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來一份
夜深人靜，姜琦只覺每一條神經都在暴躁，雙手狠狠地插進長發裏薅了兩下。
理智告訴她，應該現在就清好行李，找個借口離開他家。
所以她很快從床上跳下來，拖出床底下的行李箱走到桌邊，準備收拾。
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一排稀奇古怪的小禮物上面，如果不是小陳幫忙收拾行禮翻出來這些，她都快要不記得這些東西曾經存在過。
不過記憶這種玩意，好像就是在特定的時候出現，會心一擊。
第一個抓進手裏的是那個底部鋪滿貝殼和小海星的藍色香薰蠟燭，她下午的時候還沒想起是什麽情況下收的，但此刻，當年收禮時的情景頓時躍上心頭。
是了，那是三年前的除夕，和卓雲舒簽約後的第三個月，她那天其實不需要吃藥，但公司的聚餐已經結束了，她又只剩一個人。
一個人走在淩晨兩點多的街道，路過的只有同樣醉醺醺的年輕男女們，但那些人都是成群結隊。
她可能也是喝的有點多，坐上網約車後，将地址報成了卓雲舒當時那個逼仄的小出租屋。
晃晃悠悠的上了樓，在他家門口狂敲不已。
早就睡下的卓雲舒被她吵起來開門。她進了屋，又嫌他家連個燈都沒有：“怎麽回事，停電了嗎？”
他很慚愧：“忘交電費了。”卓雲舒是個細致的人，不可能忘交電費。姜琦那時立刻明白他手頭還不太寬松，電費和給她轉款只能二選一，中間他有幾天錢續不上，廚房裏都堆滿泡面。
“你是不是傻，錢不夠你可以晚點轉給我。”她很震驚，沒想到這世界還有這麽蠢的家夥，寧願自己家裏黑黢黢沒電，寧願吃泡面，也不願晚一天轉款。
再說他們簽的那個合同從法律上講根本沒有效力。
卓雲舒沒說什麽，只是從房間裏找出了幾個款式各異的香薰蠟燭點燃，告訴她是在劇組裏跟劇務學着做的。
劇情要求深情男二對女主花盡心思，其中有一條就是親手做一個香薰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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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雲舒私底下練了好幾次搭配，才配出來這種視覺效果最溫馨：“琦琦今天來的正巧，這個是特意做給你的。”獻寶似的拿出那個藍色貝殼的香薰：“我覺得海洋色系最配你。你不是正練流瑜伽嗎？可以練習的時候點上，裏面我加了馬鞭草精油，味道很好聞。”
她倒是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給他随口說過一回在練流瑜伽，實際都是立人設的謊言。玩着那個看起來還挺漂亮的蠟燭：“怎麽海洋色系就最适合我？再說，劇組裏還能往回拿道具？”
“當然不能亂拿，這個材料是我另外花錢買的。”卓雲舒：“那天做蠟燭的時候我一下就想起你，覺得藍色你一定會喜歡。”
流瑜伽她後來真的有練，但這根蠟燭因為很漂亮所以一直沒舍得點，便也同其他的小玩意被收進了盒子裏放忘記。
姜琦将蠟燭重新放回桌上，又拿起旁邊一個相框。相框裏是兩年前的一張照片，她在水族館手裏抱着個鯨魚布偶，臉上殊無笑意。身後的背景玻璃裏游動的是中央水族館最出名的明星藍鯨西諾。
照片最前方露出一個指頭，是卓雲舒拍照時不小心入鏡。
她想起那天自己為什麽不開心。
本來只是想做信息素交易才上門找卓雲舒，但他非要拉着她一起去水族館轉轉。
自己為了“吃藥”只能讨好他，陪着一起進了水族館。
水族館的一切都讓姜琦難受，這裏狹小的水域和表演訓練，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坐牢，有的動物從出生就住在這樣的牢籠裏，被判終生監/禁，一輩子都沒見過大海。
它們有的選嗎？
不，它們沒有得選。
玻璃後的西諾已經四十二歲，她能感覺出那條鯨魚有多痛苦。
西諾是水族館的明星，她兩歲就被捕撈，被圈養，每天被迫進行學習如何讨好人類，進行各種商業表演，一旦失誤或者完不成表演項目就會受到懲罰。譬如讓全水族館的其他藍鯨一同挨餓，她就會成為同類的攻擊對象。
西諾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也不止一次攻擊過自己的飼養員，但最後......她還是手下留情，松開了被拖入池底快要的窒息的飼養員。
那天在玻璃外，姜琦聽到西諾還在發出一種人類聽不見的超聲波，呼喚女兒。
西諾的第一個女兒在出生後不久就被水族館送往別的星球，她在每一次表演結束，都會發出那種叫喊。
沒人懂她。
姜琦聽懂了，所以她查了一下資訊，随後将手掌按在玻璃上，向西諾傳遞了信息：你的女兒在其他的星球和你一樣被圈養，你們永遠都不可能再見面。
那次水族館回來後，西諾很快就撞玻璃自殺死了。姜琦全程不高興，而卓雲舒也看出來這點，所以他自那以後，再也沒有提過一起去水族館。
目光繼續移動，來到桌上第三件物品，那是一個毛線編的小粽子，粽子的繩挂在一個中等大小的珠寶盒子上。
打開珠寶盒，第一條鏈子就是卓雲舒下午時問她，為什麽從來沒有帶過的項鏈。
那是一條素金的普通項鏈，最特別的點大概就是有很多刻面，所以在燈光下非常閃。這樣的鏈子價格并不貴，大約一千多星幣。姜琦回憶了下，很快想起這件禮物的來歷。
簽約半年左右，卓雲舒已經拍完第一部 劇在空檔期，她那天上門臨時在樓下買了一袋蘋果，結果那天竟然是端午節。
她一向不太分得清這些節日，但卓雲舒是個特別講究儀式感的人，所以他不但準備了粽子和鹹鴨蛋，還送了她這個手工做的毛線粽子。
“端午節就送個毛線球我？”雖然毛線粽子是他親手做的，但禮物怎麽也顯得太輕飄。那個時候卓雲舒拿了第一部 劇的片酬，她知道他寬裕了不少。
“當然還有。”他不知從哪裏摸出個珠寶盒，裏面就挂着這條鏈子：“以後......哥一定把它填滿！”
她當時表現的特別開心，高興，轉頭就把珠寶盒子連毛線粽子随手給放家裏角落。
結果這幾年，陸陸續續逢年過節，她随口報的生日，有時候就是個天氣好的日子裏。他一時送個手鏈，一時送個耳釘，最多就是項鏈，禮物越來越貴重，設計的款式也越來越新潮。
姜琦打開珠寶盒子下面三個小抽屜，裏面還堆了金鑲嵌貝母的套裝首飾，石榴石，黃金手鏈，各種珍珠飾品，女士手表，翡翠小蝴蝶項鏈......
不知不覺，珠寶盒子真的快要填滿了。
如果不是小陳昨天幫忙整理，她都沒察覺自己已經擁有了這麽多亂七八糟适合年輕姑娘戴的首飾。
姜琦從盒子裏摸出條金珍珠手鏈，在手腕上繞了一圈，欣賞了一會兒嘴角忍不住勾起，因為她想起了這條鏈子是怎麽來的：那次上門她沒提前打招呼，正逢男人口罩帽子墨鏡全副武裝偷偷摸摸出門。
原來他想去電影院看自己主演的第一部 電影。
“你的新電影不是已經開過發布會了嗎，我聽說反響挺好。”發布會的照片她都看過，卓雲舒全程都笑的标準，配合媒體拍照，回答問題更是滴水不漏。
“首映禮來的都是粉絲還有公司花錢請的業內，我想知道這部片子真實的口碑。”首映禮當天，卓雲舒緊張的溜去後臺上了幾次廁所，影片都沒看全，這才準備再看一次。
“那你怎麽不叫個人陪你一起？”
“我本來是想請你一起看，又怕演的不好丢醜。萬一觀衆都噓我，起碼你沒看見。”
“開什麽星際玩笑，你可是舞臺劇的天鵝王子，演出都不知道多少場了，還怕觀衆噓？”
“舞臺劇我有信心，但這可是電影，我沒把握。”
“我陪你看。”那是她陪卓雲舒一起看的他主演的第一部 電影，小成本末日天災，主打親情。電影中間全場就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聲，電影結束後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姜琦知道他要爆紅了，确實很好。
他們是最後一對走出電影院的男女，卓雲舒眼睛紅透，用掉了整包紙巾。姜琦卻沒有哭，她并不覺得裏面的人全死光有多慘。
至少死前圓夢了，沒有任何遺憾。
“琦琦，你真堅強。”他虛心請教：“你覺得我演的怎麽樣，還有哪些地方有問題，是不是中間有一段感情太外放太煽情了，如果收着一點會不會更好？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幕？”
他這是搞售後調查來了，她哪裏又懂這些，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女配的手鏈太搶鏡。”
女配演個普通的小公務員，帶了一串拇指粗的金珍珠手鏈，人一出來，那手鏈就把鏡頭給搶光。
結果卓雲舒誤會她是看中了人家的珍珠手鏈，第二個月就送了條同款給她。
目光繼續流連：六寸大小的袖珍風筝，是他在某個古鎮拍戲時帶回的禮物。還有紫砂小狗狗茶寵，被他當小擺件給買回來。綠色塑料上面挂了亂七八糟小水晶的發財樹，猴子面具，金色錦鯉團扇，九眼天珠......有的是他手作，有的是他出外景時在各大旅游點精挑細選。
好像卓雲舒每一次出門工作，回來時總記得給她帶點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姜琦一件件看完，嘆口氣，又一腳将行李箱踢回了床下。
既然還有三個月合同才結束，那這一個月同居生活，就當是給他一個緩沖期吧。
等他新劇進組後，她再疏遠也不遲。再說，那個叫夏蕭的S級Omega參加的新節目，好像目前也只是在籌備，要等四季度才開拍。
【是給他的緩沖期，還是你自己需要緩沖期？】MAX的聲音忽然響起。
姜琦坐在床沿，想也沒想【當然是他需要。】身為一個Alpha，這點體貼還是應該要有。
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碰到卓雲舒這樣的男人。
姜琦有時候也煩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儀式感和認真。但往日那些平平淡淡的畫面，眼下想來，也全是點滴暖意的彙聚。
這三年，她适應了生活裏多一個人。
淡淡牽挂，偶爾想念，裝模作樣，哄着親密。
【新的Omega也許更好呢！】MAX【而且卓雲舒他嫌棄你呀，你們X生活貌似不和諧。】
智腦一句話又提醒了她，姜琦再次想起了卓雲舒那句“豬八戒吃人參果”的評語。
她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很久以來藏在心裏那個疑問【為什麽每次我們那個的時候，他都很痛苦的樣子。】
MAX【雇主是在咨詢我AO生理知識嗎,那能否詳細說一下具體情況，畢竟作為一個專業智腦，在雇主們愛愛的時候，我都會自動屏蔽畫面。】
姜琦咬緊了嘴唇，這些過于隐私的話題，實在不想跟智腦探讨。
但MAX【當然你可以不說，畢竟你們只剩三個月合同。一個月同居，兩個月不見面，合同到期換人，完美！他無非就是再忍一個月，次次哭紅眼睛。】
姜琦【來一份吧。】
MAX【什麽？】
姜琦臉刷一下發燙【《omega疼愛指南》】
做出了留下來的決定，姜琦輕松了，但很快嘗到了留下的苦果。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她就被卓雲舒從床上挖起來，男人一身運動裝，光溜溜的腦袋上勒着根吸汗帶，眼睛亮的發光：“琦琦，起床啦起床啦，我早餐都買回來了。等吃完飯，我們一起去爬檀香山，你不是校登山隊的嗎，一定要帶帶哥！”
登山隊？
嗷，她想起來确實曾經扯過這種理由，為了不讓他去學校找人，說自己和登山隊的同學出去戶外拓展。
他吃早餐時就很興奮：“我還約了個人在山頂見面，琦琦你一定會大吃一驚跳起來。”
姜琦：......上次他嘴裏讓她大吃一驚跳起來的只是個艾馬铎的當季新款包。
這次換了個人，又要配合假跳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