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一瞬,?岩永琴子腦海裏掠過兩個問題。
首先,不是解藥,那她剛才給太宰先生吃的是什麽?
其次,不是解藥,?卻起效了……
很好。
有你的,?太宰治,又演她。
逃不過她的質問,?就用這種方式?
虧她剛才還真心實意地忏悔了呢。
妖怪們見她面色不善,?以為還不能說話,戰戰兢兢地繼續在白板上寫道。
【是人魚肉精華丸。】
【美容養顏,?強身健體,?永葆青春一百年!】
岩永琴子面無表情,?拿過筆寫下。
【說人話。】
人魚肉的功效她是知道的。
一般來說就是長生不老。
但時代在進步,?妖怪也在進步。如今人魚肉根據制作方式和食用方法的不同,?“長生不老”也出現了差異。
打個比方,?如果一顆藥丸裏只加入了一點點人魚肉的精華,?大部分是有益的草藥。那麽這顆藥丸吃下去,效果可能只是三年內不老,十年內受傷即刻愈合……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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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有直接“長生不老”那麽粗暴啦。
畢竟長生不老可不是那麽好的事。
人魚肉其實是劇毒。
普通人吃下,?別說長生不老了,?沒當場死亡都算走運。就算沒當場死,也會在兩三個月內死去。
一百個人中,可能只有一個人能适應。
在貪婪的捕殺下,人魚族幾近滅亡,?最近幾百年才緩和過來。
人魚族開始另辟蹊徑。
它們找到了商機,祛除肉裏的毒性,降低功效。制作出的各類人魚丸還成了妖怪集市上大受好評的商品。
……扯遠了。
她現在需要知道太宰先生剛才吃下那顆有什麽功效。
頂着她嚴厲的目光,?木靈們刷刷寫下。
【可以讓這個人在四年內不死!】
它們集體跪倒在地,舉着白板,眼睛瞪得老大,淚汪汪的。
公主大人,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
誰叫它和解藥長得那麽像呢,一時沒注意就……
還請公主大人責罰!!!
木靈們這麽誠懇,岩永琴子反倒不好說什麽了。
稍微感到寬慰的是,功效只有四年,倒也還好,不像九郎學長那樣……诶?
這個名字就像紙飛機從眼前掠過。
一眨眼,就不見了。
誰來着呢?
岩永琴子拍拍自己腦門。
妖怪們擔憂道:“公主大人?”
她搖搖頭:“沒什麽。”
話題回到太宰先生身上。
如果功效是不死,也就是說……
這四年內,如果太宰先生入水,就算泡十天半月也沒事。如果中彈,子彈會自己飛出去,皮肉愈合。如果割腕,血液也會自己倒流過去。
就算跳樓,四分五裂的屍體也能給你拼回去!
不過痛感可是實打實存在的。
雖然但是……
好想說一句幹得漂亮。
這樣就可以不用提心吊膽擔心太宰先生作死成功了!
雖然對太宰先生可能不太公平,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誰叫太宰先生要演她,不然也不會誤食。
你說,是不是自作自受?
拿錯藥也沒辦法,妖怪們本來就比較笨。
雖然太宰先生一發現不對,肯定就能推理出來,但這事先不能讓他知道,嗯!
思路整理完畢。
岩永琴子低下頭,看着躺在自己膝上裝睡的某人。
睡得可還舒服?
好,很好。
那就讓我們比比,看誰演得過誰。
“太宰先生,怎麽還不醒呀……”
她換上擔憂的語氣,伸手捏了捏太宰治鼻尖。
某人仍閉着眼睛,睫毛又密又長,連動都沒動一下。
看來太宰先生是要一口氣演到底了。
岩永琴子微笑。
她把太宰治腦袋放在地上,挪開自己的腿。
然後挪到太宰治身側,開始——
扒褲子。
別誤會,她平時最多口花花,不會真的趁人之危。
可是現在,她生氣了!
一邊扒褲子,一邊吟唱。
“既然太宰先生還不醒,這裏也沒人,幹脆就做我愛做的事吧。”
“誰叫他平時總是不滿足我呢。”
“反正最後褲子一提,中途發生了什麽太宰先生也不會知道。”
“終于……我終于能觸碰到太宰先生身體了嗎!”
還有點小興奮。
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她把太宰治西裝和襯衫下擺撩上去,露出褲腰。黑色的皮帶一看就價格不菲。
手指靈活地解開皮帶,在要拉下褲鏈時,她的手被一只纏着繃帶的手握住。
……呵。
裝不下去了吧?
太宰治沒有表情的臉散發出縷縷黑氣,只有仔細看,才能看出那麽一絲不自在。
“……你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
岩永琴子收回手,滿臉乖巧,就好像剛剛準備扒褲子的人不是她一樣。
聰明人的好處就是,不用說話,光是目光交彙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
——你想幹什麽。
——你不是在演我嗎。
——你已經發現我在演了吧。
——你也知道我已經發現你在演了吧。
看到太宰治手肘撐地有爬起來的意圖,岩永琴子一個貓貓飛撲,撲到他身上。
人肉墊子!
猝不及防被大力沖撞,太宰治脊背和後腦勺再次砸到地上:“……”
“太宰先生醒了,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你起來。”
“我不要。”
可能是因為他們一個假裝中毒,一個喂錯了藥,此時內心都有些微妙,就不約而同把剛才的事略過了。
岩永琴子趴在太宰治身上。
她身體嬌小,少年就算還沒完全長開,當人肉墊子也綽綽有餘,就是有點硬。
她手肘放在太宰治胸膛上,雙手撐着臉頰。
“沒事的話,我們就繼續談論剛剛的話題吧。”
她今天非知道答案不可。
“說起來,要是我和森先生、中也先生同時落到水裏,你先救誰?”
“……”
太宰治空茫的、或者該說是“智慧”的眼神微微一動。
他慢悠悠道:“還有這種好事?”
“太宰先生!”
岩永琴子氣得用力捏他的臉。
這種開心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呀!
她發現了,自從太宰先生發現殺氣吓不跑她,冷言冷語也不管用時,就開始對她采取放置态度。
雖然,這可能也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比如現在,太宰先生就進入放空狀态任由她揉搓,反正她鬧夠了就會停手。
真是狡猾。
發洩一樣把少年白嫩的臉蛋揉得通紅,還嫌不夠,岩永琴子又伸手把他遮了半邊臉的繃帶扯掉。
看到自己的傑作,她噗嗤一下笑出來。
誰能想到,被部下恐懼、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黑色幽靈,在她面前是這副模樣。
雖然仔細一想,是被她逼成這樣的,咳。
一晚上心情跌宕起伏,放下心來後,岩永琴子打了個哈欠,雙手交疊,順勢趴到了太宰治胸膛上。
“困了。”
“要睡出去睡。”
太宰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不……”她軟綿綿地回應,“讓我先眯一會兒……不然連走出去的力氣都沒有啦……”
“你也太沒戒心了,”太宰治聲音意味不明,“就不擔心我趁機對你下手嗎?”
“那你記得溫柔些,我是第一次。”
太宰治:“……”
他說的下手不是這個下手!
岩永琴子當然明白。
不過,她知道太宰先生不會拿她怎麽樣。
因為,從感情上講,雖然太宰先生沒答應她的追求,但對她的态度也早就脫離了陌生人範疇,有了羁絆。從理智上講,太宰先生也知道周圍她的妖怪都在,動手怎麽都不是明智之舉。
過了一會兒。
像是感應到什麽,岩永琴子睜開眼,撐起腦袋。
沒有外人在,也暫時無需做什麽,黑發少年整個人都呈現一種放空狀态。
像是內裏被掏空的人偶,只留下行屍走肉般的漂亮皮囊。
他眼睛所凝望的,也是普通人無法觸及的遙遠虛空。
研究所位于地下,人員撤離後,只剩下排氣裝置運轉的聲音,襯得格外安靜,甚至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即使一個人,她也不會害怕。
但跟太宰先生一起,有種沉澱下來的安心感。
“太宰先生想要從事救人的工作嗎?”
雖然問得沒頭沒腦,但她相信太宰先生能明白。
那雙鳶瞳一動,望向她。
“就,經歷這次事件,太宰先生是什麽感覺?”
她認真詢問:“有覺得救人的感覺更好嗎。”
為了躺得更舒服些,太宰治把雙手疊在腦後。
他單腿屈起,不知碰到了什麽,一僵,又放了回去。
“岩永大小姐要進行挖角工作了嗎。”
她在太宰治話語中聽出一絲浮于表面的調侃意味。
“想讓我去當好人?”
“才不是。”
岩永琴子嘟囔。
“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我不在乎壞人會收到什麽懲罰,改邪歸正也好,被折磨至死也罷,我都不在乎。”
“我只要确保壞人受到了足夠的懲罰,秩序得到了維護,這就夠了。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被抓來做實驗了。”
她頓了頓,看到太宰治在安靜地傾聽,便繼續道。
“我是覺得,對太宰先生而言,不論是在殺人一方還是救人一方都差不多吧……如果殺人讓你找不到存在的意義的話,為什麽不試試救人呢。”
說着,她又搖搖頭。
“可是我感覺對太宰先生說這樣的話,也不對,很不對……就像給太宰先生上了一道枷鎖一樣。”
對大多數人而言,做善事确實會讓心裏好受一些。
例如救助孤兒,守護城市,拯救世界。
可是對太宰先生而言,一旦答應去做善事,就會是一份無比沉重的擔子,壓在他肩頭。
太宰先生本可以不用做那些事。
他可以潇灑随性,自由地一次次赴死,再向死而生,尋找活下去的意義。
他本可以不用肩負那麽多。
堪比束縛,卻比束縛更甚。
而且,救人會比殺人遭受更多的苦難。
殺人可以肆無忌憚,救人卻會被束手束腳。
當英雄有什麽好?
太宰先生可能會為此絞盡腦汁,不眠不休。
為了救助培養孤兒而煩惱,為了守護城市而一次次以命相搏,承受身體上的疼痛,或許還會因為性格缺陷得不到同伴完全的信任。
加之有自毀傾向,到了最後,可能還會為了世界犧牲自己。
太累了。
那樣太累了啊!
他明明是那麽怕疼的人。
可是、可是……
岩永琴子不由得哀嚎,腦袋洩氣地砸回去,把太宰治給砸出一聲悶哼。
“我該拿你怎麽辦呀,太宰先生!!!”
看不到太宰治表情,但能聽到他發出一聲奇怪的氣音。
似乎好氣又有點好笑,拿她沒有辦法,又感觸良多,心情複雜。
算了,她還是不說了。
就在太宰先生在泥濘的世間掙紮過後,憑自己內心做出選擇吧。
反正她會一直在他身邊的。
“說起來,太宰先生也早就預料到今天的事了吧?”
早在醫院受襲的時候,太宰先生就提醒過她。
——【潛藏在你身邊的危險,到現在也沒發現嗎?】
那時太宰先生看向的正是她的保镖。
太宰治矢口否認:“我不記得了。”
“真別扭。”
岩永琴子扭動腰肢哼哼。
太宰治:“……”
“你可以下去了。”他道。
“我偏不,”岩永琴子又打了個哈欠,“這次真的要睡了。”
用腦過度了。
“回去後請我吃芝士蛋糕,太宰先生。”
“你不該讓那些找回孩子的父母請嗎?”
“也是哦。”
“回去還要去給醫院的人們上香……”
困意上湧,意識變得拖泥帶水,就像穿着沉重的濕衣服過河一樣。
“太宰先生,你什麽東西硌到我了……”
太宰治聲音裏一絲古怪。
“你放的錄音筆。”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