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被迫害的第一百零五天
你那麽喜歡她, 為什麽不告訴她?
這……要他怎麽說?
青澀的暗戀像未成熟的橘子,酸的、澀的、苦的,陽光夏日,汁水迸濺, 還未進入高/潮就要落幕, 保質期短的猶如煙火。
并不是所有的喜愛都能宣之于口, 特別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格外特殊。
“欸?告白?對我嗎?”幸村精市推開教室的門,看見幾個女生擁簇着站在靠窗倒數第二排的座位邊,被包圍着的那個人晃晃悠悠地用鼻尖頂着一只滾滾鉛筆,“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呢。”
“雪見桑不要開玩笑,我可是親眼看到池田君遞情書過來的喲,你不也抽中午的時間去天臺赴約了嗎?”梳着馬尾辮的女生捂着嘴笑,“他還蠻帥的, 隔壁班有女孩子追了他三個月都沒給好臉色看。要我說, 這種冷酷型的男生不是很吸引人嗎?”
“我不喜歡對女性對粗暴的男性。”穿着立海大校服的枝枝搖了搖手指, 一臉不贊同, “況且用帥氣這個詞來形容他未免太廉價了, 今天放學和我一起走的話可以洗洗眼睛, 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橫濱一枝花、小白臉行業的巅峰牛郎水平。”
枝枝口中的那個人幸村精市見過,是個心血來潮會來接雪見未枝放學的英俊青年。一雙微挑的鳶色眼眸勾魂奪魄, 如果不是天天邀約別人殉情看起來不像個正常人,提親的媒婆大概會把他家的門檻踩爛。
“那封信原來是情書嗎?”話題中央的少女恍然大悟,輕描淡寫地說,“我以為是挑戰書, 還特意帶了竹劍過去……你問池田君?他和我切磋一頓後加入劍道部啦, 部長說我一個星期已經替他完成了全年的KPI, 就這還不免我部活費, 好過分,他分明應該倒找我錢。”
劍道部除了極少數真田弦一郎這種真·劍道愛好者外,其餘的部員不是雪見未枝的小弟就是雪見未枝的愛慕者,彼此間氣氛非常和諧友好共同繁榮,仁王雅治戲稱劍道部是“枝枝の後宮”。
可惜皇上沒開竅過,媚眼全抛給了瞎子看。
“男人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午飯時間,雪見未枝獨自抱着自己糖分過多散發着陣陣黑氣的便當盒吃得腮幫鼓鼓,一本正經地說:
“只有斷情絕欲才能悟得大道,如我這般為拯救世界而生的正義使者絕不會沉溺男歡女愛——性癖是什麽?不存在的,我冰冷的心髒已經不會因此跳動了。”
小小年紀遁入空門,你很行啊。
“不要說的那麽絕對嘛。”仁王雅治偷吃了一塊枝枝碗裏的雞蛋仔,被毒到瘋狂喝水,他咳嗽了半天默默挪動屁股遠離萬惡之源,暗戳戳慫恿,“你就不想體驗一下心動dokidoki的感覺嗎?”
“不太想。”枝枝老老實實地說,“聽起來像某種心腦血管疾病。”
仁王雅治敗了,他被教科書級的直女語錄打敗了。
今天放學雪見未枝是和幸村精市一起走的。很罕見,風一樣的雪見同學難得沒有履行自己校園傳說的業務,背着書包随人群漫步在夕陽的暖色光輝下。
“仁王君今天是怎麽回事?”雪見未枝抓着書包肩帶偏頭問幸村精市,“他不是一向對我的便當盒敬而遠之嗎?難道是味蕾爆破後領悟到了美味的真谛?真不錯,我明天要不要做兩份雞蛋仔分他一半呢……”
“還是不要了。”秉承微弱的良知,幸村精市制止一場慘劇的發生,“下個星期就是全國大賽,仁王拉肚子禁賽誰替他打候補?”
仁王:沒有比賽你就不救我了是嗎?所以愛會消失是嗎?
“全國大賽?”雪見未枝在自己的記憶中翻找翻找,似乎确實有這麽一回事,“原來如此,難怪真田君逃了劍道部的部活,我還以為終于捉住了他的把柄,真遺憾。”
枝枝:啧,好想看他寫檢讨,萬字起步上不封頂。
“加油加油。”女孩子握緊拳頭鼓勁,元氣滿滿,“立海大天下第一!”
幸村精市卻像是一下捕捉到什麽,問題直擊靈魂:“枝枝不來看比賽?”
“不來。”雪見未枝用力搖頭,“我對網球沒有興趣,溜溜球比賽倒是可以帶我一個。”
“也太絕情了吧。”幸村精市無奈地笑,“還以為你會來給我們加油。”
“我記得啦啦隊的選撥從半個月前就開始了,橫掃立海大全體女子國中生,風紀委員會這個月抓儀容儀表抓了滿大禮堂的違規生,應該不缺加油的人?”枝枝問。
好可怕的選拔賽,為了和心愛的王子們貼貼女孩們瘋了一樣沖沖沖,要是能把這股意志化為能量怕不是可以包圓橫濱三年的供電。
說話間雪見未枝停在自動販賣機前,投下兩枚清脆的硬幣,豎起手指在選擇鍵上猶豫。
幸村精市站在她背後,聲音聽不出情緒:“因為給我們加油的人很多,所以枝枝就不來了?”
“不呀。”枝枝彎腰拾起帶着冰涼水汽的汽水,轉身把它貼到幸村精市臉上。
冰冷的觸感在夏天也讓人渾身激靈,水珠打濕了男孩子的眼睫,籠着一層朦胧的霧。
隔着薄霧,靠近的黑發少女聲音帶笑:“我覺得你肯定能贏,沒有懸念的比賽我才不要去看。”
霧氣在夏日的高溫中升騰,幸村精市望進她黑曜石般清澈的瞳孔裏。
只一個瞬間,她眼裏全是他。
“喏,拿好。”剎那的錯覺如冰鏡破碎,雪見未枝意示幸村精市接住她手裏的汽水,她好轉身給自己買一瓶。
幸村精市握緊手中的易拉罐,背對着他的女孩子今天紮了俏皮的高馬尾辮,發間淺色的蝴蝶結系得極美,不難想象這是一雙多麽靈巧的手造就的傑作。
男孩子的指尖動了動,忽然很想把蝴蝶結扯開。
黑發如瀑,回眸微訝,他會在枝枝不解的眼神中做個投降的手勢,替她重新梳發。
可以順理成章攏住冰涼如絲的黑發,在無數同校生心中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女孩子會乖乖背對他站好,白皙細膩的後頸完全暴露在男生眼下。
“幸村君?”雪見未枝在幸村精市面前搖了搖手,“呆呆的想什麽呢?”
幸村精市掩飾般地垂眸:“在看你的蝴蝶結,系得真好。”
枝枝笑彎了眼,很得意說:“好看吧!是治君給我系的。”
風突然就停了。
“治……君?”短促的音節從唇齒中吐出,幸村精市失了神,難得急促地問,“是放學來接過你的那個男人嗎?”
“你記得好清楚哦。”枝枝佩服,她這種完全不記人名的懶蛋無法理解你們這些連路人都要如雷達掃射般刻入DNA的速記小天才,“治君可是被稱為橫濱開鎖小王子的男人,一雙妙手與多少銀行保險櫃纏纏綿綿到天涯,區區蝴蝶結!大材小用!”
枝枝:咦,是不是突然就從青春文學轉到了法制頻道?
幸村精市見過太宰治不止一次。那人不常來立海大,偶爾出現的時候也一副懶懶散散沒個正形的樣子,一雙帶笑的眼睛風流多情,風衣裹住瘦長的身形,方圓八百米內所有雌性的目光勾勾連連牽住他的袖口,好看到足以讓人詞窮。
在太宰治身上,少年感與成熟男性獨有的從容交織,混合成極為獨特的魅力。他可可愛愛沒有腦袋逗得人哭笑不得,偶爾勾起唇角從容不迫的眼神亦讓人尖叫不已,甚至于他只站在那裏,一切夢中情人都有了原型。
這樣出色的一個人,被他注視的人仍不解其意。
還要再繼續試探下去嗎?
明知道會失敗的事情,為什麽非要徒勞掙紮?
在胸腔間不斷撲騰的蝴蝶折斷了翅膀,男生安靜地扯開易拉罐的拉環。他仰頭灌了一大口氣泡飲料,任憑酸澀的感覺在唇齒間炸開。
“謝謝你的汽水。”幸村精市如往常般對枝枝笑,“這次的全國大賽,勝者依然會是立海大。”
“沒錯!”雪見未枝用易拉罐和幸村精市碰杯,“我們不會輸。”
白晝漫長得沒有盡頭,夏日卻以驚人的速度飛縱即逝。
裁判尖銳的哨聲吹響,球場耀眼的白色燈光順着汗水一起流進人的眼眶,幸村精市握着網球拍閉了閉眼睛,勝利的喧嚣聲震耳欲聾。
立海大二連冠,開啓屬于神之子的時代。
“呼。”雪白的毛巾遮住眼睛,幸村精市繞過勾肩搭背的隊友走向更衣室。汗水貼着毛巾一滴滴墜落,他的視野只餘腳下的一小塊地方。
晃動的球鞋停在木制的長椅邊。
幸村精市怔在原地。
一瓶冒着冰冷水汽的橘子汽水安靜地立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冒汗似的水珠打濕了木紋,也打濕了附贈的便利貼。
【雖然看不懂但是感覺很精彩!恭喜二連冠!——By一位做好事不留名的路人朋友】
字還是特意用左手寫的,真的很不留名。
幸村精市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握住沾滿水汽的瓶身。
他叩開拉環喝了一口汽水,酸甜的冰涼感順着喉嚨湧下,疲憊的四肢如得到雨水滋潤的土地般歡欣鼓舞。
男生忽然生出了一種勇氣,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勇氣。
在畢業的時候,我要把第二顆紐扣給她。
縱使這場青澀的暗戀無疾而終,縱使壓在舌根下的話語永遠不會說出口,縱使離別存在于無法預料的下一秒——
至少此時此刻,他由衷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