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這叫什麽話。
為什麽一副熟稔的态度。
為什麽一副“我家岩永給你添麻煩了”的表情。
還有,?原來“琴子”這個稱呼是禁忌嗎,為什麽琴子不告訴他?
即使內心巨浪滔天,太宰治表面仍不動聲色。
……不,?至少這次他沒能僞裝完美。仔細看的話,能發現他指尖輕顫,?發顫的唇瓣毫無血色。
“你跟她什麽關系?”
太宰治問。
櫻川九郎放下手,?笑容淡下來。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反過來質問他?
更重要的是,?他察覺到一股莫名的敵意,?不激烈,但冰冷恐怖。
他不知道這股敵意從何而來。
是針對陌生人的防備的話,?未免也太刻薄了。
“她住院那段時間,你為什麽不去看她?”
太宰治語氣平靜,?櫻川九郎卻讀出了步步緊逼的意味。
他有點懵:“住院?”
他滿臉寫着“有這回事?”
太宰治盯着他看了很久。
那眼神讓櫻川九郎感覺自己被裏裏外外看了個透,任何心思都無所遁形。
這位少年究竟什麽來頭?
明明看上去比他還小,氣場卻比任何一個成年人還要可怕。
就像是妖怪腐爛過後的黑泥融成的集合體一樣。
“……算了。”
太宰治突然雙肩的力道一松,?一掃剛才的陰鸷,朝他露出笑容。這笑容禮貌克制,?只是總有幾分面具般的不真實感。
要不是轉變太過突然,?櫻川九郎此時恐怕也要被蒙混過去。
“剛才吓到你了吧,?抱歉,?因為我要确保你不是想害琴……她的人。”
太宰治道。
“因為她的身份和做過的事,?難免會有人對她懷恨在心。”
雖然都被他處理幹淨了。
“畢竟那家夥又對自身的危險很遲鈍,讓人頭疼呢。”
太宰治笑得鳶瞳彎彎,乍一聽似乎是在抱怨,但細品就能品出其中的縱容和寵溺,只有感情很好才能說出這種話。
櫻川九郎:“這樣啊……”
聽到太宰治最後的話,?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确實,岩永就像不知道恐懼為何物一樣,受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太宰治眸子一暗。
連這點也知道嗎。
“她這幾天不在,我會盡快把事情告訴她,等她回來就會跟你見面。”
太宰治掃了眼櫻川九郎放在旁邊的背包,“櫻川先生今天剛到吧,不介意的話,就先在這裏休息吧。”
櫻川九郎略一思索。
他是淩晨落入這個世界的,在森林轉悠半天,拂曉時分找到了這家孤兒院。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這家孤兒院正好和岩永有關。只是負責人告訴他岩永最近不在。
看來眼前少年的話是可信的。
他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
“我帶你去房間。”
太宰治視線從桌上的繪本上掠過,狀似無意地說,“櫻川先生,知道‘巴弗滅’嗎。”
巴弗滅,基督教著名的惡魔之一。
長着山羊頭顱的,惡魔。
沒等櫻川九郎開口,太宰治轉身就走,看樣子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雖然心頭疑慮尚存,櫻川九郎還是選擇跟上。
太宰治帶他來到僻靜的後方建築,走上三樓。
櫻川九郎看着這行進路線,憂心忡忡。
這真不是要把他關起來?
“食堂的人會給你送一日三餐,有什麽忌口嗎?”
“沒有。”
櫻川九郎猶豫了一下,“你……”
“我叫太宰,太宰治。”
“……櫻川九郎。”
雖然你已經知道名字了。
氣氛也很奇怪。
有種暗流湧動的感覺,是錯覺嗎?
櫻川九郎自認為随和好相處,之前在醫院也不時會有護士小姐向他搭話。
這樣說來……
他望向前方的黑色背影。
問題出在太宰身上?
“你說的她受傷的情況,是身為智慧之神去幫妖怪仲裁的時候?”
前方少年突然道。
連這也知道?
看來是深得岩永信賴的人了。
這樣想着,櫻川九郎也放下了點戒備心。
他點頭:“是。”
“你為什麽沒有保護好她?”
櫻川九郎愣住,完全沒想到太宰會這麽說。
“我……”
少年站在高處的樓梯轉角,回過身,居高臨下看着他,表情逆着光模糊不清,但壓迫感十足。
“這是你的失職。”
櫻川九郎扶額。
“那家夥會聽我的話嗎,根本不可能。一收到妖怪的委托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而且,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太宰治沒理他,轉身繼續走着。
“她跟你告白過吧?”
他邊走邊說:“讓我猜猜,說的是‘能和我進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嗎’。”
連這都說過?
這麽說來,不僅信賴,岩永和太宰關系還很好了。
櫻川九郎承認了:“确實是這樣說的。”
太宰治腳步一頓。
“你沒事吧?”
櫻川九郎不由得問。
明明太宰治站得好好的,他卻總有種錯覺,對方下一秒就要倒下。
“沒事。”
太宰治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走着。
脊背僵硬但挺得筆直,像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披在肩頭的黑大衣随着步伐搖晃,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黑色波浪。
“但是我沒有答應。”
櫻川九郎繼續道。
“……為什麽?”
“嚴格說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我前不久剛與前女友分手。”
“雖然拒絕了,但總是被她以一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拉去幫忙解決妖怪的事。”
因為他的特殊體質。
櫻川九郎吃過『人魚肉』和『件』,在妖怪眼裏是亂七八糟的集合體,特別可怕,對它們具備物種震懾力。
如果能将他帶在身邊,跟妖怪進行交涉和仲裁時就能更順利。
這點,岩永找上他時就提到過。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
太宰治問。
“嗯……這個問題嗎。”
現在是男生交流喜歡的類型的時間?
還沒回答,他聽到太宰治道:“我喜歡擁有能照亮黑暗、打動人心的堅定信念,很可愛,身材嬌小、能被我圈在懷裏的類型。”
“?”
櫻川九郎還沒來得及思考其中深意,太宰治停下腳步,一手打開門,轉身朝他露出冰涼的微笑。
“到了,櫻川先生。”
裏面是孤兒院的空房間。
還算整潔,簡單的家具陳列,床上鋪着潔白的被褥。
“盥洗處在走廊盡頭。”
櫻川九郎望着站在門口的人:“你……”
和岩永究竟什麽關系?
目前能看出來是深受信賴的親密關系。
太宰治知道岩永跟他告白的事,也知道他在妖怪的事上幫助過岩永,按理說,不該對他這麽……抵觸?
櫻川九郎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敵意。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微笑着,目光仿佛看透一切,自身又像謎一樣,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那種感覺就像灰蒙蒙的霧裏有一條冰冷的蛇,他能準确把握你的位置,你卻不知道他在哪裏。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醞釀毒液,準備将你置于死地,還是下一秒就優雅地轉身離開。
雖然他不了解太宰治,但少年看上去不太像是會情緒外露的人。
……不,也許是故意流露的,也可能是自身無法完全克制?
櫻川九郎想到一種可能。
“你喜歡她?”
“櫻川先生。”
太宰治笑容不變。“你可以努力問出來,但我只會說謊,因為我是說謊狂。”*
懂得如何審訊犯人的太宰治,自然更懂如何與人交涉。
對于他不想提及的話題,他一個字也不會吐露。
櫻川九郎也察覺到了這種氛圍。
“是嗎,那算了。”
他笑着緩和氣氛。
“聽到相同的聲音說出這種話,總有點不習慣。”
感覺太宰某些方面與自己完全不同。
太宰治:“是呢,相同聲音的人太少見了。”
櫻川九郎哈哈笑起來。
“要是認錯人就糟糕了。”
啪嗒。
太宰治手裏的鑰匙掉到地上。
“……太宰君?”
櫻川九郎看着太宰治默不作聲地撿起鑰匙,走出房間。
“岩永給你添麻煩了。”
他看着少年背影道。
“沒有。”
太宰治淡淡道:“如果這算麻煩,我希望麻煩能再多一點。”
少年站在走廊,轉過身。
“倒是櫻川先生,過去她給你添麻煩了。”
他勾起唇角,一瞬笑容格外燦爛。
“以後不會了。”
“……嗯?”
櫻川九郎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太宰治的身影就消失在門外。
“……”
他撓撓頭。
奇怪。
有種被反客為主的感覺。
櫻川九郎走到窗邊。
能看到樓下空地,孩子們正來回嬉戲。
他嘴裏喃喃。
“巴弗滅嗎……”
太宰治往外走去。
臉上的陰雲始終沒有散去。
除了櫻川九郎要跟琴子直接說的事之外,其它的情報都被他打探得差不多了。
在一開始采取冷硬态度,之後再放松下來,以“防備”為理由進行解釋,再說出幾件能取得對方信任的事……這樣,對方更容易放松警惕。
太宰治走到門口,負責人迎來。
“太宰先生。”
“有其他人接觸過他嗎?”
太宰治問。
“暫時沒有,清晨我巡視時碰到他,就把他帶到禮堂了。除了偷溜進禮堂的孩子,沒有其他人見過他。”
太宰治颔首:“櫻川九郎的事我會處理。”
言下之意,不要告訴其他人。
負責人察言觀色。
“我明白了。”
倫敦,攝政街。
東京是東九區,倫敦是零時區,現執行夏令時,東京時間比倫敦快八個小時。
航班飛行時間大約十二小時。
也就是說,因為有時差在,上午從東京起飛,快馬加鞭趕到倫敦,當地也才下午。
岩永琴子正和雪萊在攝政街購物。
有說有笑地從店裏走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怎麽會在倫敦?
她是過于思念自家男友以至于出現幻覺了嗎。
岩永琴子擡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就在這時,她被擁入一個冰冷的懷抱中。
“哇哦。”
雪萊掩唇驚呼。
琴子男朋友比她說的主動得多嘛。
岩永琴子有點摸不清頭腦。
主要,她旅行都要結束了,太宰先生突然出現在倫敦就有點奇怪。是要給她驚喜嗎?
還是說黑/手/黨在這邊有事?
半小時前太宰先生倒是問了她的具體位置……但真沒想到是本人跑過來了!
放在平時,岩永琴子會立刻開心到滿嘴跑火車,但現在,也許是長久相處的默契,她能感覺到太宰治情緒有些奇怪。
少年俯身抱着她不放,臉埋在她脖頸處,也不說話。
她艱難地擡起手臂,給貓順毛般在太宰治後背輕拍安撫。
“發生什麽事了嗎?”
她溫聲詢問。
親愛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