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開始就裝錯逼了啊
作為一名體驗派的“學渣”,紀宸一直走的都是“我明明都聽了都做了可他媽就是全都不會還運氣賊差”這個路線。
在碰上舒晏這種級別的真學渣之後,才知道自己對人類參差的認知還是膚淺了。
紀宸甚至有點兒理解老王一天到晚苦口婆心想勸他從良的心情了。
這他媽,他看見舒晏這逼一進教室就趴桌上睡,一個字兒都沒進耳朵裏去的時候,也有種想把他搖醒,晃一晃他一腦袋豆腐腦,嚴肅告訴他“聽了不一定有用,但不聽一定不會懂”的沖動。
但他忍住了。
關他鳥事。
結果十分鐘後,不知道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還是被教室裏的笑聲吵醒,新同桌居然把他精致的豆腐腦擡了起來。
舒晏趴了會兒,沒睡着。
本來每回剛吃完飯都是補眠的最佳時機,結果他趴了會兒,還不困了。
舒晏一直挺好奇,就老王這個……和善到近乎天真的性格,班裏那些人怎麽瞧着還挺喜歡他的。難道是因為他好欺負?十分鐘聽下來,才覺得是自己先前淺薄了。
“xxx這個人,正史裏對他的記載不多,但我本人對他很有研究。”老王提了提鏡腿兒,“我們簡單來聊聊這個人啊。”
簡單聊了十分鐘,老王強行把自己拉回來,“跑題了跑題了,我們看回課本啊。”
兩分鐘後——“說到這個人參養榮丸啊,就想跟你們聊聊我們古代帝王對丹藥的熱衷……”
這不比聽說書有意思?
要不怎麽說,不管哪行哪業,專業能力過強才是硬道理呢。
就是身邊那位誓要用絕對實力打倒一切陰謀詭計的新同桌,時不時投來的複雜目光讓他有點兒……談不上不爽,但有點兒微妙。
舒晏偏頭看過去。
“……”紀宸覺得他倆每回見面都能把“你瞅啥”“瞅你咋地”這種對話反複演練一遍。
紀宸那個紋身在左耳耳骨上面,舒晏坐他右手邊,這個角度看不見。雖然每回看見紀宸都有種“這人長啥樣啊”“哦,是個大帥逼”的感覺,但他唯一能記住的,也就是紀宸耳朵後面的那個黑背了。
所以此刻,雖然依舊是個大帥逼,但看不見紋身的紀宸對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一種很奇妙的“此刻我知道他是誰,但我看不出他是誰”的俗稱有病狀态。
舒晏垂了垂眼睫,瞥見紀宸認真記錄的課堂筆記和自我感悟,發現了一個困擾他一晚上的答案。
宿舍牆上的字,他的新同桌不是在玩兒行為藝術,是真的……很認真地把那兩句話拆成了一副對聯。
比如他此刻的筆記本上寫着:“常服何藥,如何不急為療治?” 是這些人真的在關心她,不是在罵人。
“……”舒晏擡眼,看見紀宸還在看他。
唇角勾起不鹹不淡的定點兒弧度,很誠懇地對他說:“聽課吧。”
紀宸:“……?”
剛舒晏瞥了他一眼筆記本的動作,配上那副疏懶的語氣,話外音仿佛就是:雖然聽了也不一定有用。
操?他這是被鄙視了吧?是吧是吧是吧?還他媽是被個真學渣鄙視了吧?
到底誰瞧不起誰啊?!
聽見後面細微動靜的趙翊轉過腦袋,看見的正是舒晏一臉和善微笑地看着紀宸,紀宸卻一臉煞氣逼人準備撩架的畫面。
“宸兒,宸兒!”趙翊小聲但堅持地呼喚着紀宸,火上澆油,“別欺負舒……”舒什麽來着,“舒啊,人家才來人生地不熟的,你幹嘛呢?”
“……操。”紀宸偏過腦袋靠進椅背裏,盯着趙翊,呵了聲,“幹你爺爺。”
趙翊眨了眨眼,暫時停止呼吸。
紀宸的那雙鳳眼內勾外翹,眼型又偏狹長,不笑的時候看着挺兇的。但他最怵的反倒是紀宸笑得特平靜的畫面。
紀宸這表情一出來,他也反應過來,此刻的自己仿佛是在幫着新同學讓18年的老兄弟受委屈。
他宸兒肯定吃醋了。
不能欺負新同學,又不能傷了兄弟的心,只好犧牲一下他可能一早成為哪家熊孩子的爺爺了。
嘿嘿笑了兩聲,趙翊說:“那我過年上墳的時候,給我爺爺燒點兒紙錢打個招呼。”
連徐牧舟都聽不下去了,頭也不回地小聲說:“爺爺投完胎聽了都想今夜來敲門。”
舒晏:“……”
紀宸也不是真生氣,更談不上吃醋。會有人吃傻逼的醋嗎?不會。
但就像是氛圍已經到那兒了,不打一架很難收場。這時候正巧有個人硬要塞一把臺階到你腳底下,還振臂高呼“下來啊!你下來啊!”,那他不滿足對方也是很不給面子的事情。
“滾吧。”紀宸把踩着課桌橫杠的大長腿費勁地挪下來,上身前傾,動靜有點兒大地把筆記本往左邊磕了下,一整個右手臂半遮住頁面,一副“你他媽再看一眼今天這課就別上了”的氣勢。
舒晏:“……”小學生嗎?
趙翊轉過腦袋,摸了摸後脖頸。說不上來,但莫名覺得這裏面的門道有點兒子奇怪。
明明惹紀宸的是舒晏,為什麽被兇的是他?
但他的腦回路還不足以讓他想明白裏面的溝溝壑壑,趙翊很快就放棄了思考。
王光遠也看見了他們這兒的動靜,捏着眼鏡樂呵呵地說:“很好,今天的課堂氣氛很活躍!年輕人就應該這麽朝氣蓬勃這麽陽光燦爛!”
舒晏:“……”
理解滿分。
好不容易憋到下課鈴響,紀宸靠進椅背裏,斜了眼舒晏的後腦勺,沒忍住低罵了一聲艹。
這逼在老王最後五分鐘按課本內容分析了下人物性格,又布置了下作業的時候——睡着了。
媽的,合着就把老王的課當講座聽了?不,講座都不如,當說書聽了。
他倒要看看下節蟹老板的課,這逼還睡不睡了。
跟自己較勁似的,紀宸憋着口氣就那麽一直盯着舒晏趴着的發心。
盯了半分鐘,開始慶幸自己的強迫症還不算嚴重。
紀宸也不知道他是睡相差還是昨晚睡得太死,墨黑的頭發絲有點兒淩亂,壓得發心裏有那麽兩小撮跟個呆毛似的翹着,在天花板忽忽悠悠的吊扇底下跟個不倒翁似的屹立着。
非常不聽話。
紀宸莫名其妙想到老頭兒說的:頭發硬的人脾氣也犟。
忍着非常想給他摁摁頭毛的沖動,紀宸偏開視線。
“宸哥,宸哥——”(12)班走廊邊的窗戶上已經貼了好幾個人,“走,打球去!”
周天宇準确找到紀宸的位置,拍了拍他們班被風吹狠了都能哐哐響的老窗戶:“宸哥翊哥,我們班下節體育課,來玩會兒啊!”
紀宸那股子有人揮胳膊給他遞臺階的感覺又來了。
要是以往,這十分鐘的事兒只有趙翊熱衷。還沒跑起來呢就已經要結束了,不盡興。
但今天,他答應得比趙翊還快。
“走了,打會兒。”紀宸站起來,踢了踢趙翊的凳子腿。
趙翊擡手比了個OK。
周天宇還在走廊裏問:“舟舟去不去啊?”
徐牧舟站起來讓他們:“不去了,你們玩兒吧。”
李一思上課的時候給她發了個消息,讓她下課陪着去老師那兒。
和紀宸他們這些人熟的幾個男生也一塊兒跑了,教室裏安靜下去,某個地方卻熱鬧起來。
——《解密新晉校草背後驚人産業鏈,為何昔日大佬都竟然怕他》
樓主:好的我承認我标題黨了。但事實和标題的出入也不是很大。
今天下課的時候我們班那個轉學生大帥逼在睡覺嘛,大家也知道我們老樓那個教室小得跟在螺蛳殼裏做道場似的。新晉校草又坐在大佬的右手邊,正好擋住大佬的路。
倆人上老王課的時候就已經有點兒不對付了,沒想到快下課的時候轉學生還故意睡、着、了!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昔日殺人不眨眼的紀·大佬·宸,居然沒有叫醒他,而是轉道從趙翊那兒出了教室!
不要香菜:趙翊本來就要出去和周天宇那幫人打球,宸哥也就是順道的事兒,倒也不必如此拉踩。
就要香菜:樓上的一看就不在匿名群,你們不知道昨天早上的事兒吧?
打起來:@秦秘書,查一下。
就要香菜:轉學生逼着大佬吃他的剩飯你們敢信?
打起來:???此話當真?!
就要香菜:照片我們沒敢拍,但是當時好幾個人都看見了,我們總不能集體說謊吧?
鹹豆腐腦yyds:我作證,吃的還是糊成芝麻糊的剩豆腐腦!
打起來:操!轉學生這麽牛逼的?!
不要香菜:宸哥你怎麽了宸哥,你還是那個讓WHF三條腿全折了的宸哥嗎?
未取名:WHF是誰?未婚夫?
不要香菜:樓上高一的??當心宸哥把你的五條腿全打斷哈!吳.桦.帆。啊——版主不要封我,我這是科普!!
就要香菜:內部消息,轉學生是在原來學校犯了事兒才來我們這兒的。
打起來:艹!真的?展開說說展開說說!
……
跟帖的男生開始押注誰會成為十二中新晉大佬。
有的說還是紀宸厲害,畢竟一樣打了人,轉學生就得轉學,紀宸依舊能穩穩當當待在十二中。
有的說那不一定,畢竟紀宸要是走了,他爺爺能連夜鏟了綜合樓當建築垃圾拖走,搭積木都不帶這麽玩兒的。但是轉學生沒背景啊,只能轉學。
女生則開開心心發起很容易就讓粉紅老網頁崩潰的新一輪校草投票。
哦,居然還混進去個趙翊。
啊,趙翊算什麽,還有徐牧舟。
……
舒晏沒睡得太死,醒過來的時候正巧打鈴。
然後就發現左邊沒人,前面也沒人。只有趙翊的那位青梅竹馬徐牧舟安安穩穩坐在凳子上。
講臺上已經站了位老師,舒晏看了眼,發現是早上那位喇叭老師。
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他臉盲的毛病已經痊愈,主要是這位老師太有辨識度,只要記住幾個字……前禿後翹。
講臺上放了教案,書脊那兒的字正好能看見。原來真是教數學的。
老板不冤。
喇叭老師明顯也注意到了後面還空着幾個座位,正要發問,門口就吵吵嚷嚷地擁進來幾個男生。
帶頭的是個大帥逼。
“報告。”大帥逼臉不紅氣不喘,站得端正筆直很平靜很禮貌地說。
聲音有點兒懶,又有點兒耳熟……哦,他同桌。
喇叭老師看了他們一眼:“下次我的課再遲到就不用進來了。”
幾個男生趕緊往裏走,有個靠牆的扯着領子調大了教室頂上的風扇。
只有他同桌,依舊不緊不慢的,坐下的時候還看了他一眼。
上課起立,舒晏聽見大家叫喇叭老師謝老師。
開始講課,舒晏聽了會兒,然後非常抱歉地有點兒……聽不下去。不是謝老師講得不好,謝老師講課挺不錯的。
公式明朗條理清晰。不是那種“雖然我有水平但我講不出個所以然來并能讓你聽得雲裏霧裏”的老師。
簡單點兒來說,就是讓舒晏有種說出來得被人罵一句逼王的無奈——聽這麽淺的內容無非是在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不如補上一覺。
鑒于今天什麽也沒準備,舒晏無聊地摸出手機,準備随便看點兒什麽就趁熱睡一會兒。
舒晏微信裏加的好友不多,朋友圈兒劃拉得快一點都能一步到位。想看看社長今天又發了什麽需要點贊捧場的新內容,舒晏也就沒有特意去找隋浚川的頭像,而是直接點開了朋友圈。
結果刷新到的第一條內容,就是他遠在Y國的妹妹發的——用桑淺的手機發的。
照片是她和桑淺在家裏拍的。漂亮小莊園的露臺上擺着餐桌,點着蠟燭。小姑娘一頭金棕色的小卷兒毛,眼睛大的像洋娃娃,五官深邃立體,臉型輪廓卻明顯是亞洲人的長相。
很漂亮的混血小姑娘。
小姑娘怕冷,穿得還挺多,笑得眼尾彎起來窩進桑淺懷裏。露臺上暖黃的燈光灑在倆人臉上,很溫暖的畫面。
照片應該是抓拍的,桑淺像是被鏡頭後面的那個人叫了一聲,攬着小姑娘笑着擡頭的時候,正巧被快門捕捉到這個時刻。
舒晏沒再往下劃,就這麽握着手機,握到自動鎖屏。
桑淺的朋友圈,有一陣兒是屏蔽他的。
還是小姑娘有一回拿着桑淺的手機給他打電話,用她母語夾雜着中文的普通話問他:“哥哥,你怎麽不給媽媽的朋友圈點贊?”
……啊。
舒晏那會兒才知道,不是桑淺跟他一樣什麽都不愛發,而是他壓根不在“可見範圍”。
舒晏也不知道是小姑娘要求的,還是桑淺手滑給他放了出來,反正從那之後,他就經常能看見桑淺朋友圈的內容了。
嫉妒?
不,特平靜。平靜得只想睡一覺甚至默念一遍《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清淨平等覺經》。
嫉妒是小朋友才有的情緒啊晏兒。
舒晏模拟着隋逸的語氣對自己說。
“你他媽……”紀宸驚了,這人聽着蟹老板的課,還玩兒着手機都能睡着?“蟹老板這種緊迫程度的你都能睡?你還是不是男人了?”
“……?”雖然沒太捋順紀宸話裏的因果關系,但紀宸這一下,莫名把他從想背一遍《無量壽經》的情緒裏拉了出來。
于是舒晏擡頭,說:“聽着這種程度的人聲兒,更容易睡着。”
舒晏也沒完全把頭擡起來,就這麽額頭抵着胳膊半趴着,壓得聲音有點兒悶,聽上去像是快睡着了被他吵醒的狀态。
紀宸:“……?”
不是,你這樣讓我覺得在學渣這條路上,一開始我就裝錯逼了啊。
紀宸還想說點什麽,腦門兒上就被一股帶着白煙特效的暗器擊中。伴着壓迫感十足的警告:“紀宸,好好聽講,別妨礙你同桌睡覺。”
舒晏:“……?”
“……”操。
紀宸服了,并且不敢反抗。
對這個莫名其妙本來不該他受着的暗器,也只能摁住心口生生受着。
別的老師還好,蟹老板幽幽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
紀宸總覺得蟹老板睿智的眼睛一早發現了什麽,尤其是他每回面無表情緩緩說出那句“我觀察你很久了”的時候。紀宸暫時還不想冒這個險。
所以連蟹老板都放棄的學生,難不成還指望他能拯救舒晏這位失足少年?
累了。愛誰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