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迷情x1
後頸傳來的觸感冰冷細膩, 熟悉至極的烏木香氣,讓周長明的心髒瞬間狂跳起來。
是……是他?!
可他是怎麽進來的?
與以往冷漠卻溫和的态度不同,擱在咽喉處的那只手仿佛地獄閻羅。
但凡周長明激怒他一星半點, 森寒的殺氣就會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給我一個解釋。”
藺楚疏道。
周長明渾身發涼。
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說清目前的情況。
倘若不慎将這個世界只是游戲的真相洩露, 只怕不僅僅自己會掉馬, 連藺楚疏對世間的認知也會徹底崩塌。
那樣一來,後果将不堪設想。
“你……你先放開我!”
他決定惡人先告狀:
“這裏再怎麽說也是我的領域, 仙尊不請自來還這樣鉗制我,是不是也應該向我好好解釋?”
藺楚疏沒有回答他,修潔指尖倏地延伸出一條澄銀的鎖鏈,代替手指系在他頸間。
随後他來到周長明眼前, 展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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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朵六道華蓮,為何會出現在禁地?”
躺在他手中的是一朵紫色六瓣蓮花,花蕊輕輕搖曳, 姿态娉婷。
周長明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玩家在進入家園系統後,會在原地留下信物, 而與桃源居相對應的,則是眼前的這朵蓮花。
以往自己不太在意這些細節, 或許曾經被藺楚疏撞見過也說不定……
但他口中的六道華蓮又是什麽意思?
“什、什麽華蓮,我不知情。”
他說着側過臉,卻被鎖鏈牢牢束縛, 不得已與藺楚疏四目相對。
“六道華蓮乃仙品儲物法寶,其空間取決于使用者靈力強弱,不僅可存儲死物, 活人也能在其中生存。”
濃郁的血色從藺楚疏眼底泛起:“此物是我義父的遺物,失落已有百年,為何會在你手中?”
“我……”
周長明急得臉色漲紅, 甚至來不及辯解,就被藺楚疏打斷。
“擁有六瓣華蓮,擅闖後山禁地,能與魔心石呼應,其中任意一樁,都足以将你押入朝音閣天牢。”
他的語氣冷徹骨髓,“事已至此,還不肯說實話麽?”
這幅咄咄逼人的樣子吓壞了周長明。
他退腳發軟,靠住身後的木桌才勉強站穩。
他實在是想不通,系統配備給玩家的家園系統和所謂法寶有什麽關系。
難不成是針對npc所設計的障眼法?
“我真的不知道這法寶的來歷……說不準是鬼市收集寶物時,不慎将它拍賣了呢?還有後山禁地,我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半夜散步走到了哪裏,根本不是擅闖。至于魔心石……我記得,當初可是仙尊親自為我驗靈,證明了我的清白。”
形勢危急,他很快冷靜下來,将藺楚疏的質問一一怼了回去。
卻沒想到對方并不買賬,而是掏出一片衣角:
“既是偶然路過,為何要打開冰棺?”
黑底布料上,描金的雲紋恰好與他衣袖的破口完美契合。
面前鐵證如山,周長明根本無法抵賴。
他只能承認道:
“我是因為……因為這山洞的形态和仙尊的心魔有些相似,才沒忍住去探個究竟的,絕沒有冒犯之意。”
聽到“心魔”兩個字時,藺楚疏神情驟冷。
倘若周長明曾見過心魔的真正模樣,必然進入過他的識海深處。
然而二人的修為差距懸殊,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對他的精神力感到親近,沒有産生抗拒所致。
而這世間能被他的精神力認同,自由出入他的識海靈域之人,唯有那位已經自爆劍心、神魂俱滅的劍靈。
沉寂已久的傷痕被揭開,極致的痛楚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藺楚疏一瞬不眨地注視着周長明,忽地手腕一振,喚出一柄通體燦金的長劍。
與此同時,纏在後者脖頸上的鎖鏈也随之松開。
“此劍,劍銘霜昀。”
周長明發現,自己的視線根本無法從他手中的長劍上移開。
和記憶中相比,雖然它的模樣并沒有什麽變化,附着在劍心上的豐沛靈力卻已經不複存在。
過往數不清的日夜裏,這柄劍曾是他的栖息之所。
深入骨髓的親近與契合,讓他幾乎瞬間淚盈于睫。
霜昀古劍被藺楚疏溫養在識海中多年。
雖然失了靈性,但劍心爆裂産生的裂痕已經基本複原。
如今除了瞧上去光華黯淡,整柄劍依然刃形鋒銳。
劍身上繁密的銘紋更添了幾分古樸與神秘,揮動時隐隐有龍吟虎嘯之聲。
藺楚疏将他的情緒變化看在眼中,臉色微沉,驀地揮劍斬向他頸側。
假如一切正如自己猜測,古劍根本不可能觸及周長明。
就算事實并非如此,他也絕不會傷及那人的性命。
勁風呼嘯,利刃距離肌膚不過咫尺。
霜昀古劍忽然發出輕微的嗡鳴,一股澎湃的靈力在兩者之間洶湧爆發。
藺楚疏感到手中的劍仿佛斬上了銅牆鐵壁,手腕一陣發麻,居然抓握不住劍柄。
古劍從藺楚疏掌中掙脫,盤旋着降落在周長明面前,靈力牽引着他的手指緩緩撫在劍身上。
光滑的質感從指腹傳來,如同生來便契合無比。
他愣愣地睜着眼,在劍刃反射的光影中,看到了自己淚流滿面的臉。
除了久別重逢的愉悅,還有諸多難以言說的情緒從古劍中湧來。
它在藺楚疏識海中浸淫了幾十年,早已納滿了心魔糾纏的痛苦和絕望。
此刻與周長明心意相通,立刻将這份感觸傳遞了過去。
剎那間,無數幽暗的畫面閃現在周長明面前。
他眼睜睜看着那人如何被噬心刻骨的劇痛折磨得絕望不堪。
又是如何掙紮着凝聚散亂的精神力,竭力掙脫心魔的禁锢。
年複一年,月複一月。
周長明閉上眼捂住耳,卻無法隔絕強烈的痛苦。
他支撐不住跪倒在地,顫抖着嗚咽起來。
藺楚疏立在他身前,眉宇緊蹙,似乎不忍心看他如此受苦。
他反手死死攥住了動蕩不安的霜昀古劍。
冰冷的靈流近乎蠻橫地切斷了古劍和周長明的聯系。
藺楚疏強壓着它融入識海,随後靈犀一指點在他眉心。
直到這一刻,讓周長明幾乎崩潰的記憶回溯才猝然停止。
他如同瀕死的魚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欠奉。
藺楚疏扶着他的後背坐起,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兩人一時間相對無言。
“霜昀古劍認出了你,對嗎?”
沉默良久,藺楚疏終于輕聲開口。
他的語氣和以往截然不同,宛如伫立在回憶與現實的交界。
稍有不慎就會跌入萬丈深淵,小心得過分。
周長明面色發白,嘴唇顫抖。
分明答案已經到了嘴邊,他卻完全無法開口。
此刻自己該說些什麽,才能合理地解釋這一切?
倘若梗死脖子不承認,以藺楚疏冰棺藏屍的病嬌程度,只怕能将自己生吞活剝。
即使認下身份,他也沒辦法和藺楚疏說清楚,他們身在一部游戲之中。
更何況,未知的系統懲罰也讓他怕得要命。
剛才那一陣劇烈的情緒沖突幾乎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氣。
思維混沌得無法運轉,他近乎虛脫地靠在藺楚疏身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而對方卻不願再等,直接摁住他的兩只腕子,将他牢牢鉗制:
“你還是那樣,心思全寫在臉上。”
灼熱的熔岩融化了冰層,藺楚疏定定逼視着他,顫抖的眼睫仿佛兩只折翼的蝶:
“如今我該怎樣稱呼你,義父?師哥?劍靈?還是……”
最後三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震撼程度卻不亞于一記驚雷。
周長明臉頰瞬間紅透,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氣,猛地推開了他:
“藺楚疏你發什麽瘋!”
是的,他承認,自己确實對藺楚疏有着別樣的情愫。
或許是太過投入角色使然,或許是一次次有意無意的親昵,那個人在他眼裏絕非一個簡單的npc。
但這也并不意味着,他會放任自己沉溺于虛妄的情感中,不負責任、罔顧現實。
更何況藺楚疏對自己每一個身份的執念,已經完全超出了他能接受的程度。
“就算我最初是被獻給你的爐鼎又如何?難道這也能成為你随意折辱我的理由?”
他內心越是惶恐,出口的話語就越是憤怒:
“你修為了得,若是想給我安上什麽罪名,當然有各種方法。我壓根不知道什麽義父還是劍靈,你若是懷念他們就只管去祭奠,為什麽偏要扯上我?”
“我生來便是蜃魅,怎麽可能同時是其他人?”
他一面後退,一面悄悄在錦囊中翻找着防身的法器。
現在激怒藺楚疏無疑是危險的,可他心魔纏身,執念難消,心緒激蕩時很可能走火入魔。
這樣一來,反而給了自己逃脫的機會。
藺楚疏保持着半跪的姿勢,沉默着一言不發。
蒼白的面容越發慘淡,眼底的暈紅如同一輪血月,詭豔欲滴。
他忽然站起身,朝着周長明一步步靠近。
“別忘了,你我之間還締結着靈契。”
周長明腳底一個趔趄,嘭地撞上了牆壁:
“嘶……怎樣折騰我倒是其次,若是牽動了你的舊傷……”
“我正有此意。”
話音未落,藺楚疏眉心便浮現出一枚火焰形的暗紅印記。
與此同時,周長明也感到前額一陣發熱。
在它的牽引下,全身的血液都躁動起來。
那種怪異的感覺他很難形容,仿佛有螞蟻鑽入身體各處,不斷齧咬着經脈。
極度的麻癢很快讓他癱軟在地。
“這、這是……”
“你我修為懸殊,締結靈契後,短時間內只能服用我的血液存活。”
藺楚疏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雖然血液離體,我卻依然能夠控制。”
說罷他五指蜷起,收回胸前。
頃刻間一股劇痛撲向周長明心口。
似有一只無形巨掌惡狠狠拍擊在他前胸,連骨骼都寸寸斷裂。
“百會,章門,志室,三陰。”
藺楚疏每說出一個詞,他身體對應處就會傳來強烈的痛楚。
這份疼痛是體內血液逆行所致,根本無從抗拒。
他痛得滿地翻滾,冷汗沁出了一層又一層。
長發淩亂地糊在蒼白的面容上,嘴唇也因為忍痛被咬得血跡斑駁。
盡管如此,他也始終低着頭不肯作聲。
右手也拳頭緊攥,說什麽都不放松。
“還不肯承認?”
見他輾轉疼痛,藺楚疏眼中紅意更甚,驟然欺近周長明眼前,拎着他的衣領,迫使他與自己對視。
在體內左沖右突的血液終于停頓,周長明感覺渾身的骨骼幾乎都散了架,眼前一陣陣發黑。
但他深知這一刻是自己脫身的唯一機會,甚至顧不上喘口氣,就迅速擡手刺向藺楚疏胸膛:
“尼瑪好痛啊!藺楚疏你個混賬,給我去死!”
修長指間握着一柄色澤深紫的彎月形匕首,他找準了藺楚疏露出破綻的時機,深深刺入了那人毫無防備的右胸。
這是他身為劍靈時從神兵武庫搜刮來的靈武,其中蘊含着強力的麻醉毒素。
不論是何等修為之人,只要被刺中,都能至少暈厥半個時辰。
到了這一步,他也依舊舍不得傷了藺楚疏的命。
即使對他的種種瘋批行徑氣得要命,也只能狠狠罵上幾句。
紫黑色的氣流随着光潔的胸膛蔓延,藺楚疏目光一凝,身子晃了晃,聳然倒下。
周長明急忙扒拉開他拽着自己衣領的手,扶着牆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奪門而出。
小屋後就是成片的桃花林,他借着樹叢遮掩身形。
緊接着調出系統界面,點擊退出家園系統。
就算出去後要面對整個墨刑司的追殺,他也不願再和那個人待在同一空間裏!
但變故就在這一剎發生。
向來靈敏的系統按鍵忽然沒了反應。
他又不死心地連戳幾次,不僅沒得到回應,連原本顯示清晰的字體也瘋狂抖動起來。
反複橫跳幾次之後,竟然變成了亂碼。
眼前的系統界面也很快消散,不論他做什麽都再也沒了回應。
周長明徹底愣在原地。
從神域3號無緣無故地消失開始,他就意識到了系統的不對勁。
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連基礎功能都無法再使用。
那他該怎麽辦?
自己還能順利死遁,回到現實世界嗎?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絕望之下,腦海中忽地閃過一絲清明:
桃源居內部,似乎有一個備用出口,專供系統卡死時使用。
或許……或許那裏還有希望!
被藺楚疏血液沖撞過的經脈還在不斷抽搐。
他氣喘籲籲,腳底虛浮,沿着記憶中模糊的印象,在桃花林中穿梭。
周長明揉了揉酸痛的眼,他隐約記得,那處出口是一道淡藍色的環形光門。
只要進入,就能脫離桃源居。
一定要趕在藺楚疏清醒過來之前離開……
他艱難拂開橫在眼前的枝葉,深一腳淺一腳往樹林中心奔去。
朦胧的視野裏,他隐隐瞧見遠處似乎有亮光。
頓時心頭大喜,不顧一切地跑向光源處。
然而,不知是不是極度虛弱引發的錯覺,那道光亮和他的距離忽遠忽近。
每當他即将抵達,又倏然變得遙遠。
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周長明說什麽都不肯放棄。
但不久後體力還是到了極限,遲鈍的左腿絆住了右腳,讓他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不行,不能在這裏……
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根本爬不起來,他顫抖着向前伸出手,忽然碰到了某樣事物。
觸感光滑柔軟,他怔怔地擡起頭,發覺自己捉住的不是其他,竟然是藺楚疏的腳腕。
“你,你怎麽……!”
周長明猛地撒開手,神情驚駭得仿佛見了鬼。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卻感覺到手下的地面變得堅硬起來,和之前濕潤的草地截然不同。
桃源居的每一處建築都是他親手采集材料布置而成,怎麽可能憑空發生變化?
而接下來,不僅是地面改變了形态,周圍的景色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四周的光線都被黑暗吞沒,視野中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那個被他視為洪水猛獸的白衣仙人。
“你對六瓣華蓮的掌控有限,如今你我所在之處,已經超出了你所能控制的範圍。”
換言之,剛才周長明所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他用靈力催生的幻象而已。
對于那個人來說,除了三間小屋與一片桃林,這片法寶內的廣袤區域,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藺楚疏手指輕勾。
混沌中伸出一只只觸手,纏緊了周長明的四肢。
“周長明,”他前襟染血,雪白與深紅的對比極致鮮明,
“我曾以為,我并非一廂情願。”
他傾下身,冰涼的手指撫上周長明的前額,又緩緩下移,攏住那顫抖不止的雙眸:
“可就算我整整尋了你兩百年,就算六瓣華蓮和霜昀古劍都認出了你,你卻依舊不肯回應。”
“既然你恨不能斬斷過往的一切,那麽天劫前的以身相護,你我朝夕相對的點滴,都不過是逢場作戲,是嗎?”
一字一句,痛徹心扉。
以他如今的修為,根本不可能被區區一柄匕首傷到。
不過是出于某種莫名的篤定,再被現實傷得鮮血淋漓。
如同一場幻夢,在記憶中沉澱得越發醇香美好。
當自以為抓住了那抹易逝的影子,卻發現是團淬了毒的刺。
那些日夜糾纏的心魔,輾轉反側的痛楚,不過成了一場笑話。
視線從周長明霜白的臉頰移到耳後那粒殷紅的痣。
他心頭一陣恨意上湧,忍不住用力捏住它,又狠狠地堵住了那人的唇。
藺楚疏這一吻,帶着絕望的仇恨與血氣。
眼前一片黑沉,周長明渾身發顫,淚水涔涔滾落。
不是不願不想,只是不敢不能。
他心頭有一杆稱,天平的一端是至親和生活,另一端則是藺楚疏。
每次相聚和分離,都在那一側不斷加碼。
微妙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他将要踏出的那一步,或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唇齒間是熟悉的烏木香氣,清冷而苦澀,留戀又決絕。
關于以往的記憶,突然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
在黑暗的彼端,風雪呼嘯的山路盡頭,靜靜伫立着一道小小身影。
他似乎在原地等了很久。
久到積雪都鋪了厚厚一層,長而卷翹的睫毛上沾滿了白霜,連氣息也斷斷續續。
周長明腳步一頓。
分明他沒有說清歸來的時辰,卻不知為何藺楚疏竟在那條唯一的山道上等待。
分明那孩子凍得快要失去知覺,卻依舊能夠笑靥如花地從懷裏捧出一塊溫熱的海棠糕:
“義父快吃吧,我一直揣在懷裏的,還熱着。”
“我寶,你是不是傻,”
他叼着糕點,抖落了藺楚疏身上的霜雪,敞開大氅擁他入懷,“爹爹我又不是找不着家,外面這麽大的風雪,把你凍壞了可怎麽辦?”
依偎在他懷裏的身軀小小一團,白生生的臉蛋凍得發紅,墨黑的瞳孔如同被溪流清洗過一般纖塵不染。
藺楚疏微笑着搖搖頭,擡手拭去他頰邊的糕點屑:
“可我不想讓你等。”
他勾着周長明的頸項,溫暖的氣息呵在綴着紅痣的耳垂上,“一刻也不行。”
時光淘換,縱然身份改變,那個人卻總願意為他守候。
從晨間到夜幕,從總角到長成。
即便那些溫暖的情愫已經被歲月熬得發苦發憷,溫情脈脈化作執念瘋狂,內裏湧動的鮮血卻依舊熾熱。
百年愛離,一吻作別。
緊接的唇齒漸漸分離,藺楚疏胸口一半灼熱,一半冰冷,冰火兩重天翻生到死的煎熬,映出啼笑皆非的心若死灰。
感覺到藺楚疏的溫度一絲絲抽離,周長明目不能視,身不能動,心頭驟然湧上極度的絕望:
“不是……不是做戲。”
他聲若蚊蚋,甚至帶着嘶啞的哭腔。
在藺楚疏聽來卻如同仙樂,幽暗的眼眸中驀然重燃了一點星火。
覆蓋在周長明眼眸上的手緩緩放下。
只見那張明麗的面孔上早已淚痕交錯,被淚水洇得通紅的眼底,盛滿了破碎的掙紮。
“他們都是你,對嗎?”
藺楚疏不等他回答,便苦笑道:
“所以你能順利進入我的夢境,窺視我的心魔……看着我執念成魔,自甘堕落,是不是很可笑?”
“不,不是,怎麽會……”
周長明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卻依舊被他刻薄的話語刺得心痛欲絕。
他不忍傷害藺楚疏,卻也沒辦法抛下弟弟不管。
激烈的情緒沖突着髒腑,一股腥氣幾乎是直竄喉頭。
鮮血從他口中淋淋漓漓地嗆出,容色慘淡的面頰冷汗遍布。
他顫抖着伸出手,輕撫藺楚疏的面頰:
“我舍不得……見你受苦,我只會更心痛,又怎會覺得可笑?”
“我曾以為每一次天劫,都能讓我斬斷與過去的聯系……這樣我能心無旁骛地面對你,也能……咳咳,更好地保護你……”
“但我做不到,”他咳着血,流着淚,
“一想到你會為我的‘死’痛苦不堪,就會愧疚得受不了,我只能逃避,只能……拿弟弟勸自己……”
“我不用你保護,只要你安然無恙地活着,就已足夠。”
藺楚疏輕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在我心裏,不論何時,都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人或事。”
相伴時,那人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相離後,那人也是日日夜夜揮之不去的心魔。
不管是真實或虛妄,溫情或傷害,他都盡數接下,甘之如饴。
“不,你不明白……”周長明連連搖頭,“你的天劫必須由我來承受,否則……”
話說到一半,他卻忽然哽住。
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毫無預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也就在此刻,尖銳的系統警報聲在耳邊炸響:
“警告,警告,游戲關鍵信息洩露,安保系統啓動。”
“游戲程序重置開始……玩家信息清除中……”
信息清除?
這是什麽意思?
巨大的壓迫感讓周長明根本無法呼吸。
他神情痛苦地抽搐着,拼命抓撓着自己的脖頸,臉色也迅速變得灰敗。
“周長明……長明,你怎麽了?”
系統界面的異變藺楚疏當然察覺不到,他只看到周長明近乎扭曲的表情,急忙握着他的手腕,不斷将中正溫和的靈力輸入。
“救……救救我,我不要……”
玩家信息删除,意味着以往所有的經歷都會被抹去。
不論是楊峤、秦滄硯還是霜昀,都将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
揭露真相的剎那,便是訣別。
周長明眼底盡是碎裂的絕望。
此刻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一點點抹除出藺楚疏的世界。
麻痹的感覺從指尖開始蔓延,接着是整條手臂,身軀乃至心髒。
五感也在随之逐漸消退。
朦胧的視野裏,他看到藺楚疏似乎正在焦灼地呼喚着些什麽,想要回應,卻根本動彈不得。
周圍的一切聲息都悄然遠去。
他感到身體在兩股拮抗的力量中漂浮不定。
一方似乎要将他遠遠推離,另一方又強有力地拉扯着他的身軀。
無盡的黑暗張開了大口,周長明無力抗拒,只能放任自己朝着深淵緩緩下墜。
他身子一沉,蒼白手指無力地向下滑落。
而就在此刻,禁地山洞之中,也突然迸發出刺眼的光芒。
靜卧在冰棺中的那具軀體,開始毫無預兆地顫動起來。
從指尖開始,整副身軀逐漸化為紛紛揚揚的粉末,再消散于虛空之中。
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
昏暗的房間裏,中年人緊盯着面前的光幕,神情無比專注。
只見幽藍的底色上,一團團淡金的光霧分散在各處,它們的中部都綴着一枚耀眼的內核,彼此之間并無連接,亦無接觸。
然而在光幕一角,卻有一縷紅線将其中兩團光霧相連。
其中一團顯得極為黯淡,甚至連內核都已經龜裂,另一團則氣勢極盛,內核的形狀也格外獨特,精致如同雪花。
“不遠了,不遠了……”
中年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睛,清雅的外貌掩不住眼底的灼灼瘋狂。
他近乎狂喜地盯着紅色光線上湧動的流光,望着它悄無聲息地延伸進那團璀璨的光霧,再絲絲纏繞在內核之上。
原本如雪剔透的內核,也漸漸染上了一絲猩紅,随着時間的推移,被浸染的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他真不愧是你的兒子,周章。”
“多虧了你的時空之力,我才能瞞過法則,送他進入那裏。如今,一切總算走上了正軌。”
中年人嘴角泛起笑容,在光影的映照下,顯得詭異而不詳。
“游戲,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了掉馬了掉馬了!!!大家看得開心嗎!!!
但是這個故事在我心裏才剛剛開始,畢竟掉馬只是個表象,相信一直追文的小夥伴應該能感覺到,這個游戲絕非小長明想象得那麽簡單~
那麽他還能再回到游戲裏,和疏疏見面嗎?
明天依舊是0點更新,我們不見不散,謝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