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三方
李慰竟不覺得驚訝,她內心隐約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忿忿地道:“‘他必須活着’?那個光頭佬用等離子光束炮轟我們!”
“那是客戶提議的,”歸祚明試探地道,“他們好像認定那孩子有特殊的自保手段,所以授權我們可以使用等離子炮。”
顯然歸祚明對此也有疑問,但李慰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們知道楊悅會“魔法”!
她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因為她一直以為楊悅的“魔法”只有她知道,畢竟那是在他被關進喬治的地下室以後産生的——這是個簡單的推理,倘若他早會“魔法”喬治根本關不住他。
她以為他的“魔法”是種偶然的生命奇跡,就像電影裏演過那樣:媽媽在千鈞一發之際奮力擡起汽車拯救差點被輾死的嬰兒,或者情侶撞車瀕死駕駛座上的男朋友在爆炸前打開車門将女朋友推了出去……楊悅在黑暗的地下室裏不知道被困了多久,也沒人知道他之前遭遇過什麽,如果他求生的欲/望足夠強烈,按照她在電影裏看來的邏輯,他完全有可能進化出異于常人的超能力。可現在除了她以外的人也知道楊悅會“魔法”,證明事實和她想得不太一樣。
她不禁問道:“你們的客戶是誰?”
歸祚明微微一笑。
好吧,李慰也猜到他會拒絕回答,她不死心地繼續猜:“是不是總統?”
歸祚明凝視她片刻,慢慢地搖了搖頭。
那會是誰?李慰萬分困惑,她對首都星圈的上層人士一無所知,就算知道她恐怕也想不明白她和楊悅的這場逃亡中為什麽還有第三方介入。
歸祚明嘆了口氣,“我不能告訴你他叫什麽名字,但是我可以向你承認,我們也不知道他具體屬于哪方勢力。我猜測應該和聯邦科學院有關,因為他提出的條件是給我們所有人的機械器官發放合法的改裝許可證,而發放許可證的權限只有聯邦科學院才有。”
“聯邦科學院?”李慰心下一沉,這個消息簡直比她腦補的最壞的狀況更糟,讓她霎時聯想起衆多科幻電影裏的驚悚劇情,“他們要對楊……對我們做什麽?用我們做實驗嗎?”
“我們也想知道,”歸祚明犀利地反問,“你們兩個孩子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聯邦科學院觊觎的秘密?跟你們從空中的懸浮車爆炸裏毫發無傷地脫身有關,或是跟那個男孩兒遙控暗火幫車隊集體自殺有關?”
李慰警惕地瞪他,閉緊嘴巴拒絕回答。
歸祚明苦笑,“你不用那樣看着我,你是李銘的女兒,我們是真心想幫助你們。”
“那就放我們走,”李慰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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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個辦不到,”歸祚明坦然道,“你不知道合法的改裝許可證對我們意味着什麽,那意味着我們不用再像耗子一樣躲在大衛區這個垃圾場,我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中心特區的大街上,搭乘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甚至可以換一份正常的工作。”
雖然他說得聲情必茂,李慰聽着卻不怎麽對勁,心道何必裝成好像有人迫害你們,明明是你們自己在和平的後方還違法攜帶武器。
“不要以為我們是為了私欲,”歸祚明似乎猜到了她的心理活動,肅然道:“楊先生失蹤以後,‘為龍小隊’先是被打散分派到最危險的前線,大多數人都像你父親一樣犧牲了,活下來的最後也被強制退役,我們必須有能力自保才能等到楊先生回來。”
“借口!”他越是義正辭嚴李慰越是覺得荒謬,“你自己說的,聯邦軍人幾乎都可以算作楊論道的學生,為什麽別人沒有像你們這樣搞特殊化?”
歸祚明還要争辯,李慰搶先開口,就像是一拳砸開了大腦中堵塞的窄道,她在剎那間抛棄所有的猶豫和搖擺,思路通達地冷笑出聲,“你們還當上了雇傭兵,給毒/販保駕護航,不會又說是為了有錢改造身體才保護毒/販的吧?我以前的鄰居就是吸/毒死的,她也是烈士遺孀,沒有孩子,剛開始只是抽點大/麻打發空虛,後來嘛……她死的時候我去看過她,差點沒認出來,你看過喪屍電影嗎,她就跟裏面的喪屍一模一樣。”
“她只是個軟弱的不能負擔自己命運的女人,但你們不一樣,你們本該是戰鬥英雄。”
“你們沒有資格和我父親相提并論!”
接下來歸祚明再說什麽李慰都當作耳旁風,本來嘛,既然不肯放他們走,打定主意要拿她和楊悅換好處,何必又裝出戰友情深的假象。
兩人僵持到車子終于停了下來,歸祚明又嘆息一聲,無可奈何地道:“你還是個孩子,有些事你不懂,我們把最弱的幫派扶植起來主控大衛區的毒/品渠道,這樣我們就能随時監督他們,限制他們把毒/品賣給普通人……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雖然你說得對,我們确實不再有資格和你父親相提比論。”
他起身拉開車門,從車下的某人手上接過什麽,又轉回身來,把一頂棒球帽扣到了李慰頭上。
李慰和他的身手相差太遠,竟然躲閃不及,她連忙摘下帽子看了眼,居然也是頂印有首都國安隊标的帽子,她曾經戴過的那頂早就不記得把它遺落在逃亡路上的哪一站。
她心緒繁雜地捏着那頂帽子,依稀猜到歸祚明他們在帽子上動了手腳,她應該把它扔回去,拒絕他們虛僞的好意。
但她到底沒有。
因為她別無選擇,李慰苦澀地想,她故意轉移話題,牽扯出父親來讓歸祚明感覺愧疚,不就是為了他們能不再追究楊悅的特殊之處,希望他們能幫她留一條後路。
就像從同伴的犧牲中活下來的歸祚明他們沒有資格繼續做戰鬥英雄,從她被黑衣保镖丢進喬治的地下室,從她在地下室裏找到更需要幫助的楊悅那時起,她早已沒有資格再當個孩子。
…………
……
李慰被蒙住了眼睛帶下車,她表現得很老實,歸祚明給她铐上手铐,把她和仍在昏迷中的楊悅一起交給了他們的委托人。
那是個相貌平凡的中年男人,很可能是戴着生化面具,明明沒有下雨,他還身穿咨議局的黑色制式雨衣,戴了頂寬沿的氈呢禮帽,說話的腔調有種讓人浮起雞皮疙瘩的矯揉造作。
歸祚明認為他們的客戶也是經過器官改造的半機械人,他的左眼乍看去與右眼沒有區別,其實具有一定的透視功能,透過那頂氈呢禮帽,他看到中年男人發叢間的頭皮閃爍着醒目的金屬光澤。
金屬頭皮或是金屬顱腔?他暗自揣測它作為武器可能的功用。
客戶對他們的工作效率表示非常滿意,暗火幫死掉的那麽多人甚至沒能讓他多眨一次眼,他也不怎麽關注李慰,随便交給屬下,自己則小心翼翼地親手接過裝有楊悅的醫療艙。
“我稍為替他檢查了一下,”歸祚明解釋,與他的外表一致他竟然還真的懂醫術,“這孩子有很嚴重的成長綜合症,骨質疏松,缺乏多種人體必需的營養元素,建議暫時不要把他從醫療艙裏移出來。”
“他陷入昏迷也是醫療艙的副作用?”客戶關心地詢問。
“是的。”歸祚明回答,其實他并不能确定,但他認為拖時間對李慰他們更有利。
客戶不再出聲,也不知信了沒有,指揮屬下把李慰帶上車,自己也抱着楊悅的醫療艙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歸祚明急叫,“我們的許可證呢?”
他是作為他們雇傭兵團隊的代表發問,其餘雇傭兵以光頭佬為首迅速靠攏過來,兇相畢露地怒瞪對方。
“各位不知道嗎?”客戶油滑地道,“你們要的東西早已妥善地送到了家中。”
歸祚明立即向留守同伴發出通訊申請,客戶卻不肯再等待,打了個手勢,在雇傭兵們不甘地注目下大搖大擺地上車離去。
通訊很快接通又很快結束,光頭佬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
歸祚明摸了摸右腕上從黑市弄來的終端,想着可以換回自己原來的公民終端,心潮澎湃,大力地點了點頭。
其餘雇傭兵齊聲歡呼,哪怕大多數人臉上、身上都帶着未痊愈的傷痕,有人站都站不穩,仍是發自內心地露出誇張的笑容。
光頭佬板得緊緊的臉上也龇出一條縫,轉瞬即逝,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
“現在,”他一字一頓地道,“把她救回來!”
“不急,”歸祚明深思熟慮地道,“不能讓他們懷疑到我們頭上,他們有權發出許可證就有權注銷,故意把許可證寄到家裏也是為了警告我們,顯擺他們随時有能力把我們連鍋端掉。”
光頭佬搖了搖頭,又是言簡意赅地道:“她很危險,他們不在乎她。”
歸祚明沉默了,他當然知道同伴的未盡之意,他們的客戶根本不在意李慰的生死,就像她只是他們為了得到楊悅而附加的一個贈品。所以,他們既有可能把贈品帶回去,也有可能随時處理掉這個累贅!
光頭佬又斬釘截鐵地道:“她是李銘的孩子!”
“媽的我知道!”歸祚明怒了,也不要什麽偶像包袱了,不知不覺恢複他“髒話叔叔”的本色來,“她小時候還見過我呢,她還叫過我叔叔呢,用得着你他媽和老子廢話!?”
“上車!”他把心一橫,展臂高呼,“追蹤信號,先跟上去再說!”
且不說雇傭兵們又發出比第一次更熱烈的歡呼聲,另一邊,李慰被帶上車,押坐在後排,聽到前排有人在打電話。
她命令自己死死記住這個矯揉造作的腔調,因為這人正是雇傭歸祚明他們抓捕她和楊悅的客戶,他應該是個她以前不認識的陌生人,她在記憶中搜尋良久也沒能對號入座。
“夫人,”他殷勤地對電話那頭的人道,“事情已經辦妥了,楊悅很好,沒有受傷,那個女孩子也到了我手裏,用楊論道的人去抓楊論道的人,軍方就算知道了也無話可說。”
“您放心,我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計劃,那幫雇傭兵肌肉過于發達了,難免腦容量有限,一定會追上來搶人,我們可以趁機制造一場車禍……是的,楊論道的徒子徒孫同歸于盡是個絕好的主意,本來不用這麽麻煩,誰讓先生大喇喇地以間諜罪名追捕她呢,要知道咨議局也不是鐵板一塊啊。”
“恕我直言,先生身邊的那位幕僚長實在沒有他看起來那樣聰明……”
這人似乎是個話痨,又或者他十分享受李慰偷聽到他的對話後露出的慘白臉色,李慰待要掙紮,頸後突然劇痛,她猝不及防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