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人動了。
離契撐起破了一個大洞的右臂,死死咬着嘴唇,慢慢坐起,靠在了樹幹上,緊閉着眼,一言不發。
盯着他動作的辛緩緩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她……光是看着都受不了。
也許是男人的堅韌,也許是對記憶中那個世界的好奇,也許是對離契一身冰涼的鋼筋鐵骨的自然親近,辛緩緩握了握雙拳。
她不想撇下他獨自一人。
她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
“你不是綠星人對不對?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麽嗎……”
辛緩緩越說越沒有底氣。
外星人,聽不懂她的話吧
耳朵一動,離契擡眼望進那雙圓溜溜的眼,看到其中真切的關心、微弱的試探,懇求般的想得到他一個答案。
對他來說,她在示弱。
她的眼中滿滿都是他,在祈求他給她一個機會靠近他。
離契突然垂下眼眸,不再看。
見他收回視線,不說話,毫無生氣的靠在樹上,辛緩緩突然有點急了,她跪着靠近他,微微彎下身,輕聲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小雌性暖暖的氣息拂在他臉上,癢癢的,帶着一股清甜。
離契突然有點生氣,她知不知道她在幹什麽?對一個陌生人,奇怪的人,還是十分危險的人親近。
可是他自己呢?明明可以走了,或者把她吓走,卻什麽也沒做,留在她身邊,聽她叽叽喳喳的聲音。
可她說跟她走……離契微怔。
他不相信她沒有目的。
想到從前種種,離契本就不平靜的精神力更紊亂了,頭疼得像有兩支軍隊在他腦海裏打仗。
辛緩緩看他臉色突然蒼白,全身寒光游走,快要坐不穩了,連忙伸手扶着他。
碰到離契身體那一瞬,她清楚感知到一股暖流從自己肚子裏升騰出來,通過雙手進入了他的身體。
明明才說了自己會幫他,不過幾分鐘,就有可疑的東西從她身上進了他的身體……
“我……你怎麽樣?”看到離契的臉色沒有那麽蒼白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問。
那股純淨的力量一進入他的身體,離契的精神力就被安撫住了
第一次時,他還以為那股暖流是自己頭腦混沌時的錯覺。原來真的是這個比幼獸還弱的小雌性的力量?
回想她之前說的話,這裏是綠星,不在帝國的統治範圍內。一個連加入帝國最低門檻都邁不過的星球,有的都是低等原始資源,科技十分落後,至于他們所謂的探索宇宙,對其他高等文明來說只是在家門口轉悠,一個外星文明都探不到。
這裏的人也沒有精神力和體能一說,在這樣一個星球上生活的小雌性,怎麽會有這樣強大的治愈能力?他的身體他清楚,對能量元素的吸收挑剔的可怕,可他的身體貪婪的吸收着她的能量。
現在的身體急需修複,能吸取的能量一絲也不會放過,他也很難控制。想到這裏,離契推開小雌性還傻傻扶着他的手,擡眼看她:“這是你的秘密?”
這是見到這個男人後他說的第一句話。男人的聲音低沉嘶啞,卻透着一股冷清,辛緩緩覺得他肯定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了。
辛緩緩無措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道:“不是的……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一碰到你就這樣……”她擡頭看向離契,聲音無助又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她擔心自己的奇怪力量傷了他。
離契恢複了一些體力,胸腔內當斷不斷的機械骨彌合了些。看着小雌性一臉迷茫的仰視他,仿佛他說什麽她都會信的樣子。
心口驀地一軟,陌生又奇妙。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她殘留的淚滴時,倏地收回了。
離契低低咳了幾聲:“帶我去你那。”
又冷冷地補了句:“不要碰到我。”
辛緩緩心裏很亂,覺得自己的困惑只有這個男人能解開。現在他說要跟她回家,而不是自己走掉,她很高興,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帶路。
辛緩緩走在前面,只能聽到離契的腳步聲。她有點怵這寂靜,開始沒話找話。
“很近的,馬上就到了。一會還要爬十樓,沒有電梯……”
她話沒說完,離契就回,“我可以。”
辛緩緩仿佛受到了鼓舞,心情明亮了許多。
“我叫辛緩緩,辛是粒粒皆辛苦的辛,緩是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的緩。”還沒說完,她的臉就紅了。
平時她都這樣介紹自己的名字,好顯得有文化一些。缺啥補啥嘛……
辛緩緩拍了拍自己的紅臉。
人家是外星人啊,怎麽聽得懂呢?
辛緩緩第一次覺得這套說辭羞恥矯情。
以前都沒覺得呢……
啊啊啊啊丢臉丢到外星去了。
兀自尴尬的少女沒有聽到身後男人的呢喃:“緩緩……緩緩……”
和他的名字真不一樣呢。
離契又低低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氣息微弱近乎于無:“緩緩。”
等兩人都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到緩緩宿舍門口了。
辛緩緩摸摸了根本不存在的睡裙口袋,尴尬道:“我下來得太急,忘記帶鑰匙了!”
離契視線掃過她紅紅的臉,側頭看了看門鎖,眉頭皺了起來。
很原始的金屬鎖,一點小機關。
一個擁有令人觊觎的治療能力卻十分柔弱的小雌性,居然一點自保意識都沒有。
這種鎖,還需要鑰匙嗎……離契對綠星的落後有了更具象的認識。
之前在樓下,天太黑,辛緩緩看不清也不敢細看離契的臉,現在離契就站在燈下,皮膚白皙,燈光灑在他漆黑柔軟的發絲上,細碎的劉海有些長,依稀可見他淩厲的眉眼,鼻梁高挺,雙唇薄而蒼白,唇角卻是自然微微上翹,柔和了硬挺的五官和冷冽的氣息。
辛緩緩心噗噗噗噗地跳。
突然覺得自己長得好寒碜。
自知之明讓辛緩緩馬上冷靜下來。
離契不知道辛緩緩已經把他當成了她美貌的對手,辛緩緩也不知道離契已經發現了她智商不高。
看着辛緩緩沮喪的臉,他以為是自己的臉色吓到了她,身體比大腦快一步松開了眉頭。
這些彎彎繞繞發生在五六秒之間。
辛緩緩剛想說去找宿管拿備用鑰匙,男人就走到了門邊,不一會,門就開了。
男人側過身,讓她先進去。
她看不到他做了什麽就開了門,但是知道他厲害。
離契想着要盡快把小雌性家的門鎖升級一下。
在他離開之前。
等她不那麽無知,等她明白自己的力量和所處的危險境地,等她有了自保能力後,他就會離開。
只是為了報答她給他的那些異能而已。離契抿緊了嘴唇。
“這就是我的宿舍!”進了門,辛緩緩高興地說,像獻寶一樣。
離契跟在辛緩緩身後,在門口停住了。
這是一處不大的空間,客廳擺了一張沙發,矮餐桌取代了茶幾,牆上有一臺電視機,大門正對面有一張窗戶,窗臺上搭着粉色毛巾,餐桌正中有有盆多肉,邊上放着一臺吹風機,插頭還插着。
客廳旁邊有個小小的開放式廚房,調料一瓶瓶整齊擺放着,暖黃的燈光灑在室內,到處是生活的氣息。
“那是衛生間,”辛緩緩不等離契說什麽,又指了另一扇門:“那是我的房間!”
離契怔怔看着,全身僵硬,不再往前一步。
辛緩緩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動靜,回頭一看,離契還在門口,一臉……無措?
“你怎麽不進來呀“她歪頭想了想,看到他的鞋子,終于想起了什麽:“我知道了!”
看着她的笑臉,離契心中一緊,她知道了……她怎麽會知道……
有人說,每個人最無知、最抗拒又最渴望的,都是在他們成長過程中缺失的。
離契當了近18年的實驗品,每天除了做精神力體能訓練、學習各種有助于提升潛能的課程,就是躺在實驗臺上,連睡覺也睡在那上面。
實驗臺很冰,他躺了近18年,早就習慣,卻越來越不喜歡。他也不喜歡實驗室的白光,不喜歡那些人在他身上做實驗時的寂靜,這寂靜只剩下呼吸聲,只有他們在他冷冷的注視下出了錯時,他才能聽到手忙腳亂的聲音。
除了必要,沒人和他說話,他也從來不主動說話。可是想到他到現在只對辛緩緩說了三句話,很兇很冷,聲音還那麽難聽,連叫她的名字也不敢讓她聽到……
他第一次後悔之前沒有多說話,自言自語也可以。而她的聲音這麽好聽……
看到她家時,他就知道他們不是一類人。雲泥之別,不,不止。
離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他披一身冷光,不敢靠近小雌性溫暖的小窩。
不适應,不習慣……卻很向往。可是就像那滴淚,他想幫她擦掉,想觸碰卻收回手,她的領地,他想踏進卻收回腳。
他不能碰她,不能再靠近她了。他不配。
這是離契的成長。他很強,曾經自以為很強。
現在男人才發現自己什麽也不懂。
而等他一次次察覺到的時候,便是受傷的時刻。
頂着男人周身越來越低的氣壓,辛緩緩刨雜物箱的速度越來越快,終于找到了當時買一送一的男士拖鞋。
還沒拆封呢。
三下五除二拆了拖鞋,辛緩緩刷地一下站起來,卻看到男人嘴唇緊緊抿着,斂了眼,看着自己的腳,身側拳頭緊握。
果然是生氣了!她內疚不已,只顧着炫耀自己的小窩,忘記給神秘大佬奉上拖鞋了。
辛緩緩快步走上前去,把拖鞋擺在大佬禦足前,聲音甜軟清脆:“拖鞋!”
她笑盈盈地看着離契,“快換上拖鞋進來吧!”
突然出現的黑色男士拖鞋、小雌性的靠近和清脆的嗓音,使離契僵硬冰冷的身體不知不覺柔軟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擡頭,視線一瞬不錯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辛緩緩的微笑的嘴慢慢張圓——
這是氣哭了?
眼尾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