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讓開、讓開,快讓開。」
人流如織的市集裏人挨着人,突然從東街竄出了兩匹駿馬,向人群橫沖直撞而來,頓時像炸開了鍋,人們驚叫着、推擠着,全都慌了神。
「福晉!」桂蓮和李全被人群沖散了,當她想拉住主子時,一回頭,身後哪裏還找得到人。
她的前前後後都是慌張的面孔,卻不見主子的身影。
「完了,李全……李全!」她驚惶失措地高聲叫道,暗自祈禱福晉跟李全在一起。
過了半炷香的工夫,她才找到被擠得老遠的李全。
「福晉呢?」
「福晉不是該跟你在一起嗎?」兩人的臉色同時刷白了。他們在市集中繞了好久,由于壽雅身分尊貴,他們沒有高聲呼喚,只能睜大眼梭巡。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一無所獲,李全只好讓桂蓮在市集繼續找,他則飛也似地奔入戶部把這個壞消息帶給主子。
正在審核俸祿帳簿的隆磬知道後,忍住強烈的心慌,不動聲色地打發走戶部侍郎,而後換下官袍,帶上侍衛直奔市集。等他将市集封鎖起來,搜了好幾遍,仍不見妻子蹤影時,他幾乎再次崩潰。
他握緊拳頭,壓住心中的情緒,回想着壽雅來勸他時的光景。那個女人午時還在他的臂彎裏,勸導他,重燃他的希望,如今她卻……
「福晉該不是又跟人私……」李全小聲咕哝,還沒說完,隆磬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他跌到地上,整張臉沒了感覺。
「李全你太不知分寸,主子的事是你可以說嘴的嗎?」他雖然對下人寬厚,但那并不代表他會放任他們欺主,況且他相信她,絕對不會背叛他,她是愛他的。
再聽李全形容當時的情況,他懷疑市集的那場混亂根本是有心人刻意為之。
「奴才知錯,請貝勒爺息怒。」李全趕緊爬起來磕頭求饒。
「李福,去,把九門提督請來,說本貝勒有要事相商。」他首先要确認壽雅有沒有被帶出京城。照理說,擄走她的人不太可能将她留在京域內,城中耳目衆多,事跡很容易敗露。
九門提督很快被請到戶部內堂。
隆磬面色沉穩地與對方寒暄一番,并沒有表露太多情緒,此時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佟大人,看你行色匆匆,今日應該又有王公大臣領命出京?」隆磬吹着杯裏碧綠的茶水,漫不經心地問道。
「貝勒爺,你料的沒錯,今日正是康碩貝勒之子薩倫返回科爾沁的日子。」
「薩倫?」聽到這個名字,隆磬忽然想起當初到慈寧宮聽戲,壽雅曾經問過此人。
「呵呵,正是,薩倫貝子今日出城,他母親娘家府上的馬,竟也在這個時候鬧出亂子,沖進市集裏,所幸未傷着人。」
隆磬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緊,繼續套話。「是嗎?那還真是辛苦佟大人了,不過薩倫貝子這一趟路這麽遙遠,帶的兵馬和補給品應該不少,清道的工作應該也不輕松吧?」
「沒錯,所以下官安排薩倫貝子從街道寬廣的德勝門出去,他們一隊人馬走過之後,聽守門士兵說,他們還撿到一只鹿皮黑靴,那黑靴很特別,士兵們都說,不知道是那個男人這麽嬌小,穿這麽小的鞋子。」九門提督滔滔不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都是蒙古大漢,身量高大,這靴一定不是薩倫的人掉的。」隆磬慢慢喝了口茶,心裏已有決斷。
「貝勒爺,但在他們到達城門之前,守城校尉特地派人清道,絕對不會容一只黑靴留在路上。」
隆磬笑着點頭,跟九門提督說了些要運軍糧到西北的事後,叫李全将人打發走了。
九門提督剛一離開,隆磬便換上一襲黑衣,他的貼身侍衛也都換上平民的衣裳,分別從不同的城門離開京城,直奔皇城北方。
隆磬交代李全跟李福守在戶部等消息,正當他要出發時,晏陰陽不請自來。
「貝勒爺,請容下官說幾句。」
「本貝勒沒工夫陪你耗。」
「下官知道福晉不見了。」他開門見山道。
隆磬邁出去的步子又轉了回來,用殺人的目光看着他。
「別奇怪,下官是陰陽生,很多事,只要掐掐手指便能知道。」其實,他是感受到禦天靈的沖天靈氣越來越遠,才來找隆磬的,結果一看隆磬這身裝扮,他便猜到了七、八分。
隆磬揪着晏陰陽的衣襟,惡狠狠的警告,「你要是敢聲張出去,我頭一個殺了你。」他要去追回壽雅,不論發生什麽事,他都要把最愛的女人安全帶回來。
「貝勒爺,為了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人這麽做不值得。」晏陰陽露出了小人嘴臉,「皇上看重你,委以重任,你不能為了一個女人而壞了祖宗規矩,到時候皇上也保不了你。請貝勒爺三思。」
「如果沒有壽雅,我情願什麽也不要。」
「貝勒爺,你聽下官說,下官手下有些能人,一定會将福晉毫發無傷地帶回,請你一定得留在京中。」
「晏大人的好意,本貝勒心領了,我自己的女人自己保護。」在這件事上,他信不過任何人,就連皇上也一樣。他一直覺得晏陰陽深藏不露,如今看來,他并沒猜錯,晏陰陽除了是欽天監的陰陽生外,還有其他身分——皇上的密使。
「你……真的愛上壽雅了?」晏陰陽瞠大了鳳眸,難以置信。這是他意想不到的。
「與你無關。」
「貝勒爺,這事下官不說,自然有人會告到皇上哪裏,富察氏不會放過這個扳倒你的好機會。你只要一出城,京中耳目衆多,富察氏就會接到消息。」
隆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些我比你想得清楚。」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被人從馬車裏擡下來,輕輕放在鋪滿枯葉的地上,頭痛欲裂的壽雅緩緩恢複了此一意識。
「貝子,還有什麽吩咐嗎?」首先灌入耳裏的是很陌生的男聲。
「你們先騎馬走吧,本貝子自有分寸。」
「喳。」
一陣馬蹄聲遠去後,壽雅只聽到利刀一下一下削木頭的聲音,她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睛。溫暖的篝火在五步遠的地方熊熊燃燒,頭上突來的刺痛令她擰眉,她伸手摸了摸,後腦上腫了一個大包。
她冷靜下來,仔細回想。市集裏,有馬朝他們沖過來,在湧動的人流裏,她被兩個粗壯的異族女人夾擊,之後被拽向一條停有馬車的巷子,還沒叫出聲,人已被捂住嘴,帶土馬車。
她被綁架了!壽雅萬分氣憤。她才消除隆磬的心結,就又出這樣的意外。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心愛的男人。
她恨擄走她的人,不管對方有什麽目的,她都恨死這個人!她的懷裏還裝着給隆晉的書,給英薇的零嘴。今夜,她本應該跟家人一起,快快樂樂地吃上團圓飯!
帶着滿腔的不滿,她的視線越過篝火,看見了對面死死盯着她的男人。
「薩倫!」壽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轉念一想,當日在葉赫那拉家他的表現,她頓時恍然大悟。
薩倫不是債主!看樣子,他和正牌壽雅有着更複雜的情感牽扯。
「這就是你報複的手段嗎?壽雅?如果是,你成功了。」高壯的薩倫咬牙切齒道,手裏的尖刀不停地削着木頭。
壽雅不作聲,移到離他更遠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
薩倫被她的眼神激怒了,臉色鐵青。
「我錯了,我不該跟布爾尼的妹妹訂親,我不該在你說要逃走的那夜遲到,壽雅,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很快地,他忍住怒氣,放下手裏的刀和木頭,雙膝跪落在地,悲痛地看着她。
「你真有那麽愛壽雅嗎?」這個問題,她是代替這具身體從前的主人問的。
「你都不記得了嗎?好,我說給你聽。自從你阿瑪戰死,整個葉赫那拉家全靠你一個人支撐,你必須照顧眼盲的姐姐,所以你一直想嫁給有權有勢的男人,讓你跟桐雅下半生有所依靠。
「一個六品格格想攀門好親事根本不可能,壽雅,你很清楚,所以你挖空心思周旋于京城的達官貴人裏,甚至不惜破壞好幾樁婚事來到達你的目的。後來,你遇見了我,你不再貪戀榮華,你說再苦也想跟着我,因為只有我懂得你是怎樣的人,只有我對你不是虛情假意。
「我是真的愛你,但是壽雅,我有我的壓力,我必須手握權力才能夠擁有你,否則光我阿瑪那關我就過不了,我娶其他部族的女人,都是為了你啊,壽雅,你還要恨我到何時?」薩倫流淚。和她從相遇相識到相愛,是他一生中最美的回憶。
「壽雅是個可憐的女人。」她垂着臉,無限感嘆。
她能想像得出壽雅生活的困頓,光看那座破敗的院子就知道,一個女人在這個時代要生存下來,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你說,只要我被封為貝子,我們便熬出頭了,這回進京我如願被封為貝子,但你卻已被指給隆磬!」
「蒼天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們?記得有一年,我不能來京裏暫住,你托驿館的人寄給我京城最美的迎春花,你不識字,我卻能從中明白你要說的情話,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成婚之後,你跟我移居草原,為我生一群孩子。」
「薩倫貝子,放我回去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只能告訴你,我是隆磬的福晉,生是他的人,死是他家的鬼。」她始終平靜,眸子裏找不到任何濃烈的愛恨,她的平靜比怨怪更傷人。
眼前的女人好陌生,仿佛不是他年少時過到的那個女子。曾經,那雙眸子裏有着野心,後來因為愛上他而轉為執着,但現在,波瀾不興,像是他對她不再具有意義。
「你……」薩倫瞠大眼睛,仔細打量着壽雅。在火光中,她外表沒變,氣質卻溫柔娴雅,根本找不到一點過去的影子。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運河之約遲到?」那時,他正在母親娘家府中居住,收到她差人送來的信,他本想前往,結果被阿瑪叫去伴駕獵鹿。他隐約猜到嫁入肅親王府的壽雅想要與他私奔,而他,越來越貪戀權力的滋味,他不能放過任何往上爬的機會,于是他放棄了她。
「原來壽雅當日去運河邊等的人是你。我猜,當日你根本就沒有去,遲到只是你的藉口!」謎題終于有了答案。壽雅夜奔,完全是想要和所愛之人厮守,可惜所托非人。
薩倫啞口無言。在權力與愛之間,他茫然了。
「薩倫貝子,你真的愛壽雅嗎?」她用很輕的口吻問道,仿佛不帶任何重量,卻給他重重的一擊。
他做了錯誤的選擇。
「你就像個小孩子,當失去最心愛的玩具後,才發現那東西對你何等重要,你想要搶回來,這才是你擄我到這裏的目的。」
「絕非像你說的那樣,我只是——」
她打斷他的狡辯。「別再替自己的自私找藉口!你這樣悄悄地把壽雅搶過來,綁回草原藏起來,足打算讓她從此一生見不得光,活得沒有尊嚴,任你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她厲聲責難,「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我是不清楚你跟壽雅之間曾有怎樣的海誓山盟,但你不配擁有這段感情,你從來沒有去考慮壽雅的幸福。」她替壽雅不值。
「你閉嘴。」
「好比現在,你根本沒有問過壽雅的意思,就把她擄來這裏,讓她蒙受抛夫棄女的罪名!你好自私,你知不知道,愛一個人不該是這樣的,如果你真的愛壽雅,你不會讓無依無靠的她在運河邊苦苦守候,最後令她放棄生命,落水而死。」
「你說什麽?」薩倫錯愕的看着她。
「薩倫,站住別動,我的箭已經瞄準你的心口,你可知道,每年秋獵,我隆磬從沒讓一只獵物逃脫過。」一道低沉的聲音猶如鬼魅般飄來。
「隆磬。」壽雅驚喜交加,她一回頭就看見拉滿弓,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後的丈夫。他不曾抛棄她,總在她最需要他時出現。
「壽雅,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隆磬,我一定要殺了你。」薩倫狂嘯,咬牙切齒。
「很可惜,你的人都被我的侍衛殺了,你不用再想他們會趕過來救你。」
她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依偎在他的身畔。
「壽雅,馬就在後頭,你能騎上去嗎?」隆磬說着話,手中的箭不曾有半絲顫抖,穩穩的,這讓薩倫不敢輕舉妄動。
「隆磬,我還有話對他說。」她柔柔地要求道。
他默不作聲,算是答應了。
「薩倫貝子,我不是壽雅,你說過壽雅不識字,而我能。」抄起地上的一截枯枝,她在腳下的泥地上寫下——塵滿面,鬓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
幾個字在篝火的照耀下,無比清晰。
薩倫這下更是驚訝,隆磬則無太多反應,沉穩地拿着箭,對準他。
「哈哈哈,為了逃避我,你竟然編出這個理由。」他笑得淚流,嘴硬不承認,但心裏有數,眼前的女人的确不是壽雅。
「其實不用我多說,你也能看出我和壽雅的區別,我們畢竟是兩個不同的人,你別再自欺欺人了。」
狂亂的笑聲止住,薩倫目皆盡裂。
「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你如道壽雅離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她請求上天,帶她離開令她絕望的一切。當她發現你不能再回應她的愛,不能再呵護她的愛情,她徹底絕望,她看重你、愛着你,結果換來一場空,是你,是你把她推向深淵,令她選擇以死做為解脫。」
「不!不是我,不是我。」直到真正失去,才知道珍惜,可惜為時已晚。
「壽雅比我聰明,她在運河邊見不到你,就已明白了你的心。」
她看向隆磬道:「一個人愛不愛你是可以感受到的,好比此時,貝勒爺對我的真情實意我真真切切的領略到了,他明知私自出京,極有可能被嚴懲,甚至還會被削去爵位,但他還是來了,在利益得失之前,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我。」
壽雅聲音變得好溫柔,「雖然這樣做,世人會覺得很傻、很不值得,但做為女人,我比壽雅幸福太多太多。薩倫貝子現在明白了嗎?貝勒爺始終相信我、愛我,才會到這裏來找我。書盡于此,請你以後別再叫我壽雅,你沒有資格。」
說完這些,她翻身上馬。
隆磬收起弓,面對着薩倫。「以後不許你出現在我妻子的面前,希望你好自為之,否則我絕對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你。」他很想給薩倫一個教訓,但今天這事不宜鬧大,畢竟他私自出京這事如果傳出去,皇上想不辦他都不行。
「不許你帶走壽雅。」薩倫面容扭曲,他瘋狂地躍起,舉步沖向隆磬,腦袋裏只想着他必須留住眼前的女人,哪怕她不是真正的壽雅,留下她,至少他還能看着她,想念那個他所愛的女人。
嗖嗖嗖,幾支從暗處射來的箭,精準地射中他手臂,吃痛的他跌倒在隆磬的腳邊。
「你再執迷不悟,哪怕被皇上問罪,我也會殺了你。」隆磬冷眸陰骛的警告,他從容地走到馬邊,确定壽雅已經坐好,才翻身上馬。
薩倫捂着傷口倒在地上,痛徹心扉地狂嚎。他輸了,輸得好慘!
抛下薩倫,隆磬策馬飛馳在山林間。只要再過兩三裏路,便是喜峰口,出了喜峰口,便是他的地盤。
茫茫草原,在即将出關的時候,他成功地救出壽雅,為此,他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氣。
此刻,他們必須快些返京,比起自己會受到懲罰,他更擔心會有不利的謠言中傷畫時雅。
她躲在他厚厚的大氅下抱住他的腰,迎面而來的勁風被阻隔在大氅以外,而他的體溫給她無盡的暖意。
擡頭往外看,幽暗的夜空中繁星點點。她只祈求在天亮以前一定要趕回京城,她希望富察氏沒有抓住隆磬離京的小辮子,否則就麻煩了。
經過不眠不休的趕路,途中換掉三匹駿馬,他們才終于在第二天的巳時抵達京城的城門。
仍做小厮打扮的壽雅跳下馬,與隆磬肩并着肩,迎着太陽,走入雄偉的城門。
他們終于回來了。
進了城門,兩人同時察覺到四周守城的士兵隐隐的躁動,時不時交頭接耳。
沒有去理會那些變化,此時,他們只想好好看看對方。
陽光溫柔地拂照在他們的臉上,兩人深情對望。
隆磬撫上壽雅的後腦。「還痛嗎?」昨晚在馬上他就已發現這個傷。
「薩倫貝子劫了我,堵住我的嘴,綁着我的手,我拚命的想,該如何留下線索給你,最後只好把腳上的鞋踢掉,看管的人發現打暈了我,以便順利出城。」
「我真該殺了他們。」他眼底騰出殺機。
「隆磬,我的貝勒爺啊!你不知道我在林中看見你時,是多麽的高興。感謝你這麽寵我、呵護我。你從未讓我失望,是你讓我的人生變得圓滿有意義。」壽雅說着,不由得淚流滿腮。她沒有愛錯人,大幹世界,芸芸衆生,她愛了對的人,何其有幸。
「不哭!」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不是壽雅?」聽她說出那些話,他并無太多訝異。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就知道了。
「去葉赫那拉家時,我已經大概猜到了。我很喜歡聽到你說,你叫『隆磬的福晉』。」隆磬深刻的輪廓染上溫柔笑意。她是誰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是他隆磬的一帽晉。
「我忘記自己叫什麽、來自哪裏,原本的世界在我腦海裏只是一幕幕畫面,我也許來自未來,我沒有名字,我……除了愛你、除了擁有你,再沒有別的什麽,所以,貝勒爺,如果我不愛你、你不愛我,我的存在便沒有意義,何妨學那個可悲的壽雅不如歸去。」
「不許你這麽說。」不顧大街上入來人往,隆磬一把擁住她。「請你永遠做我隆磬的福晉。」他附在她耳邊柔情道。他抱得很緊,仿佛怕揚起的秋風将她吹走。
「嗯!我不會客氣的。」她笑了,能再次聞到他的氣息,她好安心。
「接下來,我可能得離開你一段時間,但我保證,三年後,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隆磬放開她,将她的兩手包覆在大掌裏拉到胸前。
「不,再重的懲罰我也要與你一起面對。」她頻頻搖頭。
「這次私自出京,絕對逃不過責罰,是流放還是被圈禁都有可能,我不能讓我的福晉再吃苦,我知道這很難,但請你忍耐,我會很快回到你們身邊,你給我時間。」
「貝勒爺,我不在乎吃苦,我不在乎被流放,我只要永遠跟在你身旁,寸步不離。」她抹乾淚水,正色道。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疾病、死亡、勞苦都會奪走你的性命,而我哪舍得?」
「貝勒爺,我沒有你想的脆弱。」
「什麽事我都能為你妥協,但今天,為我退一步。出京城找你以前,我已經做好打算,我若被帶走,你也別害怕,我已經托人照顧你、英薇和隆晉。他是富察氏也動不了的親王,所以你放心,你們還能過上原來的生活,不會受半點委屈。」他在朝廷當差,深耕數年,敵人有之,朋友也有幾個。
「貝勒爺,請随下官走一趟吧。」宗人府、刑部的官員已在離他們十步遠的地方站定。
隆磬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再次轉向壽雅道:「回府去,替我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英薇和隆晉。」
壽雅握緊他的手不肯松開,他的大掌拍了拍沾上泥土的小手,毅然無畏地走向準備羁押他的官員。
「貝勒爺。」她壓抑地叫道,抓住隆磬的手被拉開了。
她含着淚,一直叫一直跟,卻被宗人府的士兵攔住去路。
她只能無助的看着丈夫被帶走,消失在長街的另一端。
失魂落魄的她僵在原地。她該怎麽辦?有什麽辦法能夠救出貝勒爺?
「福晉……」趕來的桂蓮和李全小心翼翼的喚道。
「怎麽辦?爺兒被他們帶走了!」壽雅淚眼模糊。
「福晉,上車吧,奴才先帶你回王府。我們……都救不了爺兒。昨晚老福晉的人,就把爺兒告到皇上面前了.」
「富察氏!」壽雅咬牙切齒道。很快地,她從慌亂和無助中回過神來。「快回府,不能讓英薇落到東院手裏。」她得先保護英薇,再想下一步。
主仆三人風塵仆仆的趕回王府,壽雅第一件事,便是把英薇抱進懷裏。
英薇一見她,立刻放聲大哭。
「不要害怕,不論出了什麽事,我都會陪着你,英薇,我不會在王府等着,我一定要帶着你跟你阿瑪團聚。」
其間,側院外,東院的人數度來挑釁,想闖進來,都被忠心的侍衛攔住。
壽雅聽甄嬷嬷說,侍衛中有洵親王的人,富察氏投鼠忌器,才不敢硬闖。
隆磬果然設想周到,她不得不再次佩服自己的夫君。
「福晉、福晉,有消息了。」沒一會,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李福跑了回來。「皇上已經下了旨,将貝勒爺押入西山別院圈禁。」
「西山別院圈禁?」壽雅驚叫道:「還有其他的嗎?」
「回福晉,沒有了。」
她抱着英薇來回踱步。沒有削去貝勒的爵位,只是圈禁,看來皇上并不忍心重罰隆磬。
「福晉,西山就在京城的西北。」桂蓮提醒主子。
原來這麽近。她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隆磬被刑部尚書押往西山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