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太宰先生?!
好高!
快要一米八了,?她需要完全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這種看到男朋友長高了的心情還微妙地挺不錯,就是有點費脖子。
太宰治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坐到首領椅上,繼續批複文件。
“原來太宰先生穿首領服是這樣子。”
好看是真好看。
岩永琴子心中卻陡然生出一種不詳感。
那條像是凝固了鮮血的紅圍巾,?如同咒術世界觀中的詛咒一樣,?印刻在太宰先生身上。
雖然是同一人,但這位太宰首領明顯比她認識的太宰先生大一些,?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青年與少年的區別。
太宰先生偏瘦,?眼前這位太宰首領更是瘦得有點離譜。
能看出是一種營養不良、作息不好導致的身體狀況差。
他微低下頭,顯得臉頰更加瘦削,?黑發淩亂地覆在額上。
右手拿着名貴的鋼筆書寫着,?即使纏着繃帶,?也能看到腕骨凸出。
岩永琴子趴在桌前,?雙手托着臉頰,?仗着對方看不見自己,?仔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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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金色的光照得男人的臉明暗分明,?俊美如畫。
批改文件時,随着視線的挪移,他長長的睫毛會輕微抖動,?散出細碎的光。
下眼睑有淡淡的烏青。
雖然年輕,?身上卻有股無法掩飾的疲倦感。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股與生俱來的成熟氣質。
一般的集團領導人無法擁有這種氣質。
他在更高的維度——
就像站在世界層面,經歷了更多的浩劫,背負了更大的災難。
這就是未來的太宰先生嗎?
不應該呀。
她有自信太宰先生未來會跟自己在一起,?自己肯定不會讓他狀況這麽糟糕!
如果是未來的話,那未來的她呢,現在在哪裏?
如果太宰先生現在二十歲,?是四年後,她應該正在讀大學。
兩種情況:
一、是未來的太宰先生(雖然她不想承認)。
二、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平行世界存在另一個自己,這種說法她也有所耳聞。
再觀察看看吧。
岩永琴子視線猝不及防撞進一雙鳶瞳中。
太宰治不知何時擡起來頭,與她四目相對。
……嗯?
太宰先生是察覺到了嗎,不是說她隐身嗎。
岩永琴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反應。
太宰治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重新低下頭,這次就沒再擡起來過。
接下來,岩永琴子觀察了他一周。
她使用了時間加速功能,太宰首領的日常像書本一樣一頁頁從眼前翻過。
除了吃飯、洗漱、上廁所,其它所有時間都坐在那張辦公桌後,籌謀布局,制定戰術。
他像被困于一方的囚徒,又像拉緊發條的機器人。好像必須要這樣持續工作,否則世界就會崩潰一樣。
去睡覺呀!
你什麽時候變成工作狂了!
多吃點,怎麽吃的比貓還少!
好幾次岩永琴子都想沖出去,理智阻止了她。
妖怪沒在,所有情報都需要她自己觀察分析。據她對太宰先生的了解,一旦有外人在,他就會把自己真實的一面隐藏起來,到時候就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了。
而且,如果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先生,不一定認識她。
下屬們對太宰首領的恐懼,也比她認識的更甚。
他們害怕得連頭都不敢擡,就像面對什麽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一樣。
太宰首領看上去并不在意,甚至對世人的恐懼十分受用。
他的鳶瞳就像凝着寒霜,蒙着一層與世隔絕的薄霧。
“……”
岩永琴子微微眯起眼睛。
不太對勁。
第七天。
太宰首領把辦公室裏所有人、包括作為護衛的中原中也都強令驅趕了出去,陷入首領椅中,閉上眼睛。
聲音微弱,透露出不堪一擊的脆弱。
“終于……快結束了。”
睜開眼,太宰首領又恢複了冷酷的模樣。
他按下對講鈕,說出一句中原中也在場肯定會爆炸的話。
“我要出去,任何人不許跟來。”
當然,這個“任何人”裏不包括岩永琴子。
黃昏時分,她跟着太宰治拐入一條巷中。
牆上懸挂着一塊紅白招牌,娟秀的英文字體寫着“LUPIN”。
他從招牌下方推門而入。
酒吧裏爵士樂音回蕩,調酒師用同樣低緩的聲音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太宰治提前讓人清場過,沒有第三人在。
岩永琴子也是第一次來這裏。
很狹小的一處地下酒吧,還沒她家廁所大。
老舊的木質樓梯走到底是一條狹窄的通道,一側是小包間,另一側是一排高腳凳和木質吧臺,背後壁櫃擺滿各色洋酒。
燈具壓得很低,牆壁也被香煙熏染得昏黃。
每樣東西都昭示着時間洗禮的痕跡。
整個店鋪像是複古的老照片。
看樣子太宰治常來喝酒,不用開口,調酒師就給他上了一杯加了冰球的特調威士忌。
他很快喝光。
接着,第二杯,第三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太宰治獨自一人喝着酒,指尖在杯沿劃來劃去,倒沒看出不耐煩的樣子,只是神色格外冷郁。
直到另一個聲音在樓梯間響起。
“太宰。”
“喲,織田作,”太宰治淡淡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織田作之助臂彎搭着大衣,微微喘氣,看樣子來得很匆忙。
看到太宰治面前的空杯子,他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他坐到太宰治身邊。
“少喝一點。”
“我又不會醉。”
“不是喝不喝醉的問題,這樣下去你身體受不了。”
太宰治就像沒聽到一樣,挂着那副活了兩千年神仙般的表情,嘴角噙着一抹缥缈的笑意,喃喃自語。
“酗酒而亡也是個不錯的死亡方式呢……啊,不過要是沒死成,被送去急救反倒會很痛苦呢。”
“……”
織田作眉間的褶皺加深,他頂着張面癱臉,但看向太宰治的眼神裏有無奈、痛苦、悔恨等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
他似乎很想說什麽,唇瓣張合了幾下,沒能說出口。
太宰治感受到了,但他只是搖晃着酒杯,視而不見。
給織田作上了杯不加濃啤的調制雞尾酒後,調酒師就識趣地離開了。
岩永琴子站在調酒師的位置,以便更好地觀察兩人。
她印象裏,這兩人關系應該更親密才對,太宰先生還會對織田作先生撒嬌賣萌。
這裏,太宰先生的态度比起在下屬面前要好了很多,但還是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隔閡感。
問題似乎出在太宰先生身上。
他整個人都籠罩着荒寒的絕望,令人想起空無一物的茫茫大漠,冰冷荒寂的極寒之地、抑或是暗無天日的深海之淵。
說是将死之人也毫不為過。
還是那兩種可能。
如果是平行世界,這個太宰治和織田作可能人生經歷不同。
如果是未來,那麽可能發生了什麽事,導致他們變成了這樣。
“在武裝偵探社工作的感覺怎麽樣?對了,聽說你的小說獲得了新人獎?”
良久的沉默後,太宰治開口。
“還不錯,”織田作語氣平緩地說,“就是有時會被附近的老人拉去拉家常,遲到了好幾次。小說的話……”
他頓了頓,“說實話我沒什麽信心,總有種無所适從的感覺。”
“關于這點你大可放心,要是連你都寫不好,這世界上也沒人能寫好了。”織田作之助沉吟。
“太宰這麽說的話……我好像又對自己有了點信心。”
太宰治輕笑了一下。
織田作:“再過幾個月,小說就要出版了,你要看嗎?”
“再說吧。”
“對了,你不是說想拆一次啞彈試試嗎,成功了嗎?”
“嗯。”
織田作想了想,又道。
“你以前提過,想讓我嘗嘗的改良的硬豆腐……”
“再說吧,”太宰治聲音輕飄飄的,“最近都沒有時間做啊。”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織田作開口。
“太宰,芥川的事……”
“我不會對他做什麽的,只要他能活着從黑手黨大樓走出去。”
太宰治冷淡道。
“我相信你不會做什麽,只是……芥川是我在偵探社的後輩,”織田作嘆了口氣,“太宰,你為什麽要把芥川引到黑/手/黨。這點,連我都不能告訴嗎?”
“……”
“太宰。”
“別說了,織田作,”太宰治看着酒杯中沉浮的冰球,嗓音沙啞,“別說了。”
織田作之助看了他片刻,放棄般站起身,拿起大衣挂在臂彎。
“那我先走了。”
織田作知道,自從那個人走後,太宰內心就封閉了一角。
但還沒到現在這種程度。
當時,擔心友人精神狀态,可能會作死自殺,他還和安吾輪流去看望太宰。
之後不久,MIMIC事件爆發,十八歲的太宰當上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有傳言說太宰是殺了森鷗外上位的,但只有知道內情的織田作清楚,太宰非但沒有殺森鷗外,還救了他一命。
太宰的性格應該是不願做當首領這種麻煩事的。
擔心友人勉強自己,已經去了偵探社的織田作還專門去找了他一次。
“沒有哦,我是自願當上首領的。”
當時,太宰這樣說。
“為什麽?”
“為什麽,”年輕的首領微微一怔,垂眸,露出落寞又深情的淺笑,“因為啊……”
“她。”
織田作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
從那之後,這兩年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太宰變得越來越封閉內心,陰晴不定,冷酷無情。他一味地擴張港口黑/手/黨,操控衆人的命運,擴建黑暗帝國。
也越來越少跟他見面。
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而且織田作再也沒聽太宰提起過她。
原因應該不能僅僅歸于上位者的心理變化。
太宰現在才二十歲。照這般發展速度,等再過兩年,港口黑/手/黨就能控制整個關東地區的機關單位,軍備力量甚至能堪比國家。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太宰?
織田作之助有一種,友人正在往深淵加速沖刺的感覺。
他想去拉,卻拉不住。
或許只有那一人才能辦到。
但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臨走,織田作之助補充了一句。
“我會再去跟偵探社那邊協調的。”
太宰治不置可否。
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木門拉開又關上的聲音傳來。
不算岩永琴子的話,酒吧裏又只剩下太宰治一人。
他搖搖酒杯,一飲而盡。
走到吧臺後,想要自己再調一杯酒。
這時,一只白皙的小手忽然壓到他手背上,制止了他的動作。
“你已經喝得夠多了。”
隐身模式解除,岩永琴子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