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吟唛是一個殺手,屬于組織暈染。
吟唛是他的假名,在組織裏,他沒有真名,只有一個代號,78號。
代表被首領撿回來的,第七十八個孩子。
他們組織成立的目的,只有一個,反抗色目王族。
至于為什麽要反抗,首領給他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他說,色目王族,不要說對外國了,即使對于本地的平民,都是極其神秘的存在。
雖然瞳岚皇宮伫立在那裏百餘年,每日出入官員極多,但百姓們從未見過何人以皇族的制式出行。
吟唛問:“官員早朝的時候,難道也見不到國主和皇族麽?”
首領:“見是見的,可如果讓他們說國主或皇族的相貌,腦子裏卻一片空白,除了知道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描述不出分毫有用的信息。”
官員們對此早習以為常,只會說皇族是神的使者,容貌當然不會輕易示人。
百餘年來,大家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只要能吃飽飯活的好,人民安居樂業了,皇族長什麽模樣,又有什麽打緊的。
可漸漸的,有些官員,覺出了異常。
比如,之前一直反對的一項提案,不知什麽時候就通過了,問起旁人,卻說是自己同意了。
“什麽,我同意了,一派胡言,這事兒為什麽我自己不知道?”
憤怒、懷疑、不解,随着不斷探尋求證,在身邊人的證明下,變得更加疑惑,繼而迷茫。
漸漸地,不止一個官員有這種經歷,聰明的保持緘默,暗中觀察,激進的則開始大張旗鼓的調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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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即使再嚴密的籌劃,也會有疏漏,即使,那疏漏極其微小。
況且,當時的國主,好像也沒有刻意的隐瞞。
調查的人發覺,在做出與之前完全相反的決定前,似乎都與國主有過接觸。
接觸的內容,無非就是喝喝茶,敘敘舊。
難道,為了改變自己的決定,國主讓人在茶水裏下了什麽能夠致人迷幻的藥劑,然後再誘導自己,說些違反意志的話?
只有這個可能了,畢竟,在色目,身為王族,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完全的一意孤行,當大臣們的意見強烈而占大多數時,即使國主,也不能違背。
想到這裏,調查的人無比沮喪,怪不得有的同僚在知道他調查後,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長。
那會兒他不明白,現在卻清楚了。
為什麽不阻攔下面調查,為什麽不試圖隐瞞,不,國主其實早已擺明了态度。
就算你們查出我幹的,又能拿我怎麽辦?
是的,就算查出主謀是國主,他們也無計可施。
因為,色目的國情,和其他兩個大國不同,他們國主、乃至整個王族的的地位,是神賦予的,任何人,無權也沒有能力剝奪。
當聽到首領這麽說的時候,吟唛點頭:“首領,雖然我們從懂事開始就被被教育的色目王族是神的後人,可後來随着漸漸長大,接觸到了他國文化,尤其是彩發國,他們不也總說國王是神的後人嘛,這些話,應該都是為了王族為了防止國民反抗,編造出的謊言而已,不必太過相信吧?”
首領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額角、鼻尖都冒出了細小的汗珠,說話的聲音雖然沉着,但仔細聽,會發覺多了些顫音:“那是你沒有經歷過…神跡,那樣,你就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恐懼。”
官員中,當然不乏像吟唛那樣的人,于是他們聯合起來,一起率兵攻進瞳岚王城,說是攻進,其實該說是策馬跑進王城更貼切。
因為王城裏根本就沒有守軍,瞳岚王城建立百餘年,裏面除了些手腳利索的宮女太監,根本就沒有設立守軍。
他們打算的挺好,揭露國主的陰謀,趁此機會把他趕下臺,能找個傀儡最好,找不到就自己來當國主。
“之後呢?”吟唛雖然知道這些人肯定失敗了,但對中間的過程還是充滿好奇的。
首領因老邁而溝壑縱橫的臉上,雙眼放空,出現了迷茫的表情:“不知道。”
“不知道?”吟唛吃驚:“首領,什麽意思?”
首領:“因為所有進入王城的人,除了馬匹,無一生還。”
周圍一瞬間安靜下來,吟唛甚至感覺身周有些發冷,可窗子因為這次談話關着,而且,那時是炎熱的六月。
很久以後,首領像是從恐懼的泥沼中掙出,他慢慢道:“第二天,城門大開,沒有參與叛亂的官員們,膽子大的,成群結隊的進去了。
只見自正門到宮殿的廣場上,堆滿了叛軍的屍首,他們全部死于自己所攜帶刀具的砍傷,看樣子是自相殘殺,血液鋪滿整個地面,黏膩腥膻,聞者欲嘔。
國主和一衆王族,就悠閑的坐在大殿正對廣場的臺階上,看着廣場上堆積的屍山道:“叛軍藐視神威,入侵王城,神降懲罰,讓他們堕入深淵…”接着他轉頭,望向場邊幾乎站不穩的衆人:“爾等明知叛軍來襲,卻偏安一隅,是想坐收漁人之利?你們本應和這群叛軍一起堕入深淵,但身為神的後人,經此一役,我們不願再殺害聖靈,但你們的靈魂,我卻收下了。”
最後,國主帶着衆人返回後殿:“走之前,把廣場收拾幹淨。”
一簇簇冷風,順着脖頸鑽進衣領,游走到胸腹四肢,吟唛打了個冷戰,欲言又止。
首領:“從廣場清出來的屍體數量,二千二百三十四具,和進入王城的叛軍數量,一人不差。他們全部在進入王城的大門後,在廣場上自殘而亡,國主和王族們卻沒有絲毫損傷,這個時候,你還能說,神的後人,是無稽之談麽?”
除了神,誰又能做到?
雖然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又一層,吟唛還是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問:“既然首領你深信色目王族是神族後裔,明知實力差距天差地別,那…為什麽還要反抗?”
靜默良久,首領看向吟唛,目光深邃悠遠,道:“如果不反抗,那我們和待宰的羔羊,又有什麽區別?”
即使知道對方是神
即使知道反抗的結果,是堕入深淵
即使知道反抗的道路崎岖、布滿荊棘
只是,但凡我們還活着,還向往自由的活着
我們就必須反抗
因為,道路終将會平坦,深淵終将被照亮
這是首領最後,如夢呓般,緩緩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