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請皇上準許微臣帶黑騎士前往邊疆,一舉殲滅拓跋部族,并捕獲寮國皇帝。
铿锵有力的話語,顯示了皇甫邵身為軍人的驕傲與愛國心,卻仿佛猛烈的重擊,打碎了金伝懿身為妻子的信心與愛家之心。
是的,他一臉決絕,雙手作揖,當着衆人的面,請皇帝準許他帶領屬于他管轄的黑騎士前往邊疆,為國效力,完全沒有問過她的意見,讓她不禁懷疑,在他心底究竟有沒有她這個妻子的存在?
是的,他斷然發下豪語,在衆臣聚會的晚宴,請皇帝特許他建立功勳,替國家開拓疆土,至于他離開後,他的家該怎麽辦,全然沒有遲疑、沒有擔憂,令她不免疑惑,在他心裏到底有沒有家庭的位置?
金伝懿萬分明白,皇甫邵身為将軍,當然要替皇帝分憂解勞、打擊外患,但是當他神采奕奕的談論着如何抓拿寮國皇帝時,卻不見一絲絲對于她與家的不舍之情。
也許這是他适合當将軍,将生命置于刀口上的原因吧!也或許是他不曾愛過她、在乎過她,才會毫不考慮的将她留置在京城裏,日日替他操心、擔憂。
「公主,你在想什麽?」喜春的聲音突然響起。
金伝懿回過神來,看着鯉魚游來游去的蓮花池,燦爛陽光照射在水面,波光粼粼,如此美景,她卻無心欣賞。
「沒什麽,只是再過兩天,他就得領着黑騎士到邊疆和将士會合。」她努了努嘴,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公主,你是擔心驸馬爺,對吧?」喜春擰着眉頭,十分不舍自家主子才成親不久,就得要夫妻分離兩地。
「嗯,我是真的很擔心他。之後我聽皇後提起,拓跋一族擅長馬仗,且現在春暖花開,邊疆的積雪開始融化,拓跋一族最兵強馬壯之時,我擔憂驸馬會面臨一場硬仗。」金伝懿想起晚宴後的隔日,夏璎珞召她入宮,關心她的近況,同時提及從皇帝口中聽到的消息。
喜春眉頭緊皺,久久無法回話。
此時,刻意壓低的女聲從不遠處的樹叢裏傳來,談話的內容斷斷續續的傳入金伝懿與喜春的耳裏。
「驸馬爺兩天後就要帶兵再上戰場,聽說這次可是一場硬仗。」說話的是名喚小琪的奴仆。
「是呀!希望驸馬爺能凱旋歸來。」回話的是小夏,她近來與喜春走得近,兩人情同姐妹。
「只是我偷聽到小麗姐同老爺說話時,小麗姐提及驸馬爺将要去攻打那個叫什麽部族的地方,老爺一句話也沒說,小麗姐就主動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雖然打這場仗并不輕松,也許會發生什麽意外,但是大夫人一定會在天上保佑驸馬爺凱旋歸來。」小琪一字不漏的說出自己聽到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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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定的,已故的大夫人一定會保佑驸馬爺平安歸來。」小夏揚起嘴角,點了點頭。
「不過我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是小麗姐又說了,驸馬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男半女,讓她感覺十分緊張,況且過世的大少爺生前也未娶親,所以當然沒有留下子嗣,如今皇甫家的命脈僅能靠驸馬爺一人延續了。」小琪嘆口氣,仿佛主子們是否能孕育下一代,跟她息息相關。
「的确是,真希望公主的肚子快點有消息。」小夏十分認同。
「唉,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生育,倘若公主無法替驸馬爺生下一男半女,皇甫家可就得斷了香火。」
「一定可以的,我想公主一定能替驸馬爺延續香火。」小夏說得信誓旦旦,卻忍不住心生疑惑。
雖然她很喜歡親和力十足的金伝懿,但是從未瞧過驸馬爺與公主甜膩互動的模樣,彷如陌生人的他們能生得出孩子嗎?
她不禁在心中畫了一個大問號。
金伝懿抿着嘴,一語不發,直到小琪與小夏離開後,才低聲開口,「喜春,我們是不是該到小廚房準備傍晚的食物?」
「嗯,差不多了。」喜春點點頭。
金伝懿與皇甫骅的午後品嘗下酒菜一事,除了進宮參加皇帝的登基大典那日外,她日日都準備三道不同的菜色,與皇甫骅一同享用,兩人可以天南地北的聊上好幾個時辰,但是對于父子之情,卻是有志一同的絕口不提。
「喜春。」與喜春并肩而行半晌,金伝懿突然停下腳步。
「公主,你怎麽了?」喜春也頓住,一臉擔憂的轉身,望向金伝懿,「你該不會是将方才她們說的話擱在心上吧?」
「我……是将那些話擱在心上。」她不想對喜春說謊。
剛嫁給皇甫邵之時,兩人未有夫妻之實并不會讓她憂心忡忡,但那日晚宴上他的自告奮勇、他的率性而為,卻讓她開始受怕擔憂。
她聽說他有位哥哥,是如何過世的,她并不曉得,總歸一句話,他是皇甫家唯一的血脈,卻娶了命帶煞星的她。
她害怕,總是戰無不勝的玉面羅剎會不會因為她铩羽而歸?她愧疚,嫁給他之後,至今肚子一點消息也沒有,讓大家緊張了。
如今皇甫邵出征在即,這是一場硬仗,想必他也沒有十全的勝算,她無法為他做些什麽,也無法慰留皇甫家唯一的血脈待在安全的京城,唯一能夠幫忙的只有一個了。
「喜春,可以麻煩你請小七在今夜驸馬回府前帶我出門一趟嗎?」
為了操練黑騎士,以期他們能在戰場上發揮最佳實力,這幾日皇甫邵不到醜時不會返家,因此只要能在他回府前回到家裏,她預想一切都不會成為問題。
「出門?公主,你為何要在夜裏出門?」喜春詫異的問。
「你別問這麽多,麻煩你現在去告訴小七。對了,記得要小七別将這件事告訴驸馬。若是小七不敢答應,你就告訴他,倘若驸馬怪罪下來,一切由我擔着。」金伝懿面容堅定,這趟夜裏出門是勢在必行。
圓月高挂天空,夜涼如水,金伝懿不免打了個冷顫。
「公……少爺,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穿着一身寬松男裝的喜春忍不住又開口勸退。
小七領着她們主仆兩人從熱鬧的龍門大街轉入小巷內,沿着河岸往南走了一會兒,再過一座大橋,眼前的景象完全不輸龍門大街上的夜市。
「我不會回去。」金伝懿十分堅持,雖然現下她的一顆心都快蹦到喉頭,但是不達目的,絕對不回家。
今夜她身穿淺藍色男裝,高高豎起的長發讓她露出小巧精致的臉龐,手裏刻意拿着紙扇,一邊揚風一邊把玩,其實是用來隐藏不安的情緒。
「你就別再往前走了,好嗎?若是驸馬爺知道了,一定會大怒。」小七也贊同喜春說的話,畢竟公主的目的地和目的都令他傻眼與不解。
「無論你們怎麽說,我今夜就是要見到牡丹姑娘。」金伝懿難得板起臉,端出主子的威嚴。
小七與喜春垂下肩膀,既然主子都已經下令,他們也只能順從。
這時,他們三人走入一條巷子,兩旁蓋着一棟比一棟華麗、璀璨的華樓,敞開的大門外挂着一盞盞火紅燈籠,燈籠下有一群穿着暴露,面容姣好,說起話來柔媚十足的女子。
是的,這裏便是號稱「夜晚帝國」的京城花柳巷,裏頭的姑娘不僅年輕貌美、談吐優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讓男人無不醉倒在這溫柔鄉裏。
「主子,你想見的牡丹姑娘就在這裏。」小七指着一間三層樓高的木造建築。
金伝懿仰首,看見兩盞紅色燈籠中間有個區額,黑底金字的寫着「牡丹坊」三個大字,緊張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她逼自己想起小夏與小琪的對話,憶起稍早特地探了探皇甫骅對于尚未有孫子可抱的口風,知道自己必須硬着頭皮、冷着心,繼續将這場戲演下去。
「好俊的三位公子。」站在牡丹坊外頭擔任拉客角色的五名女子迎了上去,将金伝懿一行人團團包圍。
「那個……請問牡丹姑娘在嗎?」金伝懿支支吾吾的說。
「公子,你真愛說笑。」一名女子掩嘴而笑。
「牡丹姑娘不在,你要我們牡丹坊怎麽開張?」另一名女子也嬌笑的說。
「請你們帶我們去找牡丹姑娘,好嗎?」喜春知道主子是打定主意不退縮了,只好挺身擋在她的前方。
「這位小哥這麽想見咱們家的牡丹姑娘,那你們快快請進吧!」年紀稍長的姑娘帶領他們三人進入屋裏,并請他們坐下。
金碧輝煌還不足以形容牡丹坊的奢華,高三層樓的天井,兩旁是環繞的圓形回廊,一樓中間有容納五十人有餘的高臺,如今上頭有十多名天仙女子正在彈奏悠揚的樂曲。
「好漂亮的地方。」小七第一次踏入牡丹坊,好奇的東張西望。
「小七,你克制些。」女扮男裝的喜春神經緊繃,一方面擔心真實身份被發現,另一方面又想趕在驸馬爺回府前,将主子安全的、悄悄的送回家。
金伝懿微微咬着下唇,一雙大眼直視前方,不敢亂瞄,盡量低調,就怕被發現自己并非男子。
紅豔的牡丹瞧着她不同于一般男子的舉動,以及她與喜春單薄的身形,嘴角微微勾起,然後走上前,嗓音嬌甜的說:「三位公子,聽花娘說你們找牡丹,不知道有何貴事?」
金伝懿急忙站起身,看見穿着火紅薄紗罩衫的牡丹時,既震撼又驚詫。
皇宮裏不乏美女,像最近與她走得近的皇後夏璎珞便是出塵的美人胚子,但是眼前的牡丹完全不同于她見過的女子,狐貍般的妖媚,卻意外的融合了稚氣的五官,不顯得突兀,反而讓人贊嘆她的美貌,令男人無法移開眼睛,卻也令女子嫉妒。
是的,是嫉妒。
金伝懿望着她,知道這樣的女子不會有任何男人舍得拒絕,然而這對她接下來的計劃才是最有利的。
「牡丹姑娘,你好,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她微微一笑,很努力的壓抑內心翻騰的酸意,想給她一個完美的印象。
「你說,我正聽着呢!」牡丹風情萬種的坐下。
金伝懿從懷裏掏出十萬兩銀票,這是她出嫁前夏璎珞塞給她的私房錢,放在牡丹的面前,開門見山的說:「這些先給你,倘若不夠,我還會再想辦法。」
牡丹瞥了眼桌上的銀票,然後看向金伝懿,「你這是什麽意思?」
「可否請你今夜與明晚到府邸一聚?」金伝懿大膽的提議。
喜春與小七吓得合不攏嘴,完全不懂公主為何要這麽做。
「我夜裏還得要開店,所以無法到府上。」
「這些錢不夠你歇業兩晚嗎?」金伝懿對錢財沒有任何概念,盡管在宮裏并不受寵,不過也算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無虞。
「當然不夠,牡丹坊生意興隆,每日少說有一百萬兩的進帳,區區十萬兩怎麽夠我養這幫花娘?」牡丹面帶微笑,實話實說,沒有任何不耐煩或怒氣。
「這……那我再加些錢給你,請你務必幫我……」聽到一百萬兩,金伝懿吓傻了,但是想起皇甫邵,她知道自己沒有退縮的權利。
「不需要。」皇甫邵嗓音低啞的大喝,沉着臉走過來。
「驸……」小七與喜春急忙跳起來,吓得雙眼圓睜,連話都不敢說下去。
「跟我回去。」皇甫邵緊緊握住她纖細的手臂,将她拉起來。
「可是我還沒……」金伝懿攢着眉頭,想要拒絕。
「我說回家就回家,沒有二話。」他硬生生的打斷她的話,拉着她朝外頭走去,來到門口時,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着牡丹,淡淡的說:「牡丹姑娘,抱歉,公主太莽撞了,打擾你做生意。」
「不會,我想公主一定是有她的用意。」其實在皇甫邵出現的那一刻,牡丹随即聯想到眼前刻意女扮男裝的「他」是鎮國将軍的妻子。
皇甫邵轉而握住金伝懿的手腕,離開牡丹坊。
回将軍府的路上,他沒有放開她的打算,沉默不語,維持一貫的漠然表情。
金伝懿說不上緊張,畢竟她領着兩名奴仆跑到花樓,他生氣是當然的,況且就方才的情況看來,他認得牡丹姑娘。
不過說得也是,牡丹坊裏的牡丹姑娘豔冠群芳,連她都聽聞名號了,更何況是皇甫邵呢!
現在她無暇多想,莫名的苦澀融入她的血液裏,流竄至全身上下。
一關上房門,皇甫邵劈頭便問。「為什麽會上牡丹坊?」
「因為我想……」金伝懿越說越小聲,低垂着頭。
「把話說清楚。」他根本聽不到,掐住她的下颚,逼得她必須跟他四目相接,口吻是一貫的堅定,「看着我,再說一次,你一個女孩子家上牡丹坊做什麽?」
「我……」她攢着眉頭,支吾了一會兒,「我想找芳名震天下的牡丹姑娘替你生孩子。」
「什麽?」他揚高眉頭,完全不知曉眼前的小妮子究竟想玩什麽把戲。
「我知道你娶我是萬不得已的,也明白依我們兩人的關系,很可能一輩子沒有子嗣,但是我了解爹和一些奴仆十分憂心我的肚子一直都沒有消息,而你兩天後又要遠赴邊疆打一場硬仗,活在刀口下的你并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生死,我不想也不願看見皇甫家因為我而被迫中斷香火。」金伝懿越說眉頭蹙得越緊。
皇甫邵緊閉雙唇,一句話也沒說。
「你對我的感覺是什麽,這點我很有自知之明,然而身為驸馬爺,你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就連娶個小妾都無能為力,一生只能被迫跟我緊緊的捆綁在一起,今日我找上牡丹姑娘,就是想牡丹姑娘如此貌美,想必能受你青睐,你們倆可以共同延續皇甫家的香火,等孩子生下來,我一定會好好的照料,并想辦法讓牡丹姑娘搬入将軍府,與你……」她用力咬着下唇,內心的煎熬與苦澀在這一瞬間完全崩裂,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完,「讓牡丹姑娘與你比翼雙飛。」
「你說夠了嗎?」他總算開口,低沉的嗓音明顯的壓抑着怒氣。
看着他飽含憤怒的神情,膽小的金伝懿退縮了,用力抿着唇,想低下頭,卻因為他的脅持而無法如願,只能被動的看向他身後的柱子。
「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很自私?」
「這……」她緩緩的看向他俊逸卻陰沉的面容,深受震撼。
「你說你想要牡丹替我生孩子,還說她生了孩子後可以留在将軍府,試問,你有沒有想過,倘若她替我生了孩子,卻因為輿論或是朝廷給的壓力,不得不離開将軍府、離開孩子,這對她而言不是十分不公平?」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重重的打在她脆弱的心坎上,「我……」
是的,她沒有想得如此仔細,完全憑借自己的意思去做這件事,但是他如此為牡丹着想,讓她痛徹心扉。
「你說你想要牡丹替我生孩子,那麽你可曾想過,孩子長大後面對你,會是怎樣的心情?而你又該如何面對非你親生的孩子?」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漸漸黯淡,他竟有說不出的心疼。
「對不起,是我沒想得周全。」
「你說,你怎麽能将我推給別的女子?我明明是你的丈夫,延續香火的事情理當來找我談,怎麽會傻得去找別的女子來替我生孩子?你一個女孩子家上煙花之地,倘若有個萬一,要我怎麽辦才好?」
皇甫邵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要不然就是傻了,否則怎麽會因為她的舉動而憤怒、擔心與害怕,導致現下的他不複以往的平靜,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憤慨。
驀地,金伝懿瞠大雙眼。他說倘若自己有個萬一,他該怎麽辦才好?
這是什麽意思?是他無法同朝廷報告她怎麽會發生萬一?
還是失去她的他要如何自處?
答案,在下一刻揭曉。
他蹙着眉頭,粗糙的大掌放開箝制的尖細下颚,改以輕輕撫着細嫩的臉頰,流露出心疼的眼神,溫柔的說:「倘若我真的跟別的女子有了什麽,那你該怎麽辦?」
她的眼眶灼熱,雙唇緊緊抿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呀!她是如此纖細,仿佛風中花蕊,搖搖欲墜,但是用這樣嬌柔的身軀挺過一次又一次椎心刺骨的譏笑和謾罵,如斯的她,他怎麽舍得再傷害她?
「伝懿,你知道怎麽做才能兩全其美嗎?」皇甫邵勾起嘴角,嗓音溫和。
金伝懿搖搖頭,倘若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她就不會走上這一步。
他加深嘴角的笑意,撫着臉頰的大掌緩緩移動,直到粗糙的拇指探入她的嘴裏,才低下身,在她耳旁輕聲的說:「孩子,就你替我生。」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溫熱的薄唇随即覆上,舌頭撬開嫩唇,長驅直入,撩撥丁香小舌。
因為對她的欲望太過高漲,他的一只大掌定住她的後腦勺,讓她只能被動的接受他火熱的攻勢,另一只手掌則是在她的背部游移,并不時讓她嬌小的身軀往自己高大的軀幹靠攏,令她柔軟的胸脯直貼着他健壯的胸膛。
當皇甫邵終于放開金伝懿後,随即攔腰抱起她,往她的床鋪走去,展開遲來的甜膩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