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淩晨,破曉時分,天色将亮未亮。
一個身穿紅色羽衣的高大男人,腳步蹒跚走過農家小道,他背上還有一個穿着同色綢緞的男子,男子軟着身子靜靜趴在他肩上。
二人一身狼狽,尤其是背上之人,赤着腳,白皙的腳面有半幹涸的褐色血跡,緞袍下擺破爛不已。
通過二人這番裝束,能猜測出來應當是從山上摔過跤,很可能還滾了一段山路。
鳳越則背着人,他自己已然要脫力倒地了,但是被關在寒潭洞十年,他早在寒冰中練就了耐力十級的體質。
直到視線裏出現一座破敗廟觀,鳳越則才重重喘了一口氣,抿着唇強撐體力背着陶季安前行。
廟觀木門常年敞開,屋頂上的茅草立起幾根,看着凄涼無比。
很不湊巧,這樣遠離村莊,且荒涼的廟觀,今日卻挺熱鬧。兩人剛靠近,就聞到裏面的酒肉香氣。
陶季安連着七天都沒聞到過食物的味道了,這會兒像小狗兒似的鼻尖聳動,眼睛還沒睜開,迷迷糊糊發出一個音節,“好香……”
廟觀裏一個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漢走出來,沖着二人熊掌一揮,“這廟被爺爺我征用了,走走走,哪涼快哪呆着去!”
鳳越則眼睛一眯,正要發作。
門內又走出來二人,一個穿藍衣,身材矮瘦,尖嘴猴腮,另一個白衣翩翩,五官端正。
白衣男子走過去伸手攔住大漢,“三弟,修道之人當與人為善。”
黑衣大漢不再看陶季安二人,轉身進廟。
白衣男子從乾坤袋內拿出一個荷葉包,賠笑道:“二位莫驚,看你們來的方向,可是從玄鳳山腳而來?”
陶季安一聽玄鳳山,捏着鳳越則肩膀的手稍稍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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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見二人不說話,笑了一聲,将荷葉包遞過去,“荒山野外,吃住不易,這是江都城聚香樓的招牌荷葉雞,二位若知道些什麽,萬望告知我們兄弟三人,我們兄弟三人就求個方向,是繼續向前呢?還是掉頭回去。”
陶季安抿了抿嘴,趴在鳳越則背上兩手一伸,接住了那個荷葉雞,嘴裏胡說八道,“回去吧,玄鳳山地動啦,山都塌了!我和哥哥進城投奔親戚。”
“除了地動,可見到什麽奇怪的妖獸嗎?”
提到妖獸,這白衣男子的眼裏冒着精光,貪婪之情盡顯。
陶季安看在眼裏,試探着胡說八道,他搖了搖頭,“沒,黑燈瞎火的……不過……地動之後,玄鳳山上很熱鬧,好像是玄鳳門的修士們在天上練劍。”
藍衣瘦子一聽,猛一扯白衣男子的袖子,“愚蠢,夜裏練什麽劍?大哥,我們得盡快!”
白衣男子也顧不上問話,等黑衣大漢扛着鐵錘出來,三人匆匆離開,直奔玄鳳山。
鳳越則這才背着人進了破廟。
廟裏供奉的神像完好無損,就是風吹日曬将神像褪去了一些顏色,香臺上也覆着一層厚厚的灰塵。
靠牆邊,先前三人燃起的篝火還未熄滅。
二人坐在火堆邊上歇腳,陶季安清醒之後,腳上的傷口又疼又癢,難以忽視。
腳上的傷讓他不由得,看向一旁靠牆而坐的鳳越則。這人沒有在他腳被劃破的時候丢下他不管,反而背着他從夜裏走到天亮。
陶季安感激是有的,但是他心底還有一絲絲的疑惑,這人說過,俞元光要他的血,那麽,這個人帶着他這個累贅,是不是也要他的血?
“嗯……鳳越則,謝謝你呀。”陶季安抿了抿嘴唇,小小聲試探道:“你有鳳凰明火了嗎?”
問完他也不敢繼續盯着人看,怕被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于是低頭拆了荷葉,将燒雞架在火堆上烤熱。
原本鳳越則坐下後閉着眼嘗試打開神識,陶季安這樣問,他便睜開了眼,沉靜地視線盯着陶季安。
緩緩回答:“沒有。”
陶季安在心裏想:所以要救自己,繼續練?
然而鳳越則接下來一句,吓壞了他。
“鳳凰明火在你肚子裏。”
“啊?”陶季安受到驚吓喊了一聲,鳳凰明火在他肚子裏?為什麽?就因為他被鳳凰睡了,所以……?
陶季安将燒雞丢給鳳越則,雙手捂着肚子,抖着聲音問道:“那……那它……是一團火,還……還是個寶寶?”
鳳越則挑眉不解,“這個問題,重點在哪裏?”
“重點在我會不會拉出什麽奇怪的東西!”陶季安沖他兇兇地吼道。
?鳳凰怎麽會奇怪?“不會。”
陶季安松了一口氣,吓死他了!他憤憤伸手扯了一大個雞腿肉,嘴巴長得大大的,咬了深淵那麽大口,一邊嚼一邊追着鳳越則問問題。
“玄鳳山地震是怎麽一回事啊?你神功練成了?”
鳳越則靠着斑駁的牆壁,垂眸看着手中冒着熱氣兒的燒雞,簡單回答:“鳳凰降世,必有災禍,所以玄鳳山會地動。”
!!!
陶季安瞪大眼睛,還說他肚子裏沒有奇怪的東西,鳳凰都降世了!
他害怕地帶着哭腔吼人,“還沒降世就地震真要生了我還有命嗎!鳳越則怎麽把它弄掉啊!”
鳳越則擡眼看一臉驚恐的陶季安,小爐鼎表情真鮮活,就是太蠢了一點,于是他順着陶季安的想法并不解釋,而是說了自己的計劃,“北上京州,去藥王宗。”
陶季安一聽‘藥王’,還真以為鳳越則要帶他去打掉肚子裏的小鳳凰,咽下嘴裏的雞肉,連連點頭,“嗯!好的。”
鳳越則實在沒忍住,輕聲笑了一下。
陶季安沒注意,他的思維還在自己肚子上,喃喃自語一頓分析,“藥王俞家,你母親的娘家……”
“可是俞元光也是藥王宗出生的啊!”
提到俞元光,鳳越則雙眼微眯,雙眸結冰,冷冷地道:“俞元光出生藥王宗旁系,若不是我母親,他只是藥王宗裏一個采藥的。”
陶季安點了點頭,俞元光解決完地震肯定會發現他倆跑了,一定會追他們,捉他回去放他血。
目前,他和鳳越則肯定是無法與俞元光對抗的,而鳳越則的母親俞黛蓮,是修衆口中的‘妙藥夫人’。
而且,俞黛蓮和陵光神君鳳吳結為道侶,藥王宗受益頗大,想必她在藥王宗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即使她已經仙逝。
“那行吧,咱們就去藥王宗找你外公。”
兩人分着将燒雞吃完,陶季安看着一堆雞骨頭,不由發了愁,他和鳳越則都沒有辟谷丹,之後肚子餓了吃什麽呢?
“鳳越則。”
“說。”
“你堂堂玄鳳門少門主,又沒有女朋友,你乾坤袋裏一定攢了不少好東西吧?”
鳳越則毫不掩飾看傻子的眼神,“我沒有乾坤袋。”
乾坤袋不是你們修仙人士的标配嗎?陶季安瞪着鳳越則,打了一個飽嗝,“呃……”
鳳越則收回視線,懶得理他。
陶季安腦袋也轉過彎來了,嘟囔了一句,“該死的俞元光!”
話題中斷,陶季安開始處理腳上的傷口。
鳳越則靜靜看着他從火堆底下扒拉一些木灰,然後敷在傷口上,把白嫩的腳丫抹得灰撲撲的。
這會兒,天已然大亮,兩人只是出了玄鳳山的範圍,還得繼續趕路遠離這裏。
于是二人将火堆撲滅,陶季安繼續趴在鳳越則背上,開始趕路。
***
十裏清香方盛賞。
兩人迎着日出,踏過雨露,終于到了江都城外,一處供趕路之人歇腳的茶肆。
沒有民間流通的銅錢,也沒有修士交易用的靈石,身無分文。
陶季安一把扯過準備入茶肆的鳳越則,湊到他耳邊尴尬地說:“咱們沒有銀子,會被趕出來的。”
鳳越則腳步頓了頓,順着陶季安的力道,被拽到茶肆邊一顆老柳樹下,蹲着歇息。
茶肆門口幾桌茶客,其中有一桌四人穿着粗藍捕快衫,吃着花生毛豆喝着麥茶,聊的內容吸引了陶季安二人。
“藥王宗那幫見錢眼開的雜種,如今城中鼠疫肆虐,百姓命危,他們袖手旁觀便罷,那無條只能滅鼠,能練什麽丹?也敢重金出售!”
“唉……人為財死,藥王宗見死不救,有玄鳳門。咱們江都歷來受玄鳳門庇護,此番前往,定能有所收獲。”
“只是這俞掌門也姓俞,和藥王宗原是本家……”
“咱們江都和玄鳳門親熟,就是讓俞掌門賣個面子,叫那藥王宗便宜些賣咱們無條,咱們江都又不是不出銀子。”
“行了,多說無益,去求了再說。哥幾個休息的如何了?我看咱們也該動身了。”
說完這四個官差喚來茶肆小二,準備結賬離開。
城中鬧瘟疫?陶季安聽完扯了扯自己身上單薄的布料,進城可得小心,得做倆口罩,和鳳越則一人一個。
他這一松手,鳳越則便起身進了茶肆,直奔官差四人。
“喂?”陶季安忙站起來,地面燙腳,他單腳一蹦一跳追人,狼狽不堪。
等他追了進去,正好聽見一名官差話語中帶有明顯的恭敬之意。
“失禮失禮,原來是玄鳳門仙師。”
鳳越則聲音清冽,“仙師不敢當。”
陶季安吃了一驚,這鳳越則怎麽還起上範兒了,咱們這是在逃亡啊兄弟!
“仙師謙虛,不知仙師稱謂?拜在玄鳳門哪位長老名下?仙師何故如此……呃……狼狽?”
鳳越則垂眸,掃了眼滿是灰塵泥土的衣擺,腰背挺直,頗有些世外高人不拘泥形象的高深莫測,語調冷靜地回答:“玄鳳山昨夜地動,山上有妖獸來襲,師傅和衆師伯列陣降妖,特遣弟子下山入城,通知江都百姓今日勿要入山。”
官差四人互相對視,不知道該不該信,“方才聽仙師言,當真有方可醫城中鼠疫?”
鳳越則直接命令,“人命關天,還不帶路?”
官差立刻被鳳越則的氣勢降服,忙忙跌跌點頭帶路。
作者有話要說: 寒潭洞的內容敏感了,遂大修,拉了進度條,直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