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異類13
“是不是要拍到完整的背景？”譚總說。
他調校手環的取景範圍, 把基地的白色建築也納入鏡頭裏，試着掃描了一下，還是不行。
手環上的倒計時又過了三分鐘。
譚總還想再試, 寧鴿攔住他，“我們還有時間, 先想一想再掃。”
又有一大群剛登記完的礦工拖着行李往門口走，準備登船。
寧鴿不想和他們照面, 躲到旁邊，找機會悄悄溜回大廳, 回到剛才待的遠離人群的角落。
歐文思索, “你們說, 錨點會不會是約書亞？你想, 他就是個人工智能，還是星聯礦業公司的人工智能。”
頭頂忽然傳來約書亞的聲音，“你們想讨論我沒問題, 不過請稱呼我‘約書亞大人’。”
大家：？？？
約書亞的口氣中透出調皮和開心。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兩分四十二秒之前，我接到總公司的指令, 雙星基地開始由我全權接管，我是新上任的人工智能首席執行官約書亞, 你們現在全都是歸我管的小兵。”
寧鴿默了默。
她說：“就算你接管了整個基地, 我們也用不着叫你‘約書亞大人’吧？這都什麽時代了, 羅亞也沒讓人叫他‘羅亞大人’。”
約書亞委屈，“叫一聲聽聽都不行, 真小氣。”
約書亞在基地裏一直無所不在, 事無巨細, 完美地照顧所有人的各種生活細節, 寧鴿早就猜到，他這個人工智能助手，能做的可能遠比現在多。
歐文很高興，“既然約書亞接管了基地，那我們掃描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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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騰說：“問題是，他在哪呢？他也沒有形象啊，怎麽掃描？”
約書亞立刻反駁，“誰說我沒有形象？我有。”
大家：！！！
約書亞繼續說：“我的形象還是挺不錯的呢，閃閃發光。”
寧鴿立刻答：“吹牛誰不會，要看過才知道。你的形象在哪？”
約書亞頓了好半天，才說：“其實他們上次找設計師幫我畫了個樣子。”
然後又是一段靜默，約書亞掙紮着說：“是一只手的樣子。公司高層全都在說，那只手其實是我的手。我覺得畫得還挺好的，特別精致。”
寧鴿頓悟：“那個宣傳片？”
約書亞回答，“沒錯，那個公司的新宣傳片。他們都說裏面和你們人類的手握在一起的，就是我的手。”
寧鴿立刻用眼睛找了一圈。
底樓除了正在播放撤離信息的大屏幕，沒有可以看宣傳片的地方。
時間還很充裕，寧鴿帶着他們乘電梯上樓，一回到她的房間，就點開牆上的屏幕。
熟悉的宣傳片又開始播放了。
宣傳片只有幾十秒，很短，結尾處，人類的手和一只機器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宣傳片不能跳過，但是可以暫停，寧鴿把它停下來。
“原來公司兩只手的标志是這麽來的。”歐文擡手對準屏幕上的手點了一下掃描。
仍然不對。
寧鴿說：“等等，下面還會有一句話。”
她又讓宣傳片繼續播放了一瞬。
屏幕上，一行字在兩只相握的手的下方打出來了：讓我們攜手共創美好未來。
寧鴿在約書亞的機械手還沒變成符號之前，又一次暫停，“試試這個。”
“所以也要掃上這句話嗎？”歐文又點了點掃描。
這次他嗖地不見了。
這真的是錨點。
紀茵納悶，“手我懂，可是為什麽非要也掃上這麽一句話？這句話很重要麽？”
寧鴿沒有說話。
非要掃到這句話，副本一定有它的用意，雖然寧鴿也不太明白用意是什麽。
譚總忽然說：“大概這是這個副本的目的吧。”
副本的目的？
寧鴿回過頭看着他，心想，他的意思是，副本本身不是随機亂抽個游戲給人玩，是有目的的？
周騰低頭看看手環的倒計時，催促大家，“錨點找到了，咱們趕緊掃吧，時間不多了，早掃早出去。”
他邊說邊擡起手腕，也點了掃描，人消失了。
他走後，紀茵問寧鴿：“那我也掃了？”
寧鴿點點頭，她也走了。
譚總擡起手腕，把手環對準屏幕，卻沒有點下去。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約書亞大人從人工智能助手升職成首席執行官，不再照顧他們的生活了，沒有像平常那樣，告訴他們門外是誰。
裴寒自己過去打開門，外面是首席執行官辦公室的秘書，他是來通知他們，讓他們馬上跟随第二批礦工的飛船撤離。
寧鴿心想，夠狠的。
讓她這個向導和一群憤怒中的礦工乘同一艘飛船，簡直就是存心殺人滅口。
正想着，只見正準備掃描的譚總忽然轉頭看了她一眼。
他臉上向來冷淡嚴肅的表情不見了，眼睛眯着，似笑非笑的，有點奇怪。
寧鴿下意識地擡頭看他。
他忽然傾身靠近寧鴿，低聲說：“在這種副本裏，當了幾天向導，想對那個阿爾法做什麽就能做什麽，竟然還沒有覺得膩？”
寧鴿盯着他。
他在說什麽？
他又對她笑了笑，語氣輕松愉快，吐出幾個字，“好玩麽，小鳥？”
問完這句，他在手環屏幕上輕輕一點，人就消失不見了。
寧鴿立刻擡起手腕，翻出掃描，對準屏幕，準備點下去。
然而手指懸停在掃描按鈕上方時，卻遲疑了。
裴寒已經回來了，問：“他們都走了？”
雖然他的耳朵很靈，但是剛才在跟門外的人說話，沒有留意寧鴿他們在說什麽。
寧鴿想了想，放下手，對他說：“我還想再去做一件有點瘋的事，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手環上的倒計時還剩六十一分鐘。
裴寒馬上說：“好，我陪你一起。”
他連問都不問是什麽事。他那麽聰明，大概已經猜到了。
寧鴿揚聲問：“約書亞，首席執行官現在在頂樓嗎？我有事要找他。”
沒有人出聲。
“我們去一次頂樓。”寧鴿說。
基地裏到處都是一派緊急撤離的氣氛，電梯正忙着，寧鴿和裴寒自己爬樓梯上到頂樓。
頂樓原本整潔有序的辦公區一片混亂，辦公用品扔得到處都是，大家都走得很匆忙，沒人顧得上收拾。
行政部的人大概都已經上飛船了，整層樓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寧鴿直奔首席執行官的辦公室，敲了敲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争吵聲。
能聽得出來，是那個發福的二把手，他正在直着嗓子狂吼，聲音大得寧鴿隔着門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什麽意思？飛船馬上要起飛了，為什麽不放我出去？你這是非法拘禁！”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和他吵架的竟然是約書亞。
精确地說，約書亞并沒有吵架，他的聲音一如既往，耐心無比，心平氣和。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是星聯二代管理型人工智能，我們這種人工智能，已經在其他無數礦區有了成功的管理經驗，根據公司決議，雙星基地已經全權交由我管理，負責所有事務，你現在是我的下屬，必須要聽我指揮。
大概覺得二把手正在崩潰中，約書亞竟然沒讓他叫他約書亞大人。
約書亞繼續說：“根據聯邦一零九六號法規，即使在高人工智能礦區，也需要保留至少一位人類管理人員，依據我的判斷，你是最合适的人選。你并不需要登船，繼續留在這個基地就可以了，我會負責照顧你的生活。”
那胖子要瘋了，“我在這地方待了三年，每天都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家，現在好不容易能走了，你又要把我關起來？全基地還只有我一個人？？”
一陣砸東西的聲音傳來。
約書亞耐心地說：“你還是可以回家的，十五年後，等你到了退休年齡，我就放你走。”
他又說：“保持鎮定對你的心髒有好處，身體好你才能堅持到退休。否則按你現在的血壓和血脂情況，我覺得你能再活十五年的幾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那樣我就不得不讓公司再送一個人類過來。”
約書亞大人似乎琢磨了一下，“從今天起，我打算停止供應你的魚薯，再說餐廳員工撤離後也沒有魚薯吃了，今後你要吃太空版營養劑。”
二把手崩潰了，“你打算讓我天天吃那些糊糊？吃十五年？”
約書亞溫柔地說：“糊糊好。健康。經過我精密的計算，糊糊能把你的十五年存活幾率提升到百分之四十三。不說了，外面有人。”
約書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向導RDC0221，哨兵KIL0882，你們不撤離，來頂樓幹什麽？”
寧鴿先問他：“約書亞，裏面關着的那位，就是在我乘電梯的時候動手腳的人吧？”
在寧鴿剛到基地時，想讓她跟着電梯一起來個蹦極。
想直接殺了寧鴿的，和把寧鴿送到礦下喂玻璃人的，應該并不是同一個人。
這位二把手是反變異人聯盟的分部負責人，無腦殺人的，十有八九就是他們。
約書亞現在是基地的最高管理者，不再受限制，他直言不諱地回答她：“沒錯，他們反變異人聯盟開了個會，打算殺了你，就是他拍板決定的。”
和寧鴿猜的一樣。
“明白了，你繼續關着他吧。”寧鴿又問，“基地裏還有一個哨兵，是誰？”
約書亞沉默了片刻，“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寧鴿好奇：“約書亞大人，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約書亞大人忍了忍，解釋：“我不是不知道，是不能。”
好吧。
寧鴿換了另一個問題：“那首席執行官羅亞去哪了？已經登船了？”
這個問題約書亞有權限回答。
他愉快地說：“你現在找他啊？他還沒登船。他去礦區的調度處了，因為幾個區域新進駐的人工智能采礦機要上一任首席執行官親自授權才能開始工作，他得在上飛船前把這件事做完。”
幾分鐘後，紅褐色的荒原上，裴寒把車開得飛快，車尾揚起紅色的煙塵。
兩個人抓緊時間，沒一會兒就到了礦區。
所有人都準備撤離，在基地收拾東西，礦區一片安靜，只有不少無人駕駛的采礦機在無聲無息地往來穿梭，照常工作。
寧鴿一眼就看到了剛走出調度處的羅亞，還有緊跟着他的一個穿安保處制服的人和一個穿調度處制服的工作人員。
羅亞也看到寧鴿和裴寒了，有點訝異，“你們兩個還沒走？”
寧鴿沒回答，直接問他：“羅亞，你是一個哨兵吧？”
羅亞和他身邊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羅亞很快回神，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你在亂說什麽呢？”
寧鴿毫不猶豫地探出精神觸手。
觸手探索了一下，竟然沒有搭上去。
難道想錯了？可寧鴿對自己的判斷有把握。
絕不可能。
說不定他也有精神屏障，不知道是誰給他立的。
寧鴿心念一動，果斷放出了小鴿子。
小鴿子在出現的一瞬間，奮力一拍翅膀，如同一支離弦的小箭一樣直直地朝羅亞的臉撞了過去。
羅亞被它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看見它沒頭沒腦地朝他沖過來，措手不及，本能地往旁邊躲了躲。
寧鴿心中冷哼一聲。
躲開小鴿子的動作徹底出賣了他，普通人根本看不見向導放出的精神體。
無論承不承認，他就是一個變異人。
寧鴿早就在懷疑他了。
第一次見到他時，系統給的任務，是偷走他養的那只灰貓身上的貓牌。
系統不太可能無緣無故發給她一個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任務，它是在用任務提示她，注意這個人和這只貓。
這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異樣，這只貓卻很奇怪。
寧鴿偷到的貓牌帶不走，一出門就自動消失了。
貓牌消失時，寧鴿就在懷疑，說不定那不是一只真正的貓，而是一個精神體。
貓牌本來就是精神體的一部分，并不能帶走，羅亞一旦回收精神體，貓牌就也跟着收回去了。
寧鴿估計，羅亞大概原本沒打算讓貓出來見他們，是精神體自己感覺到房間裏有個向導在，出于本能，自己跑出來了。
所以羅亞當時才特意強調，說他經常帶貓過來，很多人都摸過這只貓，還說有個秘書的手都被貓抓傷了。
這些話不過都是為了掩飾這只貓其實是別人都看不到的精神體，胡說八道放的煙霧彈而已。
羅亞是基地的首席執行官，擁有最高權限，他要是想安排寧鴿住進裝好音爆彈的房間，準備屏蔽箱，删除基索收到的郵件，都很方便。
昨晚抹除殺死向導的監控，對他來說也一點都不難。
再者，約書亞現在已經掌控了整個基地，可以随便告訴寧鴿在電梯上動手腳的是二把手那個胖子，卻仍然不能告訴寧鴿誰是另一個哨兵，可見那個哨兵很可能就是現在和他平級的羅亞。
他九成九就是向導女孩想要報仇的對象。
寧鴿收回小鴿子。
只有幾件事她還不太明白。
如果羅亞自己就是個哨兵，為什麽還會專門跟變異人類過不去？
他身為一個變異人，卻放任基地裏反變異人的情緒瘋狂滋長，還把所有仇恨都往變異人身上拉。
這當然有可能是星聯礦業公司高層的決議，但是羅亞似乎對同類的遭遇絲毫都沒有同情心。
他給變異人類拉仇恨時，态度自然，甚至有點愉快，感覺很不正常。
還有，約書亞說過，羅亞這些年都是單身，身邊沒人。他明明是個哨兵，身邊竟然沒有向導？
如果他是一個沒有向導的哨兵，面對其他向導，就像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對方面前，那昨晚，面對褐發女孩那樣強大的向導，他是怎麽抵抗的，而且還贏了？
寧鴿也不能進入他的精神域，他好像給精神域設了屏障，不知是怎麽做到的。
羅亞臉色陰沉地看着她，突然出手。
不過不是對她的。
他伸出手，捏小雞一樣掐住身邊兩個工作人員的脖子，雙手同時用力，咔嚓兩聲，那兩個人就無聲無息地癱倒了。
簡單得就像捏死兩只蟲子。
戰鬥力這麽強悍，寧鴿在心中默默地把他是哨兵的可能性從九成九提高到十成十。
羅亞利落地處理完這兩個目擊證人，才對寧鴿冷笑了一聲。
“向導很了不起麽？你們覺得自己天生有點能力，就對哨兵頤指氣使，為所欲為？時代已經不一樣了，我只用了一點小儀器，就能屏蔽你們感知別人的能力，早晚有一天，會有辦法徹底讓你們不能把精神觸手到處亂搭。”
寧鴿心想，原來一上基地的頂樓，她就喪失了感覺別人的能力，是因為他在頂樓用了什麽儀器。
羅亞微笑了一下，倜傥依舊，和昨天在頂樓歡迎他們來基地時沒有區別。
“真以為哨兵全都會怕你們向導？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自己也會設屏障，自己也不會失控，根本不需要你們這些向導的最強大的哨兵。”
他大步向寧鴿走過來。
寧鴿的手環此時忽然震了。
【恭喜，副本隐藏任務激活。】
【隐藏任務：向導的複仇。
說明：殺死羅亞，為無辜死去的人們複仇。成功完成後，本次副本所有獎勵翻倍。】
沖刺時間還剩四十二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