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一片枯黃的葉子,從銀杏樹上凋落,飄飄揚揚的落在草坪上。
別墅群的小路上,一大一小牽着手慢慢的走着。
“蜜雪兒啊,今天在學校裏乖不乖呢?”
沉默的蜜雪兒不說話,只是羞澀的笑着,她的手中,捏着一個拳頭大小的粉香豬。
常媽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禮物,笑了起來:“啊,原來我們的蜜雪兒,今天受到了老師的表揚,還獲得了粉香豬作為獎勵呀!”
蜜雪兒害羞的點點頭。
“那是為什麽老師要給蜜雪兒粉香豬作為獎勵呢?”
“因為……因為我會念唐詩……”蜜雪兒的臉紅紅的,她怯怯的說。
常媽鼓勵的抱起她,輕聲問:“念的什麽詩歌呢?可不可以念給常媽聽?”
蜜雪兒點點頭。
“花輕蝶亂仙人杏,葉密莺啼帝女桑;飛雲閣上春應至,明月樓中夜未央。”
“是什麽詩呢?”
“……爸爸說,是上官儀的《春日》……”忽然,蜜雪兒怔怔的看着前方。
正在開門的常媽察覺到了蜜雪兒的異樣,她擡起頭。
院落的中央,站着一個高貴美麗的婦人,她的身旁,一名中年男子正慈祥的看着她們。
他攤開手,微笑着喊:“蜜雪兒,快到爸爸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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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雪兒的臉上露出歡樂的笑顏,從常媽的懷裏跳下來,她向爸爸飛奔過去。
“爸爸——”
“哎……”
王文翰抱着女兒,疼溺的親了又親。
常媽有些詫異,卻還是恭敬的說:“先生和太太回來啦,怎麽不預先打一個電話呢?”
“打電話?”雲珍冷嗤一聲,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問:“他們到哪裏去了?”
常媽微微一怔,不解的看着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我兒子和常幸言,他們到哪裏去了?”
雲珍不客氣的說。
常媽明白了他們忽然回來的原因。
她低下頭,什麽也沒說。
因為王以舜為自己準備了生日蛋糕,常幸言為了還禮,便親自下廚為他做了晚餐。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長壽面,可是也令王以舜感動不已。
“哇……第一次吃到長壽面哎,沒想到味道竟然這麽好。”他埋下頭,恨不得将整個碗吞下去。
常幸言笑了起來:“哪有那麽好吃呀,真是誇張了!”
“不誇張,真的很好吃,以後每一年都給我做吧!”他看着她,不假思索的說。
她怔在那裏。
每一年都給他做……他以為她會在他家裏做一輩子的保姆嗎?
她總會離開他的呀!
常幸言黯然的低下頭,為什麽一想到或許會離開他,心裏竟然會不舍得。
“好了,把它們全部消滅掉了!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完,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又牽着她的手,帶着她往屋外跑去。
“要去哪裏呀?”她膽怯的問。
她是怎麽了,在他的面前,怎麽會含羞帶怯起來呢。
“工作室!”
“工作室?”
她帶着滿腹的疑惑,跟着他。
在二樓的一間房門口,他停下來了。
神秘兮兮的給了她一把鑰匙,說:“進去看看吧!”
“嗯?"
“快打開看看!”
她雖然困惑,卻還是開了門。
那是足有四十平米的一個大房間!
房間裏,有一整面牆都擺滿了書,形形色色,各種各類。
除了書架,牆上也都挂滿了國畫與書法;地上,桌子上,也放着許多奇怪的工藝品。
常幸言不懂,他帶她來這裏,到底要做什麽!
王以舜走進屋內,對她說:“這裏些字畫都是外公的,別墅建起來以後,媽媽從外公的家裏拿過來的。不過那些書,全是媽媽的。”
他指向那書架。
常幸言走上前去,看着那琳琅滿目的書,随便抽出一本。
“《服裝設計的配色美學》?”她愕然的看着他。
王以舜笑着點點頭,說:“除了那些國畫和書法,這裏其實曾經是我媽媽的書房,後來給了我,不過我發現這裏有很多關于時尚與美學的書籍,因為媽媽……她曾經是一名服裝設計師。”
“太太曾經是一名服裝設計師?”
“業餘的,她的愛好是做服裝設計,造型設計,可是嫁給我父親以後,就沒有辦法再做自己的事情!”
“為什麽不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呢!”
王以舜苦澀的一笑,說:“我們家的人,都沒有辦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常幸言似乎明白。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總會有人為了生存犧牲自己的許多夢想,窮人如此,富人也是如此!”王以舜感慨的說:“但是,你不要放棄你的夢想。今天帶你來的目的,也是為了這句話。”
常幸言擡頭,不解的看着他。
王以舜的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注視着她,說:“鑰匙送給你,房間也送給了你,利用休息的時間,到這裏來好好的學習一下,我會偶爾帶你來,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可以來。就算将來……你自己一個人生活了,都要勇敢的為了自己的夢想,奮鬥下去。”
“以舜……”他在說什麽呀……
此刻的他,竟然像個兄長一樣,在囑咐她,關心她。
她真的茫然了,從他帶她到小別墅來,講外公外婆的故事給她聽,再為她唱生日歌,現在還将太太曾經用過的書房送給她,這……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她充滿疑惑的看着他。
“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曾經被你那麽讨厭的我這麽好呢……”
她終于問出了口,這個疑問,已經在心底千回百轉了。
那雙有着漂亮雙眼皮,卻犀利無比的眼睛,正注視着她。
清雅的燈光下,他的眼睛,仿佛辰星般閃爍。
他為什麽……為什麽忽然對她那麽好……
這樣的問題,在他的心裏也翻來覆去許多次了。
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厭她的嗎?
讨厭她的堅強;讨厭她的好學;讨厭她令人忍不住産生憐憫的瘦弱模樣。
可是現在,這一切,竟然都成了他喜歡她的原因。
哈……他竟然會很認真的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希望照顧她,希望幫她完成夢想,希望看到她的将來因為他而美好……
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可是誰又會相信呢,如果他告訴她,她會信嗎?
他在學校的名聲,就是一個花花公子!有數不清的流言纏繞着他。
看着那雙澄淨的雙眼,他該怎麽告訴她,他喜歡她?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喜歡你才對你好呀!”
常幸言眼中期待的光彩,卻漸漸的黯了下去。
雖然是令人心跳不已的話語,可是他那滿不在乎的語氣,輕佻的口吻……
她怎麽能夠對這樣的人,充滿期待呢?就算是忽然對她好,也不能夠代表什麽的呀!
她失望的低下頭。
“你不要再開玩笑啦!”
他總是這樣不正經!
一只溫柔的手,輕輕的托起她的下巴。
“我真的有那麽壞,讓你無法相信我的話嗎?”他的眼睛裏,有着忏悔、無奈,與受傷。
“……幸言……會有人撒謊對不喜歡的人,說喜歡嗎?”
他深深的注視着她,她就快要沉淪了……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渾身僵硬,傻傻的看着他。
月白色的燈光下,她的臉龐看起來更加柔媚……
他的吻,再一次唐突到她了嗎?
王以舜的心底有些驚慌,只是注視着那雙澄淨的眼睛,卻不知所措。
時光仿佛停止了,他們的眼中,只有深深的彼此。
忽然,一雙小小的手臂纏在他的脖子上。
那雙清甜的嘴唇,印在他的唇上。
常幸言墊起腳尖,吻了他……
王以舜被她的吻吓得微微一愣。
可是……那些感觸,又似乎很真實!
他閉上雙眼,将她擁進懷裏,熱烈的回應她。
月白色的燈光,緊緊的包裹着那一對幸福擁吻的人。
……
忽然,電話鈴聲響起。
還沉溺在深情熱吻裏的兩個人,像炸彈一樣的彈開。
常幸言驚慌失措的站在一旁,低着頭,臉色像紅蘋果一般。
王以舜也尴尬的不知道該幹什麽,慌慌張張的從褲兜裏掏出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他愣住了。
将電話放在耳邊,他喊道:“媽,你回來了?……”
常幸言的心,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抑。
※※※※ ※※※※ ※※※※ ※※※※
百騰國際酒店
二樓的貴賓間,洋溢着溫馨的氣氛。
韓小吟替爸爸夾了一塊蔬菜,撒嬌的說:“爸爸,我可不可以不去加拿大啊……”
她還抱着最後的期望,希望爸爸改變主意。
可是,剛才還笑容可拘的那老頭,竟然換了張臉,語重心長的說:“爸爸也是為了你好啊,去了加拿大,不僅可以學習,還可以學會獨立生存,否則啊,将來不管面對什麽困境,你也無法強大起來的呀!爸爸可不希望你成為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
韓熠在一旁,抿嘴笑了笑。
當年,爸爸也是這樣将他勸走的!語氣相同,內容相同,只是把“千金大小姐”換成了“纨绔子弟”。
韓小吟不以為意的撇撇嘴:“我在學校裏也可以學會獨立生活啊……再說,我和哥哥住在一起,其實跟獨立生活沒有什麽區別的呀。衣服自己洗,碗也要自己洗,還要替他打掃衛生,除了因為上學需要他送送我以外,我跟保姆也沒有多大的區別呀,為什麽非要跑那麽遠去上學?”
“這有本質的區別!”
“什麽本質的區別呀!說是學習獨立,自強,還不是為了滿足爸爸你的虛榮心!霍霍霍,韓固鋒的二女兒出國留學深造啦……韓固鋒好有錢啊……韓固鋒不是暴發戶啦,他對兒女的修養也是很注重的!”
韓小吟學着三姑六婆的聲音,擠眉弄眼的說。
韓熠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吟真是他們家的寶貝。
韓固鋒原本正經的臉,就這樣被她軟化了,他輕咳了一聲,隐掉自己的笑臉說:“小吟啊,去國外學習,是很多孩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呀!并不是因為爸爸怕別人說我是暴發戶,你們也知道,創業容易守業難,爸爸多麽希望你們能将爸爸這一生打下來的天下,永遠的守下去,發展下去啊!你看,你哥哥出國留學七八年,回來以後多麽能幹啊!”
“那是那是,爸爸說的及是!”韓小吟歪着腦袋看着爸爸,一本正經的說:“幾年前,國內流行出國風,你是死活也要把剛上高中的哥哥送到美國去,并且那麽多年,都不許他回來,就算奶奶去世,他也沒有回來……現在可好,哥哥回來了,又要讓我出去!爸爸,出國風已經流行完啦!你不要讓我再出國了好不好?”
“小吟認為爸爸在追潮流嗎?”韓固鋒有些受傷。
韓熠笑道:“爸,國內正在流行西部大開發,發展新農村,要不然,你就讓小吟去鄉下呆待一段時間吧!兩個月以後,我們肯定能夠看到一個全新的小吟!”
“喂,哥哥!”
韓小吟大驚失色,她怒瞪了哥哥一眼,再驚恐的看着爸爸。
“爸爸……”
韓固鋒竟然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吟,你覺得哥哥的提議怎麽樣?加拿大和農村,你選一個吧!啊,我覺得熠兒的提議也滿不錯呀。”
“對呀!去加拿大要花那麽多的錢,可是去鄉下的話,只需要給老鄉一點生活費就可以了,還可以讓小吟學會種地,認識到很多的昆蟲,毛毛蟲,螞蟻,并且和它們做好朋友……”
“啊?”聽見哥哥這麽說,韓小吟的小臉上更加恐懼了,她哀求的看着爸爸:“爸爸,我不去鄉下,我去加拿大好了,去加拿大!”
“哈哈哈……”韓固鋒大笑起來。
他的女兒固然頑固,可是更加天真啊。
正因為她這樣的天真,他才想要讓她出國去歷練一下,将來回國,或許就蛻變成了一個優雅高貴的淑女,聰明,機智,并且現實。
這樣,他才能夠讓長眠地下的妻子安心啊!
看着爸爸得意的笑,韓小吟狠狠的瞪了哥哥一眼,說:“你這樣害我,我再也不幫你追求幸言了!”
“幸言?"韓固鋒好奇的看着女兒,說:“小吟,今天怎麽不把幸言和常媽約來一起吃飯呢?”
“爸爸,幸言沒有手機啦,我怎麽聯系她呀,她只要一離開學校,我就完全找不到她!”
韓固鋒看向兒子:“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找到常媽?我這次過來,希望親自去請常媽到我們家來,就算是照顧你們,也算是你們照顧她還有幸言。你那裏沒有她的聯系方式?”
韓熠搖搖頭,說:“只有等小吟去上學的時候,才能見到她!”
韓小吟拿起盤中的糕點,生氣的塞進自己嘴裏,嘟哝:“可是明天是周末啊!”
“那怎麽辦?有沒有認識的同學,知道她住在哪裏?”韓固鋒問。
韓小吟搖搖頭:“她很孤僻耶,除了我,好像都沒有朋友……”
而且,她這個“朋友”的稱號,還是她強迫幸言承認的呢!
韓固鋒失望的嘆了一口氣。
韓熠沉吟許久,終于說:“我想……我應該知道她在哪裏……”
“真的嗎?”韓小吟欣喜的說:“那吃完晚餐我們就去找找看,好不好?”
韓固鋒大笑起來,真是個雷厲風行的孩子!
“明天吧!如果你知道王以舜的電話的話!”
韓小吟不解的看着哥哥:“這與那個家夥有關嗎?”
韓熠微笑着點點頭:“幸言是以舜家的保姆!”
“啊?”
韓小吟驚愕得瞪大了眼。
天哪……
屋子外面的天色,看起來仿佛夜色已深。
而實際上,進入初冬的傍晚,天色總是暗得比較快。
草坪成了墨黑色,銀杏樹在夜幕裏,借着客廳裏的光,隐約可見枝頭一兩片小黃葉子。
寬闊的客廳內,此刻的空氣足以令人窒息。
雲珍的目光,仿若冰霜一般,冷冷的看着被兒子護在身旁的女孩子。
菱西向她哭訴,以舜有了喜歡的女孩子。
她原本應該開心的,可是,無論如何,她也無法接受,她的寶貝兒子喜歡的,竟然是家裏請來的保姆。
她看了看兒子,從兒子的眼神裏,明顯的可以看出,他在保護着那女孩子。
她微微一笑,對兒子嗔怪的說:“怎麽玩到這麽晚才回來呢?就算明天是周末,也不可以這樣呀!”
王以舜原本緊繃的情緒,這才松懈。
他還以為,父母親忽然回家,是因為又有什麽“突然的決定”!
現在看來,只是很平淡的回家而已。
他笑了笑,恢複常态的說:“回的再晚,也沒有爸爸媽媽晚啊!多日不見,媽媽要學做慈祥母親了嗎?”
面對兒子的冷嘲熱諷,雲珍的臉上霎時沉了下去。
王文翰拍拍妻子的肩,看着兒子,溫和的說:“媽媽也是擔心你和幸言的安危啊!不過你們這是去哪裏了呢?”
“老……”王以舜正要回答“老房子”,卻猶豫了,他轉口說:“老師過生日,因為和幸言同班,所以一起去的!”
常幸言擡起頭,茫然的看着他。
他為什麽要撒謊?
雲珍将她細微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沒有說話。
王文翰贊嘆的點點頭,說:“喔?幸言和以舜是同班同學啊?”
“是的。”常幸言低聲答道。
常媽有些自豪的說:“我們幸言是模拟高考第一名,因此被德築公學收為了特免生啊!”
“呵呵,可真是了不起的孩子啊!”
王文翰贊嘆的點點頭。
雲珍也附和着說:“真是沒想到,幸言的學習成績這麽好,竟然能夠考上德築公學的特免生,萬中挑一呀,可要好好的珍惜呀!不要因為其他的事情,害得自己連書也念不上,常媽可需要你的照顧啊,幸言……”
大家都聽出了,話中有話……
常幸言低着頭,低聲應:“是,知道了!”
“那麽快去休息吧!”雲珍起身,對兒子說:“以舜,到樓上書房來一下!”
說着,便和丈夫一起上了樓。
王以舜看了一眼身邊的常幸言和常媽,然後跟着起了身。
“早點休息!”他說。
常媽點點頭,常幸言低着頭沒說話。
王以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向樓上走去。
常幸言擡起頭,怔怔看着那個像樹一般偉岸修長的背影。
常媽遲疑了一下,輕輕的将手按在侄女的肩上,輕聲說:“幸言,或許我們要離開這裏了……”
常幸言錯愕的看着姑媽。
樓上書房。
王以舜和父母親,相對坐着。
雲珍嚴肅的看着兒子,說:“這次我們回來,有兩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第一件事情,我要将你送去國外念書!”
王以舜愕然的看着母親。
“怎麽從來沒同我商量過?”
“你父親的同學在英國給你聯系了一所學習經濟管理最好的學校,由于太過匆忙,所以,沒有來得及提早通知你。現在告訴你,不也是一樣的嗎!”
“你們就那麽肯定,我會去嗎!”
王以舜靠在沙發上,冷冷的看着母親。
“你自然會去!”雲珍冷笑着看着兒子,接着說:“第二件事情,是我們要帶蜜雪兒去香港定居。”
“為什麽忽然要搬家?”
“你父親在香港有兩家公司,我們不去的話,要怎麽發展?”
“只是因為如此嗎?”
“蜜雪兒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
王以舜注視着理直氣壯的母親。
“所以呢……”
雲珍看着兒子,微微一笑:“所以我會盡快的為你辦出國手續,你将和菱西一塊兒去英國。”
“常媽和幸言怎麽辦?”
面對兒子的質問,雲珍挑挑眉,他終于問到了核心問題。
她笑了笑,說:“給她們半年的薪水,她們可以用那筆錢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并且足夠時間找到新的工作!”
王以舜搖搖頭。
“不,不能這樣。我不能出國,你們不要替我的人生做主!我自己的事情,讓我自己處理吧!”
他不能離開,常媽和幸言還需要他的照顧,常媽的身體一旦崩潰,幸言一定無法承受那樣的痛苦……
“以舜!”王文翰看着兒子,略帶警告的說:“你在幹什麽,怎麽這樣子跟媽媽講話?學會忤逆了嗎?”
王以舜卻正色看着父親,說:“不是忤逆,而是學會了獨立。”
“獨立?哈!”雲珍嘲諷的笑着說:“我們的兒子在說獨立!少爺,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你打算怎麽獨立!讓媽媽停了你的信用卡,還是讓你像常幸言那樣勤工儉學,順便勾引主人家的兒子!”
“媽,你……”王以舜詫異也很憤怒的看着母親。他沒有想到母親竟然知道他與幸言之間的事情,更沒想到,一向高貴的母親會講出如此不堪的話來。
“不要以為媽媽不知道,去老師的生日聚會,其實是兩個人私下去約會,對不對?”雲珍瞪了兒子一眼,說:“傻兒子,你認為那是愛情嗎?常幸言那麽窮,她會愛上你嗎?她愛上的,不過是你的錢!”
“媽,請你說話還是尊重別人一些!”
“尊重?難道眼睜睜的看着她騙你的錢,騙你的感情?”
“媽!”
“以前你怎麽瞎鬧瞎玩,媽都不管你,因為那些女孩子,家世都很好,她們喜歡你的原因很純粹。但是常幸言不行,她來歷不明,又那麽貧窮。”
“貧困的人就不能夠純粹的喜歡一個人嗎?”
“純粹?越是貧困的人,他們的感情越可以用錢來交換!兒子,你說,你過生日讓我給你的錢,拿去幹什麽了?是不是給常幸言那個小狐貍精了?”
“媽!”王以舜冷冷的說。
“雲珍,不要激動!”王文翰也安撫妻子。
“哈,媽媽亂講話,那麽你告訴我,你的信用卡裏,還有賬戶裏的那些錢,都去哪裏了?”
王以舜沉默着。
雲珍淡淡的笑笑,帶着警告的語氣,說:“算了,那些錢我也不追究了,總之,我今天所講的一切,你一定要聽從安排。這樣,我就好好的安頓常媽和常幸言,讓她們衣食無憂,常幸言也可以順利的讀完大學。”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王以舜漠然的看着母親。
雲珍沉着臉,冷冷的說:“你忘了,媽媽是德築公學的股東之一,我若是要開除一個兩個學生,也不太難。”
王以舜愕然。
雲珍冷笑着看了兒子一眼,說:“假如你不聽媽媽的安排,媽媽會讓你後悔,即使你恨我,也會讓你後悔!
說完,便生氣的離開了書房。
一直坐在一旁許久未語的王文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媽媽的身體不好,不要惹她生氣!”
“爸,和媽媽這樣的人生活,你不覺得很辛苦嗎!”
王文翰苦笑着搖搖頭,站起身來。
“爸爸幸福嗎?當初聽從了家裏的安排,娶了門當戶對的媽媽,可是你幸福嗎?”
已經走到門口的王文翰,停下腳步,他轉過身,看着兒子。
那張桀骜不馴的臉龐上,倔強的雙眼正注視着他。
他苦澀的笑了笑,說:“兒子,有一些時候,男人在還沒有能力給予深愛的人幸福時,就一定要選擇放棄。男人的責任,是應該讓自己所愛的人感到幸福,不希望她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苦難。所以,往往會身不由己的做一些事情,做一些犧牲。仔細想一想吧,兒子。”
房門合上了,屋子裏只剩下王以舜一人。
他靠在沙發上,沉沉的吐了一口氣。
夜很深了,二樓的窗戶,卻始終亮着燈。
王以舜,應該還沒有睡着吧。
銀杏樹下,常幸言輕輕的蹲下身子,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微微靠在樹的身畔。
她睡不着,一旦閉上眼睛,那個吻就會反反複複如同電影一般的在眼前重複。
腦子裏亂極了。
不僅因為那一個吻,還有姑媽的話……
姑媽說要離開這裏,可是,為什麽會離開呢?
不管她怎麽追問,姑媽卻只是苦笑着搖搖頭,什麽也沒有告訴她。
太太和先生回來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他們對她不再像曾經那麽友好。
太太的眼神裏,有太多複雜的東西。
也不知道,剛才太太跟王以舜說了什麽。
她擡起頭,屬于王以舜的那扇窗戶,還亮着燈。
她微微的笑了,看來,他也失眠了。
※※※※ ※※※※ ※※※※ ※※※※※
明媚的早晨。
保姆房。
常幸言正在整理房間,剛剛晾幹的衣服,她一件一件的,都仔細疊好放進大包裏。
廚房裏傳來太太的聲音。
“常媽,今天不必準備我們的午餐了,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講一下。”
常媽正在擺餐具的手,停了下來。
她看着雲珍。
雲珍看了一眼開着門的那間保姆房,常幸言應該在裏面。
她接着說:“我們要搬到別的地方定居,以舜也要同菱西一起出國留學。”
“出國留學?”常媽詫異的問。
僅有一牆之隔的保姆房內,常幸言的身子,也是一僵。
就連一個桃紅色小錢包,沿着床沿靠牆的縫隙掉了下去,她也未能察覺。
雲珍不緊不慢的說:“是啊,菱西和以舜一起去英國留學,是很早以前,以舜便已經決定的事情!這樣子也好呀,正好可以替兩個人訂婚。常媽不知道,在學校裏,可有不少男孩子和女孩子都被他們所傾倒呢!可是到最後呢,以舜和菱西的心裏只有對方,其他的人啊,最終還是被傷害。我們家以舜,總是無法控制他的感情,對待喜歡他的女生,都不忍拒絕,也不問問他自己的心裏,其實真正愛着的,只有菱西啊!玩玩感情游戲,他倒無所謂,可是會耽誤人家女孩子呀,哎,真是令人操心啊!”
“呵呵。”常媽賠笑着點點頭。
她有些擔憂的看了看保姆房的房門,不知道幸言有沒有聽見這句話。
雲珍斜睨一眼那間保姆房,帶着高貴的微笑,她接着所:“像我們家現在這種情況,是沒有辦法繼續雇傭常媽的,所以,我和先生決定啊,付給你半年的工資作為補償,常媽和幸言今天就不必做家務了,收拾下行李,盡快的搬出去,好嗎?”
常媽詫異的看着她。
雲珍似乎覺得不妥,于是又說:“你看我多麽糊塗,讓常媽自己去找房子該有多麻煩啊,一會兒我讓文翰打電話問問,看看幸言的學校附近,有沒有适合的房子,我們替你們把房租付清,最好是下午就能搬進去的!”
“太太……”沉默許久的常媽,終于聽懂了太太的話中之意,她說:“謝謝太太的關心,太太不用這麽操心的,我和幸言一會兒就會離開的。”
“這就好!你們若是着急,可以不用等我們回來。”
太太的言下之意,是希望她們在他們回家之前就離開。
常媽點點頭。
“是。”
雲珍将手中的信封遞給她:“這是半年的工資!”
常媽收下錢。
“謝謝太太!”
屋外傳來了王文翰的聲音。
“菱西來啦!”
“伯父早安!”
“早,早,快請進,快請進。”
雲珍聞聲,對常媽淺淺一笑,高貴的走出了廚房。
“是菱西啊……”
“伯母好。”
“快坐快坐,文翰上樓去看一看,以舜怎麽還沒起床。”
……
常媽的胸口忽然仿佛被石頭壓住一般,悶得她喘不過氣來,一陣惡心的感覺湧了上來,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劇烈的咳嗽起來。
常幸言從保姆房內跑出來,扶住姑媽的身子,輕拍着她的後背。
“姑媽,你到底是怎麽了?已經咳嗽兩個多月了!”
常媽擺擺手,平了呼吸,說:“沒事,沒事,已經入冬了,天氣太涼了!”
“是嗎?”
常幸言總覺得,姑媽似乎有事情隐瞞自己。
常媽看了一眼她,說:“孩子,太太讓我們離開,以舜要和菱西小姐出國留學……”
“……我知道,剛才我都聽見了。”
“那麽……那麽你們……”
常幸言輕輕的拍着姑媽的背,黯然的說:“姑媽,不要誤會啦,我和王以舜之間……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啦。我和他只是……只是同學而已啦!同學要和女朋友一起出國,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不是嗎……”
他要出國……為什麽這個事情,他卻沒向她提過?
或許,她在他的眼裏,是同那些愛慕他的女孩子一樣呀,因此,才會毫不尊重的随意吻她,抱她……
而她,竟然從不拒絕……
她應該清醒一下了,別人的女朋友不是已經來了嗎?全家人熱情的樣子,這就足以證明,菱西在王以舜心底的位置。
常幸言自嘲的笑了笑。
“幸言……”
常媽擔憂的看着她。
“姑媽,人家要我們搬走,就趕緊收拾行李,搬走好不好?”
看着她受傷卻又堅定的眼神,常媽點點頭。
一襲淺灰色休閑服的王以舜,愕然的看着眼前坐着的女人。
“你怎麽來了?”他面無表情的問。
菱西低下眼睑,尴尬不已。
雲珍瞪了兒子一眼,安撫着菱西,微笑着說:“是媽媽請她來的,一會兒,我們就一起去領事館!”
“我已經講過了,我不會出國!”
雲珍淺淺一笑,眼神忽然變得很冷,看向廚房。
“我也講過了,如果你不照辦,我會讓你後悔!”
“兒子……”王文翰輕咳一聲:“先去領事館辦申辦簽證吧,有什麽事情,稍候再談,好嗎?”
王以舜漠然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向廚房走去。
雲珍立即喊道:“幸言,給菱西倒杯水來。”
常幸言拿着水杯,從廚房出來。
他就站在她的對面,可是眼神裏卻很安然,他似乎并沒有想要告訴她,關于他要出國的事情。
經過他時,她的肩,擦在他的手臂。
王以舜回過頭,看着那個小小的背影。
“菱西小姐,請喝茶。”
“謝謝。”
常幸言正要退回廚房,雲珍又說:“幸言啊,上去看看蜜雪兒醒了沒有。”
“……是。”
常幸言遵照吩咐的上了樓。
在沒有離開這個家以前,她還是要遵守太太的吩咐。
雖然她任勞任怨,可是看在王以舜的眼裏,卻令他心疼不已。
他看向母親。
母親正漠然的看着他。
她以為這樣,就會令他妥協嗎。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母親一眼,然後轉身向廚房走去。
雲珍被他嘴角的笑意怔住。
這孩子嘴角的笑意,那是什麽意思……
她忽然發現,原來她一點也不懂自己的小孩。
将常媽帶到了保姆房內,關上門,王以舜從衣服裏拿出厚厚的一個信封。
看着那個信封,常媽有些錯愕的笑了:“以舜,你這是幹什麽呢?”
王以舜将信封放在常媽的手裏,說:“常媽,這裏有一些錢,雖然不夠做手術,但是也足以維持兩個星期的化療。去醫院吧,後續的醫療費,我會慢慢想辦法。”
常媽捧着那個沉甸甸的信封,溫熱的淚水,盈滿眼眶。
“以舜……”
“我沒有告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