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繁星閃閃爍爍。
衆人索性将礦燈關掉,借着璀璨的熒光在沼澤中穿行,都驚嘆大自然造化之神奇,想不到漆黑無邊的地底深淵裏,也會有這等景象。
勝香鄰說:“熒光沼澤下面可能有個很大的硫酸湖,所以環境非常脆弱,一旦硫酸湖因震動外溢,這裏的一切都會消失。”她又提醒衆人,吸入過多熒光粉容易使人形成“矽肺”,很可能致命,應當用圍巾将口鼻遮住,抄近路穿過熒光沼澤。
司馬灰等人依言将圍巾蒙在臉上,但沒有近路可走,只好探尋能落腳的地方迂回向前。
這片熒光沼澤在隧道中延伸十餘公裏,所見盡是各種聞所未聞的植形發光生物,其中有一種拇指大小的有翅昆蟲,不時往人身上沖撞。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看到這種昆蟲,還以為是洞穴裏的“地蜂”,着實有些心驚。他們以前跟夏鐵東在雲南參加勞動改造,每天都要到亞熱帶山林中幹活,主要內容是到山上用鏟子挖土種橡膠。
由于氣候環境所限,橡膠只生長于赤道南北緯30度範圍之內,當時中國是名副其實的貧膠國,除了海南島能種植一些,其餘主要依賴進口,而依賴進口就等于被帝國主義和敵對勢力掐住了脖子,為了打破經濟封鎖,雲南的各個生産兵團和農場發揚自力更生人定勝天的信念,在北緯30度以南廣泛種植橡膠,膠苗全部來自于遙遠的亞馬遜運河巴西流域,但種十棵也活不到一棵,那些膠苗是死了種,種了死,就這麽日複一日不斷重複這種簡單枯燥的勞動,成活率不足百分之一,趕上熱帶暴雨或狂風襲擊則全部玩完。
司馬灰他們勞改農場的任務是在山裏開荒砍樹以及挖坑、所到之處皆是人跡罕至的地方,頭一次進山,就看到密林中有個大土堆,像是墳包子,有個人不明情況,一鏟子挖下去,地上頓時陷出一個大洞,裏面密密麻麻都是身長十厘米左右的野蜂,數量成千上萬,誰也想不到地下會有蜂巢,蜂體又如此巨大,拿鏟子挖地的那個人也是勞累過度,加上心裏發慌,竟然從洞口跌進了洞中,轉瞬間就讓受驚的大群蜂群咬死了,其餘那些人也被蟄得抱頭鼠竄,死傷了好幾十人。
後來據夏鐵東講,五十年代曾有兩位美國科學家深入非洲叢林,探險過程中發現了一種體型巨大的野蜂,超過普通的同類數倍,通常在地下築巢,有利齒能夠咬人,甚至可以蟄死重達千斤的野牛,當地土着人稱其為“殺人蜂”。其實這種蜂在雲南偏遠的邊疆也有,而且很早就有人發現了,不過在雲南稱其為“地蜂”,那個像墳冢一樣的土堆,就是地蜂挖洞時掏出來的碎土堆積而成。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當時都被地蜂咬過,別看平時出生入死什麽都不在乎,想起此事卻不免膽寒,見有飛蟲撞到身上,都不暇思索地跳将起來,把其餘三人也吓得不輕,過了好半天才發現,這些發光的地蜂有頭沒嘴,只會像幽幽的鬼火在黑暗中飄來飄去,似乎是某種從未見過的“洞穴大螢火蟲”。
司馬灰見勝香鄰等人神色詫異,就擺手示意無妨,又指了指那些“洞穴螢火蟲”,表示這是從未見過的昆蟲,他随後在途中留意觀察,只見沼澤植物中有很多黏性細網,洞頂石幔也挂滿了發光的垂絲,上面布滿了洞穴螢火蟲的幼蟲,這類發光昆蟲的生命周期很短,幼蟲變做帶翅成蟲之後就沒有了嘴,再也無法進食,只能在空中盤旋,最後力盡掉落在沼澤植叢中,軀殼失去生命仍可持續發光,但屍體很快就會成為幼蟲的食物,幼蟲進食之後随即變做成蟲并産卵。
司馬灰頭一次看到如此奇異的昆蟲,相物古籍中也不曾有所記載,姑且将其稱為“洞穴螢火蟲”,之所以用“奇異”二字來形容,是它們的繁衍生死過程實在匪夷所思,殘酷而可悲,不過身為“洞穴螢火蟲”,由于生命極其短暫,大概與陰峪海史前森林裏的原始蜉蝣一樣,永遠也洞悉不了自己經歷的命運,唯有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才能看清。
衆人眼中有所見,心中有所感:“我們又何嘗不像這些地底洞穴螢火蟲,根本看不透自身的命運。”奈何蒙着面無法交談,也不敢停留太久,只好把這番念頭埋下匆匆前行。
這條地下山腹的隧道裏,拱形石門般的宏偉洞窟一處連着一處,每隔幾公裏便有一片或深或淺的熒光沼譯,其間存在充滿了瘴氣的植叢,也有淤積着硫磺泥漿的湖泊,猶如千奇百怪的巨大迷宮。一行人在惡劣的地下環境中徒步跋涉,摸索着走走停停,接連行進數日,從“柯洛瑪爾探險家熱氣球”上找到的幹糧也快吃完了,可是漫長的隧道依然無休無止地向前延伸。司馬灰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是隧道的深度還是遠遠超出了預期,希望變得如同大海尋針一樣渺茫。
司馬灰憑着積累下來的經驗,帶隊盡量避開有可能遇到的種種危險與障礙,一路穿過熒光沼澤,由于電石消耗殆盡,就在途中捉了幾只洞穴螢火蟲,剝下發光器裝到空罐頭盒子裏,以備在接近封閉區域時探測空氣質量,為了将礦燈和火把留待關鍵時刻使用,被迫收集尚未徹底化成煤炭的黑燃木,作為照明替代品。
如此在地下洞穴長廊中不停前進,直到前路被一面厚重的磚石牆壁阻住,牆體每一塊古磚都緊密相連,休想找到縫隙,磚上雕刻着各種各樣的神怪,形态古老而又恐怖,由于覆蓋着很深的地苔,很多只能看出大致輪廓,使人感覺到處都有陰險的眼晴在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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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一時不敢斷定這是什麽所在,先用礦燈發射出的電光照向高處,黑茫茫望不到邊際,又摸着石壁往側面探尋,只見一條開闊的洞道深入進去,兩側繪有多處“拜蛇人石碑”的圖案,他心中一陣狂跳:“這就是神廟了?”
衆人由大神農架陰峪海到此,經歷了無數殘酷考驗,皆已是面目全非,精疲力竭,都盼着盡快得到解脫,可真到了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廟前,心裏除了激動,更多的卻是緊張與不安。
“綠色墳墓”那張不敢被任何人看到的臉,以及鑿刻在“拜蛇人石碑”上即不能看也不能說的天大秘密,究竟有着怎樣的聯系?看到“拜蛇人石碑”是否會立刻死亡?“綠色墳墓”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如果推測準确,真相就在面前這座古老的神廟中,但這一腳踏進去就永遠不能回頭,等待衆人的将是命運與未知的遭遇。
第八話 神廟
衆人置身于重泉之下,北緯30度下的磁山已被破壞,天地互蝕的異象不複再現,要想從深淵返回地面難于登天,因此沒人考慮後路,打定了主意,先是捉了兩只活的“洞穴螢火蟲”放在罐子裏,紮了些窟窿透氣透光,随後徑直走進神廟的通道。
古代拜蛇人的神廟高大宏偉,四面都有巨像聳立對峙,內部通道開闊,地勢傾斜向下,似乎整座神廟只是個洞口,裏面的壁畫和石像彩痕猶存,題材多是各類珍禽異獸和天神鬼怪。
司馬灰見衆人累得歪歪倒倒,步履踉跄,而神殿寬曠深邃,就讓大夥先到角落裏歇口氣,順便想想如何去看那塊“拜蛇人石碑”,他讓勝香鄰和高思揚清點食物彈藥,自己則同另外兩人,找出僅剩的一小塊肥皂,切成三份,各自用獵刀刮了刮臉,接下來生死難蔔,要是滿臉胡子拉碴的死掉實在不像樣子。
相比起這三個人,勝香鄰和高思楊畢竟生活在城裏,都受過文明教育,從生理到心理上排斥一切不衛生不文明不清潔的習慣和行為,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走了這麽多天,也曾因幹渴而暈厥,或由于疲憊而虛脫,更有被毒蟲蟄傷叮咬的經歷,雖然同樣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卻遠比司馬灰等人整齊的多。
衆人将剩餘的物品清點過數,沒用的東西一律抛掉不要,把剩餘的電池、彈藥、火把重新分配,背包裏的東西減到最輕,幹糧和電池雖不太多,再維持三五天還不成問題,“溫徹斯特1887型拉杆步槍”和“加拿大獵熊槍”的彈藥,卻是打一發少一發。
司馬灰見勝香鄰為彈藥不足感到發愁,想起剛在新疆三十四團屯墾農場見面的情形,由于“羅布泊望遠鏡”裏經歷了太多生死變故,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再也沒見勝香鄰笑過,好像連睡夢中也面帶憂容,這是承受的壓力太大負擔太重所至,也實在是難為她了,便讓大夥在通道裏休息五個小時養精蓄銳。
司馬灰輪值第一班,抱着步槍點了支煙,倚在牆壁旁坐下,黑暗中借着螢火蟲的微光,神廟壁畫上的人獸顯得分外詭異。他對拜蛇人的神秘崇拜所知有限,總覺得那些古怪的傳說和記載過于詭秘,不如直接去看拜蛇人石碑來得簡單,但望着壁畫注目觀看,發現內容還算直觀,古代拜蛇人的神系屬于史前神系,跟炎黃兩大神系完全不同,崇拜的神只圖騰更為原始古老,都是諸如蟒蛇和古樹之類,眼前這片壁畫,好像描繪了拜蛇人石碑上秘密的來源,最初說出秘密的人是個人首蛇身的女子,它盤伏在一處地洞中,似是在張口低語,拜蛇人中的幾位王者站在旁邊,逐個上前傾聽。
司馬灰正看得出神,忽聽高思揚低聲問道:“人首蛇身的妖怪……怎麽會說話?”原來高思揚心事重重,難以成眠,也坐起身來觀看神廟牆上的壁畫。
司馬灰說:“大概古代有這麽一種人首蛇,半人半蛇,口中能吐人言,後來滅絕了亦未可知。”
羅大舌頭心寬睡得踏實,二學生則是累脫了力,眼皮黏在一處睜也睜不開了,此時勝香鄰卻沒有入睡,她說:“這個女子應該不是怪物,而是蛇人。”
司馬灰經勝香鄰一提,登時醒悟過來,相傳夏商周時代曾有“蛇人”之事,也有種說法是“蛇女”,大約在春秋戰國之後就絕跡了,其實蛇女也是人,并且只限于女子,從來沒有蛇男,蛇女剛生下來的時候也和正常人一樣,可随着發育,周身骨骼開始漸漸退化,最後只剩下脊椎和顱骨,從此這女子只能像蛇一樣在地上爬行,四肢皮囊還在,但是腦子沒了,不會哭也不會笑,更不會說話,大概屬于一種罕見的返祖怪病,根蛇也沒什麽關系,古人迷信甚深,往往以為這是人化為蛇的妖異征兆。
神廟壁畫裏那個人首蛇身的女子,很可能正是對“蛇女”的神秘渲染,柯洛瑪爾探險家的日記中也有類似資料,但蛇女近似無知無識的“活屍”,怎能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秘密?
司馬灰先把“蛇女”之事告之高思揚,又将自己的疑問對勝香鄰說了。
勝香鄰拿起裝有螢火蟲的罐頭盒子,舉到高處,上半幅壁畫浮現出來,原來“蛇女”和那幾位王者頭頂,是身處霧海中的羽蛇神。
司馬灰心下恍然:“莫非拜蛇人信仰的古神,在通過蛇女來傳遞信息?鬼神之事終屬虛無,羽蛇神也只是一種古老的圖騰,這幅壁畫似乎表明,行屍走肉般的蛇女成了現實與虛無溝通的媒介,它說出了一個非常驚人的秘密,秘密分別被五個拜蛇人的王者聽到,每個人只聽了一部分。”
他又看附近的壁畫,其內容大致是這個秘密傳到後世,又分由被九位王者掌握,最後全部刻在了神廟的石碑上,刻得時候也是擋住其餘部分分頭鑿刻,因為這個秘密說也說不得,看也看不得,任何窺探者都會被活活吓死,這些就與古城裏的壁畫內容相同了,神廟裏似乎沒有供奉其它神只,它的唯一作用僅是放置“拜蛇人石碑”,壁畫也證實了趙老憋所言屬實,石碑裏記載的秘密只有幾個字,但被反複刻了很多遍。
勝香鄰心想神廟裏的壁畫很多,眼前所見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也能看出拜蛇人對石碑上的秘密好像又敬又怕,可是為何會将石碑沉在地下神廟裏?莫非這神廟有什麽特殊?而“綠色墳墓”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要找深埋地下的“拜蛇人石碑”,必定有深遠圖謀,不是人所能測,咱們認為這塊石碑上的秘密與“綠色墳墓”有關,難道那個秘密就是“綠色墳墓”的身份?不過仔細想想,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因為“拜蛇人石碑”已經甄滅在歷史的雲煙中了,要不是“綠色墳墓”的一系列行動,誰又會想到地底有這麽一件古物?“綠色墳墓”似乎對拜蛇人石碑了如指掌,甚至比這古宮壁畫上的記載還要詳細,此人既然知道了刻在石碑上的秘密,也該知道看過即死的詛咒,可為什麽還要冒死到地底來尋找石碑?畢竟這古碑本身只是一塊巨石,刻在上面的幾個字才是關鍵。其實只要窺破石碑上的秘密,這些錯綜複雜的謎團不解自開,問題是看到那個秘密就會立刻死亡,卻該如何是好?
高思揚則想着通訊組三個人到大神農架了望塔維修無線電臺,結果被意外卷入“綠色墳墓”事件,如今處在距離地表上萬米的深淵中,只怕永無生還之望。她出身于軍人家庭,向來以身上的軍裝為榮,表面從不膽怯退縮,但內心深處一直克制不了恐懼和絕望,她知道每年總會有幾個因為種種原因甚至沒有原因,無緣無故失蹤在大神農架莽莽林海中的人員,他們好像一陣被風吹散的輕煙,永遠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中,沒有誰會重視這種事,在深山老林裏也根本無法搜尋,活潑潑的生命最後落在年度統計報表上,只是兩個冷酷僵硬的方塊鉛字“失蹤”。高思揚對此已有心理準備,也對司馬灰等人非常信任,不過這座神廟,卻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令人顫栗的血雨腥風似乎即将襲來。她思潮起伏,一時無法入睡,于是先替司馬灰值了第一班崗,在微光下望着神廟壁畫怔怔出神。
司馬灰同樣睡不安穩,跟衆人輪番休息了幾個鐘頭,眼看準備就緒,便經通道繼續向下。
二學生擔心自己被逼着先去看“拜蛇人石碑”,告訴司馬灰“高溫火焰噴燈”的故障很快就能排除,再需要一點時間即可。
司馬灰如何看不出二學生的意思,但此時沒有炸藥,如果要破壞“拜蛇人石碑”,還必須依靠“高溫火焰噴燈”。
羅大舌頭看不上二學生貪生怕死的模樣,就問道:“萬一司馬灰逼着你去看拜蛇人石碑,你會怎麽樣?”
二學生想了半天無言以對,膽顫心驚地反問羅大舌頭:“我……我……應該怎麽……怎麽辦?”
羅大舌頭說:“你瞧還沒讓你上呢,就給吓成這德行了,話也說不利索了,我估計你到時候不需要任何語言了,直接淚飛頓作傾盆雨了,畢竟哭本身也是一種無言的控訴,是痛苦的最高表現形式……”
這時司馬灰用礦燈照到前邊到了盡頭,通道好像被石牆檔住了,不知是不是那塊“拜蛇人石碑”,就揮手讓羅大舌頭別再胡言亂語。
衆人不敢冒然接近,停步在遠處觀察,只見寬闊的通道內,堆積着幾塊黑黢黢的巨岩,堵塞了去路,黑岩厚重堅固,但形狀并不規則,各個邊角存在縫隙,地上還有殘留的黑沙。
高思揚說:“神廟通道裏填了這麽多岩石,一定是不想讓外人進去。”
司馬灰卻認為未必如此,這些黑岩顯然是未經修鑿,要是不想讓人出入,就不該留下這麽大的缺口,應該不是用來防備人的,更像是用于阻擋神廟裏面的東西逃出來,也許這家夥的個頭很大,看來神廟裏不只有“拜蛇人石碑”,最深處還有什麽別的東西?他壯着膽子,當先從存在縫隙的邊緣鑽進去,通道繼續向斜下方伸展,行出十幾步,前路又被幾大塊黑岩擋住了,再往前行,仍有數塊黑岩阻路。這一來衆人心裏都發毛了,神廟下面到底有多深?通道裏的巨岩想擋住什麽東西?
第九話 石碑
神廟像是個洞口,裏面的通道被重重巨岩阻擋,一行人由間隙處穿過幾層岩牆,進入了一座石殿,通道在石殿對面繼續向下延伸。
衆人頭頂的礦燈照在壁上,所見皆是形态詭異的拜蛇人浮雕,浮雕裏無數的人形都列成隊伍,呈側身前行之态,臉部朝向與通道的走勢一致,地面則堆積着很多陶土罐,覆蓋着黑色的岩砂,那些陶土罐子一觸既破,暴露出坐在其中的幹屍,還有大量金玉器皿,表面多帶有鳥龜蟬魚一類的古樸紋飾。
羅大舌頭說道:“這些東西可有年頭了,那個誰不是說過嗎,搶死人的東西不算搶,我帶兩件回去給老劉……”說罷就想伸手去撿。
勝香鄰見狀道:“玉上有血沁,最好別碰,當心惹上麻煩。”
司馬灰蹲下觀察,發現古玉沁色鮮紅,不像屍血,出土之玉的常見沁色,分別有白色霧狀的水沁、黃色的土沁、黑色的水銀沁、綠色的銅沁、黑紫色的屍沁,蓋因玉中有無數微孔,如果常年埋在地下或老墳中,受附近環境影響,就會生沁色,尤其是屍體身上攜帶的玉件,在死者腐爛過程中,被屍液浸染而出現深紫色的斑痕,俗謂之“屍沁”,玉器上有紅沁,說明陶土罐子裏的幹屍,是被綁在土罐中,又活活用兇刃戳死,流出的鮮血才浸入玉器,成了名逼其實的血沁,看來這座石殿中的大量陶土罐子,多半都是被殺殉在神廟裏的祭品。
高思揚疑惑地問道:“神廟裏似乎沒有神像,這些祭品是獻給拜蛇人石碑的?另外神廟裏的通道怎麽這麽深?難道是個無底洞?”
司馬灰說:“你這麽一問,我倒想起在極淵沙海裏的趙老憋曾說過這地方是個無底洞,但那時的趙老憋也不知詳情,只不過外界流傳的一種說法,未知是真是假。”
二學生告訴司馬灰等人,世上确實存在“無底洞”,他在圖書館看過一份資料,希臘有個臨海的大山洞,裏面深不見底,每天漲潮的時候,洶湧的海水都會以排山倒海之勢灌入洞中,經人推測,每天流進洞窟的海水可達30000~40000噸,可奇怪的是,這麽多海水湧進洞中,卻從來沒有把岩洞灌滿,也不見有海水溢出,人們猜測這個大洞深處,是石灰岩形成的喀斯特地貌,地形近似漏鬥、豎井、落水洞,不管有多少海水都無法将它灌滿,不過喀斯特地貌中的水系再複雜,也一定存在出口,大量海水湧進洞窟之後究竟流到哪去了?為了解開這個疑問,有勘測者制造了幾萬個帶有特殊記號的橡皮浮标,成批投放到海中,使它們被潮水帶進洞窟,只要有一個從別的地方冒出來,也就發現無底洞的出口了,可那數以萬計的浮标好像都被無底洞吞噬了,時至今日都沒能找到半個。
司馬灰說:“地層的結構非常複雜,即使喀斯特地貌也存在沒有出口的盲谷,那些浮标指不定漂到什麽地方去了,這并不能證明世界上存在無底洞,我覺得北緯30度地下之海是個沒有出口的無底洞,可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沒有底,考古隊現在所處的位置,已在重泉之下,往下不會再有地下水和岩層,而是灼熱氣體形成的汪洋大海,能将一切熾為飛灰,所以神廟肯定不是無底洞,估計再往下走幾步就該到頭了。”
高思揚說既然如此,“拜蛇人石碑”也在這條通道的盡頭了,這麽多裝殓在陶土罐裏的枯骨,都是為了祭祀那塊石碑嗎?
勝香鄰說或許神廟裏還有別的東西存在,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用巨岩阻住通道,畢竟“拜蛇人石碑”不可能自己長出腿來跑掉。
高思揚聽得有些心驚,神廟深處有什麽東西?難道是壁畫上描繪的“蛇女”?
司馬灰對高思揚說“蛇女”的事很難說是否真有,況且古代拜蛇人的神廟已經存在多少年頭了?拜蛇人衰落自禹王塗山鑄鼎之前,距今至少過了四千七百餘載,慢說“蛇女”了,什麽精怪也活不了這麽久。
司馬灰并不擔心在神廟裏遇到什麽危險,從野人山大裂谷的逃亡開始,不尋常的日子早已成為尋常,只是自打在地底遇到趙老憋真身之後,行動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先是在失事的熱氣球上補充了另一支探險隊的物資,接下來穿過水晶叢林交錯生長的迷宮,有驚無險地由拜蛇人埋骨的死城裏脫身而出,進入了位于山脈底部的隧道,一路找到神廟,雖也受了不少苦,受過許多驚吓,但相較之前的經歷,還是順利多了,然而一切正常即是最大的反常,考古隊此刻在神廟中的行動,是否正中“綠色墳墓”下懷?因為“摩非定律”的作用無法預測,事情往往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人生中永遠不會錯過的只有“倒黴”倆字。
羅大舌頭說這話就不對了,咱是人窮志不短,馬瘦毛不長,不反對人民不反對黨,從不做沒天理的勾當,這輩了憑什麽拄着拐棍下礦——淨剩下搗煤了?老天爺還餓不死瞎家雀兒呢,誰規定咱不能有時來運轉的一天?依我看咱們趁着時運到了,不可再猶豫遲疑,趕緊進去把石碑毀了,免得夜長夢多。
司馬灰見羅大舌頭端着槍就往前趕,立即伸手拽住:“你他娘的趕着去挨頭刀?一會兒我不發話,誰也不準去動拜蛇人石碑。”
司馬灰明白刻在“拜蛇人石碑”上的秘密,是破解衆多謎團的唯一線索,但實在想象不出其中有着怎樣詭秘古怪的邏輯,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當先穿過石殿走進通道,深處又是一座與先前類似的大殿,再經通道下行百步,攀過幾塊擋路的黑岩,進入了神廟入口下的第三層大殿,地勢垂直下陷,是山腹中最深的空岩漿室,裏面裝得下足球場,當中一道百餘米長的石梁可以通過,盡頭平整巨大的岩盤屹立在壁上,呈豎置的長方形,寬高都在數十米左右,石面蒼郁,古紋斑駁,布滿了深淺不一的龜裂,周圍刻有異獸,正是能把活人吓死的“拜蛇人石碑”。
司馬灰等人看到石碑果然放在神廟深處,那個古老的秘密近在眼前,都不由得感到手指發抖,此刻也說不清是激動還是緊張了,他們以礦燈光束落在拜蛇人石碑上,卻看不清字跡的距離為界,不敢再上前半步,停下察看石碑的輪廓和位置。
“拜蛇人石碑”是一塊刻滿了龍篆的巨大石板,每個字都有米鬥大小,行似蟲魚之跡,也不同于後世由赑屃所馱的石碑,只是利用地底平整的巨石刻成,周圍雖然飾以獸面浮雕,但岩板整體的原始形狀未作修整,顯得渾厚古拙,由于碑文刻得極深,遠看猶如密密麻麻的凹洞,時間和塵土也沒将它們消磨遮蓋,在漆黑的石殿中看來,有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羅大舌頭見“拜蛇人石碑”沒什麽異狀,就頂着礦燈向石梁下張望,發現漆黑的洞底骸骨堆積如山,吓得他倒吸一口寒氣,看來之前的推測沒錯,這“拜蛇人石碑”真是個帶着詛咒的東西。
司馬灰也往下看了看,他想不通石碑上的秘密怎麽會要人性命,記得在緬甸作戰的時候,聽一位在雲南礦區插過隊的戰友周子材說,雲南邊疆有條地貌古怪的“拖木溝”,在當地土語裏是指不長草的山溝,後來在那山溝裏面開了礦井。由于下井挖礦石的工人待遇很好,一年發兩套工作服,每月有一袋白糖半斤豬肉做補貼,相對來說工作也不算累,所以農場和兵團裏的人都争着去。但這裏的活兒跟挖煤不同,挖煤你在礦井底下用眼就能看見煤層,而在拖木溝的礦裏,卻需要一種漆黑四方的儀表盒子到處測量,聽盒子在哪發出嗚嗚的警報聲,就在哪掄鋤頭開挖,時間久了經常有人出現頭暈惡心的現象,還往下掉頭發,一抓就掉一把,當時提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農村婦女生孩子都不去醫院,掉頭發還算病?幸虧拖木溝礦上還有個下放勞改人員,曾是北京地質學院的老師,他跟周子材關系不錯,總受周的照顧,情同師生,有一天地院老師把周子材拽到沒人的地方,悄悄說:“這地方不能呆,你要是能走就趕緊走。”周子材早已感覺出有些情況不對,但始終沒琢磨透,就問老師到底是怎麽回事。地院的老師說咱這是個鈾礦,井裏的輻射太厲害了,所以地表寸草不生,平時探測的儀表叫“伽瑪儀”,伽瑪射線超過50對人就構成威脅了,別說礦井裏有多高,就是睡覺的床底下都有200多,繼續留在礦上命就沒了。地院的老師五十來歲,既來之則安之,也不想逃了,因此只把這個秘密透露給周子材,覺得這小子還年輕,将來應該還有前途。周子材聞訊後就跑到緬甸參加人民軍游擊隊,此後再也沒見過那位好心的地院老師。
司馬灰想到此事,就對衆人提起,“拜蛇人石碑”會不會屬于拖木溝地下那種礦層?而且輻射更為劇烈,能迅速讓人死亡,可惜考古隊沒有“伽瑪儀”用來探測。
勝香鄰說你不必擔心此節,“拜蛇人石碑”底部生有苔痕,不是含有輻射的岩盤,這一點我不會看錯。
司馬灰聞言點了點頭,心下暗想:“那麽帶來死亡詛咒的東西,也只有刻在石碑上的秘密了,如果看到它的人都會被立刻吓死,我們又該如何去窺探這個秘密?”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