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鳳越則一個彈指, 撲上來的屍人身上瞬間起火,它們沒有知覺,被燒還在往上沖, 只是行動猶如慢動作, 還沒碰到鳳越則三人, 就被燒成了灰燼。
陶季安因為聽了俞夫人的故事,對這個喪子的母親心有憐憫, 和緩說道:“俞夫人若是不想這片山林被一把火燒了, 還是讓這些屍人住手比較好。”
俞夫人神色微動, “你們認識我?”
她在心裏猜測這幾個人恐怕是跟蹤自己過來的, 所以更想弄清楚他們幾人的身份以及目的。
“你們追蹤我有何圖謀?”
江扶賢對俞夫人的了解不深, 只看着她在這片屍人中間一副首領做派,更是惡言相向,“你這婦人, 養了這一山的屍人,京州村莊的百姓被活活啃食, 如此歹毒之心,你又是圖什麽?”
面對這樣的責問, 俞夫人顯得很傷心,甚至直接愧疚道歉, “對不起,今日禍事實非我本意……諸位, 今日是來替雲林村的村民讨要公道的嗎?”
江扶賢呸了一聲,“那也是因你而起, 若不是我們跟了過來,竟不知屍人數量如此之衆,你到底有何歹心?”
俞夫人怎麽說也是藥王宗掌權人的妻子, 宗門上下無不對她敬重有加,江扶賢又是質問又是惡言,她身邊的宗門弟子拔劍指向江扶賢。
俞夫人身後洞府裏也走出來一個女子,女子一只袖子空蕩蕩,唇色蒼白無血,神色痛苦不堪。
斷臂女子踉跄走到俞夫人身邊,聲輕虛弱:“閣下說話且先三思,屍人的存在非夫人所為,夫人已經道歉了,何必苦苦相逼?”
陶季安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理論,墨汁坐在嬰兒車上,小爪爪揪着他的衣擺,緊緊跟着他。
“屍人危害平頭百姓确實因你們這藥王宗養的屍人所為,認錯是可以請求原諒,但不是一句對不起就理所應當認為世人必須閉嘴不許指責。”
“千嬈……外面風大,快回去!”俞夫人伸手攬住斷臂的女子,擔心的呼喚她的名字,垂首之間,再擡頭,眼淚就從臉龐滑落,“別說了……釀此大禍,諸位就是打殺了我也是合理,莫說幾句指責,要我抵命都是應當的。”
“夫人!”千嬈一個激動牽扯到傷口,她閉眼吸氣,着急地對着陶季安說:“你們追着我們夫人不放,不就是欺軟怕硬不敢和藥王宗作對嗎?可你們仔細看看,我們夫人哪裏像是犯了天譴之人?”
确實,凡有靈根一心修道者,最基礎的體質上就比普通百姓強了百倍,天譴專門應驗在殘害普通人的修士身上。屍人啃食百姓,按理說,煉制屍人的修士身上應該背負天譴,但俞夫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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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二人主仆情深,一個蒼白如雪,一個泣不成聲,江扶賢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他一路追蹤此事,路上的聽聞村民訴說無不駭人,再開口,聲音是小了,但是氣焰不小。
江扶賢嘀咕道:“我不過是追問緣由,明明你們養的屍人傷了百姓性命,你們倒好像是受害者……”
俞夫人顧左右而言他,江扶賢因雲林村村民無辜慘死正在氣頭上。
所以陶季安再次出聲打圓場,“既如此,還請夫人道出藥王宗煉制屍人的緣由。”
俞夫人扶着千嬈,止不住的哭泣,大世家繼承人妻子的頭銜并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優越感,她很是謙卑的樣子。
***
藥屍洞府內,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結合洞府的構造可以看出,藥王宗建造這個藥屍洞府花了很大的價錢。
只是這般重金打造,不像是為了養這一群活死人,更像是養着一個很重要的人物。
俞夫人領着他們入洞府落座,讓千嬈自去修養,又喚随從将‘小姐’帶來。
然後她才拭去眼淚,娓娓道出她的一生,“我年幼之時,家道中落,靠着家族驅妖的毒藥秘方在京州有口飽飯,桃李之年懷着身子嫁給元康……”
說到這時,她的随從帶着一個小丫頭過來了,小丫頭目光呆滞顯然也是個活死人,但是她身穿浮光雲錦,很是貴氣。
俞夫人見了她,招了招手,“雲兒,到娘親這兒來……”
被喚作‘雲兒’的小丫頭無動于衷,只是跟着随從,好像随從身上有什麽東西吸引着她。
娘親?江扶賢不知其中緣由,瞠目結舌指着俞夫人道:“你、你竟然将自己的女兒做成活死人!”
俞夫人沒有說話,目光溫柔看着自己的女兒,俞慕雲。
陶季安低聲給江扶賢解釋了一下,俞夫人顯然也聽見了,她攬着女兒在懷裏,這才接着道:“看來這位道友對我多有了解,不錯,嫁給元康的第一年,我就生下了我們唯一的女兒,取名慕雲。”
“可惜,我這個當娘的沒有保護好她……在她十二歲生辰那日,元康沒有趕回來為她慶生,看着她嬌小一團坐在房頂上落淚,我這個當娘的心如刀絞,也是在那一夜,我終是沒忍住,親手将夫妻伉俪的虛僞假象對着雲兒撕開……”
俞夫人說到這裏,睜着眼睛任由眼淚斷了線,她的女兒就半睜着眼睛直直瞪向前方,小丫頭的臉上被施了胭脂,只是她膚色灰敗,那抹胭脂看上去滑稽又驚悚。
“雲兒偷聽我與元康争吵,知曉了插足我們夫妻的女子身份……一直到出事之前,我才知曉雲兒早就計劃要殺了那女子。”
俞夫人說完,整個頭埋進懷裏女兒的肩窩,身子因為哭泣無助的抖動。
陶季安三人都沉默不語,陶季安更是抱緊了懷裏的墨汁,喪子之痛他不是第一次目睹,女子為母則剛,對着這樣的俞夫人他說不出狠話。
俞夫人哭了很久,她的眼淚蹭到女兒下颌,将俞慕雲下颌角的薄粉蹭掉,露出深藏胭脂底下的青斑……
“雲兒尚幼,命脈一斷,沒有彌留期就去了……失去女兒之後,我心如死灰,只想離開藥王宗,離開俞元康。但是俞家需要我協助煉丹,他們不願放我離去。
為了留住我,閉關多年的公公破例見了我一面,這時,我才知道,原來藥王宗那些試藥而亡的人全被公公煉成了藥仆,我死去的雲兒也成了藥仆。”
俞夫人從袋中掏出一盒胭脂,細心的開始給女兒補妝,俞慕雲就像一個人形玩偶,任其動作。
“公公告訴我,俞家正在研制返魂丹,丹成,我的女兒就會恢複成一個正常的人,只是猶如失憶了而已。
我同意了,只是返魂丹是逆天向生的藥物,煉制不易,吃了失敗的返魂丹的藥仆就變成了有自主攻擊力的屍人……”
俞夫人說到這兒痛苦掩面,“最開始失去女兒的那兩年,我真的太痛苦了,我不計一切後果,不料釀成今日雲林村之禍!我此次回到這裏,就是想要毀了這一切的……”
江扶賢這個少年郎聽的眼淚汪汪,連忙表示支持俞夫人,“我們幫你!對、對不住,之前誤會你了才口出惡言。”
鳳越則若有所思:“如此說來,你是兩年前才得知藥仆的存在,那麽薛玉你可認識?他又和藥王宗有什麽關系?”
俞夫人茫然看向鳳越則,不解地搖搖頭。
陶季安補充:“那薛玉呢?你可認識?”
俞夫人還是搖頭,“未曾聽聞,或許元康知道,只是我們夫妻多年都不曾言談了,怕是只能勞煩諸位自去詢問元康了。”
“我聽說,當年藥王宗上下極力反對你們夫妻結合,但俞首座誓死非你不娶,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為何誕下女兒之後,俞首座就花名在外了?”
陶季安實在是太不能理解了,忍不住問了一嘴。
俞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容裏有苦澀,但更多的是釋懷,她不甚在意地說道:“有的人只适合共苦,因為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如今他榮登首座之位,将來更是可以一手執掌藥王宗,他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了。”
她沒有哭訴也沒有抱怨,更沒有歇斯底裏,但是這樣子卻更叫人心疼。
俞夫人很不幸嫁給了一個不值得托付的男人。
鳳越則對着她,也不由心生憐憫,轉移話題問道:“夫人打算如何處理這些屍人?”
對于這個問題,俞夫人再次落淚,“我也不知,一路上我想了種種可能,燒了?砍了?可是一想到他們曾經鮮活,萬一我們能煉制出返魂丹,他們就可以回到人世間,在父母膝下盡孝心。”
陶季安嘆了口氣,在這個觀點上不支持俞夫人,“婦人之仁,其一,你們藥王宗拿活人試藥已經是有違天理、世間難容,其二,屍人已經有了自主攻擊的能力,留着他們,若是将來某天他不再近距離小範圍攻擊,而是進化到方圓百裏,不留活口,那時候,藥王宗的罪孽,要讓全九州的百姓來承受嗎?!”
“進、進化?”俞夫人被陶季安的描述吓到呆住了。
“這有關生物發展的規律,我也是看喪屍小說被科普到的,簡而言之,我們都可以從爬到會走會跑,這些屍人自然也會二次發育,況且你們将這裏布滿了聚靈陣,靈氣滋養萬物,這不是等于給藥仆屍人打了催發劑嗎?”
俞夫人這才定住心神,有屍人會從東海境跑出去,雲林村之禍有可能就是陶季安說的,屍人進化了。
“道友說的是,我知曉該怎麽做了。”她狠下心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