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丞相當時就想反駁,他想說根本不是謠言,想說他有證人,但話到了嘴巴,又咽下去了。
色目皇族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到了攝政王姬恒這裏,就更加嚴密細致,雖然這類事件一件接着一件,但要說證據……
這種事兒,真的是極難取證的。
就好比這次的礦區收歸國有的事件,貴族們本身的意思,無疑都是十分明确的,即無論如何,都不會交還國家。但到了最後,所有的人,都痛訴自己之前是有多糊塗自私,竟然為了區區小利,枉顧國家的繁榮昌盛。各個都恨不得生啖了自己。
有那麽一兩個反對最厲害的貴族,竟然真的自戕而亡,死前還留下了血書。
他們的子女親人,有的意外身亡,有的不知所蹤,到最後,偌大的一個家族裏,除了明哲保身者,就是不懂事的孩童。
之前的案件,上代國主無意隐瞞,于是細心的人才發現,在受害者改變意識前,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見過國主,也是藉由此,推測出事情和國主有關。
但到了這一代,先是攝政王,再到新的國主吉昌,他們除了早朝,與衆位受害人根本就沒有過任何實質接觸。
至于早朝外的接觸,試問每個人每天接觸的人和事數都數不過來,人海茫茫下,該如何查詢?
況且之前,他們連皇族的面貌都不知道。
為了免于王族對自己和組織的懷疑和清洗,丞相每天都戰戰兢兢,深怕行差踏錯就全盤皆輸,這也是為何丞相籌謀這麽多年,卻點滴收獲也無的原因。
若不是鬼使神差,玄暨的将軍來此,若不是吟唛長時間的卧底,真相得知的時間,更是遙遙無期。
這所有的一切,知情者只有吟唛和朔夜兄弟倆。抛去朔夜兄弟他國人的身份,那就剩吟唛一人了。
可吟唛身為組織‘暈染’培養的殺手和卧底,說出來的證言,又如何讓廣大人民相信呢?
畢竟,以眼睛來控制人的意識,對大家來說,都猶如神話般遙不可及。
想到這裏,丞相一時間如鲠在喉。
Advertisement
就算你有百分之一千的理由,認定了這些都是王族搞得鬼,但是沒有證據,所有的懷疑,就都是空談。
下面的官員面面相觑,丞相更是有苦難言,如今被吉昌反将了一軍,失去了讨伐的理由,那他們如今的行為,和叛軍亂黨何異,有的官員更慚愧的低下頭去。
吉昌卻飒爽一笑,道:“衆位愛卿無需汗顏,既然這樣,我提一議如何?”
丞相:“願聞其詳。”
“既然你們對我有所懷疑,而我的回答也難令你們滿意,不如這樣,這位子,我也不太喜歡,如果你們想要,可以拿走,但前提是,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應該以色目人民的安居樂業為首要目标,怎麽樣,能做到麽?”
下面的一衆官員,連帶朔月,驚的牙都要掉了好嘛。
虧得他們籌謀數月,提着心吊着膽,偷偷摸摸的策反官員、從周邊城鎮調集兵力、再讓他們暗中的潛回瞳岚,商議如何挾持國主而不會被控制等等,這中間,花費了多少心力人力,結果到頭來,人家壓根鳥都不鳥。
這就好比你看重了一件寶物,你認為這件寶物被藏在高手的嚴密監視之下,而且還鎖在最精密的保險櫃裏,為此,你耗費數十年的光景練習武術、開鎖技術、調查監控系統及漏洞,等你終于把這一切準備好,換上裝備準備出發時,寶物的主人卻登門拜訪,笑嘻嘻的問:“這個寶物,你想要麽?想要的話可以送給你啊。”
如果二傻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會教丞相一句口頭禪:我有一句MMP不知當不當講…
吉昌壓根不在意下面衆人的反應,還在那放大招:“這個國主之位,我委實是不想當的,稍微了解點內廷的人應該知道,我常年在外游歷,要不是皇長子的身份,我壓根連王城都很少回來。所以,我剛才的提議,想必大家該清楚,是絕無虛言的。”說完,他稍頓了頓,像是在給大家一個緩沖的時間,才續道:“如此,各位覺得如何?”
……
衆官員鴉雀無聲。
朔月作為旁觀者,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眼看大家和鋸了嘴的葫蘆一樣都懵了,不由得低下頭偷笑。
丞相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續道:“這…那你的條件是什麽?”
吉昌:“我會帶着族人遠離權利和是非,到極寒之地偏安一隅,希望不要被打擾。”
“不行!”話音剛落,一個眼前蒙着黑紗的少年沖上前反對。
雖然被黑紗遮擋了部分面容,吉昌還是認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店裏的幫工吟唛,于是恍然:“原來是你!”
吟唛孑然不懼,黑紗下雖然無法看清對方,但仍可籍光線鎖定吉昌的身形:“沒有證據,不代表你們沒有做過,冤有頭債有主,即使你交出國主之位,也不能抹殺曾經犯下的累累罪行。那些被你們控制意識而死的人,被暗殺的人,他們就白死了麽?”
吉昌嘴角微彎,眼裏卻已經沒了笑意:“那你想如何?”
“讓出國主之位,所有王族,盡數□□,你不是說沒有證據麽?那我們就慢慢的找,直到找到為止。”吟唛目眦欲裂,多年大仇終将得報,他怎麽會放禍首逍遙法外,于是又加了一個籌碼:“這種控制人的邪術,要是放你們走,什麽時候你們回來了,莫說國主之位,整個色目,還不是你們的囊中之物麽?”
吟唛最後一句話說完,衆官員的眼神立時變了,彼時因為吉昌話語造成的沖擊瞬間消散,理智漸漸回籠。
是啊,讓王族走,豈不是放虎歸山?
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幻想,若能以手段控制王族為自己所用,那整個色目,豈不是自己的天下了!
朔月看着衆人形色各異的表情,心裏自然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不禁恥笑。就目前了解的王族能力,區區凡人,竟然還妄圖控制,簡直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高臺上的吉昌對下面衆人的表情看得尤為清楚,眼看他們或若有所思,或眼神陰翳,吉昌哪裏還不明白。
看來想和平解決的路走不通啊。
那只能走第二條路了。
不過,事先他還是得再确認一下的,于是吉昌問丞相:“這個少年說的話,能代表丞相的意思麽?”
丞相其實對另一件事更為在意,那就是,色目自建國以來就傳下祖訓,國主必須得是王族。
這事兒算不上辛秘,畢竟是衆所周知的事兒,大家也自動理解為,這是色目王族為了防止有人篡權而杜撰出來欺騙百姓的。
但丞相作為三代老臣,知曉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可以肯定,這句話,并不是王族杜撰出來的。
他曾在一本極其古老的書中,看到一些文字。那書年代久遠,裏面的字跡晦澀難懂,但丞相還是通過個中字推測出,那些文字的意思。
大致就是,姬姓王族是得天授才建立了國家色目,即使時間流轉,年代更疊,也只能且必須由姬性王族為國主,這樣,才能保色目世代繁榮。
對書上所說的內容,丞相本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的,但結合新進發現的,王族可以控制意識這項神力來看,書中說的,也不全是無稽之談。
如今,雖然不得已下組織了這場叛亂,但丞相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想要動之以理曉之以情,讓王族不要再以意識控制官員,還大家一片清明。
身為肱股老臣,在吉昌執政的幾年裏,丞相也是看的分明的,吉昌确如他所說一般,勤政愛民,一心為國。如果能和吉昌打成協議,以後不再使用神力,那仍由吉昌出任國主,其實才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裏,丞相道:“若像你說的,之前的事情于你無關,那我們自然不會難為你,國主之位還是你的,但若查出來,事情與攝政王,或其他王族有關,那他們欠下的債,則應當由自己償還。”
“哦!”吉昌語調微揚:“那我若是不同意呢?”
丞相看向吉昌旁邊的黑衣人:“此時此刻,我不認為國主有不同意的資本。”說完,丞相擡手,大廳內原本站着的衆人,各自拿出早已備好的黑色紗巾蒙在眼上。
吉昌嗤笑:“我說呢,敢率衆反叛,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丞相:“是啊,畢竟神力不容小觑,我們敢來,肯定事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所有在內的官員,今日自進殿來,均低頭未與您有過視線接觸。至于老朽,一會兒遇到任何情況,将視為棄卒,不得聽命與營救。”
‘啪、啪、啪…’丞相一邊說,吉昌一邊拍手:“丞相舍身求義的精神,日月可鑒,吉昌佩服佩服。但是,您一人如此,又有何用呢?”
一絲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丞相反問:“哪裏是我一人?這殿上站的衆人,難道都是死的麽?”
吉昌示意丞相:“是不是死的,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兒麽?丞相不信,回頭看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