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今天是蘇南和擔任鼎星總裁的第一天。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總裁的這第一把火就燒到了公司的財務部門。
昨天的高層會議上,蘇南和給了財務部兩天的時間,讓其整理出近三年內的財務報表。
許經理加班加點,熬了兩個通宵, 總算是把近三年內的財務報表給整理好了。
表面上看, 這財務報表很是漂亮, 每個季度都超額完成了任務。第二年, 更是提前一個季度完成了一整年的盈利目标。第三年也就是今年, 上半年的盈利情況和去年相比,直接多了五個點。
總裁辦公室裏, 蘇南和懶懶地倚着老板椅坐着,将手中的這一份報表“啪”的一聲扔在了辦公桌上。
“……!”站在辦公桌前的許經理被吓了一個激靈, 目光不由地跟着落在了報表上。
“報表做得很漂亮。”蘇南和不緊不慢地擡眸,漫不經心地說道。
女人一身暗色系的正裝,坐在黑色的老板椅上,整個人仿佛和椅子的色調融為了一體。又因長相太過美麗讓人無法忽略, 只一眼, 就注意到了女人的存在。
“謝……謝蘇總誇獎。”許經理眯了眯眼睛, 陪了一個溫順謙卑的笑臉。
“你覺得, 我這是在誇你。”蘇南和語調平緩, 淡淡道。
“……”許經理突然就不說話了, 嘴角笑容斂起, 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許經理,你可能還不清楚吧。”蘇南和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 雙手十指交叉放在鼻息間, 手肘支撐在辦公桌上。
“我是劍橋金融系畢業。”女人一雙蔚藍色瞳仁定定地看着許經理,嘴角勾了一下, 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有些發怵。
“劍橋?!”男人一聽,一對黑色瞳孔兀自瞪得老大。
同為金融系畢業的許經理當然清楚,劍橋的金融系意味着什麽。放眼全世界的金融專業排名,劍橋學府的金融系可是排在了全球前十!
“所以,許經理,你這點小手段騙騙別人還行。”說着,女人将辦公桌上的財務報表拾了起來。
“對我,并不管用。”
說罷,女人陰冷着一張臉。手一揚,将財務報表朝着男人扔了過去。
随着“嘩啦”一聲,報表飛落在了男人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前。
“……”許經理一張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咬緊了一口後槽牙。
幾秒後,男人終是彎下腰,伸手,将地上這一份財務報表給撿了起來。
“沒什麽事了,你下去吧。”蘇南和淡淡地說了一句,伸手,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
“是,蘇總。”許經理低着頭應了一聲,即刻一個轉身,帶着財務報表灰溜溜地逃離了總裁辦公室。
待到財務部經理離開後,蘇南和慢悠悠地喝光了剩下的半杯咖啡,然後繼續工作。
在華影,蘇南和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手上只有象征性的華影百分之五的股份,在任何的重大決定面前,起不到絲毫作用。
另外在項目方面,別說接觸A類級項目了,連一般的C類項目都接觸不到。而且,擔任集團總裁的大哥壓根兒就瞧不起她這個私生女,甚至于受其母親的影響,對蘇南和有很大的偏見。
所以,蘇南和在華影擔任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管理層,手上有點小權利但不多,僅限于部門管理。
到了鼎星就不一樣了,蘇南和任職的是總裁一職,并且是鼎星最大的股東,擁有着對鼎星的絕對控股權。
整個公司的運營、新季度的規劃,以及重大投資等全都需要蘇南和來做最終的決定。
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七點,蘇南和一整天都待在辦公室裏,處理着工作上的事。
如果不是下午那會兒突然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蘇南和不至于晚八點不到就離開公司。
寬敞舒适的豪車裏,暖氣很足,和車外的刺骨寒冷形成了強烈的溫差。
車頂上方的星空頂點點繁星閃爍,一片耀眼星光落在了女人的周遭,光束照亮了女人線條優美的側臉。
星光跌落進一雙深邃的蔚藍色瞳孔中,被深深吸去了光芒,兩顆玉石一樣的眼珠呈現出半透明狀,反射出點點星光。
通話結束,手機在短促的三秒後自動息屏,女人随意地将手機扔在了座椅上,輕閉上了眼睛。
濃稠的倦意襲來。
“開車。”女人面色陰沉,兩片形狀漂亮的薄唇翕動了一下。
“去蜀景別墅區。”
豪車開動了。
約莫五十分鐘後,一輛黑色勞斯萊斯駛進了C市著名的富人區—蜀景別墅區。
這一片別墅區是蘇氏集團所開發,屬于蘇氏集團的房産之一。海拔近兩百米,要行駛至少二十分鐘的盤旋公路。
此處別墅區空氣清新,團團雲霧缭繞。遇上下雨天,雲海連山,讓人仿佛身臨仙境一般。
孫秘書先一步下了車,撐着雨傘擋在了頭頂,繞到豪車的另一邊,彎腰替上司打開了車門。
“蘇總,到了。”孫秘書溫聲道。
一股刺骨的寒氣伴随着車門的打開,一下子灌進了溫暖的車艙內。
女人倏地一下撐開了一雙倦意的眼皮,扭頭看了一眼車窗外的大雨。頓了頓,終是彎腰下了車。
身上依舊穿着白天的那一套暗色系高定西服,肩上披了件黑色大衣,臉上的妝容很淡,只是稍微打了個底妝,口紅是接近純色的豆沙紅。
“孫秘書,你就在外面等着。”蘇南和目光平視着正前方,伸手接過秘書手中的雨傘,冷聲吩咐一句。
“是,蘇總。”孫秘書點頭,恭聲應道。
雖然撐着傘,可由于雨太大了,所以大衣衣擺還是被雨水給不同程度地淋濕了,鞋面也是沾了不少雨水。
女人撐着雨傘來到了一樓大廳,按響了門鈴。
下一刻,客廳門自動敞開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男管家站在門後,沖着來人紳士地彎腰問好。
“三小姐,晚上好。”男Beta管家笑容可掬,說着側過身去,右手并攏指向了二樓的方向。
“老爺他在書房等您。”
“嗯。”蘇南和沖着管家點了點頭,然後将手裏的雨傘遞了上去。
“滴嗒滴嗒”,雨水順着傘尖滴在了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上,反射出一道水光。
二樓書房,層高近十米,一整面牆的書籍整齊有序地排列着,一把升降梯位于牆角。
一襲黑衣的男人正面對着書櫃站着,手裏拄着一把黑色拐杖。一整個身姿挺拔,巋然如山。
“父親,您找我。”蘇南和與蘇父保持着近兩米的距離,望着父親的背影,蘇南和率先開了口。
在男人轉過身來的一瞬間,一種強烈的窒息感迎面而來。男人鬓角有些花白,眼角的眼紋又深了一些,一雙黑如墨的鳳眼清亮有神,卻絲毫不顯老态。
蘇南和同父親最為相似的就是這一雙丹鳳眼,整個眼型完美複刻遺傳。卻又因為繼承了母親的混血基因,所以瞳孔是歐洲人典型的蔚藍色。
“來了。”蘇偉國冷淡地接過話,“知道我今天找你來是為着什麽嗎?”
“不太清楚。”蘇南和長身而立站在原地,輕聲回答一句。
“南和,我才發現是我小瞧你了。”蘇偉國拄着拐杖緩步上前,皮鞋落地的聲音步步逼近。
清冷偌大的書房,腳步聲伴随着拐杖落地的聲音不時響起,氣壓低得可怕。
“……”蘇南和擰了一下眉心,沉默不語。
女人面色淡然,表面上看并沒有什麽表情變化,實則呼吸的頻率明顯在加快。
“說說看,你是如何一步步将鼎星給吞掉的。”蘇偉國冷言質問。
在剩下半米的距離時,男人止步不再向前,一把黑色拐杖拄在了父女之間。
“……”蘇南和輕垂下眼簾,看着落在面前的這把黑色拐杖。
“你以為你現在不說,我就沒辦法知道嘛。”蘇偉國板着一張臉,嚴肅着道,“吞掉鼎星這麽大的動靜,你覺得你能瞞我多久?”
“五天,十天,還是一個月。”
“父親,我從來沒想過要瞞您多久。”蘇南和兀自一個擡眸,神色自若地與父親對視。
不再是那個終日病弱的樣子,眼神裏的堅毅從容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蘇南和:“我知道,您很快就會知道。至于我用了什麽方法,左右離不開‘隐忍’和‘手段’幾個字。過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蘇偉國臉色微變,沉默數秒這才開了口:“你和你母親不一樣。”
“……”蘇南和面色鎮定,并沒有接話。
蘇偉國:“只是,我已經記不起你母親的樣子了。”
“……”蘇南和眼睫微斂,将情緒很好地隐藏了起來,仍舊不吱聲。
藏在黑色大衣裏的右手指節兀自一個收緊,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骨節隐隐泛白。
蘇偉國緩緩轉過身去,語氣低沉:“我聽說,你在和顧笙鬧離婚?”
蘇南和頓了頓,輕點了點下颌:“是的。”
蘇父背對着蘇南和,淡漠着道:“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如若放在以前,蘇偉國并不相信小女兒會有這樣的本事,能處理好瀕臨破裂的婚姻。
蘇南和倏地一個擡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這個算不上熟悉的男人背影,自己生物學上的父親。
“我會的。”
……
父女倆進行了一場極為短暫的對話。冷冰冰的談話內容,只談利益沒有半點父女情誼。連一句噓寒問暖的話都沒有,甚至于,蘇父都沒有問蘇南和有沒有吃飯。
回到家還早,蘇南和簡單煮了碗面果腹。吃過晚飯後,蘇南和安靜地倚着沙發坐着,骨節分明的纖白手指夾着一根細長香煙。
女人下巴微揚,目光輕落在正前方那幅挂在牆上的油畫,久久地凝視。
手裏的香煙安靜地燃燒着,火星子将白色煙皮一點點吞噬掉。
近來這些日子,蘇南和的睡眠一點也不好,入睡困難不說,睡不了幾個小時就會自動醒來,醒來後就再也睡不着了,睜着眼睛到天亮。
為了睡眠能好一些,蘇南和問楚荀要了些安眠藥。
楚荀很是擔心蘇南和的精神狀态,所以只給了幾片,并叮囑一次只能吃一片。
蘇南和沒有任何輕生的念頭,也不想過于解釋,只是點頭應下,并習慣性地道了聲謝。
昨晚睡前吃了一片安眠藥,果然睡眠好了很多,一覺睡了四五個小時,且沒有做夢。
蘇南和今天很累也很困,于是便不打算吃什麽安眠藥,睡前只喝了一杯熱牛奶。
雖然很快就入睡了,卻睡得并不踏實,一直都在做夢,被困在了兒時的真實回憶中。
虛幻又現實的夢境中,灰蒙蒙的天空中下着稠密的雨點,觸手可及的低矮天空似要塌下來一樣。
七歲的蘇南和第一次被母親帶回了中國,帶到了一幢豪華的別墅裏,交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手中。
陌生男人很高,背對着陽光站着,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寬大的手心起了一層老繭,伸手,男人輕輕摸了一下小女孩的發頂。
“如果蘇先生不相信這是你的孩子,大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扔下一句話後,母親絕情地離開了。
任憑年幼的蘇南和在身後如何追趕,哪怕跌倒在了堅硬的鵝卵石小道上,稚嫩的哭聲依舊沒有換回母親的片刻停留,哪怕一個回頭也沒有。
“媽!別丢下我!求您了……別走。”小小的身子趴在冰冷的鵝卵石上,不停地乞求呼喊着。
“嗚嗚……媽……您別走。”
終于,蘇南和掙紮着從噩夢中醒了過來,猛地一下睜開了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眸。
白皙額頭布了一層細小的汗珠,胸口不住上下劇烈起伏着。即便現在已經醒過來了,眼淚依舊還在不停地落下。
女人忽自輕顫了一下濕漉漉的長睫,仿佛間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猛然一個擡眸,環視了一圈漆黑的卧室。
“南和。”聲音很是熟悉。
“……!”蘇南和瞳孔一震,脊背突感發涼,因為她又聽到了有人在喚自己。
一顆心髒跳動得尤為厲害,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樣,呼吸也跟着變得急促起來,恐懼感瞬間襲遍全身。
雖然這個聲音已經好幾年沒聽到過了,可無論多久再聽到也不會陌生,因為沒有哪個孩子會不記得自己母親的聲音。
而蘇南和的母親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然而,蘇南和并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