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章
天子居所·興慶宮
三大內之一的處所此時已經刀兵相止,原本還在反抗的殿前侍衛親眼得見太子複生,三分鬥志頓時沒了,哐哐扔下兵器的聲音過後,一切煙消雲散。
謝玄領着兵馬自興慶門入,過大同門,經鐘、鼓二樓,行至興慶殿的時候,胡春來前來複命:“太子殿下,鄭敏老賊等已被圍在交泰殿,聖上一刻鐘前剛被太醫以針灸喚醒。”
謝玄腳步一頓,道:“鄭敏沒有挾持聖上?”
胡春來道:“并未挾持。料是心存僥幸,聖上與他情分甚深,不到最後一刻不會铤而走險。”
謝玄面上神情越發冷峻,“将人提到聖上跟前來,孤且看他怎麽狡辯。”
胡春來:“是。”
他人一走,緊跟在太子身後的一個健碩漢子道:“殿下,閹豎不可信。此子能臨陣發水棄了鄭敏,将來必成大患。”
謝玄揮手示意他噤聲,“孤心中有數。”
如今大事只成一半,不到想這些的時候。
更何況若不是有胡春來領禦宮中,先一步收束好兵将,只怕他們一行不會這麽容易殺到興慶宮。
他深吸一口氣,立于正殿之上,視線從身後恢弘壯闊的重重紅牆看過去,這些年走到這一步不可謂不曲折,想到太多人,最後斂盡所有心思。
最難的一關已經過了,剩下的不過是補了名正言順罷了。
看着文武百官雖面容狼狽,卻未損性命,随着兵甲一步步進了興慶宮正殿,他同身後幾人道:“走吧,孤今日成敗已定,且看聖上如何論功行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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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慶宮正殿
乾元帝蘇醒不過半個時辰,已然恢複帝王時候的威嚴和聲勢。
被扶着坐上龍椅,他陰鸷地視線先是落在殿中暗中尚未收回刀劍的侍衛們,而後才看向堂下居右的太子。
他老了,秦王那一次謀反尚有反擊之力,如今六子的起兵,他連譴責之語都要謹慎開口。
這個兒子不像秦王,血脈中低賤讓這個做父親的不喜,但是只有他可為太子。
他一直知道六子在忍,他是帝王,不畏懼臣子生二心,哪怕是自己的親生血脈。只有尚在把控之中,由得他作戲。
終日養鷹,不想有被鷹啄眼的時候。
乾元帝眼眸一轉,從神情不一的百官面上掃過,最終落在被押解跪在臺階下的狼狽內侍。
“太子,可否給朕解惑,朕的禦前大太監,緣何被捆敷在階下?”
謝玄拱手,神情恭敬道:“聖上,此閹人勾結妖邪道人煉制毒丹暗害聖上,夥同太醫院院正書寫虛假醫案,哄騙文武百官。正是聖上多日昏睡,無法理政的真兇。”
他手一揮,立時有內侍捧着幾張自白書到禦桌上。
正是所謂青雲道長和太醫院醫正的親筆所書罪狀。
乾元帝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成王敗寇,這些東西可信度不高。
他看向鄭敏,道:“小敏子,太子所言可為真?”
鄭敏猛地磕頭,不一會兒腦門前就血糊糊的一片,他竟敢擡臉直視帝王威儀,“聖上,小敏子冤枉。”
面上涕泗橫流,加上一身狼狽傷勢,确實瞧着像是冤枉了人。
謝玄見上座人神情中閃過什麽,頓時明白鄭敏又踩中了聖上的心思。
他本也不在此處罷手,只是試探罷了,如今見聖上還是冥頑不靈,懶得再拖時間,東宮有人相護,但是不見到孩子和她,他始終不放心。
他示意人将鄭敏拉到一旁,再揮手,有将領捆着一個滿面虬髯,眼睛發藍色的吐蕃人進來。
謝玄道:“此乃吐蕃四部之首領,祿東阿布。便是此人集合十五萬軍隊,奉所謂秦王之子,犯我國境。孤南下據敵才知,此人乃是同朝中司禮監督公合作,受其銀錢支持并糧草暗中交易,奪取我蜀中沃野千裏,屠戮無辜百姓二十餘萬。”
大臣中不少人想到前些時候戰事,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臉色一時難看,有些下臣早已忍不住,暗中吐一口唾沫在地。
“閹豎!”
“妖邪賊子!”
“何必留着他?快快斬殺!”
等衆人平複下來,謝玄道:“鄭大公公,此事你可認?”
鄭敏自然又是一番喊冤。
謝玄示意內侍将幾份書信傳閱百官,最後才遞到聖上案頭。
“今日樁樁件件,鄭敏,你逃不了的。你不信物證,孤還有人證。司禮監秉筆大人胡春來何在?”
下一瞬,胡春來抱拳而出,“回太子言,奴才在。”
謝玄再次迎面聖上,“這位鄭大公公所謀不小,聖上,您既然醒了,便好好聽聽吧。”
胡春來看了眼被侍衛押在原地,實則是護着他免叫百官撕扯打殺的人,眼中閃過譏諷,淡漠道:“此事要從很早說起。”
“那時陛下剛允東宮妃嫔有孕,暗地命人撤了避子湯,鄭公公便從蜀中尋了一味良藥,稱服用此藥,必定能有孕生男胎,于是令下官尋東宮貴主誕育三代皇嗣,更将其稱為王朝下一代聖人……”
起初百官聽聞聖上是東宮多年無所出的罪魁禍首,臉上還有震驚。
一直到胡春來說出鄭敏謀算皇太孫,餌藥丹丸侵害皇帝身子,再到後來暗中勾結吐蕃敵人,最後到裏外聯合絞殺太子。
百官已不知該擺上何種表情,接二連三的消息傳來,不喾于一道道驚雷劈在頭上。
視野之中,太子一派閑适自得,顯然早已察覺,卻能隐忍不發,以身誘敵,最後戳破所有陰謀。
明黃桌椅上的天子神色卻越來越差,陰晴不定,聽到鄭敏竟敢操控玉玺發任命聖旨,終于捂在胸口上悶咳出聲。
伺候的內侍急忙上前安撫,聖上參茶還不及咽下,已經一口老血噴出半空,濺出一道豔麗的血花。
“聖上,聖上,快傳太醫!傳太醫!”
“聖上保重!”
“聖上,龍體要緊!”
禦桌前已經亂成一團,謝玄冷眼看着聖上面色灰敗,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他不會沾上弑君的名聲,但君王要是自己作死,就怪不得自己了。
一旁的鄭敏終于死心,他身上有功夫,可惜被重兵圍堵,又被卸了琵琶骨,活不了多久。
謝玄懶得看他,吩咐胡春來,“看好他,聖上醒了,必然會要他命。”
胡春來抱拳稱是,聽太子已經吩咐兵将前去東宮,他眼中閃過幾分自嘲。
論是誰又能想到,他們算計皇孫落胎,卻成了送上門的把柄,他胡春來不能不反水,當日謀算皇嗣是他胡春來獻計,後續栖琅閣所有通信皆是他經手。
雲側妃早已同太子聯結成盟,不拉下鄭敏,死的就是自己。
聖上已經被擡到後殿,百官驚疑不定,發現侍衛不阻攔出宮,三三兩兩相伴離去。
胡春來看了鄭敏一眼,昔日高高在上的禦前大公公,如今像是一只死狗一樣任由人唾棄,委實可憐。
成王敗寇吶!
他道:“帶他去內獄,別叫他死了。”
外邊再一次響起咚咚地敲門聲
險些睡過去的王昭芸霍地起身,低呼出聲:“誰?是誰?”
她這番驚弓之鳥的樣子,連帶着秋露都有心慌,幸好侍衛腳步快,已經趕到窗下回話,“回娘娘的話,方才有人叩門,下官親自确認過,是太子無疑。”
太子妃乍驚乍喜,又摔回小凳上,迷瞪着在說什麽。
陸霜雲懶得理她,将剛喝過牛乳的如意奴抱在懷裏,淺笑道:“小如意,跟着娘去接爹爹,好不好呀?”
小孩子握粉拳,在自己最喜歡的氣味旁邊安心地打了一個飽嗝。
春日有暖陽,有春花爛漫散枝頭,宮門大開,有一道熟悉又高大的身影化在春風裏等着她,陸霜雲抱着孩子,心說:上輩子那樣慘死,卻能換得這一生的相許相守,也值了。
謝玄看她漫上淚意的雙眼,兀得心中生出一種曾錯過這種美好的感覺,一陣心慌慌,大步上前。将她和孩子擁在懷裏。
“鳴玉,我回來了。”
懷中佳人依偎在他懷裏,點了好幾次頭,哽着喉音道:“回來就好。”
曾有詩雲: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千世修來的福分,這一世,他不負,她餘生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