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馬仆之死
深夜,玫瑰莊園內一片漆黑,黑暗猶如一只擇人而噬的野獸蠢蠢欲動,未知的恐懼遠比已知的危險來的驚人。
昏暗的燭火勉強照亮眼前一小片區域,胡成的右手臨時打着繃帶和木板固定,整個人靠在牆壁上閉目養神。
反倒是失血過多的張程寧此刻跟沒事人一樣還在和孫靖城讨論着今晚守夜的分工。
管家先生面帶微笑站在他們身旁,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其實,讓林豪他們跟過來也不錯,好歹能讓他們這兒的傷員歇一歇。
這句話在安蕊的肚子裏轉啊轉,怎麽也沒法兒從嘴裏轉出來。
她不是當事人,光是聽“背叛”兩個字都忍不住氣血上湧,他們只會比她更憤怒。
把拼命得來的重要線索跟叛徒分享?
那是聖人才會做的事。
“張程寧……”尹承晞低沉的聲音自安蕊耳後響起,過近的距離讓安蕊半邊身子陡然發麻,還來不及責怪他自作主張突然靠近,就聽見他一聲悠長的嘆息。
安蕊豎起耳朵等着他後半截話,他卻突然像個鋸嘴葫蘆閉上了嘴巴,仿佛之前嘆氣的人不是他。
說話說一半留一半真的太可恨了!
我是絕對不會開口問他的!
安蕊咬牙切齒地想。
一陣幽冷夜風來襲,安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瞟一眼周圍。
好家夥,這幫人跟沒感覺到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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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把所有點數都點到體能上!
尹承晞貼心地去将走廊盡頭的窗戶關上,安蕊撇撇嘴,現在讨好她,晚了。
“我們之前,不是關窗了嗎?”孫靖城驟然察覺不妥。
張程寧神色一凜,猛地推開房門,只見屋內窗戶大開。
該死!班納特不會跑了吧?
幾人疾步走向床邊,一掀床簾,卻正對上那雙豔麗的紅眸。
那雙眼睛跟死去的馬仆實在太像,幾人動作皆是一滞。
紅眸的擁有者班納特先生卻比他們還要緊張地揪緊被單,勉強道:“不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讓幾位有膽量如此粗暴地對一位莊園的擁有者武力相向?”
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班納特,不是死了依然會暴起傷人的馬仆。
這一事實瞬間撫慰了幾人緊繃的心髒。
張程寧輕聲道:“您當然沒有做錯什麽,但是您的孿生兄弟就不一定了。”
班納特合上眼眸,半晌後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麽,我沒有孿生兄弟。”
張程寧皺眉,他實在想不清楚為什麽到了這份上,班納特還要拒絕承認事實。他說這話本是想用兄弟間的感情激起班納特的憤怒,進而套話,沒想到第一步就走錯了。
他還不知道錯在哪兒。
“18世紀的歐洲,雙生子被人們視為不詳,是惡魔的化身,詛咒的具象。如果是大家族,要麽兩個都會被處理掉以免留下禍患,要麽處理一個留下一個,少有兩人都能活下來的。”安蕊回想起從前查閱過的資料,悄悄小聲地對幾人說道。
雖然這兩人都活了下來,可一個是坐擁莊園的富戶,一個是艱難求生的馬仆,不難想象馬仆是被人暗中保下來的。
這可麻煩了。
馬仆房本就是最神秘的房間,自從他們破除了密閉空間後,馬仆的屍體猶如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
馬仆深知自己的容貌會為班納特先生引來災禍,所以在山莊內極少與其他人接觸,而唯一知曉他相貌的兩名仆人已經死在剁骨刀下。
現在單憑他們的一面之詞,誰能相信馬仆和班納特是孿生兄弟?
恐怕班納特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敢跟他們對峙。
不過,張程寧的方法并沒有出錯,想要刺激他,突破口還得從馬仆身上找。
“馬仆的屍體是憑借自己的意願消失的,他哪怕死後也想要保護你,你卻不敢替他說一句話。”安蕊向前一步,緊盯面前的男人。
班納特手臂上青筋畢現,呼吸聲也逐漸粗重,可他還是忍着一聲不吭。
安蕊眼前一亮,有戲。
這兄弟倆果然感情很好。
“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他是為你而死的!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會來到暴雪山莊,又怎麽會慘死在這裏!”
“你知道什麽!”班納特雙目赤紅,氣喘如牛,“我勸過他,是他自己不願意收手!”
“暴雪山莊這幫騙子,我遲早、遲早要……”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班納特将手中的被單狠狠一扯,裂帛聲驟起,這聲音将他驚醒,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硬生生逼自己咽了下去。
“班納特先生,我不得不說,您如今的言語十分配不上紳士二字。伯爵大人本是好心為您與歌唱家牽線搭橋,哪怕最終您未能得償所願,也不該怪罪到伯爵大人身上才是。”管家舉着一支銀鑄燭臺,面色略有不滿。
班納特猛地擡頭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你們這幫騙子事後絕不會承認自己所做的惡行,但你們早晚會有報應的。我明天就會啓程回彭懷郡,将你們的罪行公之于衆!”
“是嗎?那真不幸。”管家輕聲道。
幾人賴以照明的燭火被窗外驟然揚起的陰風吹滅,那風還帶進一陣細小的砂礫和灰塵,繼黑暗之後又迷住了幾人的眼睛,只聽見班納特一聲慘叫,他們忍痛睜開眼睛,只來得及看見窗邊一躍而走的黑貓身影。
“班納特!”張程寧驚呼。
尹承晞閃身出現在床前,只一伸手,就沖他們搖搖頭。
安蕊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可憐的班納特先生,怎麽就招惹了被詛咒的黑貓呢?我猜一定是他的父母留下這對雙胞胎才為他引來這般不幸,真是可憐,父母的過錯為何要由他來承擔?”管家緩緩再次點亮燭臺,站在班納特先生的床前,悲憫地在胸口劃個十字。
“願偉大的神指引您獲得救贖。”
“各位偵探先生真是才能卓著,連這樣久遠的雙胞胎事件都能查清楚,要不是各位,我們暴雪山莊還不知道要牽扯多少魔鬼的詛咒,真是萬幸有各位先生相助。”
孫靖城氣得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就想要上去在他那張虛僞的臉上紮幾個洞,卻被張程寧伸手攔下。
張程寧看着無聲無息躺在床上的班納特,明白這是第十關的守關npc在關鍵人物說完必要線索之後就殺人滅口,以免玩家獲知更多的信息。
他們自大,不願意跟林豪等人分享信息,一堆老弱病殘在這兒沒能攔住,是他們棋差一着。
“打不過他,算了。”
願賭服輸,識時務者為俊傑。
更何況他們得到的信息已經夠多了。
“既然班納特先生如此不幸,想必諸位也不會再借機審訊他,我也該離開去向伯爵大人彙報情況了。那麽,諸位,晚安。”管家端起笑臉,漫不經心地自衆人身旁走過。
“彙報情況,呵,不都是她的傑作嗎?”胡成看着喉嚨被尖利貓爪割開而慘死的班納特,實在是理解不了這兩個守關npc在打什麽啞謎。
無言的沉默蔓延在幾人中,眼睜睜看着重要人物在自己眼前被守關者殺掉的恥辱充斥着幾人的胸膛。
“梳理梳理線索吧!”張程寧望向安蕊,饒是他,這會兒都有些筋疲力盡之感,這次的第十關游戲,比往常的第十關游戲都難得多,也不知是為什麽。
安蕊思索片刻,緩緩将自己所想道來。
雖然班納特先生依然沒有承認他與馬仆的關系,但是這段話中的信息量,可大了去了。
伯爵居然試圖替自己的私生女和班納特相親,最後還沒成。
聯系之前在床底聽到的關于歌唱家拒絕繼承的疑問,她揣測伯爵一定是以和班納特結婚為條件,讓歌唱家繼承自己的爵位,但是歌唱家心系自己的情人,不願意這麽做。
這也進一步解釋了歌唱家拒絕伯爵的理由,如果伯爵只是讓她和情人分開,她們二人完全可以暗中藕斷絲連,但如果歌唱家和班納特結婚,他們兩人再在一起一旦被發現就會成為醜聞。
若此時班納特再對情人提出決鬥,情人恐難逃一死。
看班納特當時惱羞成怒的模樣,他恐怕是對歌唱家動心了的,可惜郎有情,妾無意。
那麽這位馬仆,班納特先生的孿生兄弟,他潛藏在暴雪山莊之中,是否透過仆人們之口得知自己兄弟愛上的女人身邊有一位難以割舍的情人?他又會不會将這份秘密告知自己的兄弟?
如此說來,歌唱家和情人與馬仆之間也終于建立了聯系。
“奇怪的是,馬仆究竟有什麽不願意收手的?”胡成勉強跟上安蕊的思路,提出自己的見解。
“目前已知,”安蕊蘸水在地上寫寫畫畫,“當晚有七個人進過馬仆房,從伯爵房搜出的和馬仆懷中的絲綢手套得知:伯爵當夜是去過馬仆房的;而馬仆房中的枕芯裏的高利貸證明和兩位仆人房中的證明可以證明,這三人之間有經濟,或是威脅關系,我認為這兩名仆人當夜也去過馬仆房。”
“應該是馬仆發現了這兩名仆人以暴雪山莊的名義在借高利貸,并用這個消息威脅了這兩名仆人。”張程寧補充道。“我在仆人的房間裏發現了一把廚刀和跟馬仆房中一模一樣的一瓶酒,還有用紙包着的一堆粉末,兌水喂給老鼠後,老鼠迅速死亡。”
“馬仆是昏迷後溺死,而不是毒藥,多虧你當時的嘗試。”張程寧欣慰地看着安蕊,這也是他們現在為數不多覺得自己做對的地方了。
“所以結果是什麽?”孫靖城聽得迷迷糊糊,一心只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這兩名仆人,都不是殺害馬仆的真兇,兇手隐藏在剩下四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