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3章
用過晡食,陸霜雲看天際雲銷雨霁,綻出新虹,心裏喜歡,着人在宜秋宮空地上架起秋千。
蕩了一會兒,宮婢說瑤光閣的慧良娣來請安,吩咐人請進來。
她升了昭儀位份,又是宜秋宮的主位娘娘,同左佳慧不再是平起平坐,底下人伺候帶了敬稱。
不過她自己倒是不在意這種地位差別,只希望左佳慧也能不放在心上。
她抱病三日,宮門大開,各宮貴主都曾以探病或是賀喜的由頭來做客,唯左佳慧抱病并不曾來,只是相應的禮還是送了。
她看過禮單,是上心挑選過的。
到底還是見一面才好。
不一會兒,宮婢便迎着左佳慧一行來了。
紅牆綠瓦,見她難得穿了一聲海天霞色的袍衫,襯得容顏極妍麗,烏發螺髻,選了樣式新穎的粉蝶穿花的翹尾簪子。
她主動上前迎了一步,看她面色尚有一點病氣,難免心疼,“醫官不是說只是風寒嘛,怎麽養了這些天,瞧着還是不爽利。”
左佳慧卻還是屈身拜禮,中途被強拽着起身,面上露出笑意,“昭儀娘娘且安心吧,妹妹這點小病算不得什麽……”
陸霜雲嗔她一眼,帶着人往裏走,“往日稱呼什麽便是什麽,再調皮,仔細我發作你。”
一時笑成一團,未曾因一朝晉升位份變得生疏,還是從前歡喜的熱鬧樣子,跟在身側的李嬷嬷偷偷籲口氣。
最怕昭儀娘娘擺譜,她家的主子是個實心眼的,覺出點怪來,就要作鬧。
今時不同往日,人家已經是一宮之主,若是不能好好處,有的是手段磋磨她們瑤光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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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是她多心了。
如此同這邊的林姑姑等人點頭應和,湊在一塊說起了閑話。
宮裏的章程死板,不似在家中随意,升了昭儀,屋中陳設擺件全都跟着大變模樣,再加上謝玄偏心,明面上賞了不少東西,陸霜雲擇了幾樣擺在顯眼處,也是叫那人知道自己喜歡他送的。
左佳慧感慨幾分,從珠光寶氣的裝飾上收回視線,說不酸那肯定是假的,卻也是一瞬間的想法,真要是把這種福氣送到她身上,只怕是避之不及。
一想到這樣榮寵背後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她不由寒了一下。
上茶的宮婢将茶盞擺在主子面前,陸霜雲示意她嘗嘗,“這是內宮局送來的顧渚紫筍茶,送來時我吩咐留了一份給你,若是喝着喜歡,走前可得拿上。”
左佳慧興味淺啜一口,卻是茶香清潤,滾入喉間尚有回甘,“是好茶。小時不懂事情,父親得了聖上賞賜的貢茶舍不得喝,我瞧着歡喜,也不講究什麽煎什麽磨,只一大泡滾水燙了喝。父親知道後,好一頓手板子打我……”
後來大了,在族學中跟着秦家哥哥學君子六藝,知道了如何品味賞色,可惜卻沒有知心人一同論。
病中,精神也弱,怎麽想起這樁傷心事了……
左佳慧輕搖首,将腦海中的身影刻意淡化,提起另一件事,“我這病說是風寒,根兒是在你身上。”
這是什麽意思?
左佳慧懊惱地拍拍腦袋,眼中漫上愧疚和難過,“還是生辰宴,都怪我喝多了酒,明明瞧着尉氏身邊的翠柳下了藥,合該倒了去……”
——
一番言語解釋,陸霜雲才知道那一日自己同謝玄的一場荒唐竟還有這樣的緣由。
只能說是陰差陽錯……
尉氏的藥丸應也是催情一類,再加上酒意相激,自己心神有氣,兩個人像是不懂事的幼童一般,竟能吵嚷起來。
其實吵一場也好,胸有所有的怨氣、誤解直抒,後來的情意才水到渠成。
這幾日雖不是日日相見,卻知道彼此都在牽挂對方。
各宮主子都會送些東西去崇文館,有詩有字或是養神湯水等,她自然不會避開這樣增加感情的機會。
心中一時是暖,看面前人眼眶已經發紅,她想起外邊雖已經平息實則還在傳的謠言,猜出左佳慧應是愧疚的心思,寬慰道:“其實,還是要謝謝你的。”
謝她?太子那一晚的暴行宮中傳地沸沸揚揚,她只恨沒有磕牆撞死了事,如何還要謝自己?
陸霜雲:“有些事不能同你詳說,但有一句你可記在心裏,如今我所得盡是我所求。尉氏的那杯酒,有則助我,并不壞事。”
左佳慧愣住,下意識扭頭看着屋中富麗堂皇,那都是尊貴與體面的象征。
書上曾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不想要的東西,未必不是別人畢生所求。
她所求的是紅塵一生一世一雙人,怎堪命運錯弄,進了這一輩子最求不到的地方。
或許一場病的根源是在她自己身上。
求仁得仁,是她着相了。
左佳慧釋然笑了,只覺憋悶在胸中的那口郁氣似被掌下這盞尊貴茶粉屑殆盡,眉宇間濃郁的沉悶瞬間消失,轉眼又是那個清亮豁然的佳人。
不過……
“你雖是不計較,卻也不能輕易饒過。尉春燕敢在宮裏下首,這一次算計的是太子,下一次還不知道落在誰頭上呢。”
這倒是一件極好的把柄。
陸霜雲點頭應下,叫她且安心。
深宮難熬,說來說去不過就是那幾個人。
閑扯幾句,最後還是繞到這位即将進宮的側妃娘娘身上。
左佳慧掰了一瓣甜柑送到嘴中,微眯眼睛,“你父親是禮部侍郎,這崔家的大人是禮部尚書,那不是伯父的頂頭上司嘛。你如今是三品昭儀娘娘,那一位卻是二品的側妃,又高了你一頭。”
啧啧,這緣分……
陸霜雲接過她遞來的甜柑,慢條斯理地挾去表皮上的白絲,“你覺着這一位是什麽的性子?”
這可有得聊了。
左佳慧拍拍手掌,随意攥了一小把瓜子嗑着,“往日興城宴會,你去的也不少,人人都說陸家女郎是興城有名的才女。你道別人是怎麽說這一位崔家女的?”
陸霜雲搖搖頭。
閨中時候因為喜愛詩詞,雖然收到的帖子很多,其實自己只挑了一些高雅清隽的處所。
一是賞景賞情,可懂前人所述。二是開闊眼界,增長些閱歷。
左佳慧沖她挑挑眉頭,“崔家女是興城出了名的柔弱貌美,曾有人給她起了個號,叫嬌西子。”
西子是越溪美女,至于嬌嘛……
上一世這位崔家女進了宮确實是嬌嬌了許久。
五月初八,一頂淺粉轎子自旭陽門入,一路紅布綢幔,就連接親的內侍都換了體面的新衣衫,恭送東宮側妃娘娘進了妩媛閣。
是夜
太子夜宿宜春宮。
翌日,東宮各宮閣妃嫔不約而同地提早到了宜春宮。
宜春宮開門早,不再是以前站規矩到點才進門,諸位良娣、孺子,妾等按位份排坐,三兩低聲議論着這位新來的側妃娘娘。
昨夜臨睡收到某太子的自白書,自言一定會為她守身如玉,潔身自好雲雲,她好笑又感動,看了半宿,還像模像樣的寫了一封回信,折騰了很久才睡下。
又一次捂着帕子打哈欠,坐在一側的左佳慧也跟着張口,看她眼中紅絲不少,以為是宮中進了新人,昨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其實真正安睡一夜的人并不多。
自太子妃入宮後,太子才破天荒留宿後宮,早前入東宮的小主子們望眼欲穿,終于等到太子破戒,只恨不能使出渾身解數。
奈何太子不愛男女之事,十之有一能留宿已經很難得,又出了太子妃、雲良娣侍寝後傳出的那檔子事。
衆人心有不甘,卻心有戚戚。
雲良娣升了位份做昭儀,不過是太子為了平息流言罷了。
可這位崔家女入宮卻不能小觑。
崔家,先皇後娘娘,如今的太後娘娘,哪一個不是崔家女出身?
大家翹首以盼,既盼着太子不臨幸,也希望太子用他非人的手段好好疼疼這位側妃娘娘。
豈知太子竟然宿在了太子妃處?
終究還是給正妃臉面呢。
如此胡思亂想一夜,趕早起來上紅妝,也好瞧瞧側妃娘娘究竟是怎樣的天仙?
尉春燕揉揉自己發漲的腦袋,身側還在嘀咕不停的衛孺子吃了她一冷眼,頓時讪讪不再多言,心中卻不服氣。
她是早年就進宮的,雖不曾侍寝,到底輩分在這兒。
尉氏不過是五品官出身,仗着一個良娣位置就對她吆三喝四的。她父親雖然是七品外放吏官,但嫡親兄長是今次春闱榜眼,已經拜居翰林官,将來非富即貴。
等她将來妹憑兄貴,也叫尉氏常常如今的滋味。
堂中絮叨了許久,眼看就是請安的正時辰,依舊不聞有內侍通報側妃到的聲音,卻見有新一茬的宮女端了茶盞送到主位上。
這表明太子妃娘娘已經更衣,馬上就要到了。
在場的諸位斂盡各色神情,一等正東彩鳳翺鳴的點翠屏風後有人影晃動,齊齊起身目迎。
內侍甩甩拂塵,拉長聲音道:“太子妃娘娘到~ ~”
與此同時,自外另一道聲音重疊響起——“崔側妃娘娘到~ ~”
衆人下意識扭頭看向門外,打眼一看,諸妃嫔像是在特意迎接側妃娘娘玉駕。
剛繞過屏風的王昭芸頓時攥緊了拳頭,眼中有恨意閃過。
崔莺莺這個賤人!
又玩這種看起來巧合,實際上都是心機的小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