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五】 黴雨天
天微微亮, 雨停了。
尤十一醒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顧聞修懷裏，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
怦——
太近了, 她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有多少根，還很翹。
她稍稍一動，他就睜開了眼睛。
對上她的視線，顧聞修松開她的腰, 自覺地往旁邊挪開一點，怕被打。
尤十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假裝無事發生。
顧聞修也慢慢悠悠的站起身, 拍拍褲子上的灰，對她說：“先回客棧吧。”
“嗯。”尤十一點點頭。
倆人誰也沒提昨晚抱在一起睡的事，總覺得有些尴尬。
這比睡在一張床上什麽也不做尴尬多了。
一路走回客棧, 街上的小販一個也沒有。
客棧一樓, 早餐已經上桌。
昨晚存活的玩家坐在了一桌，誰也沒開動, 似乎在等什麽人。
尤十一臉上幹了的血塊沒擦, 和顧聞修一起進去的時候，玩家們齊刷刷的看了過來，神色各異，有人好奇，有人鄙夷，有人嗤笑。
存活玩家一共六個，加上外面回來的兩個, 剛好坐一桌。
這才第三天開始，加上之前的三個玩家，十七個玩家死了九個。
“昨晚死了六個人。”廉林雙手環保胸前, 神情嚴肅的看向顧聞修，說：“你們兩個不在房裏，任甜也不房裏，而且到現在也沒回來。”
“大概是死了吧。”
顧聞修的手撐在鼻下，遮住半張臉，微微偏頭，視線落在尤十一手背的血跡上，腦子裏一直回放着她血色的唇。
尤十一想到什麽，問道：“樓上的房間怎麽樣，長黴了嗎？”
“長了好多，沒人住的房間都快成熱帶雨林了。”唐麥浮誇的比了個動作，她想了想，試探的問：“你們淋到雨沒有？”
尤十一和顧聞修對視一眼，她搖頭：“沒有，躲開了。”
“這樣啊。”唐麥點點頭，解釋說：“俞唯就是淋到雨死的，我看見她身上長蘑菇了。”
“你們在外面找到鹽了嗎？”滕高述忽然問。
話一出，其他玩家也都豎起了耳朵，等待答複。
顧聞修伸手拿了個包子，沒看餡料，直接咬了一口，這才回答：“外面沒有。”他又咬了口包子，靠着椅背看天花板，目光空洞，像是神游了。
他這副模樣，完全不像個能打的。
尤十一看了看他，有些想笑，最後憋住了。
費遙左看看右看看，看似不經意的提起：“十一，你們兩個一晚上沒回來，是去做什麽事情了嗎？看見任甜沒有？”
聞言，尤十一看向費遙，眼神冷了下來，反問她：“你問這話什麽意思？”
“哎那個，早餐……”唐麥察覺氣氛不對，連忙岔開話題：“早餐要涼了，快吃吧。”說着，她拿起一個包子掰開，确定不是菌菇餡，便咬了一口。
“我沒別的意思。”費遙笑了笑，不打算順着唐麥的意思繞開這事，說：“你們回來了，任甜沒回來。我早上看見你的房間很幹淨，就是純粹的好奇。”
聽她這話，顧聞修嚼的動作一頓，斜眼看向費遙，墨染似的眼睛深不見底。他忽然握住尤十一的手，送到嘴邊親了一下，說：“我們去做羞羞的事情了，沒空殺人。”
尤十一：“……”
“咳嗯...”
在座的男人們回避似的擡頭看四周，假裝自己聾了。
見狀，岑暮也拿了一個包子做僞裝，聽着玩家們類似‘狼人殺’的對話，包子掰了一塊又一塊，就是不往嘴裏送。
“……？”費遙笑容僵了一瞬。
“看見我臉上的血沒有。”尤十一抽回手，指了指自己臉上的血跡，又把手背亮出來，冷笑道：“我們和NPC玩捉迷藏，你今晚要不要一起玩。”
“你別生氣呀！”費遙笑容恢複，說：“我昨天不小心看見你們從三樓下來，手裏拿着什麽，是找到鹽了嗎？”
繞了半天，她終于說到了重點。
尤十一沒回話，手背拍了一下顧聞修的胳膊。
顧聞修咽下嘴裏的包子，淡淡道：“三樓有鹽，在玩家的腦子裏面，得生刨。”
“生……？”薛梓看上去很驚訝，摸摸自己的後頸，讪笑：“你沒開玩笑吧，樓上哪來的玩家。”
顧聞修笑了一下，不再回應。
“滴嘟”，有人手機來消息了。
“二樓的玩家到了三樓，不就是三樓的玩家了。”滕高述掰開包子，語氣淡定得像是在說‘今天的包子不錯’。
薛梓的笑容凝固，似乎想到了什麽。昨天晚上逃命的時候，他看見滕高述和殷易先後上了三樓，最後只有滕高述下來了。
滕高述看着薛梓，冷笑一聲，吃着包子不說話了。
來消息的是尤十一，她低頭看手機，發現萬年不動的群聊又複活一個，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什麽。
持續卡BUG群：
[虞朵：@十一，粥可以吃的，沒放毒菌子。]
[霍危：有顧聞修在，你還怕她餓死？]
[虞朵：就是看見顧聞修沒給她找吃的，我才說的好嗎！]
[霍危：你再吼我試試！]
[虞朵：我吼你怎麽的？！]
[初一：要打架出去打，別把辦公室砸了。]
群裏面安靜了。
尤十一：“……？”
顧聞修看了看她，又拿了一個包子，掰下一塊送到她嘴邊，低聲道：“張嘴。”
尤十一垂眸看了一眼，張嘴吃掉，整個過程及其自然。她的眉頭漸漸松開，試探性的回了一條消息，看看能不能詐出關鍵信息。
[我們要卡什麽BUG？：十一]
[虞朵：喲，萬年失憶人士終于記起來了？]
[初一：看着不像，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任務。]
[陰陰陰游戲公司？：十一]
[霍危：這個？，是什麽暗號嗎？]
[我雖然沒想起來，但是虞朵你死定了！（微笑）：十一]
[虞朵：！！！]
[虞朵：首先，你得把馬甲脫了，我說的是第一層馬甲。]
[卧槽，果然是你！！：十一]
[等我出去就找你談談心，飯錢你出。：十一]
[虞朵：……]
群裏面再次安靜。
看着虞朵的消息，尤十一面不改色的息屏，然後盛了一碗粥給顧聞修，又給自己的碗裏盛滿，剛要吃，手機又震動了。
是虞朵的私信。
[虞：我代表全體技術部的同事，問候你家恐怖區的男朋友。]
[虞：忘了告訴你，你得死三次才能把第一層馬甲脫掉。]
[虞：愛你喲~（比心）]
[你一直瞞着我？友盡吧。：尤]
[虞：我以為你沒失憶，誰知道你是淡定得像沒失憶的！（白眼）]
[虞：畫展的入場券還是你給我的，你不要記錯了！]
[出去再聊。：尤]
尤十一說不過她，手機放兜裏，開始喝粥。粥裏面放的香菇，她記得昨天早上的菌菇粥，粥裏的菇是紅色，花裏胡哨的一看就有毒。
顧聞修已經盛了第二碗，他确實餓了。
見他們吃了，其他玩家也都盛了一碗粥墊肚子，自帶的零食全部長黴，再不吃點東西，可能還沒出游戲就先餓死了。
粥熬得很濃，裏面除了香菇還有肉糜，吃到嘴裏滿是香菇和肉的香味，讓人回味。
不得不說，恐怖區的食物是真的好吃。
吃飽喝足，玩家們沒有散去，而是坐着不動。
尤十一粥喝多了有點撐，靠着顧聞修的肩膀休息，她打了個哈欠，犯困的揉揉眼睛，轉而抱着他的胳膊，閉上眼睛小憩。
滕高述看了尤十一一眼，若有所思，忽然察覺一道視線，往上看了過去，是顧聞修。
顧聞修朝滕高述笑了笑，手搭在她的手上，沒說話。
滕高述被他的笑容弄得背脊發涼，總覺得自己沒盯上獵物，反而被野獸盯上了。
“我就想問問，大家房裏還有鹽嗎？”廉林率先開口，“沒有鹽，就只有等死了。”
“外面的鹽販沒出來，有人去三樓嗎？我打算去找鹽。”顧聞修說這話，像是在告訴在場的衆人：我要去樓上找鹽，誰要來當‘鹽’？
廉林不說話了，看神情有些猶豫，亦或是顧忌什麽。
“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岑暮擡了下手，讪笑：“我也想去，能不能帶我一個？我保證不添麻煩。”
顧聞修沒回應，而是等其他人的想法。
“我覺得可以。”薛梓笑道，“人多力量大，多弄點鹽也能撐到最後。”
“我去，帶我一個。”滕高述舉手，看的人是顧聞修。
顧聞修半眯上眼，淡淡道：“歡迎。”
“我就不去了。”唐麥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昨天在外街買了鹽，還夠用。”她的運氣向來比別人好，昨天賣鹽買到了真的，卻也損耗了不少食物。
“我也不去了，有點怕。”費遙搖頭道。
偷聽到最後，尤十一睜開眼，眼底清明，不像是剛剛睡過的人。她松開顧聞修的胳膊，把散亂的頭發胡亂抓了兩下，用手腕的發圈把頭發盤成丸子頭。
頭發紮好了，才方便做壞事。
她看向費遙，沖她一笑。
費遙微微睜眼，很快避開尤十一的視線，心裏有了別的打算。
選擇去三樓的人一共四個人：顧、薛、滕、岑，剩下的尤、費、唐、廉不上去。
定下來的時間是半小時後，各自準備一下。
去三樓，算是一場默認的殺戮游戲。
活下來的，就能得到鹽。
半小時後。
尤十一把顧聞修送到三樓的樓梯口，然後就發現...其他人都進去了，就他不進去。說真的，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預感應驗了。
顧聞修又一次劃破自己的食指，給她的臉塗了一層朱砂血，這次沒往她嘴唇上抹了。
尤十一安靜的配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顧聞修縮回手指，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随後額頭碰額頭，壓低了嗓音：“我上樓去找鹽，你自己小心點，不要被發現了。”
“嗯。”尤十一冷靜的應聲。
顧聞修假裝沒看見她另一邊臉的緋紅，笑而無聲的進入走廊。
此刻，玩家之間的生存游戲正式開始。
‘十一，我有個猜想。’
‘嗯？’
‘玩家成為菌子，馬甲殼裏面就會出現鹽罐。’
‘所以我想...’
尤十一動了動脖子，又活動了一下各個關節，回到二樓走廊口，敲響了右邊第一扇門。
“咚咚咚”
“費遙，你在嗎？”
“……”
屋內無人回應。
“砰——”
尤十一踢開房門，看見房間窗戶開着，人跑了。
跑了也沒關系，她跑得更快。
走到窗戶前，她往下看了一眼，并沒有看見可以攀爬的凸起木梁。
也就是說，費遙還在房裏。
尤十一環視屋內各處，拿起桌上的空鹽罐，走到正對床的位置，又隔了一段距離，她以投保齡球的方式，将鹽罐丢入床底。
“啪”一聲，鹽罐撞到了牆壁。
她看了看床和房梁之間的柱子，似乎想到什麽，擡頭一笑：“找到你了。”
費遙就躲在房梁上，這個背景的間房構造有些特殊，床和房梁之間有一根柱子，是可以通過柱子爬上房梁的。
她應該是老玩家，能活到現在也算有點本事。
尤十一伸腳勾過一個圓凳，彎腰抓住凳子腿，随意揮了揮找手感，然後将凳子朝費遙扔過去。
“啪——啪嗒！”
凳子沒砸中費遙，落在地摔散架了。
“哦，真可惜。”尤十一沒有繼續，而是出去了。
“嘎——砰！”
聽到關門聲，費遙從房梁上爬下來，打算離開房間往街上跑。只是她怎麽也沒料到，尤十一就在房門口等着她。
尤十一是蹲在門邊的，聽到費遙出來的腳步聲，算着距離，轉身對着她的腹部來了一拳。她飛速抽出鋼絲纏住費遙的脖子，憐憫的說：“我這個人挺記仇的，偏偏你要往我身上打主意，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唔……”費遙感覺自己喘不過氣，她難受的伸長胳膊想去抓尤十一，可惜抓不到。按照她平時的鍛煉，如果沒被偷襲，她現在已經逃走了。
尤十一拖着費遙往三樓走去，忽然聽到身後有開門聲，回頭看去，是唐麥。
“救、我……”費遙朝唐麥伸長手，祈求的看着她。
唐麥是聽到動靜出來的，沒想到外面的情況比想象中的刺激。她看着尤十一，艱難的打了個招呼：“嗨，好巧。”
尤十一陷入沉默，以手做槍朝唐麥打了一槍，自動配音“砰”，然後吹槍口。
“啊……”唐麥配合的捂胸口，貼着門滾到房裏去了。
“砰”房門被關上了。
尤十一沒忍住笑了下，拖着半死不活的費遙，去了三樓。按照顧聞修的分析，玩家必須變成菌子，而變成菌子，只能在三樓。
在逃生游戲裏，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不招惹你，你來招惹我。
對不起，我會提前送你離開游戲。
走入三樓的走廊，尤十一聽到四周傳來的咚咚聲，應該是上樓的玩家遇到了菌子人，或者是玩家成了菌子人，其他人在收割。
“咔”
正對尤十一的一扇門開了，穿着馬甲的姜知從房裏走出來，指着她手裏的費遙問：“那個是給我的嗎？”
尤十一把昏厥過去的費遙扔到姜知腳邊，說：“她是你的了。”
姜知看着她臉上的新鮮血跡，忽然指了指自己臉上對應的位置，意味不明的笑了：“他很喜歡你呀~你都成菌子了，他還能護住你。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找不到鹽，你就是備用的‘鹽’。”
“他不會的。”
尤十一沒有過多停留，離開了三樓走廊。
姜知目送她下樓，給顧聞修發了條私信。
[姜：陛下，她很信任你。]
[你好好說話。：顧]
[姜：啧，這是她對你動心的信號啊大哥！]
[看出來了。：顧]
[姜：……]
顧聞修關掉微信，看着地上的三具馬甲，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他失算了。
玩家沾上青苔不會馬上變成菌子，還有時間限制。
地上這三個人，全都浪費了。
尤房間到現在還是幹淨的，只是多了黴味。
大概是尤十一撒了一罐鹽的緣故。
尤十一坐在桌子前面，戳自己的臉、胳膊、肚子、腿，以及頭部。她能感覺到身體的變化，變得特別的柔軟，就連頭骨也軟的，和之前在三樓遇到的菌子玩家手感差不多。
NPC說的沒錯，她已經是菌子了。
按這麽說的話，她現在是死了，還是活的？
還是一口氣吊着，半死不活？
“你在想什麽？”顧聞修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
尤十一看過去，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她沖他笑了笑，說：“在想你怎麽還不下來，是不是被菌子人吃掉了。”
“你怎麽總是看不起我？”顧聞修氣笑了，走進來坐她對面。
“看不起你需要理由嗎？”尤十一微笑。
“……”顧聞修：啊啊啊——（土撥鼠咆哮）
看他兩手空空，尤十一知道鹽沒找到，她看了看窗外，天又黑了。她摸了摸臉頰半幹的血跡，有了一個危險的想法。
他們之間，至少得活一個。
“他們沒有變成菌子，鹽罐可能要到死亡時間或者明天才會出現。”顧聞修看上去很淡定，笑道：“今天晚上得靠運氣了。”
尤十一看了眼腕表時間，提議：“要不，現在先睡會？”
“和我睡嗎？”顧聞修笑了。
“好啊。”
意料之外，尤十一答應了。
第一次，顧聞修心底湧起不安的感覺。
這種不安，源自于她的笑。
零點整。
樓下又熱鬧起來。
“咚咚咚”
“兩位客官，我是來收菌子的。”
熟悉的敲門聲響了，流程又恢複了正常。
“你去開門。”尤十一坐起來，拍拍顧聞修的胳膊。
“？”
顧聞修雖然奇怪，可還是過去了。
門口依舊是店小二安茶，手裏拿着竹籃。她剛要說臺詞，忽然瞥見床上人的動作，眼睛瞬間睜大，朝着床的方向喊道：“別——！！！”
“！！！”
顧聞修眼皮一跳，猛地回頭看去，整個人都傻了。
尤十一用鋼絲纏住了自己的脖子，……倒下了。
保鮮膜包裹的鹽罐子掉落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尤十一：莫惹我，我狠起來連自己都殺。
顧聞修：等我有錢了，一定帶你去最好的腦科醫院。
——
題外話：（下一章是現實世界）
總覺得，男女主的三觀，不符合文明社會。但是想想，他們都不是人，而且是在游戲世界裏，哪來的道德感，現實世界當然不會這樣。
小聲叨叨：千萬不要罵我，你罵我我就哭給你看！！！（打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