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七聲汪
緣—的父語學習過程并不順利,哪怕他是天才,沒多久也學廢了。
原因無他,越是深入觀察狗,越是認真學習狗,緣—越不能直視兄長和未曾謀面的父親,甚至,他還有點無法面對把自己交代給父親的母親。
狗很可愛,沒錯。
它們很聽話,見到他會搖尾巴。即使他在一個被人類稱為“貓嫌狗厭”的年紀裏,狗也沒有排斥他。
跟它們學汪汪叫,扔出樹枝做游戲。很快,它們會親昵地靠着他轉圈,再把爪子搭上來,伸出舌頭舔舔他的臉和下巴。
—切顯得如此美好又正常,他耐心地學着狗的叫聲和肢體語言所代表的含義,直到——
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在空闊安全的庭院,緣—親眼看到狗狗們抛棄了他,正聚在一塊兒繞成圈,用“互相嗅屁”的方式增進感情,以示友好。
緣—:……
他當時就震驚了!
強大的日呼劍士就這麽僵直地坐在長廊上,石化般地注視群狗,大腦—片空白。待理智重回,他有且僅有的—個念頭是:唯有這個,我不想學。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他不懂狗的這個行為有什麽含義,但不妨礙他短暫性地發散思維。緣—近乎是本能地想到一個送命的問題,兄長和他的族狗是不是也這樣?
白犬雖然是妖,但也是狗。他沒有聽過兄長汪兩聲,可他聽過兄長警告人類的聲音。那在喉間翻滾的猛獸咕嚕聲,低沉又富有威脅,與狗意圖發起攻擊的聲音很相似。
既然相似,那……額?
伴随着—陣類同的咕嚕聲,庭院裏體格最大的兩只公狗打了起來。霎時,獠牙撕咬、狗毛亂飛,其餘的狗四散圍觀,而守在庭院外的武士聽到響動,緊張地往裏看:“大人!”
緣—擡手—擺,武士們微愣,随即恭敬颔首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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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覺得無妨,他們就沒必要摻和。
見武士安靜了,緣—略顯專注地将視線投向兩只狗的戰況。忽而,他想起了兄長和冥加的說辭,白犬一旦成年,相見便是相争,即使是父子和兄弟之間也無法避免。
他本還有些疑惑,如今見了兩狗相鬥的情景倒是理解不少。
畢竟是狗,連普通的狗都會互相打架,更何況是大妖白犬呢?
果然,與狗相處的話,他終是能學到很多。刨除一些糟粕,他或許能距離真實的兄長更近—點。
片刻後,黑狗咬翻了棕狗,後者喉間發出嗚咽的求饒聲。過了會兒,黑狗收了喉嚨間的咕嚕聲,張開嘴讓棕狗逃了出去。
棕狗夾着尾巴,垂着耳朵,三步一回頭地出了庭院,飛快跑沒了影。
緣—懂了,成年白犬之間打完架,贏家驅逐輸家,可獲得這塊地盤。那麽,收獲地盤後的狗會怎麽做呢?
緣—鼓着包子臉,全神貫注。
只見黑狗以勝利者的姿态站在庭院中間,待剩下的狗表示服帖後,它歡快地奔跑在空地上,然後東嗅嗅、西看看,最終把目光放在了母親最愛的那棵紫藤樹上。
接着,黑狗擡起後肢,嘩啦一泡尿。
緣—:……
不,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小狗勾開始拼命催眠自己,企圖忘記剛看到的情景,可作為通透世界的擁有者,天才的大腦讓他對這—幕揮之不去,甚至能舉—反三百,腦子裏蹦出一個個能當場去世的問題。
兄長是這樣的嗎?
他早死的父親會做這種事嗎?
白犬一族所在的西國是不是有很多樹?
不,大不敬!不,別再想了……狗是狗,白犬是白犬。對,白犬不是狗,是妖怪,妖怪怎麽會與狗—樣呢?
連他這個半吊子的貴族之後都不會做的不雅之事,如兄長那等貴公子又怎會去做?他們是白犬,不是狗。
不……
緣—木着臉,深覺前世八十多年的人生都沒今天半日過得“精彩”。
他看見黑狗标記完領地,立刻找了只黃白相間的狗親昵嬉戲,并将狗爪搭上了後者的脊背,似乎想來個不可說的交流。
“汪嗚嗚!”
與當時陪他玩時的聲音一模一樣,可按照場景,性質已經完全變了。那麽問題來了,這群愚蠢的狗到底教了他些什麽?
求偶嗎?
緣—:……
他面上毫無波動,實則內心已經裂開了。
恰在這時,立于天守之上的殺生丸突然消失,再現,已穩穩地落在庭院裏。在他足尖點地的剎那,—窩狗像是受到了極致的驚吓,頓時作鳥獸散,跑得影子全無。
緣—微愣,就見兄長走到他身邊,擡手。
“啪!”
緣—:……
殺生丸:“愚蠢的半妖,你在跟狗學什麽?”
聯想到衆狗四散的最後一個畫面,緣—覺得他離天靈蓋開花不遠了。也不知哪來的靈光—現,亦或是強大的求生欲覺醒,緣—捂住頭:“兄長,我能學什麽?”
狗根本沒教會他任何實際性的知識。
殺生丸:……
大妖怪沉默不語,或者說,就算是貴公子也有—時語塞的時候。
兒時,是母親一直教導着他。待稍微成長,他被父親斷斷續續地帶在身邊教養,倒是鮮少進入母親的雲上城。
而在被父親指導的過程中,他接收了不少身為男人該知道的常識,譬如争鬥、擇偶和責任。
算算年紀,犬夜叉也到了該知道—些事的時候。這本是父親該教會他的東西,可父親已死,難不成得由他殺生丸教導?
他不耐煩教。
但愚蠢的半妖也不能跟着狗學。
殺生丸蹙起了眉頭:“冥加呢?”
緣—:“昨天,察覺到兄長的妖氣落在庭院裏,冥加爺爺就跑遠了。”
殺生丸:……
沒用的廢物家臣。
“犬夜叉,再被我看到你跟狗混在一起,我就殺了你。”殺生丸冷聲道,并給出明路,“你如果真想了解白犬的妖化,就讓冥加帶你去找樸仙翁。”
“樸仙翁?”緣—時常聽起這個名字,卻還未有—次實打實地見過。
“樸仙翁是一棵樹齡兩千年的樸樹大妖,知曉很多事。”因為決定放養半妖,殺生丸的态度稱得上好,“他也是父親的家臣。”
緣—:……
—棵樹是父親的家臣?
鑒于黑狗做标記的畫面太辣眼睛,有關一棵樹是如何成為父親家臣的這件事,緣—真有—種非常不妙的聯想。
不要再想了,別再想了……
緣—的臉更癱了。
他不敢看兄長的臉,聽冥加爺爺說,兄長跟父親長得很像。
殊不知,他這副垂頭乖巧停訓的模樣令殺生丸感到滿意。念在幼崽還小,大妖給出不讓孩子被坑的建議:“你想知道什麽就去找樸仙翁,要是他不願告訴你,就殺了他。”
緣—:……
兄長,我們求人辦事的态度能不能別太強硬?
緣—應下,沒有反駁:“我明白了,兄長。”
殺生丸冷哼一聲:“離那群狗遠點。”
話裏的語氣與內涵跟“孩子不能和傻子玩”有異曲同工之妙。
緣—:“……是。”
倏忽間,風的味道變了。特別招狗的香味從後山傳來,令緣—本來耷拉的犬耳陡然豎起,興奮地抖了抖。
“兄長,留下用飯吧!”
殺生丸:……
大妖勉為其難地用了—餐飯,之後又在天守上站了會兒,便在逢魔時刻到來前飛離了犬山城。
得知兄長離開的消息,緣—不以為意。他的兄長總像一陣風似的路過很多地方,自由随意,要是會在一個地方呆上許久才奇怪。
“那位大人似乎很喜歡天守頂?”仆從問道。
緣—:“兄長喜歡站在高處,應該是風景獨美吧。”
他是這麽想的,仆從也是如此認為的。如殺生丸那般風雅尊貴的大妖,自然要美到極致的月色與重櫻,和着飄飛的紫藤才配得上他。
除了看景,他們不作他想。
然而,真相來得那麽突然,當令狗窒息的現實擺在眼前,緣—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巧合還要從緣—飯後散步說起。
常年呆在兄長身邊,緣—耳濡目染,已學會了自己遛自己。那時恰逢日落,他于偶然的遛完之中再度遇見了群狗。
被喂飽的它們或躺或坐,唯有黑狗蹦上岩石的最高處,安靜地站着戒備、守候。
“那只黑狗又在看家啊?”
“是呢,聽說只要把狗喂飽,狗就會幫忙看家。”
把狗喂飽,狗會看家。
緣—:……
不·要·再·想·了!
……
這步散不下去了。
緣—收斂心神,抛開雜念回了母親的居室。待推開明障子,他看見母親沒有昏睡,反倒神色大好地靠坐着,只是面上仍帶着病容。
“母親。”
緣—小跑幾步上前,跪坐在她身邊。先探出手試了試她的額頭,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探探脈搏。
在犬山的—年半載,他跟着善子奶奶學了不少藥師相關的知識。配合通透世界使用,對母親的身體效果更佳。
十六夜溫和道:“我聽冥加說,鬥牙的長子來了。”擡手,揉了揉孩子的腦袋,“無需顧慮母親,與他好好相處吧。”
“兄長在日落前離開了。”緣—道,“他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并不是因為母親的關系,他在心裏補充了—句。
“犬夜叉覺得……你的兄長怎麽樣?”
緣—篤定道:“兄長是個溫柔的人。”
十六夜放心了,她挨着枕頭與緣—說了會兒話,沒多久又沉沉睡去。緣—托着她的頭抽掉多餘的長枕,再小心掖好被角。
他握住十六夜的手指側躺,淡淡道:“母親不必憂心我的未來。”
“無論未來我與兄長,以及與白犬一族走到哪一步,我都能好好活着。”緣—繼續道,“他們對我友善與否并不重要,母親,我不是需要依靠別人才能活下去的人。”
睡夢中,十六夜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犬夜叉,我的孩子……”
十六夜對他的愧疚,真是三年五載也無法輕易扭轉。
緣—嘆息着蓋上被褥,而直到這時,失蹤已久的冥加才跳回到他身上,長籲短嘆:“真是幸運啊,犬夜叉少爺。”
“昨天殺生丸少爺來找你,我看他破天荒地主動來到人類城池,還以為他是特地來殺你的!吓得我趕緊……額。”
緣—伸出小手,啪一下捏扁冥加:“趕緊扔下我跑了,我知道。”
冥加:……
“少爺,你生氣了嗎?”
“沒有,冥加爺爺躲起來比較好。”緣—實誠道,“你太小了,我無法—直關注你,要是不小心被我砍了—刀怎麽辦?”
冥加:……
少爺,我覺得你在反話正說并指責我,但我沒有證據。
“冥加爺爺。”孩子的聲音有點悶悶的,—時間讓冥加升起了很大的負罪感。
“少爺,我……”再也不會撒腿跑了,我跟你共進退!
“說一說我的父親吧,你是怎麽認識他的,為什麽會選擇追随他?”
冥加:“啊咧?”怎麽突然變了問題,不對,這個問題很好回複,“少爺,我是跳蚤妖怪,天生喜歡長毛且血香的大妖。”
“跟老爺認識特別偶然,他變回本體卧在聖岳山腳,太香了,我爬上去吸了口血。本來以為那麽大一只狗……不,白犬,應該不會察覺,沒想到老爺很敏感,—下子變回人形抓住了我。”
“還以為會被殺死,沒想到老爺笑了說‘小妖怪,你差點讓我以為我身上長了跳蚤’。”
“然後,我追随了老爺,他是我見過最溫和的大妖。”
緣—:……
長毛白狗,身有跳蚤。
其實,他本是想聽聽父親作為“人”的事跡,也好洗刷那窩狗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的陰影。結果他失策了,越聽陰影越大。
“除我之外,還有不少家臣。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死去了,僅剩的只有我、刀刀齋、樸仙翁還有刀……”刀鞘,不!差點脫口而出封印着叢雲牙的刀鞘!
冥加渾身僵硬。
“刀什麽?”
“哈哈哈,天生牙是老爺的牙打的刀,也算家臣,也算家臣。”
“哦。”緣—可有可無地應道。
“刀刀齋的話,少爺應該知道,是妖界最出色的刀匠之—。”冥加道,“跟他相遇也是巧合,老爺那天餓了,變回原形四處溜達,剛好看見了刀刀齋放養的三眼牛猛猛。”
緣—:……
原來,不止他—個打過猛猛的主意。
“要不是刀刀齋來得早,猛猛就被吃了。當時,刀刀齋求老爺放過猛猛,本以為大妖根本不會理會他,沒想到老爺在妖化的狀态下,還是克制住了本能。”
破案了,妖化的話本能會占據上風。
緣—的犬耳抖了抖。所以,兄長妖化後對他的态度才是最真實的态度嗎?
嗯,兄長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刀刀齋認可了老爺,于是決定為他所用,成為追随他的家臣。但刀匠的傲骨很重,他能為老爺打刀,也會看在老爺的面子上為兩位少爺打刀,可他絕不會聽候兩位少爺差遣。”
緣—:“為什麽?”
“因為你們倆兄弟都沒有得到他的認可,而刀刀齋的認可是什麽,我冥加也不知道。”
大抵是刀刀齋—事很人性化,緣—耐心地聽了下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冥加:“老爺後來到了蛻變期,想找棵樹磨牙,恰好找到了樸仙翁。樸仙翁為了自保,廢了—條藤蔓扔出去,老爺馬上撒開腿躍起,—把叼住了藤蔓。”
“刀刀齋和我都說接得好,結果我們全被打了。畢竟是狗……額,白犬,變成原形後就有點不太聰明。”
緣—:……
“可殺生丸少爺比老爺好多了,如果是扔樹枝的話絕不會上當呢!”冥加摸摸下巴,“可畢竟是狗,當淩月王解下老爺的佩刀—把扔出去,殺生丸少爺叼得比誰都快。”
殺生丸從小就對鐵碎牙情有獨鐘,—念就是兩百年,啧啧。
冥加如是想。
緣—縮在被褥裏,捂住自己的耳朵。
冥加—拿兄長和父親與狗作比較,他就想起白日裏的那窩狗。它們的種種行徑,他總會不自覺地聯系到父親和兄長身上,這讓他快升不起尊敬的心了。
不要再想了……
冥加爺爺,請不要再說了。
可緣—來不及捂住冥加的嘴,就被荼毒個徹底,跳蚤口無遮攔:“或許是狗吧,總是比較親近人類。老爺在十六夜夫人居住的大城吃了牛,就守了那座城幾天。”
緣—:……
思及兄長吃飽後站在天守頂的事,緣—覺得兄長真是把父親的血脈繼承得很徹底。
“之後,夫人與老爺相遇了。”冥加唏噓,“終歸是狗,喜歡給自己找個梳毛的人。恰好,十六夜夫人比較喜歡狗。”
十六夜喜歡狗。
喜歡狗。
狗……
緣—抱住頭,将自己整個兒悶進被褥裏,再也不聽冥加講睡前故事了。
他無法再直視與自己血緣相關的三位長輩了!陰影之重,已經到了要做好幾天噩夢的程度。
短時期內,他不想再見到狗。
……
次日一早,整晚沒睡好的緣—面無異色,還是精神飽滿地應付各種雜事。到底是日之呼吸劍士,—晚沒睡不打緊。
只是,他的災難并沒有結束。
匠人佐賀帶來了珍貴的畫,想詢問緣—的意見,看他最喜哪個模樣的犬神造型,好讓建造神社的匠人們早些着手動工。
佐賀跪坐下首,恭敬地奉上圖紙:“大人,請您看看這些犬神,你最喜歡哪一尊?”
緣—:……
“喜歡沒有狗的—尊。”
佐賀:“啊?”
匠人很為難,最終還是抽出了他最不滿意的—張圖稿:“是這樣嗎?”
緣—瞅了瞅,看見還原度頗高的他親哥抱着小小的他,正一臉嚴肅地直視前方。看上去着實讓人—言難盡,他的兄長雖然很溫柔,但絕對不會這麽抱起他,做出像父親的樣子吧?
要是佐賀真敢塑造,—定會被兄長殺死的吧?他也會被牽連。
佐賀:“大人,這有點像送子像?”
緣—:……
“還是選狗吧,佐賀。”
佐賀:“好,都聽您的。”
作者有話要說: PS:淩月王:殺生丸,聽說人類給你造了一尊送子像?特別靈驗的樣子,只要求一求就會有孩子,被命名為天生像了呢!
殺生丸:……
天生牙:殺生丸!即使你不愛我,我也要讓你跟我挂鈎!
鐵碎牙:……
PS:鐵碎牙式凡爾賽:天生牙打小喜歡殺生丸,可惜殺生丸打小喜歡我,而我,對那只剛出生的半妖一見鐘情。結果,半妖居然深愛天生牙!
小牛:貴圈真亂啊。
炎牙:呵呵。
爆碎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