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檔名為“星火燎原”的真人秀節目名為人氣競賽,但“七十二小時用一盒火柴換取到最大價值物品”的目标十分模糊,除了參與者的人氣之外,還要看情商智商和口才。節目組把陳墨亭列上邀請名單,看中的就是他會做人、足夠八面玲珑。
結果等陳墨亭出現在拍攝現場,一幹人等全傻了眼。
這哪裏是個八面玲珑的形象,在他傻笑的嘴角挂一溜口水就該送去做智力測試了,但既然是無腳本娛樂,導演倒是很職業地沒有幹涉。同為嘉賓的駱雨卻忍不住了,握着空氣當話筒采訪他:“陳墨亭,請問你樂什麽呢?”
“啊?”陳墨亭十根火柴換了張紙,正在用燒過的火柴杆簽名,“我沒樂啊。”
“你這睜眼說瞎話的水平夠高的。”駱雨問,“談戀愛了?”
兩句話的工夫,得到陳墨亭簽名的女生當街脫下T裇送給陳墨亭,還好T裇裏面有件吊帶,但這也扛不住當天的冷風,陳墨亭脫下外套為她披上。
工作人員提醒:“只能用火柴和火柴換來的東西做交換。”
“交換已經完成了。”陳墨亭辯解道,“送外套是紳士的體貼。”
女生也特別得力地聲明沒有外套照樣給他T裇。
工作人員點頭認可,陳墨亭抄起T裇留下一串得意的“哈哈哈”跑出駱雨視野,完全無視剛才的問題。
駱雨站在原地瞠目結舌。
陳墨亭并非有意回避她的問題,而是心情太好,過于投入在節目中沒注意聽,然而剪輯過的節目預告一播出,給人的感覺就是他默認正在熱戀。
孫慧下令讓陳墨亭去辦公室見他,黃助理邊開車邊精神緊張地唠叨了一路,無非是來意則兩年了風平浪靜的,突然出個錯就是默認戀情,節目組真是混蛋,為了爆點不要底線等等。陳墨亭一句都沒聽進去,笑得黃助理心裏發毛。
“您是精神崩潰了嗎?”
陳墨亭清清喉嚨坐穩:“沒有,我是……喜歡春天。”
黃助理當了他三年助理,沒見過他在哪個春天像這樣歡天喜地:“惡,我可聽說春天是精神疾病多發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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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你的車吧,少廢話。”
孫慧全神貫注地回郵件,回完了才眉頭微皺看向陳墨亭,也不讓他坐,歪在椅子裏問:“墨亭,我對你怎麽樣?”
“孫姐對我最好了,世界上最好的經紀人沒有之一。”
他的油嘴滑舌讓本來就忍着笑的孫慧徹底裝不下去了:“那你出了名可別忘了我啊。”她站起身,越過桌子伸出手,“恭喜你,大明星,叢俠大導演給了咱們一個大驚喜。”
《于無聲處》影如其名,悄無聲息地跟着叢俠奔赴戛納電影節參賽。孫慧對此事略知一二,可單從概率和運氣上就沒對此抱多大期待,萬萬沒想到這部小成本電影會拿下評委會特別獎,雖然不及金棕榈,雖然是針對于電影而非演員,但能在獲得國際大獎的影片中擔任主角,卻是演員履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陳墨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孫姐沒開我玩笑?”
“我閑的。”
“耶!”陳墨亭跳起來在半空中揮了一拳,幾步在辦公室裏跑完一圈,回到孫慧面前伸出手掌。
孫慧用力與他擊掌:“耶!”
“孫姐,”陳墨亭順勢抓着她的手,像接見中的領袖一樣握緊,“我去打個電話,馬上回來。”
孫慧眼角一挑:“去吧去吧。”
她早就認定陳墨亭正在搞地下戀情,猜他得知這麽大的好消息會第一時間跟女朋友分享,就等着他打完電話抓個現行。陳墨亭憂心忡忡地回到辦公室,孫慧便一把奪過他的手機。
最近的一通電話是一分鐘前,聯系人是“爸”,再上一通記錄就是孫慧打的了。
孫慧無語:“你爸媽很開心吧?”
“很開心。”陳墨亭被她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暗自慶幸先打給了陳樹微,而自己結束這通電話之後已經沒心情向孫敬寒彙報。
“可我看你不太高興。”
陳墨亭摸了摸脖子一側:“我母親身體不太好,所以有點擔心。”
“那趕緊回家看看吧,工作這邊先不用管。”
“好。”陳墨亭不再掩飾自己的心神不寧,皺眉沉吟,“我是要……跟我爸和我叔叔……”
看他已經心不在焉到話都說不清楚,孫慧扯着他的胳膊讓他轉身,用指尖在他的後背輕推。陳墨亭順從她的擺布,也沒打聲招呼就那麽走了出去,倒還沒忘反手關門。
母親生病當然是彌天大謊,他頭疼的是陳樹微要來北京。
淩劍的生日馬上就到,陳樹微得知陳墨亭的作品在戛納獲獎,馬上決定一家人在北京會合一并慶祝。陳墨亭不知怎麽拒絕,順着他就答應下來,事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果不是不能公開性取向,他早就把孫敬寒四處炫耀,“他是我的”這句話時時在嘴邊,每每想着沖口而出,而他在陳樹微面前更是藏不住話,否則也不會為了逃開他選擇進入演藝圈。
有了常坤的前車之鑒,陳墨亭不想一時沖動釀成大禍,何況陳樹微連他是同性戀都不知道。
只希望理智型的淩劍能勸阻陳樹微,別來北京比較好。
“陳大明星,晚上有時間嗎?”
陳墨亭正橫躺在單人沙發上發愣,孫敬寒發了條微信過來,是條非常難得的語音信息,陳墨亭想到他要在上班時間挑一個絕對安全的地點來醞釀這句話,失笑:“有什麽指示?”
“吃過晚飯在家等我,我去接你。”
“是要約會嗎?”
“算是吧,帶你見朋友。”
陳墨亭險些從沙發上翻下來。
孫敬寒又發一條:“但是別亂說話。”
陳墨亭一邊擔心着陳樹微的事,一邊反反複複聽他這四段語音傻笑,折騰到晚上終于等到了孫敬寒。他難得一副休閑的打扮,頭發沒有像平時出門在外那樣規矩整齊,軟軟的蓬松着,襯衣倒仍舊一絲不茍地系到頂,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深V領的粗毛線開衫,中和掉生硬,流露出些許溫存。
陳墨亭轉身道:“我還是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再走吧。”
“不用。”孫敬寒拽住他,“你這樣就很好。”
他覺得好,陳墨亭便別無他求。跟着他下樓上車,孫敬寒摘下他的針織帽,從手套箱裏拿出頂貝雷帽扣在他腦袋上。
陳墨亭壓下遮光板照着鏡子調整帽子角度:“說半天你還是嫌棄我。”
“這是禮物,祝賀你在戛納獲獎。”孫敬寒發動汽車,“你除了奢侈品什麽都不缺,可我送不起。”
“你知道了戛納的事了?”
“這是大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孫敬寒伸手挑了挑他的下巴,“出道七年跑到戛納拿獎,我這前任經紀人臉上都有光。”
“現任男朋友。”陳墨亭糾正他,“所以帶我去見朋友是給我的另一個獎勵嗎?”
“去了你就知道了。”
車越開越偏,一路上平房和新興小區夾雜,襯托出一種詭異的荒涼感。陳墨亭正奇怪,車子颠過一段鐵軌,一座兩層高的建築燈火通明。
建築正臉挂着一個碩大的“好”字招牌。
孫敬寒關上車門,越過車頂看向陳墨亭:“猜到能遇見誰了嗎?”
陳墨亭笑了:“我又不傻。”
店內的音樂燈光酒精一樣不少,人氣更堪稱重量級,倒不是說人數如何,而是每幾步就能看到演藝圈裏的大小人物。
“陳大少爺!”
陳墨亭身後猛地壓上一個人的體重,抓住環在脖子上意圖進一步施暴的胳膊,矮身擰着手腕一別,轉瞬把對方弄成個羁押待審的姿勢:“跟我玩失蹤,啊?”
“疼!”常坤拍打他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松開松開。”
“我也是才跑出來!”他轉身在陳墨亭胸口打了一拳,“都什麽年代了我還要跟封建殘餘作鬥争,容易嗎我?”
沒等陳墨亭開口,常坤又來勢兇猛地撲上去抱住他:“行啊你!戛納啊!”
陳墨亭不吃這一套,扔開他問:“你回北京多久了?”
“一個,多月?”
“你……我天天給你打電話。”
“我忙着酒吧開業呢。”常坤不滿他的指責,推他一把,“而且你又錄節目又做宣傳的,就算知道我在北京,能怎樣?”
兩人正相互推卸責任,李文好端着酒走了過來,沖孫敬寒笑道:“虧這倆人二十多了,像幼兒園小朋友似的。”
陳墨亭笑了:“好姐,看招牌就知道是你的店。”
“小店剛開張,正強行拉壯丁沖人氣。”李文好之前幹練的齊耳短發留長到肩膀,染回黑色,頂着煙熏妝笑靥如花,“真不好意思。”
“好姐的事就是常坤的事,常坤的事就是我的事。”陳墨亭紳士地微微彎腰,“願意效勞。”
李文好正親親熱熱地挽着孫敬寒的胳膊,兩人看上去像一對般配的情侶,陳墨亭說三句話,有兩句在瞥孫敬寒,心越看越暖,像有團火在慢慢烤着。
常坤搭着他的肩膀耳語:“我過幾天還得回去當乖兒子,你幫我照看點小李。”
“你不怕我近水樓臺?”
常坤斜眼看他:“扯淡,一看就知道你喜歡清純小女生。”
所有人都笑了,陳墨亭被孫敬寒飽含笑意的眼睛一眼看得頭暈目眩。
“常坤家給了文好一筆錢當分手費,她就辭職盤下這麽家店。”情侶黨轉去跟別人招呼,孫敬寒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點起一根煙,“目标夠大,動靜夠大,常坤想找她很容易,不想找她也沒有損失。”
“常坤能找來就說明誠意十足,好姐應該放心了吧。”陳墨亭真心為好友高興,暗地裏也有着自私的念頭,“他們又離白頭偕老近了一步,我們呢?”
“我們也一樣。”孫敬寒移步到他正前方,看着他的眼睛,“多在一起一天,就離一輩子更近一點,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攙……”
“嗯?”
“攙着我。”陳墨亭扶着膝蓋向孫敬寒遞出胳膊,“我不行了我要失去理智當衆下跪求婚了。”
孫敬寒笑着抓住他的胳膊扶穩:“心理素質有待加強啊,陳大明星。”
是要抱着白頭到老的信念,而不是抱着能不能白頭到老的懷疑。孫敬寒在心裏重複了陳墨亭的那句話,心想:年齡差太大有太多變數不假,既然歲數大,就拿出年長十四歲的擔當來。
他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感情,突然簡單透徹得像一泓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