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站病房外, 看着站在窗邊對着空氣說話的蔣夫人, 許黎差點把眼珠子瞪下來，一副見過的表情看着身邊的男人。
“這…這是？”
“受的刺激太大，醒來之後就瘋了，身體沒有大問題, 就是一直對着某個地方自言自語，估計将來得送到療養院去。”
他就算是有心也無力照顧蔣夫人，而且留她在蔣家的話, 萬一哪天觸景生情, 想起死去的蔣正陽，直接一把火燒了房子和大家同歸于盡怎麽辦。
“你父親呢？”
蔣钺沒說話，拉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走，走過兩道門停下來，推開門帶着許黎進去。
“醫生說情況暫時穩定了, 不過受不得刺激, 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你白天有時間的話，來醫院替我看看他，那邊的已經不認人了，你去了也沒意義, 所以我拜托三嬸照顧蔣夫人。”
許黎在蔣家住的日子，前前後後加起來可能都沒有兩個月，無聊是和蔣夫人，還是蔣明朗都談不上親近, 所以蔣钺覺得讓她和思維尚在的老頭子聊聊天就行了，至于蔣夫人那邊，還是交給關系更為密切的三嬸，而且她們年齡相仿，也許還能說到一起去。
“好，以後白天我來醫院，這樣你就能放心工作了。”
他安排好這邊的事，就開車去公司，許黎坐在床邊看着身上接了很多臺機器的蔣明朗，很想知道他現在有沒有一絲後悔，後悔曾經那麽溺愛長子，把一個孩子養成了魔鬼，又不得不經歷這個魔鬼的死亡。
可是，一直到中午的時候，蔣明朗都沒醒過來，她只好背着包去找趙季平，打算請他吃午飯，就當是報答他這些天一直幫她看着蔣钺，沒讓他不要命的加班。
“趙醫生，吃飯了？”
聽見敲門聲，趙季平擡起頭，看見靠在門邊的許黎，招招手示意她進來。
“你先坐，我這還有點東西沒處理好。”
“沒事，我不急的。”
說着，許黎拉開椅子坐下去，趙季平埋頭在紙上寫什麽東西，她一不小心看見他脖子上似乎又塊淤青，不知道的人會稱那塊印記叫淤青，成年人一般把它叫做吻痕。
寫着東西的趙季平，覺得哪裏好像不對勁，一擡頭發現她正笑得一臉詭異的盯着自己。
“你…你在看什麽？”
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許黎抿着嘴低頭從包裏拿出鏡子，然後對準他脖子上的吻痕，笑着說。
“天雷勾地火啊，真沒看出來淼淼那個丫頭這麽生猛。”
饒是一向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趙四兒，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保持冷靜，老臉一紅做賊心虛的把領子往上扯。
“你別扯了，當心掩耳盜鈴引起別人的注意，你快點寫，寫完咱們去吃飯。”
“你今天打算一直待在醫院？”
“不然呢？我不呆在醫院還能去哪裏？之前一直沒出現，蔣家的人說不定都對我有意見了，哪怕是耗我也要耗在這裏，有我在這看着，蔣钺也能放心工作啊。”
回來之後，她發現蔣钺變化真的很大，昨晚到現在就沒見他笑過，再加上兩個人都心力憔悴，晚上都是一人睡一邊，根本沒有別的想法，更沒有趙季平和淼淼那個好的趣味。
“也對，有你在這裏，他就不用一天給我打打個電話問老頭子什麽情況了，你再等我一下，我還有兩句話。”
許黎沒問他在寫什麽，因為如果是和工作相關的東西，她聽了也聽不懂，這麽多天總算是有一件高興的事了，那就是：她這個紅娘當得還算成功，這倆人之間終于有進展了。
吃飯的時候，趙季平一直向她吐槽蔣钺，“他之前幾天就跟一頭倔驢一樣，我都想直接把他打暈算了，你可得好好管管他。”
“我就是知道他會不要命的加班，才給你們每個人打電話，請你們幫我看着他。最開始他正式接手公司事務的時候，就是天天抽煙喝咖啡，我拿回請假回來，看見那一抽屜的煙，差點氣的和他動手。”
“你這回不會立馬開工了吧？”
他是真的不想再給人當保姆，尤其是給蔣钺這種人當保姆，比連續加班還累。
“淼淼沒告訴你嗎？我明年不開工，原本是計劃在家把孩子生了，現在看來生孩子的問題可能要往後推遲一陣子，等他把公司的事穩定了再說。”
“生孩子？之前你們倆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消息？什麽消息？我們就是怕你們出來指點迷津，才故意什麽口風都不透露的，你快吃飯吧，這件事先別告訴家裏人，等最近這段風雨飄搖的日子過去之後再說。”
吃完飯，兩個人回醫院，她站在蔣夫人的病房外看了很久，但是一直沒勇氣推門而入，當她準備去老爺子病房坐一坐的時候，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傳入她的耳朵。
許黎轉頭一看，是一身黑色長裙的程夫人，身後還跟着個司機，兩個人目光對視後，程夫人咧開嘴笑了，卻笑得她後背發涼。
“你回來了？”
“程夫人好，您是來探望病人的，還是？”
這個時候，蔣家的三個人死的死、瘋的瘋、病的病，要說誰最高興的話，許黎覺得非程家莫屬，畢竟如果不是蔣家的這些人，程蓉也不會變成植物人，作為一個母親來說，程夫人比任何人都恨這一家子。
“當然是來看看我的親家母啊，現在…我和她也算是同病相憐，也算是有共同語言了，你說誰也不是。”
對方一直笑得很客氣，可這個笑容卻帶着一種讓人打顫的惡寒，許黎看不見半點的同情和善意，只能從程夫人的眼裏讀到快要壓制不住的瘋狂和得意。
“夫人她最近不方便見您，您還是請回吧。”
雖然她也不喜歡蔣夫人，可這個時候讓程夫人進去，很可能會出事，這個女人擺明了是來搞事情的，許黎只好死死地守在門口。
“許黎，你這麽忠心啊？也對，你現在是蔣家唯一的兒媳婦，你的丈夫也是蔣家唯一的繼承人，你是得表現的乖一點，免得其他人說閑話。”
“您不用對我冷嘲熱諷，我是什麽身份我自己清楚，現在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您吧，如果我猜的沒錯，周桃會流産，也和您有關系吧？”
之前她一直沒搞懂，到底是什麽人在蔣家亂嚼舌根，現在看着面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婦人，許黎瞬間什麽都懂了，自從程蓉出事之後，程家好像就沉默起來，沒了以往的強勢和不甘。
其實，他們只是把憤怒和委屈，變成了怨恨，對蔣正陽的怨恨，對蔣家兩位老人的怨恨，最後乘着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找到他們的弱點，狠狠地把刀子插上去，這一招真是誰都沒想到。
“現在，他們都成這樣了，我也就不必躲躲藏藏，我也沒做什麽，只是替我的蓉蓉鳴不平罷了。憑什麽她變成了植物人，蔣正陽那個畜生還能縱享人間繁華？女人出軌天地不容，男人風流倒是理所應當？”
雖然許黎也贊同程夫人的最後一句話，這個世界男人和女人本來就不存在絕對公平可言，可這也不能說程夫人做的就完全沒有錯。
“既然您都把話說得這麽清楚了，我也想和您說道說道，說起來您的女兒和蔣正陽也是同道中人，只不過她受到的傷害更多，如果當初你們程家同意他們離婚，之後的車禍不會發生。”
“你現在只不過是把對女兒的愧疚，強行轉化成對蔣家人的怨恨而已，您不是我第一個見到的這種人，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蔣正陽無辜嗎？當然不無辜，他的所作所為真的是死有餘辜，可是他不該以那樣的方式死在蔣家，不該死在周桃手裏。”
“我看您不僅想辦法讓周桃的孩子沒了，大概還對她做過什麽，您想為女兒複仇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周桃也是個無辜的人，她只不過是恰好卷進了這場風波，不知道您看着程蓉的時候，會不會想到周桃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她無辜？哈哈哈哈，她哪裏無辜了？”
一向端莊鎮定的蔣夫人，突然仰天大笑，聲音尖銳切刺耳，許黎忍不住當着她的面皺起了眉頭，這個女人完全能去演童話故事裏的反派人物了。
“我的女兒躺在病床上，她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蔣正陽的床，還想給他生孩子，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她配得上無辜這個詞嗎？”
“你怎麽知道她一定是主動爬上了蔣正陽的床，您的女婿什麽德行，您該比一般人了解，如果他看上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有說不的權利嗎？報仇沒有什麽錯，可你利用了無辜的人，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女人，你以為這一切就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那有怎麽樣？現在人都死了，而且我沒有出手，沒有打過她，沒有罵過她，就算警察來了，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看着已經徹底封魔的程夫人，許黎低頭嘆了口氣，捏捏鼻梁臉上和心裏都是說不出的疲憊，她原本是想可憐這個女人，可是現在發現對方不需要她的可憐，甚至會在将來成為她的麻煩。
畢竟像程夫人這種為了報仇而無差別攻擊、利用她人的性格，保不齊她和蔣钺就成了下一個目标。
“是的，警察不能怎麽樣，可是…您相信報應這個詞嗎？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從程蓉他們車禍的時候，我就相信了。”
女兒的車禍，一直是程夫人心裏難以愈合的傷口，一聽這話臉上瞬間籠罩了一層濃濃的黑霧，再加上她一身黑色長裙，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剛才棺材裏爬起來的女鬼，相當的恐怖瘆人。
“你少提蓉蓉，別以為你現在成了蔣钺的老婆，就能真得坐穩蔣太太這個位置，看看屋子裏的那個女人吧，她曾經也像你這麽天真。”
聞言，許黎還真正轉頭往裏看了一眼，蔣夫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低頭看着自己的病號服，嘴角帶着溫柔的淺笑。
“我和蔣钺的感情就不勞您操心，今天還說說說他們幾個人的問題，程蓉結婚前就知道她的丈夫是個什麽樣的人，可她為什麽義無反顧的嫁給這個男人，我想…這也和您脫不了幹系吧？畢竟當時如果程家和蔣家聯姻，對你們來說真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婚後她過得并不幸福，年輕的程蓉有沒有和您提過離婚的事？有沒有賭氣回娘家，您作為她的親生母親，那個時候是怎麽安穩她的？是不是再說，男人有錢之後都這樣，勸她小不忍則亂大謀。”
“你總把一切都怪在別人頭上，就和你的女兒一樣，犯了錯不知道即使止損，還要一錯再錯。當初，她流産後，有沒有和您提過離婚的事，可你為了保住程家，硬是不同意，甚至不肯接她回自己家療養，生怕女兒回家之後，就再也沒辦法踏進蔣家的大門了。”
“與其說是蔣正陽毀了程蓉，不如說是您這個親生母親一直在誘導她往絕路上走，好多次她有回頭的機會，可您用所謂的母愛堵死了她的去路，逼她一步一步的踏上絕路。”
“明知道她在蔣家不開心，明知道蔣正陽對她不好，明知道她想回家，可你就是不肯，不願意。您不是想替程蓉報仇嗎？我現在給你指一條明路，她不止蔣正陽這一個仇人，為什麽你每天在她病床前呼喚她的名字，她都不願意睜開眼看你一眼。”
“為什麽你每天以淚洗面，可她就是閉上眼不肯醒來，到現在您還不明白嗎？她不想看見你，她不想面對你這個絕情的母親，她愛你所以沒辦法說出大逆不道的話，沒辦法忤逆你的選擇，可她也恨你，恨到不肯回來這個世界，不肯睜開眼給她自己一條生路。因為她害怕，害怕醒來之後，她的媽媽還會逼她去死，您明白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