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太宰治最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自從月初那一通電話過後,?半個多月了,琴子對他的态度突然變了?
說是變了也不太準确,琴子照樣對他很好,?會甜甜地叫他,關心他,?只是……
琴子不再主動跟他聯系了。
明明之前太久沒回就會電話短信輪番轟炸的。
也不會纏着鬧着要跟他約會。
明明之前恨不得天天跟他見面的。約會吃飯還會照顧他的口味,?和他一起去吃蟹肉料理。
現在就算見面,琴子也會跟他保持距離,?不會主動做什麽,?頂多就是他去牽手,她回握住,?不再有親親抱抱等親密接觸。
明明以前一見面,琴子就會往他身上貼,?想法設法揩油的。
更別提那些日常小福利了——
以前琴子每天都會給他發郵件,說學校發生了什麽事,分享她自己的生活,?也會關心他工作怎麽樣,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又跑去作死,?晚上有沒有睡好。
像只快樂的小麻雀一樣闖進他的生活,?叽叽喳喳吵吵鬧鬧。
擔心他沒有好好吃飯,?常常讓妖怪悄悄送來便當和點心。
還有日複一日晚安和愛心。
現在,?這些。
全——都——沒——了。
他還有點不習慣……好吧,是很不習慣。
而且。
過去,沒有課和其它事時,琴子都會來找他,陪在他身邊。由于身份特殊,?琴子有時會忙于社交事務,也會帶他一起去,雖然不是兩個人獨處,也能看出琴子滿心滿眼都是他。
現在,琴子似乎和別人走得更近。
有時跟魏爾倫探讨孤兒院的事,有時跟乙骨憂太聊異世界的事,更多的時間都用在了和偵探社那群人的相處上。
即使跟他說話,也是談完事就走,不過多停留。
好不容易琴子來了趟港/黑,聽到部下通報,他連忙整理好儀表在辦公桌後坐好,還特意翻出了一份報告攤平,裝出“我在看報告沒有專門等你”的樣子。
結果琴子轉個彎過去找中也了。
?
這不對勁。
太宰治原本以為自己會如釋重負,輕松不少,結果非但沒有,還心底空落落的,悵然若失。
并且與日俱增。
到底怎麽了?
他用自己聰明的腦袋思考起來。
難道是因為那天他去開會,她生氣了?
但琴子氣性不至于這麽大才對。
是因為他接二連三拒絕了她的生日禮物?
那是因為她想到的禮物都太不正常了。她實在要給,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了。
因為自己過去太冷淡,也沒有主動表白過,她終于失望了,退卻了。
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
審訊室。
室內溫度驟降,面對少年突然陰鸷下來的臉色,坐在酷刑椅上的俘虜後背倏地被冷汗浸濕,血色從臉上褪去。
那雙鳶瞳一動,望向他。
“聽說紅葉姐都無法撬開你的嘴,就讓我來試試吧。”
“正好,我最近心情不好呢。”
少年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着,一邊戴上審訊用的手套,以免弄髒自己。身邊是各種寒光閃閃的刑具。
他放下手,露出宛如惡魔殺戮前愉悅而慵懶的笑容,鳶瞳蒙上一層血霧。
“準備好了麽。”
俘虜劇烈掙紮,然而手腳和嘴都被縛住,動彈不得,只能絕望地看着他走近。
“唔、唔唔!!!”
二十分鐘後。
太宰治取下手套,随手扔在一邊。
“真是無聊。”
“太宰大人——”
他走出去,守在門外的審訊部隊立刻圍上去。
“這下他都會說了,随便問吧。”
随口丢下一句,太宰治離開了審訊室。
俘虜歪坐在椅上,下身失禁,瞳孔失焦,整副表情都流露出絕望到極點的呆滞。無論問他什麽,據點、人手、異能,全都機械地回答了出來。
難以想象這是白天時那位意志如鋼鐵一般的男人,連紅葉姐都沒能撬開他的嘴。
實在太可怕了!
審訊部隊的人心想。
這世上恐怕沒有誰能對付得了太宰大人,也沒有東西能牽動他的心了。
……
太宰治回到辦公室。
把沾染了血腥味的外套交給部下處理,他從衣架取下替換的黑大衣,手要伸入衣袋前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做心理準備,然後才繼續伸進去,拿出手機。
——沒有。
沒有郵件,沒有短信,沒有來電。什麽都沒有。
想象中的“不看手機時,反而會收到很多聯絡消息”的場景并沒有發生。
到底怎麽回事。
他今天還在住所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接到審訊部隊的求助才來到港/黑。結果無事發生,更別提什麽送貨上門的快遞員了。
琴子是忘記了麽。
太宰治并不是想慶祝生日,倒不如說誕生日對他而言像是災難一樣,自那天起,他開始了在人間孤單而艱難的旅途。
他奇怪的是她的态度。
琴子之前一直對這件事很上心。
打定主意,太宰治撥通了電話。
“琴子。”
“太宰先生?”
對面很吵,聽上去是在街上。
“我忙完了。”他說。
要不要出來見個面?
“是嗎,太宰先生辛苦了,好好休息,”少女歡快道,“我在跟朋友逛街,先不聊啦,再見。”
電話挂斷。
太宰治:“……”
他拿着手機。
要再打過去問她本人嗎——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跟之前不一樣了?
可這樣一來,不就顯得他很在意似的麽……
可以說是欲擒故縱,但仔細一想,琴子态度又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只是沒那麽黏他了而已。
是他之前想要琴子保持距離的吧。這樣一問,不就像他在打自己臉嗎。
才不要呢。
太宰治指尖滑動,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織田作。”
“你現在在哪兒,要不要出來喝酒。”
“我在孤兒院。”
“那算了。”
太宰治撥通第二個電話:“安吾,出來喝酒。”
“饒了我吧,準幹部大人,我在加班。”
坂口安吾已經摸清了他那點少年心事,“你又想說女朋友的事了對吧,不管是什麽事,你直接去找她!當面說清就好了。”
“……嘁。”
太宰治軟綿綿地嘲諷:“沒有女朋友的安吾懂什麽,什麽都不懂啦。這樣下來工作就會成安吾女朋友了。”
“……?!”
加班的社畜一口老血哽在喉嚨。
“那你不要問我了!”
他挂掉了電話。
太宰治繼續翻通訊錄,看到“蛞蝓”兩個字,面露嫌棄,最後還是摁下了通話鍵。
“出來喝酒。”
中原中也:“?”
他沒有立刻發火或是拒絕,而是以一種格外警惕的口吻問:“你在打什麽主意?”
太宰邀他喝酒,怎麽想都有詐。
他們可是各自有酒友,湊不到一塊去。
“不喝算了。”
太宰治立刻後悔給中原中也打了這通電話。他挂掉電話,繞了一圈又找回織田作。
“現在過來吧,我在那兒等你。”
他補充一句:“我請客。”
一小時後。
織田作匆匆趕到酒吧,就看到一只百無賴聊、悶頭喝酒的太宰。對方身上萦繞着一種淡淡的、失戀之人才有的憂郁氣息。
失戀?
織田作之助在心裏默默搖頭。
這兩個字就和太宰不沾邊。
一直以來,都是女性為了太宰黯然神傷,太宰就像一陣風一樣,随時可以抽身而出。
“呀,織田作。”
太宰打招呼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織田作在他身邊坐下。
“發生了什麽?”
太宰治想說什麽的樣子,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問。
“去孤兒院看望了你收養的孩子嗎?”
他輕笑,“實力高超卻對出人頭地不感興趣,身在黑/手/黨卻從不殺人,甚至還收養了孤兒,簡直是黑/手/黨第一怪人呢,織田作。”*
“有你在我就當不了第一吧。”
“哇嗚,織田作也會吐槽了嗎。”
“岩永最近也常去孤兒院,”織田作想,太宰應該是想知道岩永的事,“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這種事不說也能想到吧。”
太宰治悶悶地說。
被妖怪們視為公主、智慧之神。
為中也查清了身世,拯救保爾等實驗室的孤兒,給予魏爾倫活下去的意義……她所有的舉動都在說明:神愛世人。
她可以對所有生命一視同仁。
但神也是最無情的。
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把他視為最重要的存在,捧到最特殊的位置。
也可以讓他低到塵埃,和普通人沒有區別。
她可以不止對他一個人那麽好。
這算什麽,心理落差嗎。
“沒事吧,太宰,你看上去有點心神不寧。”
其實太宰治的表現和平時沒什麽區別,處變不驚,帶點涼薄的諷意。
也只有織田作之助這種熟悉他的朋友能看出來,他滴水不漏的僞裝下,那縷縷的焦躁。
很少見。
也只有在岩永的事上會這樣了。
太宰治沒說話。
織田作手指撓撓臉頰,用自己貧瘠的戀愛知識分析。
“難道是七年之癢?”
熱戀期已過?
倦怠期已至?
“根本沒七年好麽。”
太宰治嘟囔。
“看來談戀愛也會讓人難受啊,”織田作平靜感慨,“這就是所謂‘甜蜜的煩惱’嗎。”
“織田作,現在可不是感慨的時候。”
難道不應該安慰我嗎?
“可我覺得這樣還不錯,太宰總算有了點活人的氣息。”
挺好的。
太宰頭腦太過精明了,沒有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自然會被遺留在與世間脫節的虛空。
能看到他煩惱一面,很罕見,也是件好事。
——起伏不定的情緒,千奇百怪的煩惱,正是他作為人在世間生活的證明。
“……完全沒感到安慰呢。”
“你就是不習慣吧,她沒在你身邊,”織田作之助道,“那就告訴岩永,說你懷念以前的她,想要她繼續像以前那樣對你。”
“……?”
“這話聽上去好奇怪啊織田作,我才沒有那麽想。”
太宰治趴在吧臺上,懶懶道:“才不要呢。”
這種話絕對說不出口的好嗎。
這時。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提示音。
太宰治拿出手機一看。
是他給琴子的黑卡的消費信息,這麽久了第一次見她用。上面顯示的是——橫濱某家著名牛郎店。
“?!”
剎那間炸裂的冷戾氣場讓織田作之助渾身一僵,前殺手甚至下意識準備做出防禦姿勢。
太宰治一言不發地沖出酒吧,黑大衣衣擺在樓梯間劃出凜冽弧度,消失不見。
只留下還剩大半的酒杯,擺在吧臺上。
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織田作:“太宰?”
……不是說你請客的嗎?
會所。
“亂步先生,這樣真的可以?”
華美高檔的房間內,岩永琴子坐在推門一眼就能看到的真皮沙發上,身邊是花大價錢找的頭牌,以及top2、top3。
她當然知道亂步先生想幹什麽。只是,她覺得這種劇情不會發生。
沒有什麽事能影響到太宰先生內心。
從月初到現在,她都盡力照亂步先生說的去做了,不能跟男朋友親密貼貼有多煎熬不說,太宰先生看上去似乎并沒有因此受影響。
說不定他連來都不會來。
“今天是太宰先生生日,”她看了看牆上的挂鐘,“現在回去還能趕上。”
房間裏除了她外,還有與謝野晶子和另外幾個偵探社的大姐姐,以及江戶川亂步。
當然,江戶川亂步不是來找牛郎的。
他只是聽說這裏的甜點很好吃,趁機過來嘗嘗。
名偵探一聽她的話,急了。
“你給我坐好!”
“想讓我們這麽久的努力功虧一篑嗎,絕對不可以!”
“成敗就在今晚了。”
他可是差點被社長罵了,想想就虧大了好嗎。
所以今天一定要看到他想看到的那幕!
高檔場所岩永琴子出入過不少,這種特定類型的還是第一次來。
和普通牛郎店裏花枝招展的家夥不同,這裏的男性大多外形整潔,西裝革履,顏值也很高。
可怎麽看,在她心裏都比不上太宰先生。
他們提供的服務也主要是陪聊談心,想辦法讓客人開心。
至于特殊服務,另說。
“這位可愛的小姐。”
身邊,頭牌溫柔地對她說:“我們來玩個游戲,開心一些好嗎,我想看到你的笑容。”
他湊近,将一袋Pocky塞到她手裏。
岩永琴子看着手裏的Pocky,嘆氣。
“人家只想跟太宰先生玩花樣。”
外面突然劇烈騷動起來。
江戶川亂步眼睛眯起,劃過一絲精光。
來了!
“等等客人,您不能——”
門被砰一聲踹開。
黑發少年站在門口,氣場駭人,看着這幕,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