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一則
醫生來到了莊園, 為伊憐先生進行檢查。
管家十分焦慮, 不停地走動。要知道伊憐先生曾經生了重病,幾乎要了他的命。那疾病的唯一表現, 就是高燒不退……
醫生用聽診器仔細聽了聽, 神色一松, 說道:“您只是受了風寒,并沒有很嚴重。如果您多加休息, 高燒很快就能退下來。”
伊憐先生因為發燒顯得臉色蒼白, 唯獨嘴唇和眼睑處帶着潮紅的顏色。他神色恹恹地向醫生道謝,待送走了醫生, 又蓋上被子在床上沉睡了。
管家先生顯得十分不安。他知道, 伊憐先生生病的原因, 多半是因為離家出走的尤恩。那仆人自從出走以後,就再也沒有透露過自己的消息,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伊憐先生表面上什麽都不在意,但那畢竟是他的愛人, 怎麽可能毫不在乎呢?
一定是心中焦慮, 又沒有辦法說出口,才會受了大病。
管家在莊園裏走來走去, 最終下定了決心,乘着馬車趕到了城市中心。
當他到了目的地, 已經是下午的時間, 夕陽在天邊染上了濃厚的紅色,就像是病人高燒時的臉。管家漫無目的地尋找, 無疑是大海撈針。他心中也在猶豫:在這座城市裏,絲毫不知道尤恩先生的下落。尋找出他,如同癡人說夢。
可是一想到伊憐先生沉默的背影,以及每日像是發洩般的規律生活,管家只好繼續尋找。
在走過一條街道的時候,管家激動地跳了起來。
“尤恩先生!尤恩先生!”
那原本匆匆趕路的男人,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轉過身看了看。
他的神情放松了一下,輕聲說:“是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管家連忙拉住了尤恩,拽着他往回走:“別說啦。就算有什麽事情,您也要體諒伊憐先生。他現在生了病,在房間裏不知道多難受,我想主人最想見的就是你,所以連忙來找您……”
尤恩大吃一驚:“什麽?”
他不用管家抓住他向前走,自己就急忙小跑起來。盡管尤恩腿腳不便,跑起來速度并不是很快,他卻顧不得自己的儀态,盡可能快的跑着。
“我聽不明白您說的話。”尤恩急急地說,“我只是出來幾天,出來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生病了呢?”
管家說:“您出來也罷,但為什麽不按時給伊憐先生寫信,讓他知道您的平安呢?”
尤恩顯得比他更驚訝:“我……我說過明天就會回去。”
“……”管家張大嘴巴,“難道是您臨走時留下的那封信?”
尤恩點了點頭。
“我寫得很清楚,讓伊憐先生不用為我擔心。”尤恩說,“他生病難道和我出來有關?”
管家并不确定:“我以為是主人擔心您的安危,所以才生病了。現在看來,您既然說過詳細的行程,伊憐先生也不會太過擔心……大概真如醫生所言,是受了風寒。”
管家原本還想詢問一下,尤恩獨身出來,是要做什麽事情?又是因為什麽,和伊憐先生吵架……
不過他看尤恩的神情略帶凝重,似乎并不是很想談話的樣子。
管家也只好默默地閉上了嘴。
兩個人的談話到此為止,搭乘着最後的一輛馬車,匆匆趕往莊園。
當尤恩和管家來到城堡中,已經是深夜了。
“伊憐先生已經休息了嗎?”
尤恩一邊脫下外套,一邊詢問着旁邊的仆人。
“是的。”仆人畢恭畢敬地說道:“伊憐先生身體不适,很早就休息了。”
尤恩點了點頭,似乎并沒有進入伊憐卧室的打算。
他穿的并不多,帶着一身寒氣,驀地進入溫暖的房間,渾身打了個寒顫。
仆人機靈地為他端來熱茶,問道:“您不進去看一看嗎?”
尤恩說:“我身上太冷啦……”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仆人就說:“伊憐先生的寝室也很溫暖,絕不會讓您凍着的。”
尤恩一愣,随即明白他以為自己害怕寒冷,笑了笑說:“我是害怕一身冷氣,讓伊憐先生的病加重了。我不想打攪他休息。”
仆人說:“我猜想伊憐先生還是想要看見您的。您不知道,當您離開的這段時間……”
仆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站在身後的管家制止住。
被管家一頓教訓‘身為仆人不可以議論主人’後,那仆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尤恩微微一笑:“我倒是想聽他繼續說下去。畢竟我無法想象,我的離開會讓伊憐先生做出什麽樣的舉動。他焦慮嗎?還是難過?傷心?”
管家咳了咳,說道:“我只能說,伊憐先生和往常一樣。”
尤恩點了點頭:“這讓我很放心。雖然我有給他留下信件,詳細地注明我離開的時間和位置,但還是害怕他會不高興。我甚至以為,正是因為我短暫的離開,才讓他生病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
“……”
管家張了張口,剛想要說什麽。但他想到自己教訓其他仆人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您什麽時候會去看伊憐先生呢?”
尤恩說:“等我将身上的灰塵洗淨……”
他仔細地将身上每一塊地方洗淨,帶着一身熱氣,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伊憐先生的房門。
房間裏漆黑一片。
顯然他已經休息了。
尤恩站在門口,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甚至屏住呼吸,直到眼睛完全适應了房間的暗度,他才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伊憐。
伊憐先生和往常并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不是仆人說他生病,尤恩真瞧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發燒。他躺的姿勢非常端正,雙手握住放在胸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待尤恩仔細看看,才發現伊憐先生的額頭上冒出了許多冷汗。
就算他的姿勢再怎麽端莊,也仍然透露出些許感冒時的脆弱。
尤恩發現,他穿着平時并不會穿的一件睡衣。
那件睡衣自從買來,他就嫌棄穿着不舒服,夜裏從不會選擇這件。但是它的材質不錯,起碼很吸汗……
尤恩輕手輕腳地往床邊走去。
沒想到他才走了一步,床上的人就驚醒了。
“誰?”
伊憐警惕地問。
“是我。”
“……你不是明天回來嗎?”
“我聽說您發燒了,連忙趕了回來。”
尤恩說話的聲音放得很輕:“我為您接水,擦洗換衣好嗎?”
伊憐并不回答。
尤恩并沒有打開燈,一切的行動都是在黑夜裏進行。他走到旁邊的耳室,接了一些熱水,又拿了一件舒服的睡衣,走到了伊憐的旁邊。
他先摸了摸伊憐的手腕。
“……”
伊憐說:“你做什麽?”
“您的體溫很高。”尤恩憂心忡忡地說:“真的沒有事情嗎?”
伊憐将手腕抽走,并不願意觸碰尤恩。
他顯然還在生氣,轉身背對着尤恩。
尤恩也不惱怒,輕柔地打開被子,用溫熱的手掀開了伊憐的睡衣。
“……!”伊憐又驚又怒,卻因為生病沒辦法斥責他。他的眼神充滿了責怪的意味,即使天色較為暗淡,尤恩仍然看得一清二楚。
尤恩動作輕快,很快用濕巾擦了他身上的汗水,為他換了幹淨舒适的睡衣。
在這期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後來尤恩沾濕幹淨的布,為伊憐先生擦腳,觸碰到了他的腳心。
伊憐先生悶哼一聲,拼命地收回腳,不小心踹在了尤恩的身上。
“……”
那一下的力度可并不輕。
房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伊憐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尤恩并沒有在意,反而繼續抓住了他的腳。
“您的腳很冷。”他的兩只手都放在伊憐的腳上,避開了會讓伊憐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黑暗中,伊憐看不清他的臉。
那人單純的只是想要讓伊憐更舒服些。
等到尤恩用自己的體溫,讓伊憐的身體回暖過後,他才将伊憐的身體放回到被子底下。
“您好好休息……”
尤恩的話還沒有說完,伊憐便打斷了他。
“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尤恩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一些。
伊憐能夠問他這句話,就代表他已經不很生氣了。
如果伊憐還在和他鬧別扭,是不會主動問這件事情的。
尤恩将房間收拾了一下,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輕輕地爬上床,躺在伊憐的旁邊。
他一開始離伊憐很遠。後來又像是忍不住一般,漸漸地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伊憐不自在起來。他起身想要離他遠些,卻因為發燒而身體無力。
尤恩說:“您不要動啦。我不會做什麽的。”
說完這話,他果然規矩地躺下,只是用一只手纏住了伊憐的手臂。
房間裏安靜下來。
伊憐等着他的解釋,漸漸開始急躁,而尤恩卻很久都沒有說話。
到最後,伊憐幾乎困倦地要睡着了,尤恩才輕輕地說:“我真應該提前将我要做的事告訴您。那樣的話,也許您就不會生病了。”
“……”
“只是我走得匆忙,心想您還在生我的氣,一定不想看到信上有太多無聊的話。所以我只寫了最簡短的信息,讓您安心。”
伊憐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尤恩微微一笑,小聲在伊憐耳邊說了幾句。
“……”
伊憐的手微微發抖:“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
尤恩看着伊憐先生的臉,說道:“但明天您才能看到。本來我應該明天親自帶來送給您,但聽說您發燒了,我一點心思也沒有,只想快點到您身邊。”
“……”
“您可以原諒我了嗎?”尤恩誠懇地說:“我祈求您的原諒……”
——
第二天早晨,伊憐很早就起來。他旁邊的人比他醒的更早,看到伊憐睜開了眼睛,他便走了過去,給主人量了體溫。
“還是有些發燒。”尤恩說,“可能還需要讓醫生過來一趟。”
伊憐拒絕了他的提議,急切地說道:“什麽時候能送來?”
尤恩看了看時間,還沒有說話,就聽到莊園外有人拉響了鈴聲。
他從別處寄過來的東西,已經到了。
尤恩将東西搬到了伊憐先生的面前,盡管伊憐先生表面上不露出些許,卻仍然透露出他欣喜的神情。
等到尤恩拆開那小包裹,伊憐先生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這應該是您想要的吧。”尤恩故意說。
“你……”伊憐看了看他,眼睛透亮的像是藏了寶石:“我想看。讓我看。”
他說話時非常坦蕩,絲毫沒有膽怯的意味。
尤恩笑了笑,不再逗他,果真将包裹遞給他。
那是一本名著的初版手稿,異常珍貴的書籍。
市場上早就沒有販賣,即使伊憐先生肖想許久,也沒有找到。
就在前幾日,伊憐看到報紙上登出手稿的消息,說是參加一項比賽活動,可以獲得珍藏版的手稿。
“你真的過去了。”伊憐的聲音微微顫抖着。
“只要是您的願望,我當然要滿足。”尤恩輕輕地攬住伊憐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和他一起翻看這來之不易的手稿。
“我只得到了一張入場券,那邊又是比較偏僻的地方,聽說住宿條件很不好。我擔心您不能忍受,就自己一個人去了。”尤恩解釋說,“時間緊迫,我沒來得及和您說,否則趕不上當天的馬車……比賽又很封閉,沒有辦法給您寄信,告知我的情況。抱歉,請您不要生氣啦。”
“……”
“不過您看,我花費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和不少人一起競争,幸好最後拿回來這本書。”尤恩說話的時候很輕松,簡單幾句,似乎并不費力。
但伊憐先生卻知道,要拿回來這本手稿,需要在幾千人內奪得頭籌。
絕對不是尤恩說得那樣簡單。
聽說,那比賽基本沒有休息的時間。從早到晚的比拼,寫作、筆試、背誦、甚至抽簽。每一項無疑都是對精神和身體的巨大考驗。
尤恩的身體瘦了一大圈,眼底還挂着黑眼圈,像是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
然而在聽到伊憐生病的消息時,他片刻也不停留,趕忙回到莊園照顧他。
伊憐先生攥緊了手,啞聲說:“你只是為了幫我拿這本書?”
“是的。”
“看來你是為了讨好我。”
尤恩輕聲笑了:“沒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讨好您。”
伊憐哼了一聲,說:“這件事就算了……之前的事,我可還沒原諒你。”
尤恩當然知道。他之所以在信中,一句話不提去比賽的事情,一方面當然是為了給伊憐先生一個驚喜。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害怕伊憐就算拿到了禮物,也不會原諒他。
尤恩将聲音放輕:“您想要我怎麽樣呢?”
“……”
“只要您能原諒我,我保證就去做。但我還是想說,可能您是有什麽誤會了。”
“我誤會?”伊憐的臉微微漲紅,就像是那天摔門而去的模樣:“我明明看到……看到……”
“看到什麽呢?”
那天兩個人吵架的事情也很莫名。
伊憐突然問尤恩,是不是新交了朋友。這句話本沒什麽,只是尤恩想不起來到底有什麽新朋友,自然是說沒有。
伊憐先生卻顯得有些生氣。
兩個人各執一詞,争吵了幾句。伊憐說自從和他交往後,自己就再也沒有隐瞞他任何事情。可是尤恩卻總是躲躲閃閃,就連信件都要單獨收在別處。
尤恩并沒有解釋什麽。
他只是沒想到,自己的沉默會被伊憐當成反抗,于是伊憐更加生氣,第一次摔門離開了。
被留在原地的尤恩愣住,完全不知道怎麽辦好。
思來想去,還是想要先把那份手稿贏來。馬上就到了比賽的時間,為了這次比賽,尤恩做了不少準備,甚至犧牲了很多睡眠,只為能夠将獎品贏回來讓伊憐開心。
……雖然兩個人吵架了,但尤恩相信,只要能帶回手稿,伊憐會原諒他的。
于是匆忙寫了信離開莊園不提。
伊憐看尤恩仍然是坦蕩的樣子,心中更氣。
他說:“你已經很久沒有進書房和我讀書了。而且我親眼看到,有女士給你寫信……”
說到這裏,伊憐更加生氣,就連眼睛都紅了起來。
“那是你新交的朋友,對嗎?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應該承認……”
伊憐等着尤恩給他一個回答,沒想到聽到他說話的尤恩更加驚訝:“我嗎?”
“……”
“我一直忙着準備比賽的事情,可能不小心忽視了您,這我不會否認。”尤恩老實地說:“但是,您說的來自女人的信,我可一概不知。”
伊憐見他否認,冷聲說:“就是那天,寫着讓你親自打開的信。你不僅沒有在我面前打開,還躲到了角落去看。”
“……”尤恩回想了一下,無奈的說:“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如果我早知道因為這件事會讓您傷心生氣,我絕對不會參加什麽比賽,也不會想用這個手稿讨您歡心啦。”
伊憐微微皺起了眉。
“您看到的那封信,不過是我報名成功的通知信。”尤恩說,“我害怕輸了比賽,讓您空歡喜一場,所以就沒有提前告訴您報名的事情。現在我很後悔,早知道應該提前和您說……”
尤恩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小事,造成了誤會。
他知道伊憐先生在某些方面會有些敏感。
可能會有人覺得伊憐是在無理取鬧,但尤恩卻很明白,伊憐先生不是故意挑釁,而是因為有些慌張。
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愛,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伊憐的臉燒了起來。
“原來是我誤會了。”伊憐的聲音放得很輕,擡頭看了一眼尤恩,又很快低下了頭,似乎是不好意思,不敢看他。
尤恩微微一笑,卻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那天您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我幾乎膽戰心驚,害怕惹怒了您,絲毫不敢反駁。”
伊憐連忙說:“你哪裏是不敢反駁?明明是我讓你反駁,你卻并不在意。所以才會讓我生氣……”
“我唯一在意的人只有您,怎麽能說我不在意呢?”
“……”伊憐頓了頓,用手輕輕撫摸着手稿的封面。他輕聲說:“下次,你要提前和我說。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訴我。”
尤恩柔聲說道:“是,我的主人。”
為了愛人的一句話,即使耗費全部的心血和大量的時間,也要為他取得最好的禮物。
為了愛人快點回到他身邊,即使是在夜間吹冷風,讓身體受涼發燒,也在所不惜,想要拼命奪取他全部的注意力。
生怕對方最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生怕相處的時間來不及填補心中的空洞。
因此作出的笨拙舉動,造成了彼此的誤會、争執。卻沒有一個人懷着壞的心思。
他們的愛情簡單而純真。
——
戴安娜小姐在幾年後逐漸恢複了到莊園裏的來往。即使她一心執着于拆散兩個人,也并沒有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多少風波,反而讓生活充滿了意外的快樂和驚喜。就算她并不能夠完全支持伊憐的選擇,伊憐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紀伯倫先生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和伊憐仍然經常出海貿易,有時候尤恩也會跟過去,紀伯倫想起三個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不知道拿出來取笑尤恩多少次。
黛西小姐又堅持給伊憐寫信三年。不過伊憐并沒有拆開過,她的信都被整齊地擺放在書房的一角,沒有人打開,自然也沒有人回複。到了第四年的春天,黛西小姐不再給他寄信。第五年的春天,傳來了黛西嫁人的消息,聽說對方是一位學識淵博的紳士,也算是和她門當戶對。
女仆愛瑪是個聰明且有天分的努力者、實幹家。她憑借自己的美貌,不斷地改變工作,向上攀爬。莊園裏自從辭退她後,就沒有打聽過她的消息,但是管家堅定的認為,她日後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女人。
凱文先生因為歌劇《貴人的垂簾》獲得了極高的人氣,他不滿足于在國內發展,甚至到了法國,年紀輕輕憑借演員的身份獲得了爵位,得到了不少人的敬佩。
管家和莊園裏的仆人始終侍候着伊憐和尤恩。他們忠心耿耿,即使有時候會小聲議論些主人間的事情,但在外人面前,他們竭力維護主人的體面和尊嚴,從不做出格的事情,也不允許有任何人談論尤恩的壞話。他們注定會終身服侍在兩人旁邊。
至于羅絲女士,她仍然在莊園附近占蔔。聽說她的生意越來越好,有人不遠萬裏跑到莊園,只是為了聽她占蔔的消息。後來尤恩曾經去過羅絲女士的家,她卻并不打算見尤恩。
“你已經沒有任何事情需要向我詢問了。”羅絲說,“你的內心沒有迷惘,只要一直堅定地往前走,就可以度過幸福的一生。”
讓我們再談談伊憐先生和尤恩吧。
到這裏,筆者已經将所有可能中傷兩人感情的負面因素都描寫殆盡。無論是生與死的危機考驗、貧窮和堕落、親人家屬的不理解,甚至是疾病和死亡,伊憐和尤恩都能夠化險為夷,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一開始,兩個人可能會吵架,也可能會發火。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磨合得更好,彼此之間就像是血肉相連,稍微分開就會鈍痛,沒有人和事會讓兩人之間産生間隙。
也許會有人質疑兩個人的愛情。
這當然是很有道理的,且看多少貴族都不能專心致志,婚姻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表面的文章,私底下的生活就要随心所欲。
不過,伊憐先生還沒有來得及為自己做出解釋,尤恩就代替他,說了一些耐人尋味的話。
在那天清晨,兩個人剛剛醒來,尤恩依偎着伊憐,看着太陽從遠方升起。
他突然開口說道:
“無論陰晴圓缺、白晝黑夜,我都希望及時改善當前的狀況,并在我的手杖上刻下記痕。過去和未來的交叉點正是現在,我就站在這個起點上。
從此我将成為堅韌之物,
歷盡千辛萬苦,
我們源自何處,得以求證。”
聽到尤恩說出這樣的話,伊憐先生輕聲笑了起來。
他一直看着他。
而他也沒有離開過。
【番外一則】
有一年到了聖誕節的時候。
屋子外面下着雪,鵝絨大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人身上,很快就堆了起來。
尤恩打着傘站在莊園的外面,一直看着遠方。
他等了許久,傘上的雪積得很厚,管家看他凍得發抖,勸他回去等待,尤恩只是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馬車跑過來的聲音。馬蹄聲越來越大,尤恩也越來越驚喜,匆忙将傘上的雪抖落,迎面走了上去。
馬車停在了莊園門口。待車門打開後,裏面的人走了出來。
尤恩輕快地說:“您的馬車晚到了許久。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來者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聲音帶着一絲不滿地說:
“你怎麽站在外面等我?”
尤恩連忙道:“伊憐先生,我沒有等很久。雪下得這麽大,我要是站了許久,那傘上的雪不是會堆積很厚嗎?可您瞧,我的傘上很幹淨。”
伊憐先生打量了一下他的傘,确實沒看到多少雪。
不過他轉念一想,伸手拉住了尤恩握住傘的手。
“……”伊憐瞪着尤恩,語氣不佳:“還說沒有等多久?你的手冷得像是冰塊一樣。”
尤恩心中暗道糟糕,連忙用可憐的語氣說:“我只是想要提前見到您。”
他明白,只要他說出這樣的借口,伊憐先生就不會過多的斥責他。
果然,伊憐低下了頭,将他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輕聲道:“那也不用出來等。你受過傷,不适合在冬天出來。”
尤恩點了點頭,但是他和伊憐都知道,不管伊憐怎麽提醒,下次,尤恩還是會出來等。
就像是之前無數次一樣。
兩個人一起走進了莊園。
只不過是走了一小段路,雪花就已經堆積在身上,遇到屋內的暖氣,很快就化成了水。
尤恩将手從伊憐先生的衣服中拿出來,幫主人脫下了衣服。
尤恩問:“事情還順利嗎?”
伊憐先生不在意地說:“算是順利吧。”
遠方親戚年事已高,沒過多久就去世了。他留下了一筆巨額財産,按照遺産法,那即将是屬于伊憐先生。
但伊憐先生并不想要這筆錢。
他的生活富裕而安逸,就算拿來這筆錢,也不過是捐贈給教育機構。今天,伊憐先生就是去親戚的莊園,和親戚的三個女兒談話。
尤恩說他一點也不擔心,所以他不和伊憐一起過去。
伊憐說好要五點回來,尤恩在五點的時候就準時站在門口等待,怎麽勸也不進去。一直等到伊憐回來。
可見他還是有些緊張的。
伊憐輕微一笑,又很快掩飾過去,嚴肅地說:“我将親戚的遺産,取出一半暫存在我手上,另一半均分三份,交給三位小姐作為嫁妝。若日後她們哪一位出現了經濟方面的困難,我都會對她支以援手。至于她們現在住的莊園……”
尤恩說:“你一定也不會要了。”
伊憐卻微微一笑:“不。她們在結婚後會搬到其他地方,那座莊園我想要繼承下來。”
“……”
這真不像是伊憐先生會說出的話。
尤恩說:“難道是您喜歡莊園的建築?”
上次尤恩和他一起去,可沒看出伊憐對那裏有特殊的喜好。
果然,伊憐搖了搖頭。
“如果要住進去,我會重新購買油畫、家具。每一個房間都會布置,這是一項耗時耗力的工作。”
“我不明白……”
“但是那座莊園依山傍水,地理位置雖然不佳,但空氣很好。”
尤恩看着伊憐的眼睛。
伊憐微笑着說:“可能會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尤恩說不出自己心中的滋味。
窗外下着大雪,卻沒有一點聲音。房間內燒着旺盛的炭火,溫暖如春。
不少仆人跑上跑下,布置着莊園,為今天的晚宴做準備。
要說莊園裏最為盛大的節日,當然是聖誕節那天。
平時伊憐先生不喜歡舉行宴會,也不邀請人來做客。最熱鬧的一天就是聖誕節,管家會将家中的地毯、窗簾全部換成符合節日氣氛的一套,并讓仆人在客廳中央擺放一顆三米多高的聖誕樹。
伊憐裝作不在意地說:“聖誕節你會送我什麽禮物?”
尤恩想了想,狡黠地笑了笑:“您又送我什麽禮物呢?”
伊憐臉上微微一紅,猶豫了一會兒,将藏在懷中的禮盒拿了出來。
“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伊憐小聲說着,“在路上順便買回來而已。你要是不喜歡,就随便送給別人吧……”
尤恩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還沒有看到禮物,就反駁道:“怎麽會不喜歡?”
說完,他拆開了那個禮盒。
是一件白色的襯衣。
“……”尤恩說:“好、好漂亮。我真喜歡。”
“真的嗎?”伊憐不确定地問。
“當然。”尤恩言之鑿鑿,“只是,這件襯衣有些單薄。您應該不是想讓我冬天穿吧?”
“是夏天的衣服啊。”伊憐像是回想到了什麽,神情有些不自在:“你那件……”
尤恩心中了然。
曾經有一次伊憐‘不小心’扯壞了他的襯衣,事後他還向尤恩道歉……
“我可從沒怪罪過您。”尤恩微笑着說:“我覺得那是一種趣味性。我很喜歡。”
“是嗎?”
“是的。但願您這次沒有買質量太好的襯衣。”
伊憐的耳朵紅了紅,小聲說:“夏天的時候……可以試試。”
“……”
總算将自己的禮物送了出去,伊憐迫不及待地問:“你的禮物呢?”
尤恩故意嘆了口氣:“天氣太糟了,又一直在下雪。我的腿很痛,實在是沒有辦法出門。伊憐先生,我要向您道歉,這次聖誕節,我并沒有為您準備禮物……”
伊憐一下子失望起來。
不過他卻自我寬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兩個人坐在桌前用餐,莊園裏的仆人悄悄地将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伊憐先生。
這幾年開始,伊憐先生拒絕收仆人的禮物。他覺得自己并不需要這些東西,還不如讓仆人們留着錢,為家人添置衣物。
即使伊憐先生說了這樣的話,還是有不少仆人選擇以不被發現的方式,将禮物送給伊憐。
他們會統一将禮物放在聖誕樹的底下,等到第二天,伊憐先生就會全部拿到樓上。
第二天的早晨,尤恩和管家一起将禮物搬到伊憐的房間。
“今年的禮物還是這樣多。”管家說:“看來仆人們很想表示自己的心意。”
伊憐坐在床邊,仔細地看了看送來的禮物,苦笑道:“……我都有超過三百副手套了。”
管家說:“您要原諒這些愚蠢的仆人。除了手套、紐扣,他們并不知道送什麽禮物。”
伊憐無奈地點了點頭,知道這是仆人的心意。
管家和尤恩也站在床邊,慢慢地拆着仆人們的禮物。
幾百個盒子雖然體型不大,但是堆在一起也是較高的小山丘。兩個人不再聊天,專心地拆盒子。
直到尤恩拆到一個包裝簡陋的禮物,突然聽到伊憐說:
“等一下。”
尤恩手上的動作一頓。
“怎麽了?”
伊憐先生盯着那份禮物,問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呢?”
尤恩說:“是仆人送您的禮物。”
他将手裏的禮物舉起來,聲音輕松:“還是一副手套。看來莊園的仆人都熱衷于同一份禮物……”
伊憐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是說沒有準備禮物嗎?”
“……?”
尤恩的眼睛驀地睜大了。他不可思議地看向伊憐,顯然方才伊憐說的話讓他無比吃驚。
“您在說……”
伊憐卻異常肯定:“你手裏拿的,就是你送給我的禮物。”
“……”
尤恩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總認為,伊憐先生能認出他的禮物,不過是提前看到了。所以他懷着類似惡作劇的心情,從頭到尾隐瞞主人,甚至沒有在禮盒上寫名字。這次,他不相信伊憐能夠認出。
但事實卻讓他大為震驚。
伊憐微笑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說,只要是你送的禮物,我都能分辨。
原因無二。
最為合心者,為最愛人所贈送。
……
窗外傳來了廣場上的音樂聲。
朦朦胧胧,傳到了兩人的耳內。
“——他百樂無憂,斬除了腦中的林莽。
把內心的群獸驅逐到了适當的地方。
他的心靈降入他的肉體解救他,
并以與日俱增的敬意來對待自己……”
歌聲緩慢而清脆。伊憐和尤恩都聽到了,然後他們兩個對視一笑,在溫暖的屋子中互相依靠,靜靜地看窗外的飛雪。
作者有話要說:
注:尤恩說得結尾的話,以及最後的歌詞,都是我改《瓦爾登湖》的臺詞。
尤恩和伊憐依舊甜甜蜜蜜,(*^__^*) 嘻嘻……
全文完結啦。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今天寫的好長!!!!!手指都凍僵了_(:зゝ∠)_大家要好好愛護阿鬼哦!
下本
大家提前收藏一下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