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四十四號

第36章 泡溫泉那裏 (14)

沈風眠卻突然出現，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扯到一邊。那些乞丐想追過來搶，但是看到他們身上帶着劍，才不敢貿然上前。

沈風眠對謝歡搖了搖頭，“不可給。”

謝歡：“為什麽？他們都沒錢吃飯了，我又用不上。”

沈浔在一旁也沒有說話，明顯是默許沈風眠的所言所為。

沈風眠繼續道：“謝公子，你看那些乞丐，他們好手好腳的，不去想辦法尋摸生計養活自己，卻在這裏以乞讨為生，靠別人的施舍過活，這樣的人，何必管他們？而且也不能管。”

謝歡歪了歪頭，“或許他們有難處吧。”

“沒有難處，起碼沒有非做乞丐不可的難處，”沈風眠道：“天下之大城池衆多，每一個地方都有乞丐，有的人真的是生活所迫，除了乞讨之外別無他法，但是更多的人，就像他們這樣的，好手好腳，但是不想吃苦不想受人管束，寧願選擇以乞讨為生，靠別人的施舍過活。你或許不知道，其實大多數乞丐掙的，比酒樓裏的店小二還要多呢。你善心大發給他們錢財當然好，但是每多一個人發一次善心，他們的惰性就會更強，那你這就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

“可是……”許久，謝歡還是道：“若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用這種方法謀生呢？”

沈風眠無言。

謝歡朝他笑了笑，還是過去将那些金葉子都分給了那些乞丐。

謝歡想到，他們從白雲鎮回來，一路上确實如沈風眠所說，每個地方都見到了乞丐，或多或少或老或幼，還有賣藝的賣身的。

謝歡看了看乾坤袋，裏面的金葉子還有不少，謝歡揚聲道：“過兩天十五，我會在東街的大棚那裏設一個粥棚，再有沒飯的朋友可以去那裏。以後每初一十五，我都會在那裏施粥。”因為在不出門誅邪的情況下，端雅堂只有每初一十五才放假。

沈風眠想阻止，卻被沈浔攔下了。

乞丐一聽，忙着感激的連連磕頭。

謝歡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回去的路上，沈風眠還是忍不住道：“謝公子啊，你這樣……”

“別擔心別擔心，”謝歡打斷他，“我帶了很多金葉子來的，不會花天一閣一文錢的。”他們來天一閣學習，不給學費就不錯了，怎麽可能還跟天一閣要這麽多錢。

謝歡想到剛才乞丐們感激涕零的表情，忍不住喜道：“既能幫人，還能為天一閣揚名，兩全其美的辦法，多好。”

沈風眠嘆了口氣，“謝公子，世事安得雙全法。”

那是謝歡第一次聽到這句話，那時候他還不明白，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明白，待明白的時候，也晚了……

粥棚便正式成立了，沈天昊聽說之後倒也沒有反對，畢竟對外大家都知道謝歡是天一閣的弟子，施粥也算是以天一閣的名義做好事，天一閣當然樂意之至。

在謝歡的大好人緣之下，平時跟他玩的不錯的弟子也都來給他幫忙。

這樣的日子過的很快，大半年過去了，杏花已落，杏果已熟，而謝歡釀的杏花酒也快出窖了。

又是十五，謝歡和衆弟子忙着施粥，見天色已晚，粥也沒有了，沈子星高聲道：“今日的粥已經全部施完，請下個月初一再來。”

原本排在隊伍後面的一幹百姓不禁叫道：“什麽？完了？之前每次施粥明明都到亥時的，後來提早到了戌時，現在剛過酉時怎麽就完了？”

沈子星道：“因為沒有米了呀。”

百姓叫道：“那就去買呀！我們排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快排到了，怎麽能一句說沒了就沒了呢？！”

來幫忙的天一閣弟子不禁都看向謝歡，因為這粥棚就是謝歡建的，如今百姓已異動，他們只能看謝歡。

謝歡道：“因為我的錢不多了呀，必須要省着點用，否則這粥棚沒幾日就要關了。”起先他的金葉子是夠用的，但是現在的人數比最開始多了許多，有些哪怕不是窮人乞丐的平民百姓，知道這裏有免費的粥喝，也都來了，導致來人越來越多，錢自然越花越少。

又有另一名百姓道：“天一閣家大業大，怎麽可能會沒錢？明知道鎮子上的窮人多，而且今年雨水也多，鬧了澇災，多少百姓的莊稼都被淹死了，多了很多饑民，粥棚還是只有這麽小，這不是存心想餓死我們了嗎？”

旁邊有幾名受澇災之苦的百姓跟着叫道：“對呀，我們早就想說了，今年鬧了澇災，這粥棚這麽小，能救幾個人啊！而且只有每個月初一十五才有，難道我們還能忍住十五天不吃不喝嗎？”

謝歡不解地看着他們，“算澇災嗎？不過是雨水多了點，收成沒有往年好，算得上是災？而且，嫌粥棚小，為什麽不找官府？這好像是官府該管的事吧？我是義務的好嗎？還有，我只有初一十五才來，你們不能餓十五天，那這十五天你們為什麽不去想別的辦法養活自己？非要等我嗎？”

“我們如果能養活自己，還用靠你們？！”那些百姓叫道：“你什麽态度？！不就給點粥吃嘛？就一副救世主的姿态？神氣什麽呀！你是給我們山珍海味了嗎？！”

早前謝歡設粥棚的時候，百姓們是感恩戴德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百姓們的怨聲越來越重，謝歡不懂，不過也一直強忍着罷了，如今不禁脾氣也上來了，一腳踢翻了鍋子。

“反正粥沒有了，愛喝不喝！有本事你們下個月初一別來！”說完謝歡足尖輕點跳上房頂走人了。

今年雨水确實是多，收成不好，趕來領粥的百姓不少，排了許久的隊又沒領到粥，已經十分不滿，謝歡踢翻鍋子的行為無異于是惹了衆怒，百姓們直接暴動，争着撲了過來。

那些天一閣的弟子原本是想将粥棚的一切收拾好再走的，見百姓們都沖了過來，索性也不管了，紛紛禦劍離開。

沈浔今日因為有事，才沒有陪謝歡一起去施粥，否則平日他都是跟謝歡一起的。謝歡一回了淩雲樓，氣呼呼地就往床上跳。

沈浔也剛回來不久，見狀走到床榻前，拍了拍他，“怎麽了？”

謝歡趴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裏，聞言回頭看他，悲憤道：“沈家哥哥，謝家爺爺騙我！”

久未聽他提起老謝頭，沈浔不禁挑了挑眉，“他怎麽騙你了？”

謝歡道：“謝家爺爺說了，做了好事自己也會高興，我覺得我做了很多好事啊，為什麽我一點都不高興？”

沈浔問他發生了什麽事，謝歡卻怎麽也不肯說，只顧自己生氣，沈浔便去找了別人詢問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讀者“天夜無心”,灌溉營養液+62018-11-30 12:51:11

成功地湊夠了666，但我一點也不介意打破這個數字，盡情地來砸我吧~

接下來的劇情，我能說都是我親眼所見麽~哎，一段不願提起的回憶。

最後，能不能求個收藏，咱們好好商量一下，收藏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人性2

不過謝歡這人吧，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雖說是不高興，可下個月初一他還是來了，然而這次來領粥的百姓也更多了。

百姓們一個個在後面排着隊，然而臉上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感恩戴德，而是一臉的嗤之以鼻的表情，明明手裏端着謝歡給他們的粥，臉上卻一臉不屑一顧。

嶺南初秋的中午還是很熱的，衆弟子頂着滿頭熱汗在竈火前忙着熬粥盛粥，臉上都熱得潮紅。謝歡則負責最辛苦的燒火，因為在這個季節，燒火絕對不是一件快活事。

幫他燒火的沈子星忍不住道：“謝歡，下次我真不來幫你了，太熱了，等冬天再來，冬天再來。”

“行啊，我的向日葵快熟了，瓜子炒出來了你別吃啊。”謝歡道。

沈子星頓時嘿嘿笑道：“哪能啊，我們好兄弟謝歡要求我，我怎麽會拒絕呢～”其實瓜子哪買不到呢，不過是仗着兄弟情都願意幫他罷了，謝歡的團寵無論是在離恨淵還是天一閣，從無改變。

隊伍之中，謝歡又看到了上次鬧事的那幾個百姓，不過看他們這次老老實實排着隊，謝歡倒也沒說什麽，而且這次謝歡打算把粥棚還是開到亥時。

誰想那名百姓領完粥之後，卻又叫了起來，“哎？這次的粥怎麽這麽稀啊？”

他這麽一說，其他領到粥的人不禁也跟着道：“對呀，我還想說呢，怪不得說今天的粥棚會開到亥時，原來是這樣啊，偷工減料！”

“對啊，這哪是粥啊，明明就是米湯！”

……

謝歡早就看那個人不順眼了，直接跳到他跟前，一把将他的碗摔到地上，“嫌不好吃回家吃去啊！瞧你這打扮，不像是乞丐吧？自己回家熬去啊，幹嘛來我這呢？”

“啊！天一閣打人了！”那人突然叫了起來。

他一挑頭，衆人也跟着紛紛将碗摔在地上，大叫了起來，“呸！天一閣也配稱天下第一玄門世家？就這樣對待擁護它的平民百姓嗎？不就是碗粥嗎？施了點小恩小惠，就可以毆打普通百姓了？我們倒要天一閣看看，這天一閣憑什麽打人！”

說着，那群百姓嚷嚷着就要去天一閣。

謝歡怎麽可能讓他們上天一閣，雖然沈天昊平時沒有過多為難他，但是他畢竟是從萬鬼城出來的，道門百家都看着他呢，他若是鬧出點事來，只怕那些道門百家又有借口去找離恨淵的麻煩。

這樣想着，謝歡抓住那名百姓的肩膀，要把他扯回來，那百姓直接往地上一躺，嚷嚷道：“又打人了又打人了！天一閣打人了！”

天一閣其他弟子見狀，扔下手中的活計，紛紛湊了過來，直接就要動手。他們自從幫了謝歡辦粥棚之後，看到百姓對他們感恩戴德，剛開始倒是挺高興的，但是後來随着百姓的怨聲載道，他們的火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憋屈，早就看這群百姓不順眼想揍他們了，如今既然他們說天一閣打人，他們倒想把這個罪名坐實了！

謝歡再也忍耐不住，掄起拳頭就要打，眼看就要打中那名百姓，天上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劍影。

原來是大批的天一閣弟子趕了過來，由沈風眠帶領。一落地那群弟子便收了劍，手上提的皆都是米袋。

沈風眠将謝歡等人攔在身後，對衆百姓道：“各位不用擔心，只是因為最近澇災，城裏買不上大米，所以今天的粥稀了點，我們已經特地從外城買了米，粥不會再稀了。”說着，他吩咐新來的弟子去洗米熬粥。

沈風眠将那名賴地不起的乞丐扶起來，給了他兩枚金葉子，這才算了事。

謝歡十分不滿，正想把金葉子奪回來，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沈浔道：“跟我來。”然後便帶着他回了天一閣。

一回到淩雲樓，謝歡又跳到床上，把臉埋枕頭裏去了。

沈浔搖了搖頭，道：“以後粥棚由天一閣接手，你若還想去幫忙盡管去，也不用再花你的錢。”之前是謝歡個人辦的，天一閣雖不反對，但也從未支持過，如今才正式算在天一閣名下。

謝歡頭也不擡，悶悶道：“不去了不去了，再也不去了，看見他們就讨厭。”

沈浔怕他悶壞了，把他拉了起來，看他熱得滿頭是汗，給他倒了杯涼茶。

謝歡累得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躺在床上不肯接，沈浔沒辦法，只能将他半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胸前，喂他喝下。

冰涼的茶水入口，謝歡這才算回過些力氣，“沈家哥哥，是我錯了嗎？難道風眠說的是對的？我不應該救他們，不應該幫他們？”

“你沒錯。”沈浔道。

“那是風眠錯了？”謝歡問。

“風眠也沒錯，”沈浔道：“我其實一直在等你問這個問題，很早之前就想告訴你，但是想着這個問題還是你自己去發現比較好。你們都沒有錯，但是小阿歡，今天我要教你一個道理，叫做救急不救窮。”

謝歡看着他。

沈浔道：“人心都是貪婪的，無論是誰，每一個人。只是每個人貪婪的方式不一樣，所貪的東西不一樣，貪婪的程度也不一樣，但是貪婪是肯定的。你如果當初只是給了那些乞丐幾片金葉子，其實無傷大雅；你如果只辦了一次施粥，也沒關系，那也是你做了好事，錯就錯在不該有第二次，以及後面的無數次。因為你讓那些好吃懶做的人養成了依賴，等他們習慣依賴你之後，有一天你把這份依賴收走了，貪婪的本性就會暴露出來。”

沈浔繼續道：“有一個衆所皆知的小故事，故事裏說，如果我一天給你一塊糖，有一天我不給你，你會罵我；如果我一天打你一個耳光，一天不打你，你會謝謝我。貪婪，是人的本性，哪怕是我，我也是貪婪的，只是我貪婪的東西不一樣。”

沈浔定定地看着他，比如一開始接你來天一閣，只是想保護你不受傷害，後來想天天看到你，再後來，不想讓你跟別人走得太近，以至于到現在想獨占你……

他也是貪婪的……

謝歡看着他，似乎依舊不明白，“那沈家哥哥，以後看到人有困難，我還要不要幫？我一直想做個好人，可是做好人好像并不會有好報啊。”

沈浔摸摸他的頭發，“你開心就好，想做什麽都好，做不下去了就交給我，不用擔心惹麻煩，我會幫你，一如這次。”

這次的粥棚當然不是天一閣想辦的，因為天一閣十分明白人性的貪婪，明白沈浔所說的那些道理，所以他們是不會辦粥棚的，即使辦，也應該是在百姓有需要的時候辦一個臨時的，最多救濟一兩次，而不是像謝歡這樣辦一個長期的。賠本買賣不說，這樣對天一閣的名聲非但沒有好處，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但是，只要是他，沈浔還是會幫。

謝歡托着腮想了會兒，道：“還是要幫的，剛才我說的不對，做好人一定會有好報，這次的事情是意外，只要我努力做好，一定又能做好人，又能得好報。”

沈浔淺淺地笑了下，“世事安得雙全法啊。”

這是謝歡第二次聽到這句話，卻依舊不明白。

……

看謝歡的臉色還是不好看，沈浔捏了捏他的鼻子，“好了，別不開心了，我送你一件禮物。”

沈浔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來看，裏面竟是一條銀制的鏈子，那鏈子很長，做工精細，很是好看。

謝歡一喜，拿出來在手中把玩，觸手冰涼，是上好的冰銀。

“好好看的鏈子，做什麽用的？”謝歡問。

“給你的武器，”沈浔道：“你的劍法已經是上乘，可就是太懶，出門不願意帶兵器，萬一需要動手，你連個武器都沒有。我看你劍法輕盈，擅用巧力，想着軟兵器應該适合你，于是給你定制了這條腰鏈，不用的時候可以将它系在腰間，用的時候解下來即可，這樣你就不能犯懶了吧。”說着，沈浔寵溺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謝歡眼睛一亮，“上道上道，沈家哥哥你真是太貼心了！”

謝歡看着這銀鏈，越看越喜歡，跳下床就往腰上系。

沈浔看他，火紅的衣衫中間是玄色的腰帶，他在玄色的腰帶之外系上了銀鏈，打了個難看的死結，勾勒出他纖細的腰身。

莫名的，沈浔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不是這樣系的，”沈浔走到他面前，“這裏有個按扣，你用手指一按便能扣上。”說着沈浔直接動手幫他系上，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謝歡的腰側。

謝歡忍不住笑起來，“哎呀好癢，哥哥好癢……”

“癢嗎？”沈浔看着他，啞聲道：“那這樣呢？”說着他直接攬住他的腰，挨近自己。

“好癢好癢……”謝歡在懷裏咯咯地笑着，掙紮起來。

“別動！”沈浔突然道，攬在他腰間的手收緊。

謝歡看着他不敢再亂動。

謝歡又長高了很多，甚至比沈浔都高出了些許，不過兩個人還是可以平視的。

沈浔摟着他，兩個人面對面，身子貼得很緊，彼此可以感覺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謝歡的臉莫名的就紅了，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可以看到他湧動的喉結。

同樣，沈浔的耳垂也染上一層粉色。

謝歡又咽了口口水，聲音有些啞，甚至有些結巴道：“哥哥，腰、腰鏈可能有些緊，我好像有些喘不上氣了……”

“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歡：我怎麽了？為什麽感覺今天的沈家哥哥這麽不一樣呢？

作者：沒事，他只是單純地□□你。

沈浔：啦啦啦~~~

停在這裏，我是不是很讨厭，哈哈哈~~~

☆、人性3

“哥哥，腰、腰鏈可能有些緊，我好像有些喘不上氣了……”

“是嗎？”沈浔這樣說着，臉湊得更近，呼吸直接噴灑在他面上，他看着謝歡的眉眼許久，緩緩低頭，将他腰間的銀鏈系的松了些。

謝歡紅着臉移開眼睛，“哥哥，這條銀鏈好眼熟啊，跟你佩劍材質很像。”

沈浔給他系完之後沒有松開他，依舊挨得他很近，一邊把玩着他腰間的鏈子，一邊漫不經心道：“嗯，就是那把劍，我把它熔了，給你制成的腰鏈。”

“啊？”

沈浔道：“其實上次從白雲鎮回來，我就覺得你需要一把武器，可是一直沒想好選什麽，而且你又太懶，直到選中了腰鏈。這既然是送你的，自然要送你最好的，我那把劍是用頂好的冰銀制成，那劍已有靈性，用它來制成腰鏈最好。”

“那、那你呢？”謝歡問。

沈浔道：“先從兵器閣随便找一把将就吧，畢竟貼身佩劍不是那麽好找的，在找到之前，只能先将就了。”

“那哥哥用的慣嗎？”

沈浔原本在低頭把玩着他腰間的鏈子，聞言突然擡頭看他，淺笑道：“用不慣的話，就最好勞煩小阿歡保護我了。”

謝歡的心頭砰砰跳得飛快。

“對了。”沈浔突然拉開了和他的距離，又拿起那個錦盒。

他一離開，謝歡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沒等把氣全吐出來，沈浔又湊近到他面前，“定制腰鏈的時候，我讓師傅用剩下的銀還做了一條項鏈，我來給你戴上？”

說着沈浔就要給他戴，謝歡卻攔住他，“哥哥你戴吧。”

沈浔看他。

謝歡道：“我有腰鏈，你有項鏈，這樣咱倆就是一套了，我有你也有！”雖然只是一條鏈子而已，但是想到他們都有，謝歡就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沈浔挑了挑眉，倒是沒拒絕，“也好，那……勞煩你給我帶上吧。”

謝歡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沈浔很是平淡地說出這句話，但是看着沈浔帶笑的眉眼，總覺得格外的冶豔和……動人。

鬼使神差地，謝歡接過那條鏈子，解開按扣，離沈浔更近了些，雙手繞過他的脖子伸到他後面，想要給他把按扣扣上。

為了能看清按扣，謝歡幾乎将下巴磕在沈浔的肩膀上。這個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面對面擁抱一樣，然而兩個人明明沒有抱上，中間還隔了半寸的距離，卻比直接擁抱住更讓兩人臉紅心跳。

兩個人誰都沒有提醒，其實謝歡可以繞到沈浔身後給他按按扣的。

終于按上了按扣，謝歡卻并沒有站直，依舊保持着兩人彷佛擁抱的姿勢，沈浔也沒有催他。

終于，謝歡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緊緊地抱住了他，把臉埋進了沈浔的項間。

沈浔淺淺地笑了下，伸手回抱住他。

鬼使神差的，謝歡在沈浔的項間落下一個清涼的吻。

沈浔後背一僵。

謝歡彷佛受了驚吓一般，松開他就跑，留沈浔一個人，在那裏站了許久，許久。

……

曾經沈浔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他會一直是天一閣的典範，未來的閣主，将天一閣發揚光大。而謝歡會是除他外天一閣最優秀的弟子，他們會一直在天一閣相伴相守下去，直至終老，或者幸運的話，可以大乘歷劫，羽化登仙。

可是事實證明，那只是沈浔的以為。

直到趙長澤手下的一個弟子不小心殺了人……

人命關天，殺人的雖不是謝歡，但卻和他有關。

事情是這樣的，趙長澤手下有一名弟子，天賦不高修為也不高，總是受欺淩，于是他跟謝歡讨了一只小鬼回去養，指望那只小鬼能幫他去除黴運、修行順利，有小鬼護着，那弟子果然不再倒黴，修行也漸漸提高起來。

一切本來很好，他的修為提高了，欺負他的人漸漸不敢欺負他了，一切本來真的很好，可是漸漸的，他對小鬼的要求變了。

最開始，他只請求小鬼保護他不再倒黴；後來，他祈求小鬼可以幫助自己修為有所成；再後來，他讓小鬼幫他去報複欺負他的那些人；最後，他讓那小鬼協助他，把那個經常欺負他的人，活活打死了！

打死的那個弟子是栖霞韓門的人，韓墨雲作為少主也在天一閣學習，自然也該讨個公道。

太徽殿上，沈天昊坐在正案前，趙長澤、韓墨雲、沈浔和謝歡等人站在堂下，死者的屍體也放在那裏，殺人的弟子跪在地上垂着頭，而他養的那只小鬼不過嬰兒年紀，飄在殺人的那弟子身後。

殿外藏了大群圍觀的弟子。

趙家弟子衆多，趙長澤當然不在乎區區一個低階弟子，可他畢竟是趙家的人，關乎着趙家的門面，趙長澤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趙長澤瞥了眼屍體，又瞥了眼殺了人瑟瑟發抖的那名弟子，擡起下巴看向韓墨雲，道：“韓墨雲，我也不是要推卸責任，人卻是我門下弟子殺的，但是咱們得把話先說清楚，我這弟子平時是個懦弱的性格，從來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若不是你的弟子經常欺負他，他怎麽會突然失控？”

韓墨雲冷笑，“趙公子，說話可得有憑證，你說我門下弟子經常欺負你的弟子，你可有證據？就算你說的是事實，可弟子之間發生口角，也不至于就要了一條人命吧！能夠将我門下弟子活活打死，就這還敢說是懦弱？哪怕是我，也不敢如此草菅人命！”

趙長澤語塞，随即瞪向謝歡，“還不都是受他那只小鬼挑唆的！”

沈浔冰冷的視線看來。

趙長澤頓了頓，還是嗤鼻道：“怎麽了？我說錯了？好端端的，他非得讓我的弟子養什麽小鬼，若不是有那種鬼挑唆着，他能做的出來這種事？！恐怕他之所以會失手殺人，也是因為那只小鬼自己想殺，控制着他殺的人吧！”

“才不會！”謝歡道：“除非奪舍或附身，否則一只鬼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可以控制另一個人去殺人？可天一閣靈氣充沛，鬼魅在這裏鬼氣很弱，而他又是個嬰兒幼鬼，這弟子也是個修仙的修真者，哪怕是這弟子自願，小鬼也附不了他的身，如何控制他去殺人？想殺人的，明明是他自己！”

趙長澤道：“可是若不是你的鬼在背後幫助他，幫他修為大進，憑他那點修為，怎麽可能打得過別人？更別說殺人！”

謝歡盤起胳膊看着他，“那只能說明他以前就想殺，只是原來修為太弱，打不過殺不了而已，如今修為高了有能力了，殺心也就藏不住了。”謝歡看向飄在空中的那只嬰兒鬼，有些悲憫道：“我送他的小鬼，是好心幫他提高修為，反倒是我錯了不成？”

“當然是你錯了！”一直陰沉着臉的沈天昊突然出聲，“人是人鬼是鬼，各有其道，你強行将這軌道打破，才會造成如今的混亂局面！趙公子說的沒錯，如果不是你給了他這只小鬼，教會了他力量，他如今能殺的了人嗎？”

謝歡道：“就算我不送他小鬼，将來他若有機緣，拜了一個好師父，學到了厲害的法術，本事變強了，不照樣還是會殺人嗎？只不過我是讓鬼教他，你們是讓人教他，有什麽區別呢？因為他一直想殺啊，只要他有了力量就想去殺人，那麽誰給他的力量又有什麽區別呢？”

“放肆！”沈天昊喝道。

韓墨雲沉聲道：“那這股殺人的力量，還不是你給他的？如果他一直是個修為低下的弟子，誰都打不過，就算他想殺人，也殺不了啊。”

謝歡看向他，“可誰說，只有力量才能殺人？”

韓墨雲一頓。

謝歡道：“只要他想殺，下毒、偷襲、暗算，什麽辦法不可以？不過是方式不同、早晚而已。”

太徽殿內，不禁有一瞬間的靜谧。

謝歡繼續道：“人死之後化為鬼魅，除非是厲鬼，否則意識是很薄弱的，他們沒有什麽自己的思想，全都是靠人引導的，”謝歡指着跪在地上的那名弟子道：“他說他想要變強，我送他的那只小鬼才會幫他變強，但是小鬼并沒有讓他去做壞事，沒有讓他去殺人，而他之所以殺了這名韓門弟子，也只是聽從主人的命令，協助而已。因為鬼比人更加忠誠，起碼我的鬼是這樣，他聽從主人的話才幫他殺了人，只是因為我的鬼沒有神智，只知道忠誠。”

“忠誠？呵，”趙長澤彷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大笑了起來，“說一個鬼忠誠？你不如說是因為沒有他沒有人性！人跟鬼最大的區別就是人性，因為鬼沒有人性，才會不分善惡去幫忙殺人！”

“可你不覺得人性比鬼更可怕嗎？”謝歡喝道。

趙長澤一滞。

謝歡咬牙道：“鬼不分善惡，盲目地聽從主人的命令去殺人，請問，善和惡，是誰灌輸給他的？還不是你所謂的人性！”

太徽殿上再次靜谧無聲。

謝歡繼續說着，“所以我沒有錯，你們最開始把我接來天一閣的時候，說想讓我證明給大家看，證明萬鬼城來的也是可以很善良的，也是可以和凡人和平相處的。我給了這名弟子一只小鬼，既幫助了他變強，又證明了人和鬼确實可以相處，兩全其美，憑什麽要把他嗜殺的本性嫁禍到別人身上？”

“兩全其美？”沈天昊刀子一般的眼神朝謝歡看來，“如果真的兩全其美，今日他還會殺人嗎？憑什麽你會覺得，天下之事都會按照你的想法發展？都能做到兩全其美？”

這次無聲的，是謝歡。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養鬼吧，雖然是迷信，但是古往今來一直都有的，尤其是泰國，膽子大的可以去查查哈

☆、變故的導火線

許久，沈天昊站了起來，看着跪在堂下的那名殺了人的弟子，冷聲道：“趙氏門下，弟子殺人，本該以命抵命，可終究人已死，該弟子又已知錯，不如這樣，此名弟子之所以殺人，就是因為受那小鬼影響，修為大漲才會喪失本性，不如就将他氣海穴廢去，散去他一身修為，終身只能做個低階弟子，韓少主看是否可行？”

修真者經過煉氣辟谷之後在體內結出金丹，此後所修行的所有修為全都存入丹田氣海穴中，若氣海穴破了，任憑你有再高的修為，也都會如流沙般流走，哪怕有金丹在身，除了身體素質比普通百姓好點，其他無異，再也修不了仙，只能用一些不用修為的低階咒語。

這對修仙者來說，生不如死。

沈天昊又道：“畢竟是在我天一閣出了事，天一閣也會做出相應賠償，對弟子家裏也會送上撫恤金。”

韓墨雲沒有出聲，他知道這已經是天一閣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不過他還是看向趙長澤。

一看到他這個眼神，趙長澤又叫了起來，“你看什麽看，明明是謝……”趙長澤剛想把矛頭指向謝歡，旁邊突然一個弟子扯扯他的衣服，湊到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

那弟子一說完，趙長澤這才生生忍下後半句話，對韓墨雲不情不願道：“我趙氏也會對韓門和這弟子家中做出補償。”

韓墨雲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可也只能默許。

謝歡看向那弟子，朝他笑了笑，是趙玲珑。謝歡知道，剛才趙玲珑一定是在幫自己說話。

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笑，趙玲珑羞愧地低下頭。

沈天昊又冷冰冰地看向謝歡，“謝歡，你放鬼送人縱容行兇，非但不認錯，還不知悔改！罰你戒尺三百，禁足三個月，不得踏出淩雲樓半步！而這小鬼，焚化！讓它灰飛為韓門弟子償命！”

“不行！”謝歡道：“你怎麽罰我都行，反正你們人間的規矩莫名其妙的，我都聽不懂，但是不能傷害他！”說着謝歡一伸手，忙着将那小鬼收到自己的乾坤袋中。

沈天昊想搶到已是來不及，只能厲聲道：“交出來！”

“不行！”謝歡将乾坤袋護得緊緊的，“你要罰就罰我，三百戒尺三千戒尺都無所謂，不許傷害他！”

沈天昊氣得要去拔劍，沈浔搶道：“父親，此事是謝歡錯了，可那不過是幼鬼一名，焚了也無濟于事，求父親放過他吧，我願與謝歡受同罰，換那幼鬼一命！”

“浔兒……”

沈天昊還想說話，可是沈浔的身子俯得更低，态度堅決，只能咬咬牙道：“好，就将你二人各罰戒尺三百，禁足三個月！”

沈家祠堂。

這是天一閣大公子第一次受罰，所有長老和小司司主都到齊了，謝歡和沈浔跪在沈家列祖列宗前。

謝歡的後背挺得筆直，他看向沈浔，道：“沈家哥哥，你剛才說我錯了，說的不對，我沒錯！”

有些錯，不能認！

“好！真是好！”司法長老氣得坐都坐不住了，拿過戒尺便沖了過來，親自施刑！

這戒尺是用特殊材質制的，無論怎麽打都不會壞，一下一下，全都抽在了謝歡的後背上，可每抽一次，謝歡都咬着牙說一聲“我沒錯”。

同樣，沈浔也一樣受着罰，只是從小他是被沈家的長輩看着長大的，怎舍得真的罰他，力道抽的比謝歡輕多了，最後在沈浔要求之下，才加重了力道。

半個時辰之後，三百戒尺的刑法終于結束，謝歡頓時往地上一趴，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

沈家長輩們受不了他這樣，紛紛走了。衆人一走，外面圍觀的弟子紛紛湊了過來。

“謝歡謝歡，快起快起，讓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我就不起，他們看不見也沒把我的樣子想象的多高大，就不起就不起。”謝歡趴在地上直撲騰。

弟子道：“小心被別人笑。”

“笑啊笑啊，再笑又怎麽樣，還不是打不過我又幹不掉我，略略略。”謝歡直吐舌頭。

視線不經意地對上沈浔，發現他依舊跪在自己身旁，同樣挨了三百戒尺，他的身形沒有半點晃動，只是臉色十分蒼白，額角也有細密的冷汗。

依舊月白長衫襲身，俊如谪仙。而那雙往日裏淡漠的眸子，正在看着他。

謝歡抿了抿嘴，看着沈浔道：“沈家哥哥，我沒錯。”做好事不是錯，他又控制不了人心。

沈浔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你知道，人為什麽要讀書嗎？”

不等謝歡回答，沈浔又道：“為了識字、明禮，但其實不識字又有什麽關系呢？日子還是一樣過，為什麽非要去學堂讀書？教書先生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

謝歡答不上來。

沈浔繼續道：“是起一個引導作用。都說人之初性本善，說人生下來是一張白紙，其實不對，一個人的性格多多少少是會受父母遺傳的，只不過這其中可能只占一兩分，而後面的□□分都是後天養成的。稚子去學堂讀書，教書先生除了教學生書本上的字，還會教學生書本上的道理，他能保證每個學生都能懂得道理嗎？不能。可難道他就不教了嗎？先生的作用在于引導，引導學生盡力向善。也許有的學生在讀書之前，已經被家人慣成了跋扈殘暴的性格，經過讀書之後，也許他的性格能夠變好，可也許不會變好，但總該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