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岸

第16章

清池正閉目冥想，卻突然聽見玄修的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睛見玄修已經進得門來，“怎麽去而複返，不是說要去找寒雨？”

站在門邊的玄修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沒精打采，半晌他才跨步走到清池旁邊，蹲下身子趴在他的腿邊，喃喃開口：“那只小蝴蝶半路飛走了。”說到後來玄修的聲音裏居然還帶着一絲委屈。

“嗯，然後呢？”，清池自然聽得出他話語裏的失落，便知道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它飛到人間去了，”玄修低沉着聲音，心裏有些失落，“它一定是回家了吧……”。

清池驀地想起初見玄修時他的那副樣子，忍不住輕輕用手指梳理着他的頭發，問道：“怎麽，你也想回人間了嗎？”話一出口，清池便覺得心頭微微泛酸，果然還是人間好麽？

玄修沒說話，半晌才點了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擡頭看着清池道：“我只是想老爹和大哥了，我出來好久了。”說罷又将臉頰貼在了清池的腿上，輕輕蹭着，撒着嬌一般。

清池被他蹭得有些微癢，他笑着說：“既然這樣，那我們便去人間看看你的老爹和大哥，如何？”

玄修聞言，猛地擡起頭，睜大着眼睛，眼裏都閃出光來，“真的嗎？你也和我一起回去？”玄修心中雀躍，不敢相信地尋求着清池的肯定。

清池點了點頭，承諾一樣地答道：“真的！”

玄修一躍而起，猛然抱住了清池，心中的喜悅滿溢而出，他一下子親在清池的臉側，“清池，你真好！”話音剛落，便已經開口數着手指盤算着要帶些什麽東西回去了。

清池卻也已被玄修那個輕吻震在了原地！他僵硬得連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擺了，平日裏清冷的面孔也漸漸泛出紅來。他驀地想起自己曾經吻在玄修額頭的那個吻，那時許是擔憂玄修過甚，倒沒有思慮太多。清池低頭去看玄修時，那人卻一臉向往又懵懂地自顧自說着，一邊說還一邊笑着看向自己，仿佛剛才的事情并未發生。清池佯裝咳嗽了一聲，低下頭掩去了一身的不自在，壓制住漸漸加快的心跳聲，埋下頭繼續看書。

“清池，你——你不高興嗎？”玄修終于發現了清池的不對勁兒，他以為是自己的貪玩惹得清池不高興了。

“沒有，”清池暗暗吸了口氣，終于克制住臉上不斷上湧的熱意，鎮定地擡頭看向玄修。

“我明天，不，今天晚上回來再将自己要學法術補回來可以嗎？我不會耽誤的，不偷懶！”玄修保證似地舉起了三根手指學人家發起誓來，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乞求地看向清池。

清池的心在玄修純淨的眼神裏一下子跳得慌亂，“嗯。我…我去下丹房！”清池慌忙逃出了書房，不敢再回頭去看玄修一眼。直至進了丹房，浸在凝神靜氣的檀香裏他才漸漸平息下心中的雜亂，可須臾，他又想起自己烙在玄修額上的那一個吻、想起剛才玄修的那一個吻，他的心就又亂了……

玄修卻并不知這些，他只高興地想着老爹和大哥見到自己會有多高興，盤算着這次去人間會有多少好玩的東西，也不知道山腳下的故事講到哪一章了，他一定錯過了許多精彩！

玄修他哪裏知道，此刻有一個人的心因為他無心的一個吻，被徹底地打亂了呢？

玄修早早整理好了包袱，其實他并沒有什麽行李，包袱裏裝的無非是他在清池居裏看上的一塊石頭、清池丹房裏一顆顏色漂亮的丹藥，諸如此類罷了。看着他如此鄭重其事地整理，清池笑着說道：“都是些小玩意兒，不必随身帶着吧。”

玄修不以為然，“我要把這些東西帶回去給大哥看，還有研墨、拾書他們。他們肯定喜歡的！”

清池自然不知道這些小玩意兒究竟有何用處，可看着玄修興高采烈的樣子他也就不好再打斷，只是吩咐寒雨準備了一些狐貍喜歡吃的吃食，一同給他打了包。同寒雨交代過後，清池便帶着玄修出門了。

再去回想那個雪夜，那時的玄修還僅是一只畏縮在清池懷裏的小東西；而此時的玄修，他站在清池身邊。再想到近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清池心裏一時感慨萬千，他從來看得通透。或許從看見玄修的那一霎起，從自己帶它回清池居的那一刻起，他與玄修之間，塵緣便生。

入得凡間，玄修便如魚得水。大街小巷、六道阡陌，他哪裏都知道。一路上他直拽着清池往一山上走。

“這是去往何處？”若是立于雲中，清池對這地上的山川大澤自是了如指掌，可此刻他站在凡間阡陌之中，又被玄修拉着好一通橫沖直撞，他早已經暈了頭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要帶你回家去看老爹和大哥！”玄修高興的心情都擺在了臉上，“他們見到我們一定會很高興的！”玄修拉着清池急急往靈翠山上去。

清池雖然聽說過靈翠山，可從未踏足過，自然也就不知曉此刻自己腳下便是那金狐一族的所在。

“大哥！”玄修還未進門就扯開嗓子喊道。

素玄坐在堂上，卻是不動聲色。從玄修踏進靈翠山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知道那個離家數月的淘氣弟弟回來了！這幾個月，自己和父親沒少花功夫去找他。當初将他變回原形也只是為了吓他一吓，誰知道玄修居然私自離山！等到府中衆人發現的時候，四處打聽，才終于知道他被一位上仙帶回了天宮！一來是父親認為這未必不是玄修的機緣，二來他也覺得是時候讓這不聽話的弟弟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比這靈翠山，不是所有人都會寵着他的，所以這才放任不管。

“大哥？”玄修早已經放開了清池的手，睜着一雙大眼睛，像是怕素玄看不見他似地湊到自家大哥面前興奮地喊道：“大哥，我回來了！”

素玄依舊端着沒有理他。

玄修疑惑地看了看站在大哥兩側的研墨和拾書，那兩個人朝他擠眉弄眼，玄修這才明白過來大哥一定是生氣了。他趴在素玄腿上，将臉貼了上去，來回蹭着，就像當初還未化成人形之時做的一樣，而後操着軟糯的聲音開口說道：“大哥，我回來你不高興嗎？這些日子我可想你和老爹了！”

素玄最拿這樣的玄修沒辦法，明知道大家都寵着他還偏偏這樣要人命似地撒着嬌。素玄暗暗嘆了口氣，擡手撫了一撫玄修的頭發，眼神裏是無盡的寵溺與心疼，這些日子小修像是瘦了，外頭到底不比家裏好。這樣想着，可等到開口，依舊是冷淡的聲音，“你還知道回來？！”

玄修縮了縮脖子，“我有事耽擱了嘛，再說我不是回來了嗎？”玄修擠出一個微笑，四處看了看，問道：“老爹呢？”

“父親應鳳王之邀去天鳳鳴山了，目前不在府中。小修，你怎麽這麽不聽話，那日為什麽要私自下山，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素玄越說越氣，這幾個月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他，也怪父親當初為了圖戲弄小修的一時之樂将他變回了原形。若是小修在外遭遇半點不測，那……

“大哥，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玄修站起身來，誇張地指了指自己的全身上下，“清池待我很好的！我在他那裏吃了好多好吃的呢！還學了好多東西！”

清池？素玄這才注意到和玄修一起進廳的男子，清池上仙？果然氣質清雅，一如傳聞。自己曾經有幸遠遠地看過這位上仙一眼，沒想到再見居然是這樣的場景。素玄連忙起身，急急走到清池面前，彎腰行禮，“在下素玄，今日不知上仙莅臨寒舍，有失遠迎，還望上仙見諒。”

清池亦是吃驚不已，從進得府門來，他便心中有數了。他從前只當玄修是只頗有靈性的小狐貍，哪裏知道原來這只小狐貍居然來頭頗大！如今見到素玄那雙金色的眼睛的，清池心中便越發肯定了。此刻他看素玄，清瘦風雅、舉止有禮，臉部的輪廓也漸漸顯現出青年該有的模樣，不似玄修那一副少年樣子。傳言狐王有兩子，長子飽讀詩書，待人接物彬彬有禮，頗受三界好評；次子天真浪漫、乖巧可愛。看來傳言不虛。

“無需多禮。”清池微微點了個頭，不似在玄修面前那樣平和可近。

許是感覺到了清池不願意多說話，玄修忙說道：“大哥，這些日子都是清池在照顧我！”

素玄驚訝于自家弟弟對清池上仙說話的态度，卻也知道玄修向來不精通人情世故，連忙向清池告罪道：“承蒙上仙照顧小修，素玄在此感激不盡。只是小修涉世未深，若有失禮之處，還請上仙多多包涵。”

清池負手而立，搖了搖頭，轉而看着玄修，淡淡說道：“他很好，在我府中時也很聽話。”

玄修一副得意邀功的樣子看着自家大哥，素玄當然知道玄修平日裏是什麽德行，此刻看他那副樣子只能在心裏嘆氣，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夠懂一些人情世故。素玄只好對着清池微微欠身致意。

一番閑話之後，素玄請清池上座。初時玄修還能乖乖坐在那裏聽他們二人談話，半晌過後便不耐煩地動來動去，素玄無奈地看了眼他，而後自然地指了指廳外，“想出去玩耍便出去玩耍吧。記得按時回來用膳！拾書，你跟着你家主子！”

玄修沖素玄與清池綻出一個笑來，朝站在素玄身後的拾書招了招手，又跑到清池身邊，低低同他耳語了幾句，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罷了才含着笑出了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