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後半夜, 東海境夜空月明星稀,陶季安坐在高高的山崖邊,他身下就是藥屍洞府。
昏暗的光線下, 偶爾能見樹下有黑影走來走去, 是那些藥仆和屍人, 它們沒有思想,沒有目的, 受丹藥擺布。
身邊有熟悉的腳步聲, 陶季安歪頭看去, 見鳳越則單手抱着墨汁, 朝他走來。
墨汁竟然沒睡, 陶季安朝鳳越則展開雙臂,“他怎麽還沒睡?來,給我玩玩。”
鳳越則坐在他身邊後, 才将墨汁塞到他懷裏。
陶季安抱着墨汁捏捏他的肥腿兒,舒服地嘆了口氣。
鳳越則聽着這聲長嘆, 擡手将陶季安攬入懷中,他沒有說話, 因為他腦子裏也有些亂。
今夜俞夫人一席話引的他深思,他自知季安一定不是自己在沒有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才選擇的, 但是他不自信,季安是不是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才選擇了他?
鳳越則有些心虛, 在邊墟境哄着陶季安與自己結為道侶,季安是怎麽想的呢?
鳳越則年幼就被關在寒潭洞, 沒有人教鳳越則與人溝通,沒有人教他怎麽将愛意表達。
鳳越則只是對着陶季安就特別自私,他本能的想要将陶季安占為己有, 可是俞夫人告訴他,兩人之間是有選擇權利的,他的季安會選擇他嗎?
陶季安還是個馬大哈,只沉浸在憐憫俞夫人,絲毫沒想自己和鳳越則之間的感情,這會兒靠着鳳越則,抱着肉呼呼的小墨汁,他心靜了下來,開始思考藥仆一事。
“鳳越則,俞夫人說自己是在女兒逝世之後才知道的藥仆一事,也就是說她兩年前才知道的,我總覺得有蹊跷。按理說,你八歲被困寒潭洞,那會兒就是藥仆守着你,也就證明藥仆存在十二年之久了啊。”
鳳越則‘嗯’了一聲,冷靜接話:“十二年前,俞夫人已經嫁入藥王宗三年之久。”
“對啊,所以這藥王宗保密功夫得做得多好?瞞着媳婦整整十三年?”
鳳越則:“但俞夫人所言并無漏洞,她身上沒有天譴值,說明她從未參與活人試藥,而将藥仆煉制成屍人,藥仆只能算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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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季安想來想去,也确實揪不到漏洞。
“解決完這裏的屍人,我們讓俞夫人給我們打掩護,潛入藥王宗探探俞首座口風,一個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了,但是說的人多了,自然就可以捋清楚誰在說謊了。”
“嗯。”鳳越則同意。
陶季安的腦子裏也沒有其他線團了,偎着鳳越則,涼風拂面也不覺天寒露宿,閉着眼睛開始打盹兒。
鳳越則還在想選擇不選擇的問題,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輕聲問了句:“季安,同我共苦,你可曾後悔?”
萬籁俱寂,只有陶季安酣睡的呼吸聲……
***
俞夫人的計劃就是在東海境建一座木屋,将所有屍人引入,然後一把火燒了這些已經變成了怪物的屍人。
至于沒有攻擊性的藥仆,是藥王宗做錯事立正挨打的證據。
建房一事由俞夫人給藥仆們下指令,藥仆們自己會伐木建房,不需要陶季安三人操心。
小小的墨汁在洞府內跑來跑去,這裏有讓他很舒服的氣息,所以他挺愛動的,枯藤就在他身後緊緊跟着。
墨汁視線太低,往往人道跟前了他才看到,所以一個不留神,他就撞在了猶如行屍走肉的俞慕雲。
俞慕雲終日像一個幽靈一般,在這個洞府內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兩個小瞎子迎面走,那可不得出個車禍啥的。
“嘶!”墨汁撞到人了,奶兇嘶叫,他是被吓的。
俞夫人連忙過來将墨汁從地上抱起來,摸出繡帕來給墨汁擦小肉腳丫,“這是姐姐,姐姐不會看路,撞疼你了沒有?”
俞慕雲身前沒了障礙物,又直愣愣往前走去。
墨汁沒說話,但是把小肉腳腳往回縮了縮,大眼睛還四處看,想看看主人在哪裏,他有明顯的不願意被抱的動作,但是他就是乖乖的不動不鬧人。
俞夫人看在眼裏,“雲兒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可沒有你乖巧,誰都抱不住她。”
她一直和墨汁碎碎念,墨汁對聲音敏感了,便開始奶聲奶氣的唱戲,“歪……呀呀呀呀!”
俞夫人險些又落了淚,懷中這個小寶寶如此活潑可愛,再看前面已經走遠如死屍一般的女兒,她悲從心來,摟緊了懷裏的墨汁。
她母性的悲痛感染了墨汁,墨汁昂起腦袋,不再找主人,而是呆呆盯着俞夫人,這個情感,他有點熟悉……
鳳越則和陶季安站在暗處,看着俞夫人對着不知事的小娃娃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感,沒有上前打擾。
江扶賢則是抱着不浪費資源的想法,在靈氣充裕的洞府內打坐修煉了起來,并不常跟在陶季安二人身邊。
***
藥仆數量衆多,一個能容納百人的木屋在三日之後搭建完畢。
俞夫人親自接過随從手中的火把,點燃木屋。
雖然江扶賢在木屋周圍畫圈列了陣,防止火勢擴散危害山林,但他們還是要守着木屋,防止怪物在被焚燒的時候進化,留下危害百姓的禍患。
木屋燒了足足七日,鳳越則三人就守了七日,怪物的怨氣讓這片森林內所有人都心境不佳。
修仙之人很少生病,但是極度從心,心境起伏代表了他們的健康狀态。
也是在這虛弱之時,危險來臨。
……
這幾日季安心境不佳,情緒低落,鳳越則心疼,知道他愛吃,便去林中采摘野果,捕獵野雞。
入了秋,林中已經沒有什麽野果實了,好在野兔野雞還是有的,鳳越則只需要聽着林中的聲音,只要有樹葉動,他彈出一粒小石子,就能精準的将野兔打暈。
然後他在疾步尋去,揪着野兔的大耳朵,拎着野兔準備回洞府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步,他察覺到林中出現了另一個元嬰期的修士。
不對,江扶賢殺了白文瀚之後才結了金丹,不可能這麽快突破至元嬰期!
“季安!”鳳越則丢下野兔,跑了兩步,直接飛起,猶如一道劍氣在林中穿梭。
也就在這時,洞府傳來一聲尖叫。
“呃啊!!!”
陶季安凄厲的尖叫像一把利劍劃破這片森林,直直鑽進鳳越則的耳朵裏,他撕心裂肺的痛感感染給了鳳越則,鳳越則一手捂住心口,急痛攻心!
……
前一刻,陶季安抱着墨汁躺在洞府內的靈玉床上昏昏沉沉,俞夫人端着一碗水進來喂給墨汁,遞給陶季安一粒丹藥。
“這是用清心草煉的丹,吃了它能舒服一些。”
陶季安接過,捏到鼻子前嗅了嗅,還沒等他吞服,一個着黑披風的男子走了進來,并且在看到他的時候,躍過來出手擒拿。
陶季安捏緊丹藥,急急飛至空中往後退,同時也認出了這個男子,“姜玉紅!”
來人正是俞元光的親傳弟子,姜玉紅,也是他撿到因饑荒流浪的陶季安,将陶季安帶到俞元光面前的。
陶季安一邊躲避姜玉紅的攻擊,一邊不可控的懷疑洞府內有奸細,是俞夫人嗎?
而俞夫人抱着墨汁還沒反應過來,一席話更是提醒了陶季安,“江玉紅?住手!道友可是來尋江扶賢的?”
江扶賢……姜玉紅?
陶季安修為低,本就不敵姜玉紅,又在虛弱期,躲避了幾個回合已經氣喘籲籲,危急時刻,他一把将清心丹喂進嘴裏,希望能恢複一些靈力,逃出洞府,去找鳳越則。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姜玉紅已經拔劍,一道劍氣直接挑了陶季安腳筋!
“呃啊!!!”陶季安突遭剝膚之痛,重重跌落在地,蜷縮着痙攣不已。
墨汁瞪大眼睛,在主人砸向地面的時候,小寶寶奮力掙紮,在從俞夫人懷裏跌落在地的時候,變成了一條巴掌長的小肥蛇,它迅速游到姜玉紅腳邊,兩顆尖尖的乳牙咬着姜玉紅的腳腕。
姜玉紅低頭看它,面上絲毫沒有疼痛的樣子,舉起劍就要将墨汁斬斷。
俞夫人飛身過去握住姜玉紅的劍,她也被劃傷了,痛呼一聲後,又驚又慌地勸說:“不要!我是俞元康的妻子!我想起來了,你是大伯哥的親傳弟子,誤會!誤會!他們是好人不要傷害他們!”
陶季安落地後嘴裏的丹藥随着鮮血被吐了出去,他幾欲昏厥,但是卻被姜玉紅要斬斷墨汁的那一幕刺激,眼球充血,目眦欲裂。
然而他的喉嚨裏全是血,他發不出聲音來……
***
鳳越則光速回到洞府,就見俞夫人暈倒在地,而他的季安猶如被抹了脖子的雞崽,耷拉着腦袋,衣襟上全是血,手腳無力垂着,整個人被束縛懸挂在空中……
“季安!”鳳越則不顧一切,飛身想要救下陶季安,迎面一道劍氣,他被逼後退。
這期間,陶季安一直垂着頭,毫無生氣……
姜玉紅掀掉鬥篷帽,握着劍正指鳳越則,“弟子姜玉紅,親迎少門主回峰。”
鳳越則擡起右掌,鳳凰明火旺盛鮮豔,發出焚燒聲響,他的面容找不到一絲往日的冷靜,一雙狹長的眸子裏全是烈焰!
他怒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