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
纏着梵嘉茵的那粒暗扣應聲落下,為了不割斷她的頭發,衛臨風索性将自己的扣子割斷,兩人終于分開了,只斷了三四根短短的發梢。
梵嘉茵彎腰把那粒扣子撿了起來,視線看向他的腰間,好在這一處不止一粒扣子,除了衣角處翻起一點以外,沒有大礙。
沒想到自己是誤會了,還以為衛臨風是把她的頭發給絞了。
梵嘉茵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那粒扣子遞給衛臨風,态度也柔和很多:“我不會縫扣子,煩請将軍回去找嬷嬷再縫好。”
衛臨風輕輕“嗯”了一聲,将扣子接過。再次誤觸到她的指尖,好像不再和先前碰到的那般涼了。
“我剛才的意思是,王爺與你身份懸殊,你若要與王爺相交,稍微行差踏錯,很可能為自己招致殺身之禍。”他與梵嘉茵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善意地提醒。
“沒關系,我有這個。”
梵嘉茵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在衛臨風面前晃了晃,那是一個小木牌,上面刻着一個“衛”字,是衛臨風給她的發令牌。
她眉眼一揚,拿着發令牌的神态就像在炫耀一樣,深木色的牌子襯得她的手很白皙,指甲淺淺地染了緋色蔻丹,顯得嬌俏生動。
衛臨風心頭一動,忽然開始期待她什麽時候能用上這塊牌子。
“衛将軍。”黃嘉麗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扭着胯上前打斷了衛臨風和梵嘉茵的對話。她裝作不認識兩人的樣子,向衛臨風求助,“我的一支朱釵掉了,朱釵貴重,且對我有重大的意義,将軍能否幫幫我?”
衛臨風顯然沒有認出她來,問道:“姑娘大概落在何處?”
梵嘉茵看着黃嘉麗的樣子,實在覺得好笑。
難道黃嘉麗是覺得她想借着春宴攀上衛臨風,所以特地來攪局的?
該是剛才她和衛臨風靠的近,被黃嘉麗看見誤會了,特地過來礙事的。
梵嘉茵也順了她的意,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調侃道:“這位難道是賈家小姐的婢子?婢子姐姐掉了東西,那可得趕緊找,衛将軍我便不打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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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臨風對此毫不知情,對梵嘉茵點了點頭後,叫上了前邊的兩個弟兄跟着黃嘉麗一起去尋物,黃嘉麗回頭看向梵嘉茵,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三等容家席位。
容毅因為是朝中官員,坐在另一邊的三等席,而家眷這邊,兄長和姐姐們都已成家,各自分了各自的席位,柳雅和容曉喬去準備演出離席以後,容家這裏席位空空,就只剩下容恩清和容齊。
容曉喬剛走,容恩清便讓身邊婢子出鶴鳴臺,給她去商販那買些燈芯糕回來。想吃燈芯糕是假,想支走婢子是真。
容齊在席上如坐針氈,其他席位的熱鬧和他們的死寂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目不斜視地盯着臺上異族女子的蛇形舞,手中僵硬地握着酒杯。
他在心裏念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可容恩清還是起身,坐到他的身邊。
她順着容齊的目光看向臺前,臺上的異族女子露着腳踝,也露着幾寸光潔的腹部,她又轉過頭:“好看嗎?”
容齊表面上是看着臺上,實際是心不在焉地注意着身旁的她,被她這麽一提點,才聚焦臺前,發現自己看的是什麽,趕緊收回目光,正巧又撞上容恩清冷冷的眸光,一不小心把手中的酒水打翻在桌上。
“容齊失态了。”容齊慌張地扶正酒杯,臉上勉強擠出笑容。
“父親昨夜又問我了,何時才願出嫁。”容恩清冷不丁說起,拿起桌上的絨布帕子,幫着把桌上的酒水擦幹淨,“要我在春宴上看看那幾位,在當中選一個未來的夫君,春宴結束後給他答複。”
容齊鼻息一頓,沒有答話。
“所以想問你的意見,同樣作為一個男人,你該比我更清楚,選哪個夫婿更好些。”
容恩清言語淡淡,聽不出多餘的感情-色彩,就好像是……真心想要他把關。
容齊頭深深埋着,苦澀一笑:“四小姐請說。”
“那邊四等席的趙公子,李公子,還有那邊三等席的潘公子,”容恩清挨着容齊,從人群中把幾個向她提親的公子一個一個指出來給他看,“如何?”
“趙公子長相俊朗,風流倜傥,足以與四小姐相配;李公子母家財力顯赫,父親也在朝中為官,眼下正是火熱的時候,足以托付;潘公子成熟穩重,朝中也被重用,未來定也是有無限可能的。”
容恩清只覺着他現在說的每個字,都像在她紮在她心頭的一根刺,他說的痛快,卻沒法對她感同身受。
她忍住心中委屈,想起昨日梵嘉茵在她房中對她說的話:要想知道他的真心,便要平靜無情地将他逼到絕境,讓他避無可避。
容恩清聲音輕輕,拂過容齊耳畔:“那便應了趙公子吧,他的确俊俏灑脫。春宴過後我就跟父親說,多謝你了。”
卻不知容齊同樣也是剜心之痛。
容恩清剛要起身離開,他下意識探手,抓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
要是他敢扭頭,就能看見容恩清眼中的委屈的淚光與欣喜的希冀。
容齊撇頭,那趙公子正在與人推杯換盞,眼神迷離,游走在他身旁一個身材曼妙的嬌弱女子:“趙公子為人一向灑脫多情,用情不專,若是小姐嫁予趙公子,可能還要忍受宅中陸續不斷增添的妾室外室。小姐不如重新擇一良婿,能為了小姐忠貞不二。”
“那就李公子。”
容齊眉頭輕蹙看向那李公子,此刻李公子正巧被斟酒的婢子不小心弄污了外袍,朝着那婢子的身上狠狠踹了一腳。容齊雙手不自覺地握拳,就好像看到了四小姐的未來一樣:“李公子嬌生慣養錦衣玉食,性子急躁,若是小姐嫁予趙公子,難免會受夫家欺負。何況容家也不是毫無積蓄,小姐不必為了錢財這些身外之物委屈自己。”
容恩清最後看向潘公子:“潘公子長相溫潤踏實,不像是個花心的,看上去脾性也溫和,在朝中也頗有聲望。”
“他年齡大。”容齊終于看向容恩清,眼裏夾着幾分疼惜,“你若嫁他,可願忍受多年以後獨身一人的孤寂?”
容恩清不服氣地揚頭:“我願忍受。”
“清兒為何要這般委屈自己!?”
“難不成你想要我在容府陪你老死嗎?你若不想我委屈,那你娶我啊!”
她于人聲嘈雜中,将心捧到他的面前,好在各席都有幔紗隔斷,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容恩清擡手将面紗扯下,冷清的面上帶着清透的紅暈,一滴隐忍許久的清淚終于墜下,恍惚間回到很久以前,她被哥哥姐姐欺負了,流着眼淚尋求容齊的安慰。
她嘴唇輕顫,手在心口攥成拳:“齊哥哥,你還要我等你多久?”
容齊想上前為她拭淚,想将她用力抱在懷裏問她願不願意嫁給自己,可是他的身份卻在提醒着自己,他是罪臣之子,不能連累容大人。就算他不是罪臣之子,他也不過是容府的一個管家,高傲美麗的四小姐嫁給她,往後只會被人取笑。
“清兒不必再等我。”容齊不敢再看她清澈悲傷的眼眸,留下這一句話後落荒而逃,他怕再多看她一眼,他就再狠不下心來。
正在這時,臺上的演出已經輪到了缪芊芊的水袖舞。
缪芊芊腰肢纖細,身材玲珑有致,這樣纖瘦魅惑的身材藏在寬大的水袖舞衣中若隐若現,纖毫未露卻比露了更誘人。
她在舞伴的襯托下展現着曼妙的舞姿,就連皇上也被完完全全吸引了眼球,放下了手中的玉箸,滿眼驚豔地看着臺上的女子。
“領舞太美了,就像天上下凡來的仙女,身輕如燕,美不勝收。”
“這樣柔軟的體态,難度這樣高的動作,定是通過長年累月不斷的練習積累,才能做到的。”
“跳的太好了!絕了!從未見過這樣絕妙的水袖舞!”
人群因為缪芊芊的舞姿沸騰了,衆人情不自禁地從席位上站了起來,為臺上賣力展現的缪芊芊鼓掌喝彩,迸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容恩清在一片熱鬧聲中脫了力,先是自嘲地笑起來,拿起容齊用過的酒杯,斟滿後仰頭飲盡,最後終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曾經明明都說好的,齊哥哥會永遠保護清兒,只保護清兒一個人的,你騙我……”
“為什麽總是不斷地拒絕清兒,卻從來不肯朝清兒走半步……”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她不用掩飾自己的痛苦,肆意發洩着。
也好在周遭吵鬧,沒有人發現她的失态。
而另一邊,容齊跌跌撞撞地離開座席,漫無目的地埋頭向前跑,方才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現,和這些年所有令他痛惜的畫面交疊在一起,他才終于明白并不是他一個人在暗自痛苦,她竟也是這樣偏執而勇敢地愛着他。
清兒問他為什麽不再擡頭看她了,清兒說不想太早嫁人,想在家裏多陪陪父親,清兒說容管家為什麽總是在笑,為什麽不對她笑。
清兒說,你還要我等你多久。
在确定了對方的心意後,那向他奔湧而來的狂喜和無能為力的哀痛撞擊在一起,将他長久以來的僞裝盡數擊潰,他又一次逃避了,又一次傷害了他心尖上奉作神明卑微去愛的清兒。
因為臺上的水袖舞,人群中爆發的熱烈将他撞倒在地,忽然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他失魂落魄地擡起頭,滿是淚意的眼中,映出梵嘉茵那準備普度衆生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嘉茵微笑着,背後放出萬丈光芒。
寧王:給我仙姑瘋狂打call!!
朔王:不是本王迷信,真的還挺準。
缪芊芊:我能演得好全憑仙姑庇佑,先拜一拜再說。
清兒:嘉茵太牛了,終于把齊哥哥拿捏了。
曉喬:我姐當真神算子。
容齊(卑微):姑娘救我。
……
衛臨風(吃醋黑臉):都讓開,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