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愛心中藥膳
趙明瑄帶着林立夏走到了一家裝飾古樸的店前。
黑底鎏金的招牌上寫着隸書字體“藥膳坊”,紅檀木镂空雕琢的門面裝飾嵌在透明的玻璃門上,就連推門進入的手把都是古式的銅扣,門上挂着的小牌子是木制的,用端端正正地楷體寫着“請推門入內”。
店裏吃飯的人不是很多,桌子都是桃木桌椅,顯得十分雅致清淨。林立夏馬上覺得有種身處世外回歸千百年前的感覺與上次趙明瑄帶自己去的熱鬧的海邊又是不一樣了。
身着白色漢服的服務員立馬上前,恭敬地說道:“您好,請問幾位?”
“就兩位。沒有定制藥膳,也沒有預約,是臨時來的。給我來個包廂。”趙明瑄顯然對這裏十分熟悉,流利地說道。
“好的,請您到這邊挑個牌子。”
林立夏只見牆上一排的木頭小牌子,都用紅繩系着,挂在上面,有的地方空了,明顯被取走了。小牌子上都寫着字,有白微、紫菀、丁香、诃子、佩蘭、玉竹、烏梅……
趙明瑄笑了笑,取下一塊牌子,沖服務員說道:“就半夏吧。”
“好的,請您稍等下。”
“上面寫的全是中藥的名字,來選包廂。”趙明瑄對林立夏解釋道。
“好特別的地方。”林立夏說道。
“喜歡麽?我以前挺經常一個人來這裏吃飯的。今天特意帶你來,以後也經常來,你身上經常出疹子,只抹藥不好的,通過食療改變體質對過敏性皮膚才有真正效果。”趙明瑄笑語盈盈地對着林立夏緩緩說道,他的茶褐色眼睛在店內柔和燈光下看起來反而比白天顏色更深,裏面一片清明澄澈。
林立夏卻覺得心口仿佛被堵住了一般,與趙明瑄萍水相逢,卻得他如此相待,至交好友也不過如此。
包廂不大不小,裝修的也是十分質樸古典,坐下來就有一種愉悅輕快的心情。
“您好,請問可以點餐了麽?”服務員将菜單交給他們。
趙明瑄這次直接接過菜單翻起來,邊翻邊對着服務員說道:“麻煩你,嗯,兩份南瓜鹹飯,一份藕片炒什錦,碧玉藏珍冬瓜,百合豬肚,三仁鳕魚,湯就,白玉利水湯。再來一份薏米紅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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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林立夏道:“喜歡甜還是不甜?”
林立夏點點頭:“要甜的。”
趙明瑄将菜單遞給服務員道:“先這些,薏米紅豆幫我加糖,記住,要是冰糖。”
“好的,請您稍等。”說着便關門退了出去。
趙明瑄促狹地看着林立夏:“這次不給你點了,我來點一些清熱解毒的。你啊,上次就應該跟我說。上次我帶着你去吃海鮮,幸虧沒發作。”
“趙哥你真把我當小孩子了,又不是大毛病,沒事兒的。”林立夏覺得,在趙明瑄面前,自己真的有些像是小孩子了。
這樣細致如發絲的關心,對于自己來說,有點奢侈。就像櫥窗裏五顏六色的糖果,有天卻都給了自己。
“不要把年輕當做可以使勁折騰自己的本錢,身上癢也不難受麽?”
“嗯。”林立夏聽話地點頭。
菜肴一道道上了,兩個人吃飯的時候都很安靜。
趙明瑄卻喜歡側頭微笑地看着一口一口吃着東西的林立夏,那眼裏的喜愛與寵溺,要是林立夏認真地看看,是一定會被燙到的。
林立夏應該是很喜歡吃藕片的,趙明瑄發現他已經是第三次夾起藕片了。
接着他就發現林立夏挑食,不愛吃蔥。
就見林立夏拿着筷子,将藕片上的蔥用筷子剝下來,然後用什錦裏的青菜悄悄地包起來,然後再夾出來假裝很不經意地放到放垃圾的小盤子裏。
于是,趙明瑄笑出了聲,顯然是發現了很有趣的事情。
林立夏這時才發現趙明瑄看到了自己剛才的舉動,臉一紅,嗫喏着說道:“不喜歡吃蔥,總是覺得吞不下去。”
趙明瑄又想有撫摸林立夏短短頭發的沖動了,但他還是笑着說:“你媽媽小時候沒有用吃了蔥可以變聰明來哄你吃麽?”
說完這句話,林立夏夾東西的動作一僵。而趙明瑄也立即醒悟到自己說了什麽傻話,于是他“咳咳”兩聲打破尴尬,只覺得嗓子裏幹澀得很,但還是開口說道:“不好意思,看我這人,我忘了……”
“沒關系的,趙哥,沒關系的。”林立夏在趙明瑄還沒有接着安慰自己之前打斷了他,語氣裏有着他特有的堅韌與篤定。
“我五歲之前還是跟着我媽媽生活的。那時候,我媽帶着我,生活艱辛可想而知,而且,而且她也應該不是很喜歡我,所以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來哄我吃飯。”
趙明瑄愣住了,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林立夏自己會講這些,又打算開口,可沒料到林立夏還是堅持着講下去。
“每個人都覺得,我心裏應該有怨恨或者覺得自己可憐之類的情緒。”林立夏的眼睛裏一片溫和清朗,仿佛蘊含了一篇正在等待被人翻開閱讀的山水散文。
“知道我身世的人也很忌諱跟我提到或者說起類似的東西,其實不用的,真的不用。我小時候,剛被我媽抛棄的那段時間,是恨過的。你不知道當時,我媽把我丢在公園門口,在那裏裹了一夜。等了很久卻沒有人來接我。被警察送回家時,家裏已經換了人,看見自己的衣服還有一些東西被扔出來堆在門口,心裏有多麽恐懼和害怕,後來媽媽一直沒有出現,這些恐懼和害怕都坐實了。”
趙明瑄看着眼前雲淡風輕說起自己被抛棄的經歷的青年,心痛得無以抑制。他小時候,一定也是有這樣澄澈的眼眼睛和短短軟軟的黑頭發,他仿佛看見這樣一個男孩子,無助地站在家門口,守着身邊是一堆自己心愛卻被人當垃圾扔出來的舊東西。
說着,林立夏又微微地搖頭表情放松,“但我不怨她。她能生下我,給我生命,這就足夠了。我跟我媽之間,在我五歲那年就兩清了。”
趙明瑄這才知道,林立夏何以能夠如此平靜。
原來人與人之間,最痛苦的關系不是仇恨,而是兩清。沒有了愛,那如果有恨存在,還是可以有牽挂有牽絆。而林立夏認定的兩清卻是斬斷所有聯系,冷漠也不及其十分之一。也許,這才是最殘忍的。
要怎麽的哀痛才可以讓林立夏的心境磨砺到這種地步?
趙明瑄不想去想,也不願想,因為他發現自己不僅會因為他心動,心疼,還會心痛。
于是他故作輕松地說道:“我們總是願意你開懷。來,接着吃飯,今天的菜都是特意為你點的,多吃點。怎麽老是吃素的。”
趙明瑄于是用自己的筷子夾起了豬肚,他順手就伸到了林立夏的面前。
林立夏這下呆住了,按照常理,別人夾的菜應該放到碗裏才是,可是趙明瑄絲毫沒有在意到這點,依舊真誠無比地舉着筷子,茶褐色的眼眸盯着立夏:“怎麽不愛豬肚麽?”似乎沒有注意到林立夏的尴尬。
而林立夏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終于湊上前就着趙明瑄的筷子,咬着豬肚的小小邊緣,将豬肚咬走。
趙明瑄收回筷子,自然而然地又給自己夾了一口菜,然後顯然是心情極好地笑了。
看着趙明瑄一副潇灑自如的樣子,林立夏反倒為自己的放不開而覺得不太好意思。趙明瑄微笑着望着從剛才的尴尬中恢複過來的青年,一派風度自得。然而他覺得自己肯定有點瘋了,僅僅因為林立夏碰過自己吃的筷子,就可以如此興奮。
最後上的是一碗薏米紅豆粥,紅的是紅豆,白的是薏米,青瓷白碗裝着,格外的精巧玲珑。
趙明瑄将碗端給林立夏,對他說道:“把這個吃了,對你身體有好處的。”
林立夏微微皺了皺眉頭:“趙哥,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趙明瑄有點後悔剛才勸着喂林立夏吃東西了,雖然喂他讓自己很有成就感,“你別小看這薏米紅豆,它們放一起煮可是好東西。你啊,有汗疹,也有濕疹,說明你體內有濕邪。這紅豆薏米粥最有明顯的利水,消腫,健脾胃之功效,因為紅豆是紅色的,紅色入心,因此它還能補心。”
“趙哥懂得可真多,沒想到……”林立夏明顯被趙明瑄這一長串的說辭給砸到了。
“怎麽,沒想到我一個生意人也懂這麽多?以前在香港,家裏有個廚師,在夏天最會做這樣的東西。”趙明瑄解釋道。
“你肯定不知道我小時候的興趣愛好是什麽,我以前,最愛跟着那位廚師轉,還沒出國留學前,每天一放學就讓他教我做東西。為此,我父親還罵我沒出息。那個廚師人很好,教我做菜,雕花,甚至還會捏各種包子點心。”趙明瑄回憶起了以前的生活,臉上帶着愉悅卻又無奈的表情:“後來,我媽把他辭退了。”他輕輕地說。
“為什麽?玩物喪志?”林立夏好奇道。
“不,我媽認為,一個人過于沉溺于一樣事物,會成為人的致命弱點。所以她讓我自己去跟廚師說要退掉他。她要我從小就記住這點。”
“好像TVB拍的豪門大戲啊。”林立夏調侃道,可是轉念一想,又對趙明瑄道:“你媽媽一定也不容易。”
“是啊,我跟我媽也差點流落街頭啦。我六歲時我們才被接回去的。我父親有名有份的老婆就三個,兒子五個,還有多少,我們也不知道。”
“原來每個人都會有各種故事。但是趙哥……”林立夏感慨。
“什麽?”
“我能不能再加點糖,不夠甜。”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