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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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霁選了個他沒有存酒的酒吧, 并且點了瓶他不喜歡的,只貴不好喝的酒,就放那裏擱着, 沒動過。
吳圓自找的,顧少爺正好換一個人當錢包。
沒等吳圓發話,他先說:“我餓了。”
吳圓:“……”
“這裏是酒吧。”吳圓提醒他。
然後吳圓目瞪口呆看着服務生端上來一盆子烤魚,竟然一下不知道說點什麽。
“你先說你想說的,我吃我的, ”顧長霁說,“不過我希望你最好說點能讓我聽得下去的,不然你就像當時我聘請你一樣, 按小時收費。”
吳圓:“……”
這人好歹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怎麽現在這麽摳。
“我……”吳圓理清了思緒之後才開口,“我要先确認一下,你現在知道的信息有什麽?”
顧長霁挑剔地把魚皮用筷子撥拉開, 聞言皺了皺眉頭:“你先打電話給我說要談談,怎麽還要我先交換信息?”
“你最近派人查了我吧?”吳圓問。
顧長霁“嗯哼”一聲。
“查了多少?”
顧長霁笑了:“你覺得呢?”
吳圓不說話,顧長霁又說:“不止是你, 你背後的金主, 我也查了。”
吳圓臉色一白。“我是被迫的。”
“是嗎?被迫的人, 自己走進字母別墅,變成無辜的受害者, ”顧長霁一條條列出來,“你這套白蓮花邏輯,在我這是沒用的吳圓。”
顧長霁是真餓,就這麽一小會兒話的工夫,他已經消滅了大半碗白米飯, 魚脊背上的肉也一掃而空。
吳圓說:“你想怎麽樣?”
“不不不,是你想怎麽樣,吳圓,”顧長霁說,“你手上有聞席強、奸你的證據吧?拿這個做要挾,讓聞華笙來威脅我,從而從我這裏分一杯羹。”
“你想象力真是豐富。”
“可比不上你,”顧長霁拿出一個便攜硬盤,放在手心裏,“高中的時候跟蹤我,模仿我的筆記,在我這裏沒讨到好,立刻去讨好賀彰,等玩膩了再把他甩掉,用他做最後的談資……論胡說八道和趨炎附勢,誰比得上你?”
這宛如驚天大雷,吳圓渾身都僵直了:“你都知道了?”
顧長霁:“嗯哼。”
“不,不,”吳圓的手還發着抖,人卻冷靜下來,“你不知道。”
顧長霁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他覺得胃裏有些不舒服,早知道就不該點這麽大一條魚。
空氣凝固了,一時沒有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吳圓臉上居然挂起了兩行淚。
“你哭什麽?”顧長霁的頭皮一下就炸了,“吳圓,別給我來這套。你以為我會同情你?因為我從前同情心泛濫?我那時候是挺大方的,愛表現,所以讓你對我産生了什麽誤解?”
顧長霁站起來,撐着桌面俯視他,“你那時候開始學我,模仿我,收集我的東西,怎麽,難道說你一開始喜歡的,不是賀彰……”
吳圓猛地蹿起身:“你胡說!”
顧長霁:“別激動,我還沒說完,你最喜歡的不是別人,是你自己。”
“吳圓,你想要的是什麽?是美滿的人生,還是單純想過紙醉金迷的生活?還是你只是想讓那些從前看不起的人,都對你刮目相看,都來巴結你,奉承你?只要能變成這樣的人,所以不管用什麽辦法,都無所謂,是嗎?”
吳圓沒有再說話,他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有種徹底被人剖開後的崩潰和憤怒。
“想當人上人,證明自己,我是沒有意見,但是你想用這個來利用我,以為你拿着這些證據就能下完這盤棋,你真該好好……”
“你懂什麽!”
吳圓像只紅了眼的兔子,或是被砸痛了腳的吠犬,他惡狠狠地問:“你這種什麽都能得到的小少爺懂什麽?”
從前他羨慕顧長霁,羨慕變成了傾慕,追随他,當他的附庸。可在顧長霁眼裏呢,他永遠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喽啰。
顧長霁有意無意表現出來的倨傲,那種渾身纏繞的顯擺出來的高不可攀,漸漸地變成了刺激他前行的動力。
可他和顧長霁終究是不一樣的。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能輕輕松松就得到別人可望不可及的東西。
“我是讨好過你,我是利用過賀彰,我是想打入這個圈子,我是想紅!但我有什麽辦法?我又不像你,你瞧不起我,無非是因為我沒有的你都有!我一開始沒想過要做到這個地步……但我不甘心,這個世界怎麽能這麽不公平,我想要的,你都唾手可得。”
吳圓紅了眼,淚水斷了線一樣地掉:“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連他都變成了你的。”
“你愛過他嗎?”良久的沉默過後,顧長霁問。
“我愛他。”
“所以你就想來破壞他的婚姻?”
“是他和你的婚姻。”
顧長霁居然笑了。他笑了很久,嘆道:“我告訴你我想怎麽樣吧。”
吳圓警覺地看着他。
顧長霁說:“你既然知道我在調查你,那你應該也很清楚我的手段。”
吳圓:“……”
“你用來威脅聞席的證據,我也有一份。”
聽完這話,吳圓面露驚惶,摔坐在椅子上。
“聽說過達克效應嗎?”顧長霁說,“你的無知,決定了你的局限性,你的局限性,又加劇了你的無知。我不光能拿出這一份證據,還能制造出很多‘證據’,讓你的職業生涯,徹底畫上句號。”
“他、他們不會信你的!”
“哈,”顧長霁說,“雖然我很不喜歡這麽說,但是……你知道誰才是輿論的主導者嗎?”
他勾起一個冷笑:“你還差得遠呢,臭弟弟。”
他枯坐許久,走出酒吧之後,看着天上那輪霧綽綽的半邊月,不可抑制地,他突然想見賀彰。
這情緒來得非常突然,又兇猛,很讓他無從防備。
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他想,畢竟他剛剛解決了賀彰的麻煩前男友,稍微想一想也沒什麽問題。
找借口似的,他又加了點別的東西,比如想他習慣了的布藝大床,比如擺在小吧臺裏的那兩瓶木桐酒,再比如家裏那只黑乎乎圓嘟嘟的小壯壯。
“……”
這還是他頭一次後悔給那只小不點叫壯壯。
現在改名還來得及嗎?
站在路邊一小會兒,就有無數的人過來搭讪,顧長霁都拒絕煩了,只好離開。
思來想去,他決定今晚回本宅那邊過夜。
一來是試探一下,和吳英秀交代他和賀彰的冷戰情況,看看她對于離婚這件事情的反應。
二來,即便沒有來吳圓的威脅,他也想給他爹提個醒,不要松口給聞華笙一點好處。
那父子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顧長霁最煩被別人威脅,他們兩個正好在他雷點上蹦迪。
再就是,雖然想到了賀彰,但他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那個晚上的事,只是一樁意外嗎?
他講不清楚,不敢面對。
事情不該這麽發展的。
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們一開始就不應該為了避免麻煩而草率結婚,現在則導致了更多的麻煩。
已經是深夜了,這本來該是顧家父母休息的時間。吳英秀最近給自己請了個形體塑造私教,每天六點必起床,打卡一樣去找老師上課。
但現在大廳的燈仍然亮着。顧長霁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該不會是被他們知道了些什麽?
他突然有點犯慫,踟蹰着不知道該不該往裏走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顧長霁咬着指甲蓋想了想,橫豎都要面對的。
他推開大門,做了個深呼吸,聽見了有人看電視的聲音。
也許是怕吵到人,所以電視的聲音開得特別小。顧長霁就放心了,至少這不是他那個吓人的親媽。
他就甩着鑰匙吊兒郎當地走過來了,正想和顧朔老同志交流一下感情,“老顧”兩個字還沒喊出口,他就被突然出現在眼前那張俊臉吓得一個趔趄,猛地叫了出聲。
賀彰馬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就這麽怕看見我?”
顧長霁拍着胸口,驚吓感過去之後,那種重新見面的尴尬又卷土重來,包圍了他。
他想看賀彰的臉,卻不敢看,眼神到處亂飄,最後咳嗽一聲,找回了正常的音量。“你怎麽來了?”
賀彰說不上來。顧長霁不回去,他也不想回那個空蕩蕩的家,所以帶上小貓來了這裏。他睡不着,就想下來看看電視,沒想到會碰上顧長霁。
明明也就是兩天沒見,卻隔了一輩子似的,他覺得兩個人此刻就站在裂谷的兩邊,誰都不敢往前走一步。
那架勢就像他們的腳下不是綿軟的地毯,而是萬丈深淵。
“我……我……”顧長霁撓撓脖子,知道自己是實在躲不過去了,慌不擇路找了個話題,“聽說你今天來我公司找我?”
“嗯,我想找你聊聊。”
顧長霁馬上說:“聊什麽?那天晚上的事?我喝醉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如果什麽都不記得了,你會躲我躲這麽久?”
顧長霁:“……”
他不懂賀彰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要抓着不放?現在應該做的,難道不應該互相默認那是一次沖動,然後把那頁翻過去?
畢竟這樣才符合他們的“約法三章”。
“你的意思是你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不然呢?”顧長霁說,“還是你覺得你吃虧了,想離婚?”
賀彰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顧長霁仍然不敢看他,也就看不到他眼裏流露的難過。
顧長霁見他不說話,心裏愈發尴尬,一咬牙道:“我可以離。”
賀彰:“什麽?”
“反正離約好的時間也沒多久了,也是時候了,”顧長霁說,“你如果覺得……”
他的話沒說完,從二樓的扶梯那裏,傳來了瓷杯墜落的聲音。
整個屋子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一片死寂,三個人的耳朵裏回蕩着瓷杯咔擦碎掉的聲響,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