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7】
入夜。
皇宮,溯夜軒。
梵馨回到自己的寝殿後,心神不定地坐在梳妝臺前,銅鏡中的她生得一張與皇帝沒有一絲相像的臉,而那個叫黃嘉茵的女子瘦了許多,面紗下看不清她的臉,可那雙除了眼神,幾乎和皇帝一模一樣的眼,一直出現在梵馨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丫鬟浮花端了茶水上來:“公主,給黃家打的招牌已經做好了,什麽時候送去嗎?”
“他還想要招牌!?”梵馨怒極,手一揚就把茶水打翻了,滾燙的水濺到了浮花的手背上,她連叫都不敢叫出口,忍住疼痛跪了下來。梵馨對她手上的燙傷視若無睹,“本宮讓他做的事他沒有做好,還想要讨賞?”
看梵嘉茵今天的樣子,和之前在她宮裏的大相徑庭,回答皇帝的問話有條有理,一點也不傻了,而且外形氣質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如果她一直都是裝瘋賣傻的,那她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世。
“這個人不能留。”梵馨面色陰沉,攥緊了雙拳。
看來她的計劃刻不容緩。
浮花露出了紅透的手背,徒手清理着地上的瓷杯碎片,梵馨在殿中緩慢踱步:“明日把偏殿的紅珊瑚手钏送去給蓮貴人,再把我那孔雀尾步搖送去給缪貴人,對了,之前聽說寧王府裏見了刺客,明日送個信兒給寧王,就說長公主慰問他,不日将拜訪。”
“是。”
梵馨看一眼委屈地不行的浮花,轉身從臺上的錦盒中拿了一個小瓷瓶,交到她的手裏:“這是太醫院上次給本宮的燙傷膏,你拿去用吧。”
“真的?謝謝長公主!”浮花馬上笑開了,要說長公主的東西,那是全宮中僅次于皇上和皇後的珍貴。
“拿了東西就要把事情做好了,”梵馨取下自己的長甲,一枚一枚放進錦盒中,“把招牌送去黃家,再幫我轉告給黃猛,就說‘不該活着的人如果活着了,那該活着的人就該去死。’”
浮花握着瓷瓶的手一顫,随後趕緊應聲,匆匆離開了溯夜軒。
梵馨漸漸冷靜下來,不過一個商戶之女,就算和皇帝長得再像又能怎麽樣,晾她也進不得宮來。倘若進了宮,也是她梵馨的地盤,那還不是随便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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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有本事翻出花來,她也有本事辣手摧花,把所有苗頭都給掐了。
春宴下了一場雨,雨後的植株混着泥土散發出好聞的春天的暖香,天氣漸漸回暖,白日也慢慢變長了。
撩開玉人樓的門簾,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
柳雅臉上的腫脹消下去很多,她的長相其實也很清秀舒服,就是個貼心的大姐姐模樣。她舉着門簾,梵嘉茵微微側頭走了進來。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冉冉和正在清點粉盒的善善見到梵嘉茵和柳雅來了,興奮地不得了,立馬迎了上來。
善善喜滋滋地看着兩人,抓住梵嘉茵的手,難掩激動:“嘉茵,春宴我跟着單主也參加了,坐在東面的五等席。容五小姐的妝你畫的簡直太妙了,還有那琉璃魚缸,太神了……我這輩子除了樓主真的沒誇過誰,你是第二個。”
梵嘉茵笑了笑:“現在要叫蓮貴人了。”
“我也去了!那鱗片你是一片一片畫上去的?太神奇了吧!”冉冉搓着眼睛,回想起昨天的春宴,還是忍不住要贊嘆。
容曉喬脖子上的鱗片,是梵嘉茵用淺藍色的眼影混合着銀白色的高光,用沾了水的平頭刷一片一片畫上去的,為了不被水沖掉,還不停地定妝補妝,在前一天晚上就事先畫好的。
好在強力防水的化妝品她有的是。
善善對梵嘉茵眨了眨眼睛,開心地說:“昨天樓主沒去春宴,她睡了一天覺後接到容府的通知,要了你的返牌,氣得早飯都沒吃。你現在上去哄哄她,順便把桌上這一盒百果糕餅和苦茶送上去給她吧。”
“好。”梵嘉茵提了食盒上了樓。
二樓依舊是沒有什麽光線,窗戶四周都被封得嚴嚴實實。花杉月正側躺在床上,她打從梵嘉茵一進玉人樓的門就聽見了,現在又聽見梵嘉茵緩步上樓的腳步聲,開始有氣無力地哼唧起來,又是嘆氣又是哼哼的。
梵嘉茵将食盒放在床頭邊的櫃子上,打開食盒蓋子,說:“師父,用早膳了。”
“……師父?”
梵嘉茵從來哄不來人,專治一切花裏胡哨。
花杉月氣哼哼地說:“怎麽就叫師父了,你行拜師禮了嗎,你給束脩了嗎,誰同意你叫的?你這徒弟收的我可真糟心,白白損失好些錢!”
花杉月嘴裏不饒人,身體卻很誠實,從床上坐起身,爬到床邊伸手去抓百果糕。
梵嘉茵在她抓糕餅前,先攔截住花杉月的手:“你剛又在床上摸銀子了?那必須先要洗個手才能吃。”
“你……你這個孽徒,洗手可是要下樓的!”花杉月說着,另一只手又伸了出來,就要往食盒裏抓的時候,梵嘉茵的另一只手也擡起來又把她給抓住了。
她本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但花杉月的确是有些出衆的妝面功夫在的。她既然有心向花杉月讨教,就要真的将花杉月視作自己的師父,尊師好學,謙虛謹慎。
“快點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然後花杉月就在善善和冉冉驚愕地眼神中,披着一身黑紗下樓來,乖乖洗了個手,梵嘉茵也拎着食盒下樓來。
冉冉幸災樂禍地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善善,低聲說:“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樓主這個樣,不得不說,嘉茵真的有兩把刷子。”
花杉月年紀雖然不小,但性子卻像極了小孩子,任性霸道,想一出是一出,從來也沒人敢跟她說幾句重話。現在輸了賭約,就要收梵嘉茵為關門弟子,好日子怕是在後頭呢。
“笑什麽笑你倆,不許笑。”花杉月白了她們一眼,用洗幹淨的手拈了一塊百果糕,放在嘴裏咬了一口,“明日起,你就住在我玉人樓。”
梵嘉茵抿了一口苦茶,忽聞花杉月開口,便問道:“為何?”
“下個月末是皇後的壽宴,我正好要入宮一次,介時正好可以給你送進宮去。但我要教你的東西太多,你今日先回去收拾行裝,明日起就跟着我學。”
下個月末就能入宮。
梵嘉茵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入宮,可前太後給她留的那件物什她還沒有來得及取,要想辦法先把東西拿到手,然後再進宮去。
提到入宮,花杉月表面上像是并不在意的樣子,但想到自己進了宮去将會再見到那個人,思緒不經又頓了頓。有些事情哪怕過去了很久,再想起還是會難過。
梵嘉茵似是看見了花杉月的異樣,忽然笑了起來:“我倒是開始期待起來,等我進了宮,我在宮裏賣咱們玉人樓的粉盒,師父你就在宮外給我供貨,賺到的錢你七我三,怎麽樣?”
“真的?我的好徒兒!”花杉月嗅到了財路的味道,馬上忘了胸中郁結,笑了開來。
“我會讓全皇宮裏的人都知道,咱們玉人樓的妝娘,都是一等一的好。”梵嘉茵喝了一口苦茶,苦茶入口雖苦,但久了口中便會回甘,有淡淡的清甜,“那欺負了我師父的,我也會幫你給找回來。”
一提到這事兒冉冉就生氣,跳上來用力拍了拍梵嘉茵的背:“好!好姐妹,我告訴你,這兩個人一個是大理寺少卿尉遲淩,另一個是他的妾室繡瑟。繡瑟因為作妝功夫好,常被長公主叫到宮裏去,你要是進了宮,肯定能見到她。到時候,就把他們兩個挫骨揚灰,殺個片甲不留!”
她說的解氣,手下不知輕重地按住梵嘉茵的肩膀。
梵嘉茵黑着臉,在心中默念:這是自己的粉絲,要慣着,不扛揍。
從玉人樓出來,梵嘉茵便叫住了柳雅,讓她去另一個地方。
“梅花寨?小姐讓我去那裏做什麽?”柳雅一臉疑惑。
“我要你去給寨主帶個話,就說二寨主有事相求,”梵嘉茵想了想,補充道,“讓他今天夜裏下山,把黃猛的兒子女兒都綁到山上去,好吃好喝招待着,總之今天夜裏要把他府上的人都清幹淨了,我要做點事情。”
“什麽事啊?”
梵嘉茵神秘地搖搖頭。
偷東西這種事,說出來會損壞偶像的美好人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