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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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霁在家裏養了兩天。
本來不是什麽大毛病, 被他們大題小做,反而清靜了,沒什麽人來打擾。
唯一的不爽大概是這天晚上不得不去吃的一頓晚飯。本來該賀伊人請的飯, 可吳英秀聽說兒子的合作對象就是他的高中同學,馬上興高采烈要請客。
顧長霁覺得吳圓真會給臉上貼金。這才當了幾天顧問吶,就把自己升級成合作對象了。
賀彰問他想不想去,他嗤笑一聲。
“去啊,我又不心虛。”
猴子都撒野撒到他腦門上了, 他再不出面收拾收拾不像話。
地點定在了他們家裏常出去聚餐的餐廳,顧家在這兒有個專門的房間。顧長霁想着,順便可以把自己去年存在這兒的酒喝了。但再一想, 這酒還得有吳圓一份,他突然就覺得不劃算,還是繼續存着吧。
吳圓來得相當早,顧長霁到的時候, 他已經在餐廳等着他們來。
他這個作風十幾年如一日,顧長霁很有些不屑,又有點佩服。
但也不見得誰都吃這一套。以顧長霁對他親媽的了解, 她雖然喜歡甜甜嗲嗲的小男生, 但也得小男生會掌控度。
像這種殷勤, 她是受不了的。
果然,等他擡頭觀察自己親媽表情的時候, 她已經露出了那種敷衍專用的微笑,态度也冷淡了不少。
“這就是長霁的同學?”侍應長威娜給她拉開椅子,她把包放在托盤裏,慢慢坐下,“看着倒是很精神一個小夥子。等很久了吧?”
吳圓:“沒有沒有, 我想着……”
“下回別這麽等了,”吳英秀依然笑着,打斷他的話,“讓你一個人等我們一群人,讓人家怎麽想呢,多不好意思。”
吳圓面上讪讪的,答應了一聲。
顧長霁心裏一陣暗爽,連胃口都變好了,眉飛色舞地吃了幾個餐前水果。
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吳圓的不自在。如果放在平時,他現在一定會主動找話題,纏着賀伊人講些有的沒的。但他這會兒的話明顯少了,而且十分拘謹,大概是不敢再做什麽讓吳英秀看出來的小動作。
看起來他是沒法讨吳英秀的歡心了。
他點菜的時候看起來也心不在焉,威娜請他點餐,他就随口點了一道海鮮。顧長霁看他一眼,但沒說什麽,倒是吳英秀問了一句:“小圓喜歡吃蛏子?”
吳圓愣住了,小心翼翼地問:“您不喜歡吃?”
“倒不是我,”吳英秀說,“點了也沒關系,但是阿彰海鮮過敏,就不要吃了。”
吳圓的臉一下變得通紅。
顧長霁憋不住自己心裏那點壞水了,攀着賀彰的肩膀小聲問:“哎,你前男友怎麽回事啊?連你海鮮過敏都不知道?”
賀彰涼涼地看他一眼:“你這麽高興?”
顧長霁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高興,可能看賀彰吃癟就是挺爽的。他嘆了一聲:“哎呦,我這不是心疼你真心錯付……”
“确實是真心錯付,”賀彰抓住他的手,放到了桌子上,“閉嘴,吃你的飯。”
吳英秀今天的心情不錯,跟他們講起了今天談的一個風投。
她前幾年開始退居幕後,轉而加入了國內的新秀基金。因為眼光和嘴巴一樣毒,她投的項目成功率很高,現在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項目會找她做風投。像顧長霁是不用為了融資而四處奔波的,做起來到底容易些,她怕顧長霁把創業想得太簡單。
“當年我和孩子他爸創業的時候……那會兒創業主要還是講點子和誠信,就是沒多少經驗,吃了不少閉門羹。後來推遲了大半年,把當家的大學時候創業賣了公司的錢和我嫁妝本都投進去了,才做出來産品,成功拉到了投資。那之後才慢慢順利起來,過了幾年,就遇上了瓶頸,內部矛盾也很大。”
她想起那段時間,仍然覺得唏噓,對顧長霁說:“那時候你在上小學,公司運轉越來越困難,你爸又倔,不願意跟你外公開口要錢。那時候我們都考慮過把公司賣了,有公司出價三億美元,都快簽合同了,你爸一整晚都沒閉眼。”
顧長霁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這些。
“那時候所有人都勸我們,說我們還年輕,能撈回來一筆是一筆,留得青山在,從頭開始不是難事。但是談何容易呢,你爸從愣頭青開始把它做起來的,憋着一口氣在那兒,要是不撐過這個坎,要再把信心撿起來就不容易了。”
“那後來呢?”吳圓問。
顧長霁嫌他多嘴搶了自己的問題,幹脆做了搶答:“我爸還是沒賣公司呗。”
“沒賣成,變卦了。你爸開了個董事會,贊成賣公司的只占了一小半。你爸就下定決心把這個關給過了,我把你和爾歆送回了舟山老家,跟他一起跑,過了快一年,才讓公司恢複了元氣,財務部的人也換了一批。又過了三年,也是你爸太謹慎了,直到找到了靠譜的保薦人做我們的承銷商,上市了。”
“從最初成立到上市,差不多用了十年的時間。”吳英秀嘆氣,“堅持到現在,所以我才希望你成長起來,不要辜負了我們的心血。”
公司的坎坷他在培訓的時候都學過了,不過從吳英秀嘴裏說出來,辛酸的感覺更濃一些。
顧長霁明白自己不懂事。
公司上市那年,他才剛剛升上高中,沒有大人管他,那就是他最叛逆的時候。
“所以你要做這方面啊,一是要做好定位,二呢,”她意有所指,“要選好合作對象。”
顧長霁“哦”了一聲。
我又不瞎。他心想。
宴席散了之後,顧長霁開車送兩個媽媽回家。他一路上想跟吳圓有關的事,看不出來這小子是有點野心的。
等只剩了他們兩個,賀彰見他沉默不語,不太習慣:“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顧長霁問。
“一句話都不說。”
顧長霁:“啧,不是你不讓我說的嗎?”
他看着賀彰那張清冷的側臉,忍不住問:“你覺得吳圓是個什麽樣的人?”
“為什麽問這個?”賀彰看起來不是很想回答,輕微地皺起了眉。
“突然好奇啊,你和他談那麽久戀愛,肯定得了解他才談得下去吧?”
“我不了解他。”就像辯解似的,脫口而出這麽一句,賀彰頓了頓又說,“分手之後可以算是了解了,慢慢想通了。”
顧長霁以為自己戳了他的傷心事,有點內疚,又聽見賀彰說:“他是個很會攀附別人的人。”
顧長霁以為自己聽錯了,賀彰如果對吳圓還有感情,就絕對不會這麽說。
“我也能理解,”賀彰說,“他家裏條件不好,不攀附別人,就沒那麽容易出頭。”
顧長霁無法理解這種邏輯,但他又不能表現得太不屑,撇了撇嘴。
“能理解,但是看不慣,我總覺得他是變了,”賀彰低聲說,“人總會變的。”
雖然是顧長霁起的頭,但他并不想聽這兩人之間的裹腳布故事。不但不想聽,聽了還容易煩躁。坦白來講,他覺得分手之後藕斷絲連的行為非常傻逼,賀彰這麽明白的人還做這麽傻逼的事,更讓他唾棄。
他認為他們也算交心的人了,所以說了句心裏話:“我吧,不是很喜歡吳圓。”
“為什麽?”
哈?這還用問為什麽?顧長霁覺得賀彰真是沒藥救了,準備瞪他一眼,抨擊他的靈魂。可對視之後,他發現賀彰的眼神格外地亮,被撞擊了靈魂的反而是他自己。
怎麽感覺還挺期待他的回答呢。
“有,有什麽為什麽,”顧長霁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呗。”
到家了,賀彰卻沒急着開車門。他看了顧長霁很久,最後長嘆一聲。
“你今天沒事吧?”顧長霁覺得他神神叨叨的,一臉的苦大仇深,好像一肚子秘密想對着他吐出來,讓他怪別扭的。
賀彰解開安全帶,自嘲似的,牽起嘴角:“我現在也不知道了。”
枕邊人有了不可告人的心事。
盡管他們也不算什麽正經的枕邊人,從舟山回來之後,兩個人就各睡各的了。
但那種被隐瞞的感覺,還是讓顧長霁很在意。吃過那次飯之後,顧長霁自認看透了一切。也許賀彰當初被甩,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吳圓單純覺得他這個行業,不适合用來當跳板。
他回頭來找賀彰,也不是單純想複合,而是找到了新的跳板。
也可能确實後悔了,想挽回,想錦上添花。
總之啊,這種爬行類植物就讓顧長霁很不爽。
他覺得自己得想辦法讓吳圓知道知道,走鋼絲遲早是會摔的。
所以他找了個私人偵探,調查吳圓的底細。厚厚一沓報告交到他面前的時候,他都有點傻了:“怎麽這麽多?”
“哎呀,像他們這種網紅小作家,什麽黑啊粉的,扒皮貼吵架貼多得很,營銷手段還不少,實在太有意思了,我甚至還從他發小嘴裏套到了話,你都看看,有利于從多個方面深入了解這個人。”
顧長霁:“……”
他沉下心來,從第一頁開始看。賀彰說的沒有錯,吳圓家庭條件确實不好。他生在一個小職工家庭,還從小是個病秧子,爸爸中年失業,迷上了喝酒,家裏全靠一個女人來賺收入,後來媽媽得了病撒手人寰,他就被寄養到了姨媽家。
寄人籬下長大的,往往容易發展成兩個極端。
要麽就變得極為市井圓滑,要麽就變得極為獨立不肯相信人。
他翻到第二頁,看見一行字,不由得皺起了眉。
吳圓高二時突然攢起了錢,買了挺多東西。買了些什麽呢?
是顧長霁看過的書,畫過的草稿圖,以及寫書法的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