝公子當真如此厲害？真的能夠恢複喪屍的神智？這些喪屍都死了多久了，腦子都腐爛了，還能恢複？”

“謝公子很厲害的。”說話的是趙玲珑。

趙長澤一眼瞥去，趙玲珑立馬閉嘴。

萬老板僵了僵，突然像是等不及一般，拿過旁邊護手的長刀就要往裏沖，嘴裏嚷嚷道：“不能再等了，要把這些喪屍都趕緊殺幹淨！殺幹淨！”

見萬老板往裏沖，他手下的護衛自然也跟了上去，天一閣的弟子忙着去阻攔。

萬老板不禁冷笑，這就是他的目的，他本來也不可能真的沖進去，就是為了引天一閣的弟子動手。

眼看已經快沖到了屏障處，萬老板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一只腐爛的男屍突然沖出屏障，出現在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啊——”萬老板驚慌大叫，忙着撕扯那喪屍的手臂。

天一閣衆弟子忙着去幫忙。

“殺了你！殺了你！我要報仇！報仇！”那喪屍不斷地喊着，眼睛紅如泣血，臉上滿是道道青筋。

萬老板是真的吓怕了，只會“啊”的大叫，臉色白的如透明透明一般。

突然！村子裏沖出了大堆喪屍，全都是永寧村的百姓，伸着蒼白的利爪朝萬老板沖來，嘴裏嚷嚷着，“報仇，報仇”。

沈浔等人不得不親自出手将萬老板救下，與那些喪屍打了起來。

不應該是這樣，謝歡進去是幫這些喪屍恢複神智，問清楚他們整個村子滅村的原因，解決問題的，怎麽謝歡沒出來，這些喪屍卻沖來了？而且他們說“報仇”，報什麽仇？

之前沈浔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為喪屍手上有人質，如今這些喪屍都已經沖出來了，他們自然不必再顧忌，很快喪屍大半都被抓了起來。

那個掐萬老板脖子的男屍，似乎是這些喪屍的首領，也屬他最厲害最難對付，擒賊先擒王，沈浔欲擒住他，卻突然聽到了謝歡的聲音。

“住手！”

天一閣的弟子跟他都玩得好，一聽他的聲音頓時都下意識住手了，沒想到那些喪屍竟也很聽他的話，竟然也都住手了。

只見謝歡從村子的某間房間裏走了出來，他一身紅衣服負手在後，每一步都很沉重，向來陽光燦爛的臉上，卻一臉陰翳。

看到謝歡出來，萬老板臉色又變了，突然提着刀就要砍向那名男屍——

萬老板只覺得眼前紅影又一閃，脖子再次被掐住了，可這次掐住他的不是喪屍，就是謝歡！

謝歡掐着他的脖子，明明如此臃腫肥胖的一個中年男子，卻被謝歡如同稚雞一般掐起來，腳下都脫離了地面。

萬老板抓着他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色憋紅，他掐的，比那名喪屍更狠！

衆弟子見狀，忙着去拉謝歡，“謝歡你幹什麽？快放開他，這是人，這是人啊！”

謝歡的臉上浮過一絲陰森的冷笑，“人麽？這分明是個畜生！”

作者有話要說： 營養液什麽的，有我很感激，沒有我也感激，有人看我就知足了~~或者可以投給我下篇文啊~~感謝感謝~~~

讀者“末涼熙”,灌溉營養液+202018-12-04 15:10:59

讀者“天夜無心”,灌溉營養液+102018-12-04 08:08:53

☆、風雨欲來

謝歡說着，手上的力道更加收緊。

沈浔過去握住他那只手，“謝歡，告訴我怎麽回事。”

謝歡看也不看他，只是手上的力道不斷收緊，眼看萬老板就要咽氣了。

沈浔握着他手的動作十分輕柔，輕輕地拍了拍，聲音也愈發溫和，“謝歡，告訴我怎麽回事，好不好？”

謝歡陰狠的雙眸竟然紅了，甚至眼角流下一滴淚，他狠狠瞪了眼萬老板，最後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到底沒有要了他的命。

萬老板捂着脖子不斷的咳嗽着，護衛忙着将他扶起來向後退，彷佛謝歡是毒蛇猛獸。

“我、我沒有錯……”萬老板啞着嗓子嚷嚷道：“這塊地是我問官府買的，我給了錢的！我讓他們搬走也是都給了安家費的！每家每戶都給了！是他們自己不肯搬，是他們執迷不悟！”

“所以你就買通殺手屠了他們整個村子？！”謝歡嘶聲力竭地咆哮！

全場大驚！

所有人不禁看向萬老板，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原來這村子腳下竟有金礦，萬老板偶然得知此事，便買了這塊地，想讓村子裏的人搬走，可是村子裏的人在這裏生活了幾百年了，加上萬老板給的拆遷安家費又很少，所以村民們都不肯搬走。萬老板情急之下，竟□□，屠盡了整個村子！大火燒了三天三夜！

怪不得，之前他們只知道是一場大火讓永寧村滅了村，可是這是一個村子啊，又不是大牢，着火了跑出去不就得了嗎？怎麽會整個村子全都燒幹淨了，一個活人都沒有？

原來如此，不是沒有逃，而是逃不掉。

長夜之中，永寧村外，只有村民喪屍陣陣的哭聲。

有一位大娘忍着哭腔道：“我們沒想殺人，我們只是不想離開家，只是還想待在這裏而已，可這個姓萬的，不斷找人來騷擾我們！附近的村民怕我們，整天往這裏灑符水潑狗血，我們沒辦法……我們控制不住自己的恨吶！”

喪屍們的哭聲更加凄厲，“我們不想殺人來着，我們只想要一個家……”

……

謝歡眨了眨眼睛，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狠狠地盯着萬老板，突然從抽出腰鏈，眼中殺氣迸現！

沈浔拉住他的手，“謝歡，他的錯自有人間律法來判，你不能動手。”

“為什麽？”謝歡看着他，“鬼犯了錯，你們這些修真者就可以将他們挫骨揚灰将他們焚化，憑什麽人犯了錯就不能管？”

沈浔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謝歡，你不能動手，這就是人間，人間就是這個樣子。”

謝歡甩開他的手，揚鏈要揮來。

沈浔再度抓住他，“謝歡。”

韓墨雲見狀也過來低聲道：“謝公子你別忘了，此刻我們代表的是天一閣，天一閣不能操菅人命。”

“我草菅人命？草菅人命的明明是他！”謝歡顫抖的手指指着萬老板。

“可人間有律法，法不容情！”沈浔捧住他的臉，“謝歡你相信我，他逃不過律法的制裁的，我會将他送去法辦，但是謝歡你不能動手，你聽話，好嗎？”

萬老板噗嗵一聲坐在地上，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許久，謝歡才終于平靜下來，他看向永寧村的一衆喪屍，啞聲道：“永寧村你們待不下去了，你們想要一個家，那我給你們一個家好不好？”

所有人和喪屍全部看了過來。

謝歡彎了彎嘴角，“泰山府下，離恨淵中，萬鬼城。”

衆喪屍聞言相互看了看，那名男屍首領道：“可是，去萬鬼城的鬼屍，不都是沒有造過殺孽的嗎？我們殺過人，我們……”

“沒關系，你們盡管去。”謝歡道：“那裏我做主，我歡迎你們去，以後萬鬼城就是你們的家。”

沈風眠忙道：“謝公子不可……”

謝歡：“沒有什麽不可的。”

趙長澤忍不住道：“謝歡你沒事吧？咱們就是過來抓喪屍的，這些喪屍造了殺孽，而且一個個全都是高階喪屍，怨氣如此之重，已經不是焚化可以解決的了，是要帶回天一閣煉化的，你居然要把他們放了？還要讓他們去萬鬼城收留他們？”

“是，”謝歡看向趙長澤，“如何？”

趙長澤簡直想罵娘了，還說如何？他、他……呵呵，還真是，他能如何呢？這些喪屍造了殺孽，應該帶去天一閣煉化，可是天一閣的少主都不說什麽；這些喪屍要去萬鬼城安家，萬鬼城的主人也不說什麽，那他一個外人又好說什麽呢！

“好！你們真是好樣的！行，那我不管了，反正也不關我趙家的事。”趙長澤說着，帶着趙氏弟子先走了。

韓墨雲：“謝歡你知不知道，收留了這群喪屍，你在道門百家可就沒有立足之地了。你之前萬鬼城收留的那些鬼起碼沒有殺過人，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了，可這些是造過無數殺孽的！你收留了他們，你覺得道門百家會放過你？你這等于和整個道門為敵了！你自己人形，別連累整個天一閣！”

謝歡置若罔聞。

韓墨雲還想再說什麽，但是看到謝歡堅決的臉色，終是沒有開口，率弟子也離開。

只剩下沈浔和天一閣門人。

沈浔卻始終一句話沒有說。

謝歡看向他，只見沈浔眉眼柔和地看着自己，依舊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謝歡想了想，道：“沈……”

“都依你。”沈浔打斷他。

須臾，謝歡道：“好。”

謝歡喚出幾只烏鴉來，讓烏鴉給村民們指路，指引他們去萬鬼城，自己則跟沈浔回了天一閣，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可是卻沒有。

回到天一閣後，相安無事，好像他放走那些喪屍的事并沒有傳出去；又或者傳出去了大家卻沒有追究。

既然沒人找他麻煩，謝歡就下山忙他自己的事情了，一連忙了好幾天，他的“作品”終于完成了。提着他的“作品”，謝歡心心念念的回天一閣。

然而剛到山腳下，他就嗅到了一絲沖天的鬼氣，他畢竟從小在離恨淵長大，對鬼氣再熟悉不過，這些鬼氣跟他身上的不同，是從天一閣上傳來的，天一閣的弟子雖然偶爾會抓一些鬼屍回來煉化成丹，但畢竟只是寥寥幾只，達不到沖天的地步。

所有的道宗門派中都會設有一個祭房，用來做祭祀、開光、或者一些特定儀式之用，平常是沒有什麽人的，今日外面卻有大批弟子守護在這裏，幾乎所有天一閣高階弟子都在。

謝歡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祭房外守衛森嚴。

沈風眠站在門口，似乎有絲焦灼擔心的樣子，見到謝歡來，臉色直接變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臉，“謝歡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平時不都是半夜才回來嗎？”

謝歡歪了歪頭，笑道：“今天沒有好玩的，就提前回來了。這裏怎麽會有這麽重的鬼氣啊？是誰又抓了什麽厲害的厲鬼喪屍回來煉化嗎？”

沈風眠頓了頓，道：“啊，是啊。”

謝歡又道：“煉化應該去丹房吧，來祭房幹嘛？”

沈風眠：……

謝歡道：“能讓外面守了這麽多弟子，裏面的那邪祟應該很厲害吧？讓我進去看看。”

“看什麽看呀，”沈風眠忙着過來拉住他，“對了，你種的向日葵熟了吧？正好我想吃瓜子，坐坐走，我們去炒瓜子。”

謝歡避開他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吃沈家哥哥做的東西，你炒的瓜子我是不會吃的，而我又不會炒。對了，沈家哥哥呢？”

沈風眠：“……”

謝歡突然聽到祭房內傳來細微的動靜，像是誰的哭喊呼救聲。因為祭房平時做的都是祭祀開光之類的事，最忌別人打擾，所以祭房外長期設有結界，裏面的聲音是傳不出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謝歡就是覺得他聽到了。

絕望、痛苦的，哭喊和呼救。

彷佛，在喚他的名字。

謝歡變了臉色，“讓我進去。”

“不行，”沈風眠忙着擋住他，“裏面正在進行重要的儀式，你不能進去，否則你會害他們走火入魔的。”

“沈家哥哥也在裏面？”

沈風眠忙不疊點頭，“你不會是想害少閣主也走火入魔吧？”

謝歡臉上閃過一絲遲疑，“那好吧。”

謝歡只能轉身要走，可是剛一轉身，似乎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麽液體，他低頭看去，竟是血。

原來竟有鮮血順着祭房的門縫流了出來，都流到了謝歡的腳下，可見祭房裏是如何一副血流成河的場景。

“沈家哥哥是不是出事了？”謝歡說着取下腰鏈就要往裏沖。

沈風眠等人忙着要攔住他，但是他們也知道不是對手攔不住。

祭房的房門突然打開，沈浔走了出來，“謝歡，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啊。長老和司主他們在裏面作法，你不可進去打擾，我帶你去吃東西吧。”

沈浔過來牽住他的手，“對了，前些天我得了塊珍稀寶石，鑲在你的腰鏈上吧。”沈浔說着，順手接過他手中的鏈子。

祭房外的結界非同小可，想要闖進去除了自身修為夠高之外，還需要靈力強大的武器才行，謝歡雖然說很厲害，但是論修為他畢竟剛到結丹期，連元嬰期都沒到，想進去必須依靠這條冰銀鏈。

如今這腰鏈，卻在沈浔手中。

謝歡看着沈浔俊美的側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家哥哥，對不起啊。”

沈浔看他。

“自從我來了天一閣，一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為了保護我，你很辛苦吧？”

“說什麽傻話。”沈浔揉了揉他的頭發。

沈浔嘆了口氣，“你背負着整個天一閣，肩負着天一閣的責任，凡事必須以天一閣為先。為了護住天一閣，為了護住我，你一定經常陷入兩難的境地吧？”

沈浔沒有說話，不過臉上分明寫着不必在意。

謝歡又說了聲對不起，突然一把掙開沈浔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這章被鎖了，剛解鎖，謝謝親們的觀看

☆、風雨欲來

沈浔朝他看去，只是謝歡動作太快，他根本什麽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抹黑色的光芒朝結界劈去，像是劍光，緊接着結界應聲而破。再定睛時，謝歡已經沖進了祭房內。

祭房內并沒有衆位長老和司主，只有沈天昊、趙長澤、韓墨雲，還有三大世家的幾名高階弟子。而地上，滿是殘肢斷骸，還有幾乎漫到腳腕處的鮮血。

這些，都是永寧村的村民。他們被粉身碎骨，碎成一灘碎肉，滿地都是碎肉斷骨，連頭骨都被捏碎，眼珠滿地都是。

祭房中間設着法陣，金色的陣法已經被血染紅，裏面被困着的是還沒來得及被碎屍的永寧村村民，他們被困在陣法裏動彈不得喊不出聲，只是一個個流着眼淚無助地看着謝歡。

而沈天昊等所有人，正在一齊作法，要将這僅剩的幾個村民粉身碎骨！

沒想到他會沖進來，衆人變了臉色，生怕他會偷襲，衆人只能先暫停了作法。

沈浔跟着沖進來抓住謝歡的手臂，月白色的鞋子被血染污，身上滿是鮮紅的血跡斑點。

韓墨雲道：“謝公子，你怎麽會來？”

謝歡說不出話，這就是他們所謂的重要儀式？就是将自己原本已經放走的那些永寧村村民再抓回來，粉身碎骨？

看着村民們身上趙氏劍法的傷痕，謝歡朝趙長澤看去。

趙長澤變了臉色，不禁後退半步，“謝歡我告訴你，你別亂來！我這可都是為了你！你知不知道放了他們你會有什麽後果？之所以沈閣主把你接來天一閣，就是為了向世人證明，萬鬼城來的不一定都是兇殘嗜殺之輩，也可以和人類好好相處，結果你卻要把這些殺過人的喪屍全都放走，你覺得整個道宗會同意嗎？你敢放走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時候你怎麽跟整個道門交代？！”

謝歡咽了咽口水，嗓子有些啞，“把剩下的這幾個村民交給我。”

沈天昊道：“不行！你放走村民的事已經傳出去了，如今我們的所作所為都被整個道門盯着，如果我們不盡快給出一個交代，将所有村民全部碎屍，只怕道門百家不會善罷甘休。”

焚化是将厲鬼兇屍以道火燒為灰燼；煉化是将厲鬼兇屍的精魄提煉出來，煉入丹藥或法器中；碎屍卻沒有那麽簡單，因為人死之後是不會再死的，即使你把那些喪屍的五髒六腑全都挖出來，他們随便找點稻草破布之類的堵上，依舊活蹦亂跳的，因為他們還有魂魄在。所以想要将鬼屍粉身碎骨沒有那麽簡單，耗時又費力，故而他們這麽多人包括沈天昊在內，一起忙活了這麽久，也還有一小部分沒有完工。

韓墨雲道：“是啊謝公子，我們真的是為了你，為了你們離恨淵。”

“我說他們幾個交給我！”謝歡厲聲大喝。

“謝歡……”沈浔抓着他手臂的手有些輕顫。

謝歡卻彷佛沒聽到他的聲音，只是紅着眼睛看着陣中僅剩的幾個村民，聲音彷如空谷，“把他們交給我……交給我，我既往不咎。”

“放肆！”沈天昊冷聲道，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和他說話！

謝歡沒有再說話，只是突然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什麽東西，沈浔還沒有看清，只看到那抹黑色的劍光再次淩厲一閃，祭臺中央的陣法已經被打破，被困在陣法中的村民被放了出來。

……

即使過了兩百年，無論是沈浔還是言小樓都不想回憶那天，那是第一次，他對謝歡動手。

他一直知道他的謝歡很聰明很厲害，那天韓墨雲和趙長澤兩人聯手，謝歡竟也能不落下風，最後逼得沈天昊不得不親自動手。

在沈天昊動手之前，沈浔先動手打暈了他，因為謝歡對他從不設防。那是他第一次，對謝歡動手……

韓墨雲說的沒有錯，他們需要給道門百家一個交代，這是為了謝歡，為了離恨淵。

淩雲樓，九層，蘭室。

謝歡站在窗前，看着樓角上挂的催心鈴發呆。微風吹來，鈴铛晃動，卻沒有半點聲音。

沈浔說過，只要他想，他可以控制聽到鈴聲的人，可是他已經很久沒有爬窗了。

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那是開門聲，謝歡回頭，卻沒有看到人，只是衣帶被人扯了扯，他低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站在他面前，正仰頭看着他。

“大哥哥好，我是蘇七寶。”蘇七寶這樣說。

謝歡聽說過這個名字，據說這是沈浔有一次幫韓韓墨雲誅邪的時候，順手救下來了一個孩子，見他孤苦無依，便收留來了天一閣。

“有事？”謝歡問，九層不是誰都有資格上來的，這孩子應該是偷跑上來的吧。

“大哥哥，我可以告訴你那些村民的殘骸都被丢在哪裏去了。”蘇七寶道。

謝歡醒後并沒有大鬧，只是想找回那些村民的殘骸，哪怕是能找到一塊碎肉也好，可是他找不到，沒有人告訴他，沒有人敢。

甚至那些動辄就來找他玩鬧的弟子也不敢來了。

蘇七寶道：“他們把那些殘骸丢在重山外的樹林裏，挖了坑，埋了。”

謝歡負在身後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為什麽要告訴我？”

蘇七寶又扯了扯他的衣帶，“大哥哥，我只是想求你，你要離開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謝歡挑眉看他，“我沒想過離開。”

蘇七寶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大哥哥你不想離開？這裏不适合你呀，待在這裏你不會快樂的。”就像我一樣。

謝歡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