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仙女
上午陪小裴钰玩了沙子,中午小裴钰照例要睡午覺,裴向陽趁着他午休的時候跑出去,去找賀笙打球。
小區附近的公園裏就有一個籃球場,還有孩子專用的籃筐。裴向陽抱着皮球跑的飛快,他現在得多抱一會兒球,否則到了場地上,幾乎就碰不到球了。
想到最開始的時候,裴向陽以為賀笙不會打球,沒想到賀笙身上開滿了buff,第一次上手,他就從裴向陽手裏搶走了球。在賀笙學會投籃之後,裴向陽更是一個球都搶不到了。
在賀笙第三次進籃時,裴向陽開始耍賴了,他氣呼呼地坐在板凳上,“不、不玩了、累、累了。”
賀笙并不拆穿他,只是在他旁邊坐下。
看日頭,現在差不多是下午四點。這個年代能夠的娛樂活動少,看電影去游樂場負擔不起,毽子跳方格又太幼稚賀笙不會陪他玩。
兩人之間唯一的游戲,似乎就是打球。
現在不打球了,就沒什麽事情做。
裴向陽又不想讓賀笙那麽早回家,他比誰都清楚,回到那個家對賀笙來說意味着什麽。
裴向陽說,“我們去、去玩吧。”
賀笙回頭看他,“去哪裏?”
裴向陽神神秘秘道,“跟、跟我來就知道了。”
裴向陽帶賀笙去了回音谷,這是他上次和父母來給裴钰祈福時發現的地方。
裴向陽看向身旁的賀笙,說,“這、這裏有神仙伯、伯伯,你有什麽話、都、都可以說。”
說着,他腆着臉示範了一遍。
裴向陽因為結巴雖然表現的很樂觀開朗,但內心深處一直很自卑,平日裏能少說話,就少說話。這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這麽大聲地發聲,“我、想、變聰明、一、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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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和裴钰一樣被人喜歡,想要父母能多關心自己一點,想要成為父母的驕傲。
他的聲音在回音谷裏被無限拉長,因為停頓的回聲,顯得有些滑稽。
裴向陽喊完,瓷白的臉泛上羞恥的紅色。他看向賀笙,眼睛亮晶晶的。
“該、該你了。”
賀笙定定看着他,卻沒有任何動作。
裴向陽想,賀笙不吭聲,可能是因為他在這裏。比較做這種事可真是太羞恥了。
他剛想轉身回避一下,就聽見身後的賀笙猝然開口說,“我媽媽不是妓.女。”
裴向陽猛地停住,他重新走回來,看着賀笙,與他對視着,笑眼彎彎道,“我、我知道。你媽、媽媽、是、是仙女,否則,你、你怎麽、這麽、麽、好看。”
過去幾年間,賀笙聽過很多對他的評價:狗娘養的怪胎、小畜生、沒良心的白眼狼、不會吭聲的啞巴、妓.女的兒子、沒人要的拖油瓶......
無數的辱罵、詛咒他都可以忍受,只有“妓.女的兒子”“婊.子養的”他始終不能接受。
人們常常喜歡用自我印象來惡意揣度他人,父親去世後,他的母親成了一個漂亮的寡婦。四周太多充滿惡意的人,于是母親只是談個戀愛,就被人傳成總是帶人回家的□□。
他的母親雖然已經将他抛棄,但是在賀笙的記憶裏。他的母親溫婉、優雅,是沒有人可以替代或玷污的存在。
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對賀笙說:他的母親不是妓.女,是仙女。
像是被強行封閉在內心的情感開了閘,一時之間劇烈的感性将他高築起的心牆沖垮。他用來武裝與自我保護的堅硬外殼,再也抵不住純粹的善意、溫和的包容。
賀笙閉了閉眼,手指微顫。
半晌,他再睜開眼,眼底完全被裴向陽占據。
·
兩人摸黑下山,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
臨分別前,裴向陽把寄存在保安室的小皮球給了賀笙,兩人約定,等賀笙好起來,他們再一起打球。
賀笙看着已經走出幾步的小結巴,回頭沖他招手,走出一段距離又回頭沖他招手。
傻乎乎的。
天真的不像話。
可是莫名的,賀笙似乎也被那笑感染,他懷裏抱着那顆皮球,唇角不自覺翹了翹。
賀笙沿着路往家裏走,道路兩旁的路燈年久失修,只有不算明亮的月光為他引路。
走到冰涼的鐵門前,他緊緊抱着那個皮球,原本漫長又痛苦的歲月,似乎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沒有那麽難熬起來。
屋內罕見亮着燈光,被燈光照着眼睛的一瞬,賀笙還有些不适應。
賀江不在家,大概又去哪裏賭博喝酒了。
客廳裏跪着一個正在擦地的女人。女人身上穿的并不體面,褲子也洗的發白,明明還不到四十,頭發已經白了一半。
這是賀江的妻子,名叫林芳霞。賀笙名義上的養母。
林芳霞是賀江從鄉下娶回來的,家裏七個孩子,她是最大的一個,為了給剛出生的弟弟買個搖籃。十五歲那年,林芳霞就被賣給了比他大十歲的賀江。因為一直生不出孩子,林芳霞常年遭受賀江的毆打。她的心裏很過意不去,以為都是自己的問題。然而實際上,在林芳霞之前,賀江已經有過兩個女人,她們都生不出孩子,一改嫁就懷了孕,其實根本就是賀江自己的原因。
因為賀江不工作,家裏的開支重擔都落在了林芳霞身上,她早期晚歸地打了好幾份工,在家裏的時間比賀江還要少。和賀笙也沒有什麽感情。
林芳霞回頭冷冷看了賀笙一眼,什麽話也沒有。
她的面容滄桑,眼神也很麻木。在擦地板的時候,拿拖把拖還不夠,總覺得哪裏都髒,非得跪下用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擦了七八遍也不肯罷休。像是着魔一樣。
賀笙看着這個神經質的養母,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