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因為宣桃本就是為小姐而……
與直接拿着壺往人身上澆的白明洲不一樣,桑夫人選的酒杯很有分寸,攏共幾滴,連內衫都透不進去。
夜風一吹,少了宴會之中繁雜之氣,只覺分外舒适。
她跟着宣桃回屋換了一身衣服。
夜色深沉,只零星幾點月光落在窗外竹枝上,飒飒搖動的枝葉看不分明。
桑眉攏了攏外衫,忽然開口,“今夜的宴會可知何時結束?”
宣桃側過身看了眼出自城主府的兩個丫鬟,桑竹先上前一步,輕聲道,“城主仁愛,最是關心各家少爺小姐,起宴樂舞之後還會對衆小主子進行考校,今日五家來人不少,酒怕是要吃到三更了。”
桑眉心中微動,正準備揮退三人,卻在想到那日宣桃落在她頸間滾燙的淚時改了主意。
她讓蒼竹蒼蘭退下,只留宣桃一人。
房中只點了兩盞琉璃燈,昏沉沉的燈光下桑眉的面目也模糊了起來。
她抓握住宣桃的手,眸光淡淡,卻又有一種力量像是直透入宣桃的心裏。
被抓住手腕之後宣桃只順從的壓低了身體,兩人視線交彙,宣桃澄澈的眸子裏是全然的信任。
桑眉知道今日的行為很是冒險,她甚至不能分辨宣桃對她的忠心是否也是心魔的一個陷阱。
她在賭。
賭即便被困囚在這個世界,作為宿體的白明洲也不會讓整個世界全部由心魔來掌控。
他是九天上迎風而立的真仙,是這修真界唯一觸及到大道與飛升之路的第一劍仙。
縱使千難萬阻,也将勢無可擋!
桑眉摸了摸宣桃的頭發,忍不住問,“宣桃,你信我嗎?”
宣桃溫順的将頭埋在桑眉的腿間,“小姐說什麽宣桃就信什麽,小姐讓做什麽宣桃就做什麽,您永遠都不必擔心宣桃的背叛,因為宣桃本就是為小姐而生的。”
她的聲音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桑眉卻微微一愣。
世人汲汲營營多為成就自己,也不乏無私與犧牲之事,這本不算稀奇。
只是桑眉卻感覺這話似曾相識,仿若曾經也有人在她耳邊說是為她而生。
可修真之人,神識越強對往日記憶也就越發深刻,細觀過去,凡人時所謂家人只當她是用來給傻子傳宗接代的工具,入了仙門所見修者都是鐘天地靈氣所生再自傲不過,又有何人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想不出,倒也不必刻意去尋。
順其自然,事實究竟為何早晚會浮出水面。
桑眉斂眸,低聲将自己在居雍山上看到的那一幕講給了宣桃,只是沒有說看到的人是城主夫人,也沒說後來她被白明洲所救的事情,只說自己藏在暗處并沒有被人發現。
就算是這樣,宣桃也忍不住感到後怕,“小姐怎麽能孤身犯險,這種事情交給宣桃去做就夠了。”
說着她話音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站了起來,“小姐今日說這些,可是想要趁着所有人都在宴廳裏,讓宣桃往山上一探?”
桑眉搖了搖頭,“不是你,是我。”
宣桃頓時急了,猛的搖頭,“不行不行,可不能讓小姐再遇到危險。”
桑眉柔和的嗓音微沉,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宣桃,方才是誰說小姐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宣桃讷讷,“是我說的。”
桑眉道,“既如此,你替我守在這屋中,應付着屋外在兩人,若有突發事件你也好替我處理。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怕讓你再擔心,順便替我藏好這尾巴,讓我沒有後顧之憂。”
宣桃淚眼汪汪的看着她,桑眉便知她已經被說動了。
宣桃吸了吸鼻子,雖然有着一身世所難求的修為,可她本質上還只是個未及笄的小丫頭,稚嫩的面容上挂着兩行清淚,看上去好不可憐。
她拉了拉桑眉的袖子,“那我替小姐上山,小姐在屋中幫宣桃遮掩。”
桑眉笑着搖了搖頭。
那心魔對于此間幻境來說,與造物者無異,于此而生的人與物,又怎麽能察覺。
如此想來,城主夫人未必藏着魔物,多半是邪法與心魔相和,引了它來休養生息壯大自身。
要打發走兩個城主府的丫鬟很簡單,不用宣桃桑眉自己也能做到。
可她終究是對這個死心眼的小姑娘多了幾分回護之意。
只要她不迷失在這環境之中,力所能及的地方讓自己心裏好過一些,又如何呢。
再次踏入居雍山上,沒了大雨遮掩,舒朗的月光稍顯淺淡,但是對于桑眉來說已經足夠她看清很多上次未曾注意到的細節。
暗紅色的溝渠約莫三丈寬,程圓形環繞在石臺周圍。
那日有雨水模糊嗅覺,今日桑眉才發現,溝渠中的的白骨是人骨不錯,血水卻全部都是些妖魔獸血,最是腥臭難聞。
渠上有八座僅容一人通過的小橋,按照奇門八卦的方位排列。
橋上圍欄柱上皆拴着一個形式古樸的銅鈴,拳頭大小,卻沒有銅舌。
過了橋後是九層石階,石階上畫着模樣古怪的圖騰,又似是陣法,饒是桑眉這些年所讀甚多,也沒能看出這究竟是些什麽圖案。
懸于石臺上的二十八尊石像乃是二十八星宿的原型,離桑眉最近的一尊翼火蛇蛇身彎曲盤旋,卻又在最高處将蛇頭低下,猙獰的張大蛇口,露出兩顆尖銳的蛇牙。
桑眉心中一沉,那域外妖魔,正是自稱由星辰指引而來,魔尊旗下分為四殿九峰二十八宮,也正好對應四方九野二十八星宿。
雖然不得法門入不到內裏,這一趟桑眉也不算無功而返。
折返的路上在途經假山之時,桑眉卻突然被人叫住了。
她回過頭,白明洄從假山後走出來,亂石堆疊的假山約莫六尺高,他有心站在假山另一側,加上一身黑色錦袍,完美的隐于黑暗之中,桑眉一時間竟未能發現他的存在。
桑眉平靜的回過身向他點了點頭,“二少爺。”
白明洄于是便笑了。
這一笑,周身的陰郁也消散了不少。
“宴廳中正在進行考校,桑小姐怎麽會在此處?”
桑眉十分坦然,“我什麽都不會,文不成武不就,半生喝藥半生昏睡的人,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
她話音一轉,“倒是二少爺,又怎會在此處?”
白明洄嘆息一聲,“我是見有只漂亮的鳥兒,好奇心太重飛錯了地方,恐害了自己,我于心不忍特來幫她一回。”
桑眉贊道,“二少爺慈悲心腸。”
白明洄見她神色,便知這一番話她沒聽進去,不由冷了臉色,“桑小姐是客人,在我城主府還是不要亂走的好,瞎闖了什麽不該闖的地方,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家,可是會害了自己的。”
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後有人嗤笑一聲,清朗的少年音在這寂寂夜色中,像是一道明光劃了進來,少城主輕晃着手中的玉骨扇,語速緩慢卻清晰的開口,“你也知桑小姐是客人,桑大人為我白水城立下汗馬功勞,桑小姐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我城主府可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白明澤從假山的另一頭繞了過來,身後跟着兩個捧着夜明珠的下人,一身白衣在月光與夜明珠的照耀下像是一盞爍爍明燈,瞬間照亮了對峙中的兩人。
桑眉抿唇一笑,并不言語。
假裝成平安的白明洲眼神落在她身上,又看了眼桑眉對面神色陰郁氣質妖異滿臉寫着“壞人”的白明洄,極不明顯的冷哼了一聲。
白明澤頓時精神一震,挺直了脊背。
他看着白明洄,聲音泛着絲絲涼意,“二弟,要說見不得人不能亂闖的地方,莫不是在說你自己吧?”
白明洄狼狽的低下了頭,低聲道,“大哥說笑了。”
他扭頭看向桑眉,幹脆利落的道了歉,識時務的向白明澤告了辭。
白明澤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白明洄作為從外面帶進來的私生子,白明澤向來不待見他,見了他就煩。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白明洄的年紀比他們大,分明就是他爹還沒娶妻的時候在外面惹的風流債,卻偏偏掩人耳目的讓人叫他二少爺。
真是可笑。
白明澤一直覺得自己哥哥之所以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站在明處,都是因為這對母子讓她娘生了忌憚,生怕爹爹會因他們雙子不詳而冷落了她。
想到這裏,白明澤不免心中憋悶。
可那畢竟是他的娘,生他養他,他說不得她的不是,縱使偶爾想想也當屬不孝,所有的火氣自然全發在了白明洄和陶姨娘身上。
見人唯唯諾諾的走了,他心裏才舒坦了幾分。
一回頭,就見白明洲已經走到了桑眉面前,聲音輕柔,“桑小姐可無事?”
桑眉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平安”,冷然道了聲無事。
她側過身,視線落在白明澤身上時才莞爾一笑,“今日多謝少城主解圍。”
美人含笑,自是秀色可餐,饒是知道對面這人是他哥的心上人,白明澤仍是忍不住的紅了臉。
桑小姐可真好看啊……
突然,一股極強烈的寒氣席卷而來,白明澤只覺得周身一冷,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他猛的反應過來,一扭頭就看到正面無表情盯着他的白明洲。
連平安那張天生帶着喜氣的臉都掩不住他哥的冷酷無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裏全都是刀子。
白明澤被這眼神看得頭皮發緊,深恨自己好好的酒席不吃,偏要出來透氣吹風。
可再一想,還沒娶進門呢,就這麽重色輕弟,少城主這樣一想,難免有些吃味。
他和他哥還沒出生就在他娘肚子裏糾纏了一年,自認是他哥身邊最親近的人。
現在居然為了女人瞪他!
白明澤哼哼兩聲,他才不要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