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孟喃的外婆家在江南，是一座很平凡的小鎮。孟喃二十歲，這二十年裏的一大半都生活在這個小鎮上。
怕外婆跑到車站來接她，孟喃特地沒有說自己回來的時間。從公交車上下來之後，一路拖着行李箱往家裏走。
“小喃回來了啊。”
“對啊，放假了，叔你這是剛買菜回來啊。”
“小喃放假了啊。”
“對啊。”
“空了來我家坐會兒啊。”
“好啊。”
小鎮不大，每個人都相互認識，孟喃從下了公交車，到家門口這一段路中間就遇上了三四位長輩，打了招呼寒暄了兩句，才繼續往回走。好一會兒孟喃才終于到了家門口。
大門沒有鎖上，虛虛掩着，推門走進，小院子裏收拾得幹淨整潔，不過樹上還是偶爾會随風飄落下幾片枯黃的葉子來，地上已經攢了不少金黃了，角落裏盤踞着一只黃黃的小貓，要是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大概是生活在這兒的野貓吧。
“外婆，我回來了。”孟喃扯開嗓子喊了兩句，可是沒有得到回應，看來老太太這會兒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拖着行李箱先回了自己的房間，收拾了一下。
隔壁兩個老太太正坐在電視機前面聽戲說話呢，正聊到開心，兩個人都頓住了。
“是不是有人在喊外婆啊。”老人一頭黑亮的頭發燙着大大的卷，被仔細地在後腦勺盤成了一個發髻。
“這聲音像是小喃啊。”短發的老人有些不确定地說着。
“诶呦，不會真是她吧，不說了不說了，我回去看看，怎麽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啊真實的。”說着，老人就站起身來朝着自己家裏快步走去。
短發的老人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小喃回來了，那小煦是不是也回來了？”說着，老人家也站起來，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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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老人家推開大門，裏面空空蕩蕩的，只有散落在地上的樹葉和角落裏的野貓。
“不是她不是她，聽錯了，昨晚上跟喃喃視頻她也沒說今天就回來呢。”說話間，就看見了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孟喃了。
孟喃也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外婆了，趕緊一路小跑着沖着外婆跑去：“外婆！”
外婆抱着孟喃，心裏頭開心得不行，嘴裏還不住地念叨：“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啊，一聲不吭的。”
“诶呀，就是不想你辛苦出去接我嗎。”孟喃撒着嬌，這才看見站在外婆身後的何煦奶奶，趕緊打了招呼，“奶奶，你也來了啊。”
“诶，小喃啊，奶奶問你啊，你回來了，小煦是不是也今天回來啊？”
“他得過兩天呢，我們考試時間不一樣，他後面還有兩天要考試呢。”
“這樣的啊，我還以為你回來了，小煦也要回來了呢。”奶奶有些失落。
“估計考完了，他也就回來了，反正就是這兩天了。”
“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孟喃回來了，最開心的當然是老太太了，跟孟喃說了兩句話，就着急出門去買菜，晚上在廚房裏忙活了兩個多小時，準備了一桌菜，都是孟喃喜歡吃的。
孟喃想要給外婆打個下手，也被趕了出來，還說廚房油煙大，別進去。孟喃只好搬了個凳子坐在廚房門口，陪着說說話。
桌子上是剛才外婆買回來的綠色塑料瓶的x碧，其實孟喃更喜歡喝快樂水x樂，不過外婆總是覺得有顏色的飲料對身體不好，從來只買x碧，這麽多年都是這樣。孟喃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一早外婆就跟何煦奶奶出門逛街了，何煦爺爺作陪，孟喃在家裏一覺睡到了十點多才醒，昨晚上寫稿子寫到了兩點多才睡下。
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在冰箱裏翻着有什麽好吃的，正翻着，大門口就傳來了一陣響動，孟喃以為是外婆回來了，趕緊跑了出去，手裏的蔥都沒有放下，可沒想到站在自家門口的是何煦，手上還拖着一個大行李箱，脖子上依舊挂着他的相機。
“你怎麽跑我家來了？”
“沒說今天回來，想給個驚喜來着，結果家門鎖上了，我鑰匙又忘在宿舍了，進不去啊。”何煦說着，就自來熟地進了院子。
把門鎖了？也對，那房子就何煦的爺爺奶奶兩個人在住，今天兩個人都出門了，可不得要上鎖。
“你這是剛起？”何煦把行李箱放到了門邊的角落，轉頭看向孟喃，她身上穿着一件藍色的毛絨絨的睡裙，看起來很暖和可愛。
“嗯，爺爺奶奶跟我外婆出去逛街買東西了，估計得下午才回來了，你……”
“收留我一會兒呗。”何煦笑着看向孟喃。
這是……撒嬌？孟喃呆呆地說：“好。”
“吃飯了沒？”何煦看着她手裏那一把綠油油的蔥。
“沒呢，剛起來，正準備煮。”
“那我不白讓你收留我，我煮飯。”說着，何煦就把孟喃手裏的那把蔥拿了過來，熟門熟路地往廚房走去。
孟喃其實也懶得煮飯，外婆在家她還樂意準備，一個人就沒有動力了，剛才其實是想要拿一包方便面煮了算了，加個蛋也算是有營養了。可是這會兒何煦的話，她倒是有些懷疑了：“你會？”
何煦正好走到廚房門口，聽到孟喃的話，立刻就轉過身來，一臉正經地解釋：“你這就小瞧我了，我在學校外面租了個房子，在那兒的時候，我可都是自己做飯的，雖然以前不會，可這一兩年下來，水平也還可以了。”
既然何煦都這麽說了，孟喃也就不再說什麽了，由得他去，總不能把廚房給炸了吧，斜靠在門框上，兩個人時不時聊幾句。
可能是因為放假了，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孟喃覺得何煦今天格外的活潑，跟在學校裏見到的那個有些疏離的何煦完全不一樣。這麽活潑的何煦，很久沒有見過了。
正好有年糕，到了冬天，小鎮每家人都會在家裏常備着，找一個深色的缸，把買回來的年糕一條一條地碼好，加水沒過仔細養着，不會壞，能吃上一個冬天。何煦的動作不是很快，但是一下一下還是很利落，切了些大白菜和肉絲，就可以做一個家常的炒年糕了。
“孟喃，幫我拿兩個盤子。”何煦轉頭對着孟喃說到，因為油煙機轟轟叫着，鍋子和鏟子不停碰撞也叫着，所以還特意提高了音量。
何煦叫的是“孟喃”，可孟喃聽到耳裏，只有一個“喃”字，前面的那個姓，大概是被油煙機給吃掉了，單單的一個喃字，在這個嘈雜的并不算很寬敞的廚房裏，落到了孟喃的心裏頭，就像是小時候往水上扔石頭，激起來一圈一圈的漣漪。
從碗櫃裏拿了兩個淺綠色花紋的盤子放到了鍋子邊上。盤子才放下，何煦就出鍋了，冒着熱氣的軟乎乎的年糕，一點點把盤子邊的花紋掩蓋，直到盤子裝了八分滿。
關了油煙機，機器運轉的轟轟聲不再，廚房立刻就安靜下來，何煦端着兩個盤子往外面的桌子走去：“拿筷子啊。”
孟喃把鍋子随手洗了，就趕緊拿了筷子出了廚房。
“沒有給你做很多，免得你又把自己吃撐了。”何煦把量少些的那一個盤子放到了孟喃的面前。
孟喃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盤子，心裏升起了一點開心來，拿起筷子嘗了起來。
大白菜挺闊爽脆，還有些獨有的甘甜，肉絲腌制過，很嫩，年糕一片一片都切得薄厚均勻。鹹鮮适度，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但就是家裏那盤炒年糕該有的味道。
孟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何煦，他雖然不是家裏的小皇帝，但也的确是非常受家裏長輩寵愛，會幫着幹些家務，可從來都不會做飯的，怎麽如今的手藝變得這麽好了？
“高考結束之後我媽跟我說，要讓我在那個暑假跟着我爸學會做飯，不然将來獨立出去了她不放心，還念叨着将來結婚了，男人要多體貼一點才好，所以要會做飯，餓不着老婆。”何煦自然是看到了孟喃的表情，繼續說，“說完這話之後沒幾天，他們就出事了，我後來想，這大概也是我媽的牽挂了，就好好學了學。”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何煦笑着說：“沒事，還好我沒有跟着我爸學，不然我這手藝肯定得大打折扣。”
孟喃想起來記憶之中何叔叔的手藝，的确是不怎樣，也笑了起來。
吃完了飯，兩個人坐在那兒說話，何煦注意到了擺在角落的鋼琴，黑色的琴上蓋了一塊白色的蕾絲布料防塵。
“這琴我都好久沒彈了，好像外婆覺得這琴擺着兒太浪費了，就在老年大學報了門鋼琴課，回來練練。”孟喃注意到何煦的視線，就開口說到，說着，孟喃就走過去拿下了那塊蕾絲布料，掀開了蓋子，随手按了幾下黑白琴鍵，“說起來，你還算我半個鋼琴老師呢。”
何煦也是從小學琴的，學得比孟喃早，也比孟喃好。小時候寒暑假的時候他來小鎮住在爺爺奶奶這兒，碰上孟喃練琴，會給她指出一些錯誤，或者陪她練琴之類的。只不過後來何煦一直有學下去，而孟喃在初中的時候，應着長輩的要求，放下了鋼琴，專心學習了。
何煦看了她一眼，坐到琴凳上，随手就彈了起來。
孟喃則靠在鋼琴旁，默默感慨着，自己這個半吊子的能耐，絕對是沒辦法跟何煦這種演奏級別的人比的。大概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這會兒聽着悠揚的鋼琴，居然打起了哈欠。在沙發上坐下，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雖然孟喃一直在掙紮，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可最後還是慘敗了。
何煦一曲結束，就看見孟喃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睡着了，上半身正一點一點往邊上滑下去，大步走上去，把人從半空之中撈起，免去了她一腦袋砸到沙發上的苦難。
這麽一番動靜，孟喃也沒有什麽反應，依舊沉沉睡着。孟喃的腦袋在何煦的臂彎之中，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何煦覺得這會兒的場景，比上一次在酒吧時還要讓人迷醉，就算這會兒沒有任何的酒精催化。
南方的冬天冷得要命，冷意總是能鑽進骨頭裏，屋子裏也一樣得冷，甚至要比室外還冷些。何煦四處看了看，也沒有什麽毛毯之類的可以蓋一下。
想了想，何煦一手托着她的脖子，一手托着她的腿彎，将人抱了起來。幸好孟喃還是那個房間，何煦順着記憶中的路線，上了樓梯，順利找到了孟喃的房間。
把人小心放到了床上，又仔細蓋上了被子，做完了這些，何煦也沒有着急走，盤腿坐到了她邊的地板上，觀察起她的房間來來。和小時候相比，其實沒什麽很大的變化，房間裏依舊很整潔幹淨，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一個書架，除了這些，再也沒什麽大件的家具了。床上有好幾個玩偶，書架上擺着很多以前的教科書，書桌上是筆記本電腦，和幾本厚厚的書，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幾張孟喃和外公外婆的合影分散着擺在書架、書桌和床頭，照片裏的三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轉過頭來看向孟喃，孟喃此刻大概是察覺到了被窩的溫暖，嘴角都揚了起來，整個人側躺着，蜷了起來，黑長的發絲有些淩亂地耷拉在她的臉上，擋住了她的眼睛。
何煦猶豫了一下，伸手捋開了她的頭發，手指劃過她溫熱的皮膚，指尖有些酥麻，露出了她瑩白的小臉，拿出了手機，對着孟喃拍了一張照片。只是沒想到忘了關掉快門聲，發出了“咔嚓”一聲，聲音不算很大，但還是把何煦吓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關上了聲音，生怕把孟喃吵醒了，然後發現自己的偷拍。
幸好，孟喃只是皺了皺眉，但沒有醒過來。何煦見她眉頭舒展開來，才放下了心，看着自己手機裏的孟喃，默默笑了起來。
祝你有一個香甜的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