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拾壹〕落難鳳凰
別看圖蘭長得纖弱,實際上性子可倔強的很,他決定了要出宮去找申屠羯,這誰能攔得住?
“小高子,要怎樣才能出宮啊?”
這個問題可吓蒙了小高子,自家主子這可是要做傻事啊,這還了得?
小高子立刻跪地不起,大哭着抱着圖蘭的大腿,死死不肯撒手:“主子,這大明宮豈是咱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呢,進來不容易,出去更不容易,即使是皇後貴妃,也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了宮門,何況是……主子,求您了,您就別打這主意了,不然未央宮上上下下每一個能活的啊……”小高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打濕了圖蘭的下襟,抱着那條大腿,大有你不答應我就不撒手的架勢,圖蘭也清楚不能貿然行事,嘴上不耐煩的答應不亂搞,哪甘心就這樣被禁足,心裏也在想辦法。
小高子以為自家主子生性溫和,答應下來就不會再胡思亂想,哪知這實際上性格剛硬的小東西早就做好出逃的準備,打算溜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恰好景炎君這幾日忙着西北饑荒的問題,無暇管他,這個時候不跑等什麽時候逃啊,他再不走就傻了。
圖蘭本想帶着白瑪一起走,可看到他睡得一臉幸福,又不忍心打擾他,再說多帶一個人就是累贅,被發現的可能性更大,說不定白瑪還會勸他不要走,再被纏住就麻煩了,得不償失,還是自己一個人落跑吧。
景炎君吩咐繡娘做給圖蘭的衣服并沒有适合隐藏在夜色中的深色衣物,無奈,圖蘭挑了一件還算輕便的衣服,用小刀割掉了下擺,腳踩一雙玄布小靴,偷塞了幾錠碎銀,就從窗戶跳了出去。
許是從來到這未央宮,他就沒惹什麽亂子,在這裏看守的禦林軍都被打發到未央宮牆外巡邏了,實則不然,景炎君只是自私的希望這位美人與美景能留給自己,若是讓他人看到了,他這皇帝做的也就很失敗了。
圖蘭暗感幸運,輕手輕腳的爬到牆頭,确定四周沒人之後,才跳下來,重新站在地面。即使從前再怎麽不擅長騎射,圖蘭多少還是有點功底的,翻幾堵牆根本不在話下,只是這只喜歡登高的小貓并不認識通往宮門的路,在夜色籠罩下的皇宮裏轉幾圈,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圖蘭暗自叫苦,可是跑都跑了,找不到回去的路,被發現了肯定免不了一頓責罰,萬一增加了看管他的護衛可就糟了,也就是說,只有今晚這個機會,逾期不候了。
圖蘭跺跺腳,膝蓋微曲,用力彈起,手搭住宮牆的牆頭,腳借着參差不齊的磚縫一蹬,整個人就翻到了牆的那側,像只輕盈的燕子一樣,只是他自負的認為這裏會像之前一樣沒人看守,再被燈火通明吓了一跳,摔在草地上,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被人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糟了,被發現了……
圖蘭被五花大綁,護衛将灰頭土臉的他從地上架了起來,狠狠摔在堅硬的石磚上,一雙白底嵌玉的玄色紋麟靴闖進了他的視線,這些天他學習中原的文化,知道龍是只有天子才能使用的圖案,鳳凰則代表皇後,那麽麒麟就是将軍了。
“絕塵……放過我吧。”圖蘭苦着臉裝可憐,剛剛摔得還挺疼,翻不過身來,還有點喘不上氣。
絕塵本來還在想是那個不要命的敢來夜闖皇宮了,居然在一月一度他這護國大将軍巡夜的時候作死,膽子不小啊,也正因日子非凡,所以景炎君才大膽放心的不去看圖蘭的近況,沒想到這只淘氣的小貓已經心野到這種程度了。雖然景炎君給了絕塵随意處置欲逃離皇宮之人的權利,可看到這人是圖蘭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他敢保證,碰這小祖宗一根毫毛,死的就是自己。左右他都做不成好人,還不如幹脆交給景炎君處理,省得他惹一身麻煩。
“扶起來,好生伺候着!”絕塵命令一聲,“走,去見皇上。”
圖蘭一聽要去見景炎君,知道自己肯定少不了一頓打,掙紮着不讓護衛碰,想想腿就軟了,順勢坐在地上開始跺腳大哭:“絕塵你太壞了,你要害死我!”撒嬌這一招在哈倫身上有用,可能對景炎君也有效,不過絕塵只是冷冷的望着這只在地上來回打滾的小貓,沉聲道:“鬧夠了就去見皇上吧,耽誤時間只會讓你的罪更大。”
圖蘭老實了,愣了一會兒,一聲不吭的站起來,跟在絕塵後面,慢吞吞的朝養心殿走去,一路上不停的想着該怎麽逃脫,如果這能跑回去,就算他們找上門來也可以說是嫁禍,無奈這些個訓練有素的護衛死死盯着自己,眼神稍微一偏就會拔刀來威懾自己,不可能了,認命吧……
一進門,圖蘭就感覺周圍的溫度低了幾度,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牙齒打着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景炎君頭都沒擡,冷着聲音說了一句:“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送到朕這兒來做什麽,難道朕還能包庇他不成?”
“景炎……”圖蘭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發覺這個男人是認真的,“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這可不是裝的,是真給吓着了,景炎君微愕,沒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害怕,裝的?不像啊……
“景炎,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逃走了,求你別把我變成太監,我不要……我不要……”
景炎君一愣,這下算是明白圖蘭在怕什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圖蘭,莫非你認為我大內皇宮只有宮刑一種懲罰嗎?”
圖蘭止住了哭聲,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刷刷落下,笨拙的用衣袖抹着臉,等待着景炎君的處罰。
“朕怎麽忍心對你那麽殘忍,若真是如此,以後在龍榻上也要少掉很多樂趣。頂多是抽你幾鞭,給你個教訓罷了。”
圖蘭聞言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都不生氣嗎?”
“生氣,怎麽會不生氣,朕的愛妃心裏有別人,甚至深夜出逃要去找他,朕再不生氣,別說是皇帝,連做男人也不成功。”
“我……”
“別解釋,朕現在沒有時間聽你給朕瞎掰,你先回去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天再挨那幾鞭,算是私心,朕不想看到愛妃的眼底有烏黑。”
不等圖蘭說些什麽,景炎君就命人把他送了出去,遣去了一幹閑雜人等,景炎君靠在龍椅的靠背上閉目養神,搖曳的燭火映的他的臉部陰影更加強烈,使人看不清他的神态,沉默了許久,才疲倦的開口:“絕塵,朕命你去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絕塵跪地:“回陛下,臣已查明。那位圖蘭殿下口中的‘阿羯’,全名申屠羯,十年前出現在邊疆,渾身是傷,乃是圖蘭殿下在大漠時的戀人,但因來歷不明受到大漠人的排擠。前陣随禦貢隊伍一起到中原後下落不明,有目擊者看到幾位胡人打扮的男子出入京城,臣已據他們的描述,派人畫出了頭像,請陛下過目。”
說着,絕塵雙手呈上一張宣紙,盛公公接過,轉而呈給景炎君,後者這才慵懶的睜開眼,只一掃,就讓盛公公拿去燒了。
一時間,寂靜的養心殿中,只聽得沉重的嘆息聲:“時隔多年,他又來搶朕視若珍寶的東西了嗎……莫非十年前的慘劇還要重演一次?”似是在自問,沒有人回答,絕塵只是低着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不出他的心情。
景淩……你究竟要把朕逼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啊……
“絕塵,加派看守圖蘭的人手,要是再讓他逃了,朕拿你是問。”
“臣遵旨。”
——
圖蘭被押送回了未央宮,想起明天還有一頓打,就愁眉苦臉睡不着覺,小高子吓得大腿直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求自家主子別再想往外跑了,這皇上要是下令徹查,早知道圖蘭要跑的他肯定脫不了幹系,人頭不保啊。這小祖宗是挺倔,不聽話,但應該是是軟不吃硬的,哭幾通好好求他,說不定真能回心轉意呢。
可是,我也有不得不出去的苦衷啊……
圖蘭知道和這群什麽忙都幫不上的奴人們說也沒有用,還不如去求景炎君,雖然他不大可能答應,但撒個嬌大概就可以了,如果實在不行,真到了那一步,他會……
白瑪知道圖蘭心裏在煩什麽,去禦廚房要了一碗熱牛奶,端回來給圖蘭喝了,看着那每個動作都帶着怒火,圖蘭知道,這脾氣溫和的夥伴一定是發火了:“白瑪,你生氣了?”弱弱的語氣問道。
白瑪冷哼一聲:“我不是氣你不告而別,而是不相信我,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圖蘭低着頭,沒有回答,他知道這個時候解釋什麽都沒有用,本來錯的就是他。
“聽說明天你還要挨打,也難怪,你這樣一定會激怒那個人的。看你這樣我也說不出什麽責怪的話,先睡吧,精神不足,傷可不容易好。”
白瑪說了和景炎君相似的話,收走了碗,就關上門離開了,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圖蘭一人,清冷的很……
他這麽做,真的錯了嗎……
圖蘭帶着這個疑問,就去見周公了,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正上方了,等着懲罰這位小祖宗的一群奴才早就等在門外,汗滴順着脖頸的曲線流下,也愣是一動不敢動,恭候着應該受罰的小王爺,後者滿臉歉意的系上衣帶出門,自覺的趴在地上,等候即将到來的一頓大刑。
“殿下,這……向來受罰都是不能在養心殿,皇上面前進行的,免得血污了天子眼,咱……只能移步去宮外走廊。”常德貴是跟在景炎君身邊的太監,不及盛公公那般受重用,只幹些懲罰犯錯官員和妃子的監督任務。
這尖細的聲音不比盛公公和小高子那般親近,到有種令人厭煩的奸詐之感,讓圖蘭很不舒服,可沒辦法,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只能默默受着。
圖蘭被兩個太監一左一右架着朝殿外走去,被強制的感覺讓他下意識想反抗,一把推開鉗制着自己的兩人:“放開!我自己會走!”
殿外的奴才們也早已準備好,圖蘭往那硬木凳上一趴,咬着袖子打算強忍,掌刑的公公們也知道速戰速決,一鞭子揮過來,在空中甩的“啪啪”作響,這落到身上還不得皮開肉綻,圖蘭吓得直哆嗦,可是……不疼?
這些掌刑的太監早就被下了命令,誰要敢在這位祖宗身上留下一道傷疤,長樂宮後有一井蛇洞,自己麻溜跳進去,別等人請你。這誰還敢碰他,在空中甩幾下鞭子,走個形式就得了。
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圖蘭舒服的昏昏欲睡,口水流了一板凳,都滴在地上了,也渾然不知。
賢妃自前些日子懷上了龍種,被冊封了貴妃之後,飛揚跋扈,盛氣淩人,好像這後宮除了太後以外就是她最大了,也常去養心殿前三部,帶着參湯蓮子粥類的小吃送給景炎君,想要奪回皇上的心,不料後者只是冷冷的說一句:“先帝祭月未過,愛妃懷胎辛苦,還是你去補吧。”
都不叫她的小名了,顯然自己這就是失寵的前兆啊。
不甘心就這樣被當做繁育後代的工具,賢妃變本加厲想與景炎君“偶遇”,這日,恰好就碰到了圖蘭這只落難的鳳凰,多少她也聽說過這位大漠王爺與皇上的風言風語,有了機會,怎麽可能不出手報複,為自己出口惡氣?
“喲,常公公,這受罰的,是哪位貴人啊。”明知故問,這宮中栗發碧眼的,除了圖蘭還會有誰?
賢妃說話陰陽怪氣,是人聽着都不舒服,可這後宮至今只有她一個懷上龍胎的妃子,太後都讓她三分,誰敢表現出對她的不滿?表面上跪着行禮,一副尊敬的樣子,實際上在下面天天祈禱閻王帶她走呢。
“回娘娘,這位是住在未央宮的圖蘭王爺,昨日因欲逃皇宮被帶了回來,皇上命我等奴才在此施刑。”常德貴也打着自己的算盤,特意拐彎抹角,用容易激怒賢妃的語氣回答,後者也正中他的陷阱:
“你們這些個奴才,就這麽不會做事嗎,下手如此之輕,是想讓世人留下皇上徇私的話柄嗎,沒用的東西,給我狠狠打!”
“可……皇上有令……”掌刑的太監為難的搬出了皇上,說白了就一句,皇上大還是賢妃大,換你聽誰的?
賢妃身邊的宮女上前給了說話的太監一巴掌:“還敢頂嘴,娘娘的話你敢不聽?”
賢妃也氣得半死:“本宮這麽做是為了樹立皇上的威嚴,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使本宮錯,皇上也不該斥責本宮!”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太監還敢抗命麽,就是皇上怪罪下來,也比立刻被賢妃弄死要好,多活一秒是一秒,人都是自私的。
舉起鞭子,“啪”的一聲,十分響亮的抽在了圖蘭的背上,疼的正在熟睡中的後者慘叫一聲,僵直了身子,眼淚都激了出來。
“不,還不夠重,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需要本宮叫你們怎麽用力嗎?”
這一下的疼還沒忍過去,又一鞭更用力的抽打在背上,圖蘭叫的更加凄慘,手臂無力的垂下,一道蜿蜒的鮮紅浸濕了衣衫,順着手臂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憑這力度,不出十下就能打死這瘦弱不堪的少年,白瑪一見到血就吓傻了,也顧不得會不會被賢妃抓回來一并打死,誰管你個潑婦啊,起身就朝着養心殿的方向死命的跑去,哪怕因為冒犯皇上而被判死罪,也總好過自家主子活活給人打死。
白瑪哭的亂七八糟,跑進宮門的時候,恰好碰到從禦花園散步回來的景炎君,周圍的護衛見這踉踉跄跄跑過來的“刺客”,紛紛拔出刀來護駕。白瑪被拉的近不了景炎君的身,只好大喊一聲:“求皇上快去救王爺,他會被打死的!”啻語,他或許不該太期待景炎君能聽懂。
然而事實上,景炎君不僅能聽懂,而且非常精通,一聽這話也急了,雖然他早已吩咐掌刑的太監下手輕些,但這宮中有太多不可測的因素,萬一圖蘭遇到哪個不好惹的,那可就真的沒命了。
“他在哪兒?”
白瑪指了指身後:“牆的那邊……”見皇上急急忙忙的走了,沒再計較,護衛們自然也沒有再去壓制白瑪的理由,放任他跟了過去。
見到圖蘭的時候,景炎君突然感覺心髒一陣劇烈的抽搐,喘不上氣的痛,那人顯然已經疼暈了過去,嘴角不斷往外流着血沫,滿地的鮮血很是刺眼,此時,他只想将造成這局面的人碎屍萬段。
“住手!”掌刑的太監被這低沉的怒吼吓個半死,立刻扔了鞭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求饒。盛公公把手指放在圖蘭鼻前探了探他的氣息:“皇上,還有救。”
“宣太醫!”
沒有人敢動奄奄一息的圖蘭,生怕一不小心牽動了傷口,讓他僅剩的這一口氣也咽下去。
又是這倒黴的唐太醫,一看到那恐怖的傷口,不由得背過頭去,太殘忍了,這人的心,要怎樣才能變得這麽狠啊……
“救活他,出半點岔子,朕要你老命!”
唐太醫哆哆嗦嗦的應了一聲:“老臣遵旨”,就低頭用針線去縫合圖蘭傷痕累累的後背,也用不着什麽麻沸散了,人都昏過去,疼過了勁兒也感覺不到了。
景炎君終于注意到不遠處還有另一夥人,為首的賢妃正在不安的擺弄指尖,沒落跑,還算她聰明,就算跑了,只要盤問一下他也會查出究竟是誰指使傷人的,到時候她的罪更大。
“賢妃,見了朕為何不行禮?”景炎君的聲音冷如七尺寒冰,又提及了名號,懾的賢妃渾身一震:
“臣妾……”
“五個月身孕,應該還不會妨礙你行禮,前朝皇後杪筠懷胎八月依舊對先皇行跪禮,若是賢妃真的不能,也就不會四處亂晃了吧。”連“愛妃”這形式上的稱呼都不用了,景炎君這是真怒了。
見賢妃一直不肯回話,表情委屈的像是他冤枉她一般,景炎君更是憤怒,想責罰,但挂念她的肚子裏還懷着自己的骨肉,只能先忍耐:“賢妃,此事暫且擱置幾天,但不代表朕忘了,你去漱心閣面壁幾天,聽候發落。”
“臣妾……謝皇上恩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