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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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璐擁有一個無人知曉的超能力。
當小游璐還是個不能完整表達句意的孩子時,她便發現自己能看到她人頭頂閃爍的東西。
“你的孩子為什麽總是在向上看呢?”
“有嗎?可能因為我們總是在俯視她吧。”
游媽笑着與熟人揮手告別,将拉住她衣擺的小游璐抱起。
游璐好奇地伸手,向母親頭頂的“MAX”摸去,卻總是抓不住那些閃閃發光的字母。
游媽以為她在摸頭發,笑眯眯地鉗制住小女孩的手:“別到處亂抓哦。”
爸爸顯示着“20%”,房東婦夫顯示着“30%”,外婆外公顯示着“70%”,每個人頭上都有奇怪的數字,然而無論她怎麽努力都不能觸碰到它們,仿佛這些數字本來就是空氣的一部分。
當某天被問到“你是在開玩笑嗎”,那一瞬間,小游璐才恍然意識到:這世上只有她能看到這些數字。
随着年齡增長與多次嘗試,她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這些數字的含義,也終于發現自己究竟擁有了什麽。
她能夠看到她人對她的好感程度。
這項超能力如果被好好使用或許能為她提供很大幫助,通過好感度數字的變化,她可以摸清身邊人的喜好與性格,憑此輕易獲得她人的好感。
如果是任何一個熱愛社交的人或許會癡狂地想要得到這種能力,但是對于游璐而言,這項超能力并沒有多大作用。
能夠實時看到她人對自己的印象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尤其是當幼兒園老師說出“天下所有的父母都無條件愛自己孩子”時,她便會想起父親頭頂上永遠徘徊于20%上下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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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容易得到真相,也就一眼便能看到其背後的殘酷,連幻想的機會也不曾擁有。
很大一段時間,游璐都沉浸在對她人乃至自己的深切懷疑中,這種懷疑化為了一把利刃,将她刺得千瘡百孔,乃至于連傾訴的欲/望都沒有。
母親怨恨父親,認為他的存在使女兒變得自閉又陰沉,她們之間的争吵逐步升級,吵鬧到了游璐不得不離開房間、獨自在階梯上靜坐的程度。
昏黃的燈光,幽靜的樓梯間,只有在無人時她才不需要受到其她人頭頂數字的折磨,不用随時處于害怕說錯話的恐懼中。
無人久留的樓梯間使她暫時關閉了與世界的對話,能夠将一切關心與思慮放在自己身上,享受片刻的安寧。
這種安寧偶爾會被打破,對她初始好感度較高的房東婦夫常常會露出擔憂的神情,所幸她們頭頂的數字趨于穩定,在和她們交流時游璐并不需要太顧忌自己的用詞。
但是這對婦夫的女兒卻是個讓人頭痛的小姑娘,她精力旺盛,擁有澎湃的激情與千變萬化的情緒。這個名叫“文馨”的女孩每一次從她身邊蹑手蹑腳地經過時,游璐都會注意到她頭頂不斷波動的數字。
這種難以捉摸的人是游璐最不想與之交流的對象,于是她再也不主動看她,絕不主動搭話,期待着對方不要湊上前來。
相安無事的平淡生活勉強保持了一段時間,雖然她暫時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輕松,沉默時間卻變本加厲地增長。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走向絕望與混亂,直到某個陰雲密布的傍晚,那人像是被命運操控般來到了她的面前。
50%
在面對從未交談過的對象時,一向自信開朗的小文馨也有些羞怯。
從未在游璐的世界裏出現過的缤紛的顏色混雜在一起,幾乎将灰暗的階梯與塵封已久的內心照亮。
明明是一樣的黑色眼睛,為什麽屬于她的那兩顆可以如此絢爛呢。
簡直像是彩虹一般。
美麗而夢幻的,宛如玻璃制成的藝術品,是不是會一碰即碎呢。
她美好的眼神與浪漫的願望像是冬日的陽光,融化了厚重的冰層表面。
同時也讓久居冰下的游魚看到了真實的外界顏色,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醜陋。
向往與嫉妒,感動與痛苦,期盼與悲傷,像是焰火般點燃了她的潛藏在內心深處、強行壓抑的情緒,幾乎瞬間燒遍了她的全身,逼迫她像瘋掉般說出那句話:
“這一切都是沒用的。”
當看到那雙布滿星辰的雙眼被灰塵蒙蔽時,她愉悅地感受到了一種親手将天堂的靈魂拉到地獄那樣的快感,發瘋般的快感混合了無限的自責與苦楚,當說到最後幾句時,她簡直不知道這些話是在傷害對方還是傷害自己。
她離開了,并且驕傲地以為自己贏了,她成功擊敗了生活在象牙塔的人,讓那種人見識到了所謂現實的殘酷。
那人頭頂的數字驟然降到了10%,這也無妨,她也并不打算和她有任何來往。
除了讨好她人外,這項超能力的另一個作用是,精準無疑地抓住對方的雷區,再狠狠踩踏。
如果那人再敬酒不吃地找上門來,她不介意繼續落下狠話,讓她知道憐憫與同情的下場。
——如游璐所料想的那般,文馨再也沒有前來。
她本該為此感到愉快,這明明是她第一次打破了束縛,不再需要害怕做錯事,終于放飛了自由的翅膀,本應該慶幸又舒暢。
可為什麽她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呢。
從那夜之後,游璐後來曾無數次主動或被動地與文馨相見。
當看到那笑靥如花的面容時,她總是會陷入深深的疑惑與茫然之中。
為什麽她能夠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呢?
無論處于什麽年齡階段,文馨永遠是那個滿腦子夢幻泡泡的人,她雖然不再折星星,卻開始博覽與天空有關的書籍,仍然沒有放棄自己所愛。
她依舊那樣情緒化,熱情,奔放,渾身洋溢着自由的激情,不為任何事牽絆。
唯一變化的是,她頭頂的數字從此便穩定了下來,保持在10%。
唯一變化的是,她看向她的眼神再也沒有色彩。
文馨的目光再也沒有放在游璐的身上,但游璐卻反而開始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
她并不會很早也不會很晚到校,午飯總是會點番茄炒蛋,晚自習下課會吃一個小面包。
她每次用鋼筆都會把自己的手弄髒,簽字筆喜歡用墨藍色與晶藍色,曾經在某次考試中因把黑筆帶成了藍筆而被監考員判為違規。
高中後她在理科學習方面更顯吃力,下課時偶爾會在本子上塗塗畫畫。
她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喜歡上臺展示自我,喜歡廣泛交友,身邊總是不乏對她誠心以待的好友。
她與我截然不同。
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游璐的視線都會不由自主地落在某人身上。
她的小心思很快便被有心人發現,傅青偶爾會打趣兩句,李萌有時會故意擋住文馨的身形。
但游璐一直都沒有将積年累月的情感宣之于口,她知道,自從文馨頭頂的10%穩定下來後,她便再也沒有站在她身邊的勇氣。
直到那天,班主任遞給了她一封信。
當一個對你50%好感度的人願意将她精心制作的許願瓶交予你時,她便有可能會在10%好感度時仍向你施以援手。
天真又爛漫,永遠無法在游璐身上出現的詞語直至今日仍是那人的标簽。
“快來嘲諷我吧,”她臉上寫滿了想死,“本來我都要忘了這件事了,你又提醒我一遍,我真的是中二病犯了,以為自己是超人,還寫那麽矯情做作的句子嗚嗚嗚……”
30%
游璐從來沒有見過情緒變動如此之大的人,要麽因一句話從50%驟降到10%,要麽因一句話從10%直升至30%。
但是這時的她卻再也沒有産生初見文馨時滿心的逃避與拒絕,再如何劇烈波動的數值對她而言都像是趣味十足的計算與挑戰,內心深處的排斥在望見那人時統統化為了憧憬與渴望。
她想要接近她,想要了解她,想要成為站在她身邊的人。
她想要更多。
初秋的風溫柔地拂起衣擺,像是蝴蝶羽翼的輕輕一顫。
游璐推開了高二一班的大門。
像是冥冥之中的呼應般,文馨倏地擡頭,與門口的游璐來了一場跨世紀的對視。
文馨:……
半孽不孽的緣分,又一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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