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更】床很大,睡兩個……
兩人一床一地, 房間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簡薇背對着他的方向,像只鴕鳥般把腦袋縮在被子裏,雖做足了睡覺的姿勢, 但大腦格外清晰,眼睛也很清亮。
毫無困意, 尤其身後還傳來他敲打鍵盤的聲音。
似察覺到她動了兩下, 他說:“抱歉, 有個緊急郵件需要回, 馬上就好。”
他以為自己打擾了她的睡眠。
簡薇這才把腦袋探出來,輕聲輕語的回:“沒關系,我也不是很困。”
空間過于安靜, 仿佛她稍稍拔高點聲音就能在房間回蕩。
又過了片刻,她聽到筆記本合上的聲音,暗暗松了口氣。
“關燈?”何盡望着床上那鼓起的一團, 話剛問出口, 門板上忽然傳來敲門聲。
他一愣,床上的人也下意識彈坐了起來。
“薇薇, 睡了嗎?”是何母的聲音。
她愣了愣,看向何盡, 見他若無其事的準備躺下。
她在屋裏回:“還沒睡。”
周紀芸在門外笑着說:“媽給你熱了牛奶,喝了再睡。”
簡薇一慌,手忙腳亂的掀開被子下床,看到地上擁着被子從容淡定的男人, 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哦, 好。”簡薇邊回邊匆忙把何盡從地上拉起來,然後一氣呵成的把地上的被褥卷起放到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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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緊躺床上去,要不然媽一會兒就看到了。”
何盡看了她兩眼, 動作不疾不徐。
簡薇心急,撩開被子,一把把他按到床上。
“你急什麽?”
如果她細聽,會發覺他的語氣帶了一絲戲谑。
但簡薇已經慌了神,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睡裙,連忙過去開門。
“都沒睡呢?”門開後周紀芸一眼就瞄到了床上的何盡。
他正拿着那本樓盤宣傳冊在看。
簡薇笑笑,“沒呢。”
她伸手接過來杯子,“謝謝媽。”
“謝什麽,喝了早點睡。”周紀芸又向屋裏瞄了瞄。
簡薇看出了她的小動作,裝作沒看到,笑着問:“您要不要進來坐坐?”
“不了,不打擾你們休息,我也困了。”
等關上門,簡薇就端着牛奶杯站在門口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男人看。
為什麽他可以不慌不忙這麽鎮定。
“走了?”何盡擡眼望過來。
簡薇抿抿唇,走到床頭放下牛奶‘嗯’了一聲。
明知故問。
見他要掀被子下床,簡薇嘴唇動了動,最後有些妥協的說:“你就在床上睡吧。”
何盡動作頓了頓,扭頭看她,有些不确定,“嗯?”
“我是怕一會兒媽再來突襲檢查。”簡薇都不好意思看他,說:“床很大,睡兩個人綽綽有餘。”
讓他睡地板,她于心不忍的同時又很慚愧。
再說,她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把自己老公趕到地上睡算怎麽回事。
何盡看着她沉默了一瞬,似在确定這句話的真實性。
過了片刻,他點頭,又叮囑:“趁熱把牛奶喝了。”
夜深人靜,關了燈之後的房間漆黑一片,簡薇躺在床一側睜大着眼睛,腦子裏反複想着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越想心裏越煩悶,她翻個身,暗暗嘆了口氣。
“睡不着?”
背後響起清冽好聽的聲音。
簡薇背脊僵了僵,嗡聲翁氣的說:“可能白天睡多了。”
“聊聊天?”
她翻過身面對着他,兩人中間雖然隔着寬敞的距離,但她還是一下就跌進了那雙深邃清亮的眸子。
簡薇滞了兩秒。
她問:“聊什麽?”
“聊你,聊我,互相了解一些。”
何盡躺平,眼睛望着天花板,先開口幽幽說道:“我媽在皇|城根下的胡同裏長大,外公外婆當時都是工薪階級,雖不算富貴人家,但生活也算富裕,她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從小到大沒有出過北京,後來大學遇見了我爸,何隆平。”
簡薇安安靜靜的聽,聽他說:“他們談戀愛,畢業後要結婚,但我外公外婆一直極力反對,雖然當時睿隆的生意由爺爺打理得風生水起,可愛女心切不舍得她遠嫁,而且又覺得何隆平不是一個可托付的人。”
“後來,我媽執意要嫁。”何盡苦笑一聲,“可能前二十多年被保護的太好,一但叛逆,軟硬不吃。未婚先孕,在當時那個年代是件天理不容的事情。”
聽到這裏簡薇詫異了一瞬,這幾日的相處,她覺得何母溫柔賢淑,真沒想到,那個年代,她還做過叛經離道的事情。
“所以,有了你?”簡薇問。
“嗯。”他說:“父女鬧得厲害,結婚時我外公他們沒到場,揚言要斷絕關系。來了臨城,剛開始日子還和和美美,可好景不長,生下我後他開始不着家,我媽身在異鄉無依無靠,日子久了矛盾就多。後來又出軌,我媽堅決要離婚,于是就帶着我回了北京。”
簡薇問:“那以前你爺爺同意讓你走?”
拒她所知,老太爺何廊對何盡極其疼愛。
“他說,我是何家的子孫,不管走到哪裏都是不變的事實。”何盡說:“為了讓我和何家斷絕來往,我外公後來讓我随了母姓。”
簡薇想起他的微信上大寫的“ZJ”兩個字母,心裏恍然。
周盡。
她又說:“我看結婚證上,你戶口不在臨城。”
“北京,落在了我外公家。”他說:“後來爺爺讓我出國,征求母親同意後讓我換回了姓氏。”
“那諸叔叔是……”簡薇問。
“是我媽和何隆平的大學同學,愛慕她多年,他們結婚後諸叔叔本來已經死心,一心忙着事業,可後來知道我媽離異,他不但沒嫌棄我這個拖油瓶,還視如己出,對我們母子極好。”
何盡說:“我媽可能覺得已經配不上他,對他冷淡又疏遠。”
簡薇覺得這個諸叔叔是個用情至深的好人,感慨:“世上還是好男人多。”
說完,她在黑暗中察覺旁邊的男人扭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簡薇趕緊接着問:“那他們現在呢?”
“我高中畢業出國那年他們結了婚,現在很幸福。”
得到心滿意足的答案,簡薇由衷的笑了,“真好。”
她喃喃自語:“羨慕你。”
“羨慕什麽?”
“羨慕你雖然父母離異,但依舊有人疼。”簡薇長嘆口氣,有些自卑,“我就沒你這麽幸運了。”
她輕描淡寫的說:“我小學之前父母恩愛,是家裏的小公主,後來,他們突然離婚了,我從此就沒再見過媽媽,可能看到我就讓我爸想起了她,于是我就成了多餘礙眼的那一個,尤其後來有了後媽,從此我也有了後爸,爹不疼娘不愛,你懂的。”
何盡沉默,可能那種生活他沒經歷過,所以是真的不懂,也不予置評。
“那幾年家裏雞飛狗跳,我性子傲不服氣,沒少給後媽找事,因此還被趕到外婆家住了一陣,後來我漸漸明白了一些事,鋒芒收一收,日子還是要繼續。”
“性子傲?鋒芒?你嗎?”
這突然一連串猝不及防的問題讓簡薇警鈴大作。
她讪笑:“是以前,年齡小,不懂事兒。”
何盡看着她,默了一瞬,說:“嗯,現在的性格沉穩很多。”
簡薇:……
總覺得他這番話是特意配合她說的。
說多露多,簡薇怕自己嘴快供出自己的老底。
她打了個哈欠,說:“有點困了。”
“睡吧。”黑暗中,何盡幫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說:“晚安。”
“晚安。”
一夜好眠,簡薇睡意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大學宿舍的日子,她把腿翹到床上一人高的玩偶熊身上,蹭了蹭,卻感覺沒有往日的柔軟,皺眉嘟囔了一句又翻身繼續入睡。
她不知道,從她的腿放上去那一刻靠,旁邊躺的男人受了怎樣的煎熬。
這一夜,有人美夢一場,而有人卻覺得黑夜漫漫。
第二天一早,簡薇醒來時已經發現旁邊位置已經空了,她伸手摸了摸,涼的。
想必起床有一會兒了。
看了眼時間,沒好意思再繼續懶床,動作麻利的洗漱完畢然後下樓。
出乎意料的,何盡不在家。
周紀芸仿佛察覺到她四處尋覓的眼神,笑着說:“他去公司了,不用等他吃早飯。”
簡薇耳根一紅,“我沒找他。”
何母笑着打趣,“媽也沒說你在找他。”
簡薇:……
被婆婆戲谑的感覺……
雖難為情,但她內心卻是溫暖的。
吃過早飯,簡薇打電話和舅舅商量了一下養老院的事情,然後她去了一趟圖書館,借了一些關于服裝專業書籍,準備利用這段空閑時間彌補不足。
以前是身不由己,現在沒了枷鎖,她想遵從自己的內心,這樣才不辜負她這幾年的辛苦。
不付出努力,清大的臨床醫學、服裝設計雙學位可沒那麽好拿。
她本沒有考研的遠大意向,可能老天垂愛,她醫學成績一向比較優秀,獲得了保研資格。
對于當時需要自力更生的她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她以為和設計這輩子都再無緣分。
簡薇心事重重的回了家,陳嬸見她回來,問:“太太,先生剛走,您剛才遇到他了嗎?”
她有些詫異,“他回來了?”
“嗯,呆了一會兒又走了。”陳嬸嘆口氣,心疼道:“先生這每日每夜的工作,身體怎麽受得了。”
又轉而和簡薇說:“說是讓您回來給他打個電話。”
她點頭,上樓放下書後就撥了過去,一接通,便聽他直奔主題:“床頭櫃子裏有份文件,你簽了字讓陳叔送到公司。”
她困惑,邊找邊問:“什麽文件?”
“薇安的。”
簡薇愣了兩秒,再看看抽屜裏那檔案袋不僅陷入了沉思。
“找到了?”他問,然後又說:“答應你的事兒我不會食言,簽了字你就是薇安最大的股東。”
簡薇心裏百感交集,明明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此刻真要落實的時候,她仿佛還感覺是夢一場。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她感覺平時自己灑脫的字體都變得生疏,簡薇看着自己簽下那個歪歪扭扭的名字,不禁失笑。
她對他真的充滿了感激。
她問:“公司名字也不會再變更了吧?”
何盡輕笑了一聲,“我剛才和你講過。”
簡薇笑。
他說,不會食言。
“晚上我可能要在公司。”那頭忽然說。
簡薇反應了幾秒,問:“不回來了?”
“嗯,過幾天召開股東大會,公司瑣事很多。”
她暗暗欣喜的同時心底毫無征兆的閃過一絲失落,那感覺隐隐約約,抓不住,她便由它消散。
再開口時語調上揚了幾分,說:“那我一會兒和媽說一聲。”
仿佛是刻意壓着歡快的語氣。
何盡沉默了兩秒,又說了句:“晚上睡覺別躺一側,中間不容易翻到地上。”
“嗯?”簡薇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話有些摸不清頭腦。
“或者拿個被子擋一下。”他無波無瀾的說:“省得你翻身,腿也亂放。”
簡薇:......
她想到了昨晚那個硬邦邦的玩偶。
簡薇像是對這番別有深意的話明白了什麽,臉頰瞬間爆紅,大腦也跟着一片空白,言語錯亂:“你胡說,我昨晚才沒把腿放你身上。”
原來那不是他的小熊毛絨玩具。
那頭傳來低低的笑聲,似乎心情很好,他說:“你激動什麽,只是防止你翻地上。”
“我才不會,你前兩天不在家,我不照樣好好的。”她反駁。
“好好好,我說錯話了。”何盡投降,出乎意料的好言哄着。
簡薇不依不饒,小聲嘀咕:“本來你就是說的不對。”
“嗯,我不對。”何盡幾乎是笑着在和她說,“一會兒記得讓陳叔送來公司一趟。”
她哼哼唧唧的應了一聲,挂了電話就拿着文件下樓。
晚上,簡薇想起明天何母的飛機,她怕何盡忘記,于是微信裏提醒他:【媽明天早上七點的飛機,你別忘了。】
ZJ:【謝謝何太太提醒。】
她撇嘴,感覺自己多此一舉。
簡薇躺床上和栗櫻抱怨,“你不是說他面冷心更冷麽,我怎覺得他就是一個笑面虎?”
很少發威,凡事都淡定從容,嘴角永遠挂着一抹微笑,這樣的人更可怕。
“何總總是對你笑?”栗櫻啧啧兩聲,“對自己妻子果然不一樣呀。”
栗櫻在電話裏賊賊的笑了兩聲,八卦的問:“昨晚是你們領證後第一晚,怎麽樣?過得開心麽?”
身為好友,簡薇豈會不懂她的言外之意,翻了個白眼,說:“想太多,同床異夢,懂?”
“不懂!你好歹是個女人,一個男人和你躺在一張床上人家卻無動于衷,你不感覺自己活得很失敗麽?”
“不感覺。”簡薇嘴上坦蕩蕩,臉上卻難得出現了微紅。
對于那晚的小插曲,她難以啓齒。
兩人胡侃了片刻,她忽然又意味深長的說:“栗子,薇安,還是薇安。”
栗櫻沉默了幾秒,笑着:“恭喜簡大小姐。”
簡薇笑:“滾,休想打我大腿的注意。”
“小氣!”
她笑,栗櫻也跟着笑。
和栗櫻的語音挂斷,她開始看今天借到的那些書,看得太投入一時忘記了時間,等床頭的手機響起她才把注意力從書本上拉回。
看到來電,她愣了愣。
貌似今天兩人交流有點多。
等她慢半拍的接通,她聽他問,“還沒睡?”
“沒啊。”
她心裏腹诽:睡了你還打什麽電話。
“今天忙沒顧上問你。”何盡頓了頓,問:“打算買房子?”
簡薇倏然被問住了,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最後沉默。
“戶型研究的如何?需要我幫忙嗎?”
她聽到這話一顆心稍稍放平了一些,支支吾吾:“還沒決定,我就是看看。”
“開發商恰好我認識,應該可以內部購買,能便宜不少。。”
簡微眼睛一亮,驚喜:“真的?”
“嗯,但既然你還沒決定,那我就先不出面打聽。”
“決定了決定了。”她言語飛快,生怕何盡反悔,“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何時騙過你?”他嗓音帶笑,低聲問。
“那......我看中了那個180多平的戶型。”她問:“有時間您幫我問問?”
她連敬語都用上了。
何盡啞然失笑,“嗯,問完告訴你。”
簡微這廂高興得嘴角上翹,一股腦的說:“200多平的那個戶型也行,我有錢。”
說完,那頭忽然沉默,在她還沒沉浸在喜悅中時又聽他低聲問了一句:“你哪來的那麽多錢?”
她笑容一僵,猶豫了兩秒,和盤托出:“我把簡家別墅賣了。”
又小聲道:“已經過了戶,餘款明天應該就能到賬。”
“怎麽沒聽你提起?”剛才的和顏悅色已經消失,他的聲音比剛才沉了幾分,問:“哪裏找的中介?錢沒到賬就過了戶?”
這是在擔心她上當受騙麽?
他的顧慮她後知後覺,簡微笑了笑,說:“不是中介,栗櫻介紹的朋友,很靠譜的。”
何盡聞言不說話,簡薇也沉默不語。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她聽那頭率先開口問:“想賣房子,為什麽沒有找我幫忙?”
“我當時跟你也不熟啊。”簡薇心直口快,說:“而且你那麽忙,我怎麽好意思去麻煩。”
“那現在呢?熟嗎?”
她一雙大眼轉了轉,對他這一番冷言冷語突然轉過了彎。
可怕的大男人主義,作為丈夫,妻子有事沒有第一時間想到他,他可能面上覺得挂不住。
思及此處,她态度一軟,順着說:“熟了。”
畢竟是一張床上睡過的人。
她這麽一回,何盡饒是有再多煩悶也無處發洩,他喉結滾了滾,想說的話硬是咽了回去,只說:“早些休息,晚安。”
“晚......”簡薇還沒道完的晚安硬生生被話筒‘嘟嘟’的忙音切斷。
她不可思議的握着手機,瞬間漲了一肚子的火氣。
這兩天剛對他積攢了那麽一點好感和感激,這一通電話讓她對他的認識又回到了原點。
什麽人啊!
随随便便挂別人電話。
狂妄自大的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