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摩登伽蘭若寺(4)
童思芸走到蒲團之前跪下來,閉目冥想,雙手合十。香爐中青煙袅袅而上,檀香的味道讓韋婉有些寧靜而迷茫的感覺,過了幾分鐘,忽聞一聲蒼老的“阿彌陀佛”,吓得韋婉一哆嗦。
佛像後面繞出來一個長須老和尚,身穿袈裟,手持佛珠。韋婉恍然大悟,這裏不是山神廟,而是佛寺。
“施主是來還願的嗎?”老和尚半閉着眼睛,撚動指間的佛珠。韋婉皺起了眉頭,她感覺到老和尚正暗自打量着她,目光懾人。韋婉驟然想起自己重生的身份,莫非老和尚能看出什麽端倪?她立即腦補出和尚拿出一個金缽大喊“妖孽看貧僧收了你”的場景,忍不住想笑。
童思芸從蒲團上站起來說道:“除了還願,另外還要許一樁誓願。”
她後退了兩步,走到韋婉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老和尚站在原地,不動亦不語,只是良久後,才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一念執迷,可成魔亦可成佛。”話語落,他轉身又繞到佛像之後,廟裏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聞一聲佛號,被山風一吹,散落無端。
童思芸牽着韋婉的手走出佛寺之後,卻并沒有急于離開,而是繞着小廟旁堆積着落葉的小徑走到了廟後面空地上。韋婉一眼望去,頭皮立刻就發麻了:山坡稍微平緩的地方,約有二三百平方米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墳包,卻不見一塊石碑。山風從臉側拂過去,有些冷意。盡管是大白天,韋婉還是覺得有點瘆人。
“這是……”韋婉小聲問道,挨緊了童思芸。
“摩登伽蘭若寺,摩登伽就是墳場的意思。”童思芸回答,韋婉四處看看,不見剛才那個老和尚的影子。寺廟就這麽大一點,他上哪去了?他是守墓人,或者是日日在此處超度亡靈的主持,或者,也是這些墳包中的一個……韋婉搖了搖頭,不再往下去想。
童思芸領着韋婉順原路返回。太陽已經偏西,陽光從頭頂綠葉的縫隙中漏下來,像是掉落的一塊塊金箔。兩人走到溪水邊,挑了塊尚算平整的巨石坐下來,韋婉順勢靠在童思芸的肩膀上,童思芸的長發被風吹起來,韋婉就輕輕将那幾縷發絲纏繞在指間。
“剛才那個和尚是什麽人?”韋婉問道。
“他一直都守在這裏,我也不知道他守了多久。”童思芸伸出手,去撥弄汩汩流過巉岩的溪水,“我感覺到痛苦或者疾厄将近的時候,就會來這裏。”
“那他能幫上什麽忙嗎?”韋婉眨了眨眼睛,問道。童思芸沒有皈依佛教,不是居士,大概只是來尋求一些心理安慰之類的。
“也許會吧。只要你相信會,就會的。”童思芸像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只是低頭對韋婉笑了笑。
韋婉用支撐着擡起身體,目光灼灼逼視着童思芸:“那我愛思芸姐,思芸姐也就會愛我了對嗎?”
韋婉以前也凝視過童思芸的眼睛,包括重生前買回來童思芸的海報和那個笑容燦爛的“童思芸”對視幾個小時,如果眼睛可以噴火,估計海報早就被燒光了。然而此時她和童思芸對視着,看着童思芸那雙深棕色的瞳仁倒映出自己的模樣時,卻覺得這樣的場景非常陌生。
“婉婉,我還沒有問你,你為什麽愛我?”童思芸伸手輕輕托起韋婉的下巴,她的手指上沾了溪水,觸摸到皮膚時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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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會愛童思芸?因為童思芸是女神,很漂亮、很有才華,而且,難以接近。似乎這些理由并不十分具有說服力,韋婉想了想,大概執念未泯,所以終究成了難以磨滅的愛。最終,韋婉只是笑着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愛上思芸姐,愛上就愛上了。”
“以前和別人談過戀愛嗎?男生還是女生?”童思芸放開韋婉的下巴,不依不饒地又問。
“都沒有。”韋婉搖了搖頭。重生前和曲折形婚不算,大學的時候倒有男生追過她,形婚後曲折也給她介紹過les對她挺有興趣的,只是後來都無疾而終了。似乎從見到童思芸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會再與別人戀愛。
“真傻啊,姑娘。”童思芸低頭,吻着韋婉的頭發。
“我才不傻。”韋婉不以為然,“我只喜歡思芸姐,為什麽要和別人談戀愛?”
童思芸不再說話,只是低下頭,吻住了韋婉的嘴唇。韋婉睜着眼睛時正看到有一片秋葉從頭頂飄落下來,落到溪水中打轉。幸福就是這樣的感覺嗎?她不明白,也許是童思芸身上香水混合着檀香的氣味,讓她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無波無瀾。
快到黃昏的時候,兩人在山腳的農家樂中寄宿,吃的是當地山民家常的炒野菜和包谷面粥。晚上時,便擠在一張硬板床上抵足而眠。房子是戶主自己蓋的,磚牆很薄,幾乎不隔音,韋婉躺在床上時聽得見戶主夫妻交談的聲音和小孩的哭鬧。童思芸翻了個身,韋婉以為她要說什麽,在黑暗中等了許久,卻只聽見童思芸一聲很輕的嘆息。
第二天清晨,兩人驅車離開。回到x市時是上午十點,童思芸顧不上休息,開車直奔市區中一家美發店。她停車時,一邊拉起手剎,一邊轉頭對韋婉說:“我說過要帶你好好打理打理頭發。”
兩人一直到下午快兩點的時候才走出理發店,肚子都餓得咕咕叫。韋婉的發梢被修剪後燙卷,垂在肩頭。從鏡子中看韋婉覺得自己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就是大概成熟了幾歲的樣子,不過童思芸贊不絕口,既然童思芸覺得好看,那就是好看了。
随後的兩三天裏,童思芸和韋婉簡直密不可分,白天混跡于各種商場電影院飯店之類,晚上韋婉在童思芸家中留宿,直到三天後,聞人蘭給韋婉打來了電話,劈頭就是:“你上哪兒了?三天都不回來,也不打電話,絮絮差點都報警了。”
“韓絮報不報警關你什麽事?”韋婉無力地問。
“我是你們室友,房錢還是我出的,你三天夜不歸宿,怎麽不能問問你的情況了嗎?”聞人蘭義正言辭道,“別讓絮絮擔心你,ok?”
韋婉的心情十分糟糕,懶得去損聞人蘭。她正看着童思芸一件件收拾着她的東西,衣服被疊好放在床邊,那個大帆布包就躺在腳下。她次日就要乘上飛往北京的班機,而韋婉只能這樣憂郁地看着,準備迎接兩人聚少離多的日子。
因為時懷仁特別關照過的緣故,天衡唱片公司一個音樂制作人在此之前和韋婉聯系,願意聘韋婉為助手。比之在表哥那種音樂工作室裏打工,這個起點顯然要更高一些。距離成為童思芸的專用作曲編曲人,也不太遠了。
童思芸收拾好行李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她轉過身看到韋婉正倚牆站着發呆,就走過來,伸臂将她擁入懷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無須言語表達。韋婉打算流兩滴矯情的眼淚,後來想想也沒必要,索性就專心地将下巴抵在童思芸肩膀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氣。童思芸用的香水是大衛杜夫的冷水,韋婉覺得,這種香水裝在瓶子中是一種味道,留在童思芸的身上,卻是另外一種香氣。
“你先去工作,要是有人欺負你了,就告訴我,我給你想辦法,好嗎?”童思芸在韋婉耳邊輕輕說的,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諾。韋婉點了點頭,童思芸就繼續在她耳邊一件一件事情交代着。
“我把家裏的鑰匙給你,你住在這裏也可以,不住在這裏,偶爾過來幫我打掃衛生,也可以。”童思芸撫摸着韋婉發梢剛被燙出來的梨花卷,“桌子抽屜裏面放着一點錢。如果你的錢不夠花了,就從那裏拿。對了,還有最重要的……”
童思芸戴着男戒的手指勾住了韋婉戴女戒的手指,糾纏在一起,彼此相扣:“不準變心。”
“嗯。”韋婉覺察到童思芸用了些力氣,她也就稍微使力,扳住童思芸的手指,“思芸姐也同樣,不準變心。”
童思芸是在次日中午離開的。韋婉并沒有去機場送她,因為時懷仁也親自跟童思芸赴京,并且安排了相關助理。韋婉和這些人都不認識,若是貿然一起跟着去,說不定會造成什麽麻煩。童思芸給的理由倒是足夠充分,韋婉卻隐隐有些不爽,畢竟不能親眼目送童思芸登上飛機,卻要在這小小的公寓中與她告別。
時懷仁的車開到了小區中,停在童思芸樓下。童思芸最後轉身吻了吻韋婉的額頭,然後提着她那個帆布包就下樓了。走出單元口後,童思芸回頭往樓上看了一眼,韋婉還沒來得及跟童思芸對視,時懷仁就殷勤地從轎車上跑下來,為童思芸拉開了車門。随後,童思芸坐上車,韋婉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她盯着轎車車門關閉,引擎發動,然後絕塵而去,不知不覺,一種酸楚的東西便盈在了眼眶中和胸臆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