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晚上十點半,陳墨亭戴着口罩帽子坐在樓下,仰頭看孫敬寒那層亮着的燈。從殺青到現在的一個多月裏,孫敬寒沒有一點動靜,別說上床了,連看一眼都成了奢望。
屋漏偏逢連夜雨,情事不順已經足夠糟糕,計劃在下個月開啓宣傳的《于無聲處》竟沒能過最後一審,次次修改次次不過,雖然最終拿到了龍标,但叢俠的倔脾氣犯了,作為導演兼制片人,直接放棄國內院線,反正也不是什麽大投入大制作,意則傳媒賠得起。
指望着用工作轉移注意力的陳墨亭期待落空,時間就更是難熬。
信誓旦旦要做炮友的人是自己,再怎麽心癢難耐,陳墨亭也不會貿然上門去騷擾孫敬寒。
但兩人住在同一小區,想約束自己的行為談何容易。陳墨亭天天晚上跑到孫敬寒樓下蹲着,有幾天房裏的燈一直沒亮,他差點就要打電話過去,硬是遵守着炮友的規則忍住了。
陳墨亭低頭玩了會兒手機,聽見有腳步停在附近,擡頭發現有兩個人站在前面:“孫……”
孫敬寒轉頭問保安:“你說的可疑人物是他嗎?”
五十多歲的保安從沒看清楚陳墨亭的臉,卻對他的身高體型十分熟悉,對他的帽子口罩再熟悉不過:“對,就他。”
“這是我朋友,”孫敬寒拍拍陳墨亭的臉,“行為藝術家,行為詭異是他的工作。”
保安皺着鼻子半信半疑地打量陳墨亭:“孫先生你說真的?”
“我是老住戶了。”
這話居然十分有說服力,保安應承說我記住他了,以後不會怕他了。
孫敬寒抓着陳墨亭的胳膊拉起來:“去我家坐會兒吧,藝術家。”
陳墨亭灰溜溜跟在他身後走進單元樓。
孫敬寒不說話,他也不敢貿然開口,僵硬的氣氛直到兩人進門還在繼續。孫敬寒挂起西裝,冷不丁抓着他的肩膀按在門上,仰起脖子吻住他的嘴唇。陳墨亭措手不及,順着門下滑幾公分,雙手扶着他的腰,積攢的不安在唇舌糾纏間迅速消散。
吻了一陣,兩人都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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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敬寒及時松口,陳墨亭慣性地低頭去追他的嘴唇,被他一把推高下巴,抻得脖筋生疼。
孫敬寒扶起滑落到鼻尖的眼鏡:“保安說你天天在樓下蹲到深更半夜,又是口罩又是帽子的,把老頭吓得半死。”
陳墨亭倚門苦笑。
孫敬寒轉身走開:“進來說話。”
陳墨亭如遇大赦,換上拖鞋走進客廳。一個小型行李箱立在沙發旁,已收拾妥當:“你要出差?”
沒人回應。
陳墨亭去卧室找人,孫敬寒正背對門口換衣服,單薄到肌肉分明的脊背在他眼前一閃,被睡衣遮蓋住。
孫敬寒褲子脫了一半,反身坐在床上,看見杵在門口的陳墨亭,原本緊皺的眉心松了松,拽着褲管脫下西褲換上睡褲,拍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陳墨亭走過去坐好。
孫敬寒點上一根煙,抽一口遞給陳墨亭。
兩人交換着抽完,孫敬寒把煙蒂撚滅在床頭的煙灰缸裏:“最近沒找你是因為我手頭一堆破事,沒有做愛的心情,也不想讓我的情緒幹擾你。”
“沒必要向我解釋,”陳墨亭緊了緊嘴角,“炮友而已。”
“炮友就別天天跑到我樓下看燈。幸虧是個怕事的保安,碰見強勢的直接扭送派出所怎麽辦?”孫敬寒重心後移,倒在床上,伸手拉他的衣服,“陪我躺會兒。”
他上次這麽溫柔主動還是兩人分手的前一天,給足甜頭接着就給出一記響亮的耳光。陳墨亭有了前車之鑒,并不十分高興。
“我之前有幾天沒在北京是出差去國外了。”孫敬寒說,“明天我又要出差,過幾天就回來。”
“好。”
陳墨亭等他交代下一句,但幾分鐘後,耳邊響起的卻是平穩規律的呼吸聲。
陳墨亭稍微轉頭,屏氣凝神地看着身邊的人。孫敬寒的頭自然地向他的方向歪着,眼鏡還架在鼻梁上,眉心放松,嘴唇微啓,溫存柔軟。
陳墨亭的心髒幾乎要從胸膛中跳出來,轉移視線別開臉,壓抑住吻他的沖動。
孫敬寒蘇醒過來的第一個感官是味覺——他昨晚沒洗漱就睡了,嘴裏殘留的煙味讓喉嚨都有些啞。他這一覺睡得很熟,都沒意識到自己是什麽時候進了被窩。
他從床頭摸到眼鏡戴上,在家裏轉了一圈,陳墨亭不在。
他本想在昨天聊一聊史香的事,但他早已不是陳墨亭的經紀人,也不屬于他的戀人,似乎沒資格開這個口。昨晚躺在床上糾結的那一會兒,他居然睡着了。
也許是天意,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孫敬寒自己的事就已經夠棘手了,無暇他顧。
他當年坐了一整夜加一上午的火車,睡硬了脖子坐軟了膝蓋才來到北京,十多年後重回這片土地,卻只需要在空中飛一小時多一點,比交通擁堵時從公司開車回家還要短暫。
孫敬寒一路走過了登機橋走出接機口,總有個影子在餘光裏晃來晃去,起初以為是順路的巧合,等挂斷手裏的工作電話,下意識地去找那個人影,正跟對方四目相對。
陳墨亭在他開口前搶白:“我不放心。”
“我出差。”
“你出差會讓助理訂機票,不是自己訂。”陳墨亭一臉心虛,“我偷看了你的短信,看到了訂票信息。”
“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密碼?”孫敬寒脫口而出,扶額,“算了,這不重要。你離開北京跟孫慧報備了嗎?”
“沒必要,我确定最近倆月沒安排。再說從這回北京也就兩個小時。”
孫敬寒聳着眉心笑:“我是來處理私事的,你跟着我會很無聊。”
“反正我也閑着,你當我是空氣就好。”
孫敬寒心說哪有這麽存在感十足的大塊空氣,環顧四周找機場大巴的路線指示牌。陳墨亭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掏錢買票上車,憋屈地擠在兩排座位之間。
孫敬寒趁周圍沒什麽人,壓低聲音問:“你炮友的自覺性哪兒去了?”
陳墨亭一雙手怎麽放都不對勁兒,幹脆抱起胳膊:“吓跑了,你昨晚特別反常,我怕你不要我了。”
好好一個手捧兩大獎項的當紅明星,折騰得像怨婦似的,孫敬寒苦笑着拍拍他的腿:“別亂想。你幾點到的機場?”
陳墨亭迎光看向他,隐在平光鏡後面的眼睛不知是反射着車窗外的光還是太過濕潤地閃閃發亮:“七八點。”
孫敬寒的航班十點多從首都機場起飛,陳墨亭訂了提前四個小時的機票先下飛機堵他,不敢聽歌不敢玩手機生怕錯過,加上孫敬寒的航班誤點,硬是枯燥地等了五個多小時。
“早飯和午飯都沒吃吧?等進了市區我們先吃點東西,邊吃邊解釋。”
孫敬寒左肘抵着車窗狹窄的窗臺,撐着下巴看向窗外,右手就一直搭在陳墨亭腿上,随着大巴偶爾的停頓而稍有滑動,陳墨亭覺得自己快勃起了。
兩人在下車點附近找了家焖面館,大口鐵鍋往桌子正中一放,陳墨亭便記起兩人剛開始合作時常去的焖面館也是這樣的架勢。
“算是地方特色吧,雖然北京也有。”孫敬寒拿起筷子,“我十幾年沒回來了,沒法告訴你這味道正不正宗。”
陳墨亭一愣,他知道孫敬寒跟家裏人關系不好,卻沒想到如此糟糕。
“我父親又病危了,八月份就這麽說,結果拖了這麽久還在病危中,大概命中注定我們要再見一面。”孫敬寒挑了些面條到碗裏,擡頭看他,“吃啊。”
他似乎對他父親抱有極大的怨恨,語氣卻是輕描淡寫,陳墨亭難以想象他們的父子關系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卻也并非不能理解——如果得知親生父親在某處病危,陳墨亭自己也會是這種态度。
送終不過是走個過場,不落人話柄罷了。
“我從小就反抗我父親,阻止他拿錢出去賭博,還親手揍過他。”孫敬寒輕聲冷笑,“他得病之後,醫藥費大部分是我出的,主要是不想讓我媽過得太苦,但我媽到現在還覺得我是個不孝子。”
服務員端上幾盤菜和一小瓶白酒,孫敬寒給自己倒了一半,用眼神詢問陳墨亭是否需要。
陳墨亭覺得他需要一整瓶酒,笑着搖搖頭。
“我媽一把年紀了,還像年輕時那樣愛情至上,為了一個人渣全情投入不斷吃回頭草,沒把人渣感化,倒經常把自己感動了……所以她才看不慣我吧。”孫敬寒緩慢但不停頓地喝完杯中的酒,又倒一杯,遞到嘴邊卻遲疑了,“真可怕。”
這一句是在說他自己。此時此刻,孫敬寒突然意識到自己跟秦浩的那段感情幾乎是父母的覆轍、一個的可怕翻版,還好他及時醒悟,而且沒有回頭。
孫敬寒擡眼看向陳墨亭:“我突然想跟你上床。”
陳墨亭正心疼得要命,聽到他的提議愣住了:“現在?”
“怎麽?覺得在奔喪期間做愛不道德?”
“沒覺得,你想要的我都給。”
陳墨亭自然而然地說出這種話,孫敬寒只覺得胸口被酒燒得火辣辣地疼:“別把身段放得這麽低,別總是一副為我犧牲的姿态,我不習慣。”
“你對犧牲的定義太寬了,凡事都順着你不叫犧牲。”陳墨亭拿過他的杯子,一飲而盡,“有個字你可能也認識,寶蓋頭下面一個真龍天子的龍,那個字叫寵。”
“……”
孫敬寒一沉默,陳墨亭又不敢造次了,放下杯子給自己打圓場:“當然作為炮友我還沒資格用這個詞,只是澄清你的定義錯誤。”
孫敬寒雖不至于半杯就醉,卻似乎被沖昏了頭腦,模糊覺得哪句話有些滑稽,摘下眼鏡低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