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 相認 “恪兒,我是阿爹
兩日後, 居雲岫在洛陽城裏登基稱帝,改年號“元鳳”,成為大齊歷史上第一位女皇帝。
當日, 武安侯麾下的五十萬叛軍更名為“蒼龍軍”, 前雲麾将軍戰長林獲封正一品鎮國大将軍, 掌五十萬蒼龍軍軍權。
原肅王府侍衛長扶風被提拔為右衛上将軍, 統管禦前禁軍玄影衛。
原太歲閣副閣主奚昱獲封正三品懷化大将軍,洛陽總舵舵主喬瀛獲封從三品歸德大将軍, 原蒼龍軍二千名舊部分別獲封忠武、宣威、定遠等五品以上郎将,昭武、振威、致果等七品以上校尉。冊封诏書長達十餘尺,宣讀時間近一個時辰。
次日,洛陽城裏街談巷議。
“想不到那兇神惡煞的武安侯竟是長樂郡主,我就說那撥人養尊處優的,怎麽一下這般厲害,殺得朝廷一次次措手不及, 原來那皮面底下的人是當年的蒼龍軍!”
“唉,要說那二千人也真是可憐, 明明活着, 卻不能回鄉;知曉真相, 卻不能告發,只能隐姓埋名,亡命天涯。這樣一想,當初戰大将軍抛妻棄子離開肅王府,也确實是無可奈何了。”
“蒼龍軍二十萬人, 最後就剩下這兩千個,聽說三成以上還是殘了的,能撐到今日重見光明, 着實不易。聖人一介女流,能在幕後幹成這樣的大事,更是令人佩服啊。”
“誰說不是?先帝四子,争來鬥去十餘年,原以為是晉王勝了,誰知道最後殺出個郡主來,奪回皇位不說,還做成了我大齊的第一位女皇帝。看來啊,蒼天還是有眼,不忍心肅王含恨而終,要把這皇位物歸原主。”
“……”
昔日肅王在時,聲望、實力樣樣在其他三王之上,世人都以為雪嶺凱旋後,先帝便會冊封肅王為儲,誰知道,長安到雪嶺的那一條路,會成為肅王的絕路。
回憶當年慘案,衆人唏噓。
“所以說呀,人在做,天在看,這人要是喪了天良,機關算盡後,早晚是要自取滅亡的。”
“就是可惜了世子,春閨夢郎、玉羅剎……這樣好的一位人物,竟然枉死在至親手上,那個叫戰青巒的畜生,真該拖出來鞭屍一頓!”
“話說回來,前面那位在罪己诏裏說當年一案的罪魁禍首乃是趙霁,肅王、永王、寧王都是在他設下的圈套裏喪命的,眼下他是被戰大将軍割了腦袋,一了百了了,可不知趙家又會是個什麽下場?”
“哼,就那個奸臣,害了肅王府一家,還敢娶聖人為妻,我要是戰大将軍,非要株他九族,也叫他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才好!”
“急什麽?趙家人現在被關押在牢裏,聽說過兩日就要判決了,指不定就是株連呢!”
“……”
冬日裏的夜晚來得極快,晚霞剛散不久,天幕便已黑壓壓一片,各大官署裏的朝臣都差不多散了,就剩鎮國大将軍辦公的地方還燃着燈火。
居雲岫行到門口,宮人便要通傳,居雲岫示意噤聲,從璨月手裏拿過食盒,悄聲入內。
大殿裏燈火明亮,側間書房裏,戰長林盤腿而坐,翻閱着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筆叼在嘴裏,眉頭皺得跟像麻花,一臉疲憊,又一臉執着。
最近這些天是宮裏最忙的時候,又是政務,又是軍務,又是晉王留下的一大堆家務,事情着實千頭萬緒,戰長林怕居雲岫一人吃不消,便抽空在背後加着班,希望能盡可能減輕她的負擔。
批複完軍務方面的奏折後,戰長林翻開一本政務奏折,看完上面所寫的內容,眉頭狠狠一皺。
便在這時,一人聲音從前方飄來:“眉頭再皺一下,一會兒扒都扒不開了。”
戰長林擡頭,外間,宮人跪了一地,居雲岫內着明黃色織金雲紋衫子,外着一襲石榴紅齊胸襦裙,廣袖曳地,手裏提着镂空雕花的紅木食盒。
戰長林眼睛一亮,放下奏折,起身後,很規矩地向前一禮。
居雲岫颦眉:“坐下。”
二人肩并肩,挨着坐在案前,戰長林歪頭:“來,幫我扒一下。”
居雲岫伸手戳着他眉心,推開他。
戰長林笑,打開食盒,熱騰騰的飯菜香直往鼻孔裏鑽。
“吃了沒有?”
“嗯。”
“再陪我吃些?”
居雲岫搖頭,她是用過晚膳才過來的,腹裏正飽着。戰長林沒強求,擺放着膳食,開始大快朵頤。
居雲岫看到案上那封打開的奏折,趁他用膳的檔口,拿起來。
戰長林沒攔,反正那些話最後還是要傳到她耳朵裏的。
看完奏折後,居雲岫臉色不比剛才戰長林好到哪裏,奏折是一位資歷頗深的三品大員所寫,全篇內容看似谏言,實則是在變着花樣給趙家人求情。
一邊給居雲岫戴明君聖主的高帽,一邊暗戳戳拿叛軍跟朝廷開戰,致使大齊損兵折将、勞民傷財一事來壓她,話裏話外都是要大赦天下、以平民怨,順勢放趙家一條生路之意。
“這人原本就是趙霁的黨羽,二人沆瀣多年,背地裏不知道幹過多少龌龊事,這回趙霁倒臺,他利益受損最大。”戰長林解釋此人背景,“他夫人是宣平侯愛女,母親是長孫氏族人,大概是仗着背後有這幫貴胄撐腰,所以才敢這樣膽大包天。”
“膽子确實很大。”居雲岫放下奏折。
趙霁殺居桁乃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就算不把殺晉王的罪名扣給他,也是一個滿門抄斬的重罪。此人寫下這一封奏折,估計是想保住趙氏一族,畢竟,族人之間牽扯的利益可遠比個人要多。
戰長林看向她:“所以,你打算如何處置趙家?”
前兩日忙着登基大典,沒有給趙家人定罪,可是夜長夢多,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居雲岫聲音平靜:“抄斬。”
戰長林眼神一凝,沉默。
居雲岫似猜透他心裏所想,解釋:“詐降,罪加一等。”
言外之意,趙府人原本可以免于一死的,可是誰讓趙霁在永壽殿裏埋伏兵力暗殺戰長林呢?
戰長林莫名有一種被寵愛的愉悅感,低笑:“那趙氏一族?”
“流放。”
殺一門,留全族,然而殺是最殘酷的殺,每一刀,既是砍在趙府人脖頸上,也是打在那些替趙府求情的朝臣臉上。弑君之罪本該被株連九族,可是趙氏族人的性命一條不取,便應了那所謂“大赦”之名。
這手段,可謂是集毒辣與慈悲于一體了。
戰長林感慨:“岫岫,你果然是做皇帝的料啊。”
居雲岫瞄他一眼,随手又拿起一封奏折,一邊看,一邊道:“長安送來的那個孩子,我想派人接到宮裏來。”
戰長林一怔後,想到那被恪兒取名為“小白”的女嬰:“你要養她?”
“恪兒喜歡她。”
居雲岫提筆,在奏折上批注。
戰長林自然知道恪兒對小白的喜歡有多深,笑着問:“那,是接來當小公主養,還是當日後的太子妃養?”
居雲岫萬萬想不到他會來這樣一問,瞪他:“恪兒才四歲。”
戰長林聳眉,一點沒感覺自己問錯。
“沒正行。”
居雲岫不再理他,戰長林靠過來:“生氣了?”
居雲岫不做聲。
戰長林笑:“陛下莫惱,恪兒天真爛漫,斷然不會有那歪心思,孩子呢,就接到宮裏來當小公主養,日後恪兒要敢有什麽非分之想,臣頭一個打斷他的腿。”
居雲岫腹诽越說越沒正行,拿起一本奏折扔給他。
次日早朝,內侍當庭宣布了居雲岫了對趙霁及趙氏一族的處決決定,聖旨宣讀完後,底下緘默良久。
良久後,居雲岫開口:“諸位愛卿可有異議?”
劉禦史手握象笏,幾度欲言,又欲言而止。在他左側,那名上書進谏,以“大赦天下”之名懇請居雲岫寬宥趙霁的三品大員面色鐵青,兩腮緊緊繃着,便欲上前,猛被劉禦史警告性地一扯。
于是大殿下的這一點波瀾很快又歸于平靜。
居雲岫淡聲:“既然沒有,那此事便如此定了。”
話聲甫畢,底下很準時地響起一道似散漫、又恭敬的恭維:“聖人英明。”
後方諸位大臣只能梗着脖子,齊聲跟上:“聖人英明!”
洛陽的第一場雪下下來時,已是居雲岫登基半個月後。
晉王父子三人的喪事已辦完,人就埋在邙山附近的陵墓裏,後宮所有女眷被送皇陵裏守喪。
這日下朝後,居雲岫、戰長林二人換上常服,同乘一辇結伴離宮,行程匆忙,神情又十分喜悅。
一些朝臣行着禮目送完後,不由交頭接耳。
“陛下這是去做什麽?跟戰将軍出城玩耍麽?”
“什麽出城玩耍,今日小殿下入京,陛下這是去接人的。”
衆人恍然大悟,有人又議論起來:“說起來,陛下登基以後還一直沒空處理家事,這回小殿下入宮,應該是準備下诏立儲了吧?”
“嗯,所言在理,多半是了。”
衆人知曉恪兒是戰長林的骨血,先前不同意他繼位,是擔憂存在被戰長林篡位的風險,可現在居雲岫登基稱帝,恪兒又是從出生起便随居姓的,自然便順理成章有了做儲君的資格。
“那陛下冊封小殿下時,會不會也冊封戰将軍?”一人聲音壓低,語氣難掩興奮,“這半個月來,戰将軍可一直留宿在宮裏,陛下賜的那所府邸,他一次都沒踏進去過。”
“周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會冊封戰将軍做皇夫?”
衆人的眼睛裏齊刷刷放射起光芒來。
“……”
“什麽?當真?”
“千真萬确,前日我到他衙署裏親眼看見的。”
“啊呀,那可真是……”
“……”
皇城外,一輛華貴的馬車歡快地行駛着。
車廂裏放着暖爐,熱氣融融,居雲岫靠在戰長林肩上,手被他捂着。
“禮部那邊的建議,你怎麽看?”
今日早朝時,禮部尚書程大人以冬日遷都諸多不便為由,建議居雲岫明年開春以後再回長安,居雲岫沒有立刻給出回複。
戰長林摩挲着她的手,思忖道:“遷都确實是大事,不能急于一時,恪兒剛從長安過來,在洛陽裏養一段時間再回去,挺好的。”
居雲岫知曉他是出于對恪兒的考慮,可是仍然有些遺憾:“那今年過年,就要在洛陽城裏過了。”
戰長林一怔後,想到長安城裏空空蕩蕩的肅王府,這似乎還是居雲岫第一次在外鄉過年。
戰長林安撫:“岫岫是聖人,整個大齊都是岫岫的,在哪裏過年都是在家過。”
居雲岫啼笑皆非,目光瞄向他。
戰長林低頭,笑:“臣說錯話了?”
“沒錯,”居雲岫眼眸微眯,揶揄,“巧言令色,快有做奸臣的潛質了。”
戰長林笑出聲。
居雲岫想到什麽,忽而道:“過兩日,我便要冊封恪兒為儲君了。”
“嗯。”戰長林自然地應着。
“那你……”居雲岫望着戰長林的眼睛。
戰長林領會:“你想問要不要順便冊封我?”
居雲岫沒做聲,一般她不做聲的時候,便是默認。
戰長林想到二人在邙山裏聊起這件事時說過的話,反問:“你自己的承諾,你自己忘了?”
那天晚上他親口說要她下诏封他做皇夫,她沒拒絕。
沒拒絕,便是同意。
居雲岫沉默片刻:“沒皮沒臉。”
戰長林挑眉:“給聖人做丈夫,怎麽就沒皮沒臉了?”
“給聖人做丈夫沒有沒皮沒臉,可是要求做聖人的丈夫,就是沒皮沒臉。”
戰長林一怔後,回過味來,唇一挑,虎牙都笑出來了。
“這個意思啊。”他意味深長地笑着,“放心,臣明白的。”
午時,天光破開雲層,白茫茫的城門外,兩撥人相會。
恪兒原本便知曉此行是來跟居雲岫、戰長林團聚的,老早就開始翹首以盼,如願看到來人後,先是歡呼,後來喜極而泣,整個人埋在居雲岫懷裏,戰長林扒都扒不開。
城外風大,隐約又有雪絨夾在風裏飄下來,馬車沒在外面多停留,徑直趕回皇宮。
車輪碾壓雪地的聲音窸窸窣窣響在外,車廂裏,恪兒像個團子似的,靠在居雲岫胸前,臉上還挂着點點淚痕。
戰長林在旁邊看着他,喊:“小哭包。”
恪兒噘嘴,小短腿一挑,踢戰長林膝蓋。
戰長林笑。
“只想阿娘,不想我?”
“先想阿娘,再想你。”
戰長林甚受打擊,流露悲傷之态,恪兒便用拿腳尖蹭他膝蓋,這次乃是安撫的意思。
馬車穿過風雪,半個時辰後,一行人抵達皇宮,這是恪兒第一次入宮,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新奇又緊張。
戰長林下車,看他瞪着倆大眼睛這裏瞅瞅、那裏看看,就是不挪腳,一把撈他過來,抱着走向永和宮。
等在大殿裏的除一衆宮人、一大堆的新玩具以外,還有嬰兒床裏一個雨雪可愛的女孩。
“小白?!”
恪兒兩顆大眼睛更像要掉出來般,不等戰長林放他下地,兩只腳便已在半空裏一個勁蹬着了。
居雲岫忍俊不禁。
照顧小白起居的仍然是柳氏,看恪兒跑過來那着急的樣子,忙起身虛扶,等恪兒扒着床站穩,又慈愛地理了理他被風吹亂的鬓發:“郎君長高了。”
恪兒專心地看着裏面的小人兒:“她呢?她長高沒有?”
“長高了,女郎現在快有兩尺高啦。”
恪兒扭頭問戰長林:“我有幾尺高?”
戰長林随口:“三尺。”
恪兒“啊”一聲,像是有些不滿意,看回襁褓裏的小白。
小白含着手指,正朝他笑,嘴唇紅嫣嫣,皮膚似外面的雪一樣白。
恪兒不知不覺也笑起來,沒忍住,伸手在小白臉頰上輕輕一戳。
又軟又嫩,又溫暖。
“咯咯……”
小白笑出聲音,雙眼彎成月牙,像在跟恪兒講話似的,恪兒笑容更大。
居雲岫上前來,揉他腦袋:“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了。”
“妹妹?”恪兒一怔後,反應很快,“她不是趙叔叔的女兒麽?”
居雲岫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柔聲:“日後不許再在宮裏提起趙叔叔,她也并非趙叔叔的女兒。”
恪兒乖巧點頭,回味居雲岫剛才的話,又似懂非懂:“她是我的妹妹,是阿娘的女兒?”
“對。”
“阿娘跟誰的女兒?”恪兒嘴上問着,眼睛往戰長林瞄。
居雲岫忍俊不禁,知道他在懷疑什麽,不否認:“是我跟此人的女兒。”
恪兒眨巴眼睛,心忽然像被攫住,五味雜陳的:“那……阿娘就是她的阿娘,戰長林就是她的阿爹了?”
居雲岫唇角笑意收斂。
恪兒眼一垂,轉身看回嬰兒床裏,嘴角翹着,可是眼睛沒肯再擡起來。
戰長林眼神微黯,上前蹲下來,攬住恪兒肩膀。
恪兒別開臉。
戰長林于是更斷定他在難受,解釋:“我做她的阿爹,是有條件的。”
恪兒握着床架的小手微微收緊,沒做聲。
戰長林大手握上他小手,安撫着,看他沒躲,才繼續問:“居聞雁不想知道是什麽條件?”
恪兒抿嘴,甕聲:“什麽條件?”
戰長林垂眸,大拇指摩挲着他手背:“我以前有一個特別可愛的兒子,可是後來被我弄丢了,我一直在找,一直在找,我要找到他後,征求他的同意,他同意了,我才能做別人的阿爹。”
恪兒怔然,這是他第一次聽戰長林提起他的兒子。
他竟然是有兒子的。
恪兒意外又茫然地望着他,仔細看,那眼神裏還有一些落寞受傷。
“那,你找到你的兒子了嗎?”
“找到了。”戰長林微笑。
恪兒臉上沒有笑。
戰長林抿唇,抱他到面前,認真地看着他,鄭重道:“恪兒,我是阿爹。我以前犯傻,弄丢了你,你可以原諒我嗎?”
恪兒一震,望着戰長林充滿愧疚的眼睛,一剎那間,千百種情緒齊湧心頭,又是意外,又是喜悅,又是困頓、委屈。
“你……為什麽要丢我呀?”
恪兒的眼淚唰一下掉下來,可憐巴巴。
戰長林眼眶一澀。
恪兒淌着淚,想到一次次想阿爹時的迷茫、失落,想到想要向居雲岫求證時的猶豫、小心,想到那一個個從來都沒有阿爹的夢,最後再想到眼前的戰長林,咬緊嘴唇,撲進他懷裏。
戰長林接住,感受着恪兒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嗚咽的哭聲,眼圈通紅。
“恪兒,對不起。”
恪兒哭。
“乖,不哭。”
恪兒大哭。
“……”
戰長林揉着恪兒的頭。
殿外大雪飄飛,殿裏爐火正紅,哔哔啵啵的炭火燃燒聲響着,居雲岫望着嬰兒床邊相擁的父子二人,示意柳氏等人離開。
衆人退下,居雲岫上前,揉一揉小的腦袋,再揉一揉大的腦袋,望向嬰兒床裏時,小白居然正在笑。
居雲岫不由也一笑,伸手入內,小白抓住她。
兩人大手握着小手。
“哥哥有阿爹了,是在替哥哥高興嗎?”居雲岫目光溫柔,“你也會有的。”
是夜,紛飛一日的大雪終于收歇,月光反射在皚皚雪地上,再流瀉進窗柩裏來時,光澤便比往日更亮了。
吹滅燭燈的宮人颔首離開寝殿,床幔裏,有人的聲音低低響着。
“所以,恪兒同意我做小白的阿爹了?”
帳裏有窸窸窣窣的動靜,恪兒翻身,抱住戰長林手臂,點一下頭。
戰長林笑,摸了摸他眼睛:“還疼不疼?”
恪兒搖頭,想到今日在他懷裏大哭的情形,不知為何,突然感到有一點丢臉。
“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哭。”
嘉
“怎麽,怕人笑你呀?”
恪兒不回答,一副自尊心很強的模樣。
戰長林開解:“這有什麽,我也這樣哭過。”
恪兒半信半疑:“真的?在哪裏哭的?”
戰長林坦誠:“在你阿娘懷裏哭的。”
恪兒驚訝。
戰長林一本正經:“她笑死我了,說我連你都不如。”
恪兒“啊”一聲,竟不知道怎樣安慰他。
想了半晌後。
“那下次你來我這裏哭吧,我不會笑你,也不會跟別人講。”
“好啊。”
恪兒一笑,看他半晌後,忽然害羞地蹭到他懷裏。
“睡覺啦。”
“嗯,睡覺啦。”
兩人相擁着。
一會兒後。
“戰長林?”試探的。
“嗯?”
“阿爹。”小聲又甜蜜的。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