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異類12
約書亞懂了, “聊點大家天亮以後都會知道的？那當然沒問題。”
寧鴿覺得這位人工智能同學的語氣中透着興奮，好像其實也很想找人聊天。
約書亞說：“你還記得上一個失蹤的向導嗎？昨天晚上，她忽然回基地來了, 和一個很奇怪的怪物融合在一起。”
約書亞頓了頓，繼續用神秘的語調八卦。
“不過她現在已經死了, 是剛才清潔工在電梯裏發現屍體的，已經通知了安保部, 好幾個早起的工人都看見了。”
果然。
她真的回來了, 也真的死了。
約書亞估計, “這件事不到中午，大概就會傳遍整個基地。”
約書亞無處不在, 他能看到的一定比這個多，可惜他不能說。
這是他能告訴寧鴿的不算是秘密的部分。
裴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寧鴿, 忽然醒悟，“她是向導，剛才又在基地裏, 你做了噩夢，所以是她進入了你的精神域？”
他猜得很準。
“是, ”寧鴿回答，“她來了，還告訴我，把她送到礦下剛才又殺了她的人, 是一個哨兵。”
寧鴿從床上下來, 對裴寒說：“我們去看看。”
外面的天剛亮，基地裏還很安靜。
一整排電梯都運轉正常, 只有其中一架前面立着個“維修中”的牌子, 電梯停在底樓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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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鴿和裴寒把跟出來的兩只小動物收起來, 乘另一部電梯下去。
下到底樓就看到，維修的那部電梯停在底樓大廳，電梯門大開着，裏面好像躺着一個人。
寧鴿一眼就看見了熟悉的深棕色長卷發。
她安靜地躺在那裏，閉着眼睛，毫無生命跡象，和寧鴿在夢中看到的姿勢一樣。
也有不同的地方。
她不像夢裏那樣整潔，衣襟胸前全是血，鮮血浸透了衣服，流到地上，她好像是胸前受了致命的重傷。
而且最奇怪的是，她的下半身消失了。
原本應該是兩條腿的地方，邊成一大灘透明的深藍色液體，是半凝固的，看上去比水粘稠厚重得多。
這東西寧鴿認識，是玻璃王的身體。
看來與她融合在一起的玻璃王和她一起死了。
電梯前早就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攔着不讓人靠近。
警戒線外，有幾個人正在看熱鬧，全都是早起的工人，還有好幾個穿安保部制服的人站在外圍，紀茵就在裏面。
紀茵一看見寧鴿和裴寒，立刻走了過來，把基本情況對他們說了一遍。
她說的和約書亞八卦的內容一樣，女孩是今天早晨被清潔工發現的，死在電梯裏。沒有什麽新東西。
寧鴿在心中梳理了一遍。
這女孩是上一任基地的向導，按她夢裏的說法，她失蹤是因為被一個哨兵騙到礦下，喂給玻璃人，目的好像是為了強化玻璃人的能力。
寧鴿現在知道他們為什麽把她也裝進箱子送到橙八區了。
目的是一樣的——用向導去喂養玻璃人。
這段失蹤的時間裏，那女孩似乎一直和玻璃人共生在一起，像她說的，昨晚終于成功地控制住玻璃王，回到了基地。
她回來是為了找害她的哨兵複仇，可惜沒能打過，失敗了。
她被哨兵殺死了，死之前，發現了那個哨兵的弱點。
她強行突破屏障，侵入了基地裏唯一的另一個向導——寧鴿的精神域，把她的精神力傳遞給了寧鴿。
她們是同類，她想讓她幫她報仇。
問題是，她的仇人是誰？
基地裏現在只有一個哨兵，就是裴寒，殺她的人當然不是裴寒。
另一個長得像熊一樣的哨兵，被寧鴿一進副本就一悶棍敲暈的那個，也就是女孩的伴侶，已經注射過向導素，送上飛船回家了。
今晚殺她的哨兵必然另有其人。
寧鴿問紀茵：“基地應該到處都有監控吧？”
這麽未來感的地方，沒理由沒有監控。
“我們剛才第一時間就查過了，”紀茵說，“只有她從基地外進入基地時的監控，因為她失蹤以後，基地的安保系統沒有取消她的進入權限，她是直接刷掌紋進來的。”
“她進來時看着還是人的形态，還不是現在這種半人的樣子。”紀茵同情地看了電梯裏的女孩一眼，“可惜，從她進來之後，所有能拍到她的監控片段全都消失了。”
寧鴿：“消失？什麽意思？”
紀茵說：“像是被人抹掉了，删除了，就那麽沒了。安保系統也沒有被人強行闖入的痕跡。”
有人動過手腳。
這不奇怪。殺她的人和策劃綁架寧鴿的人必然是同一個人，綁架寧鴿時，他能在寧鴿的房間裏提前裝好音爆彈，能抹除基索信箱的痕跡，還能幫基索他們準備好能把人偷運出去的屏蔽箱，那麽能删除基地的監控，也很正常。
基地外，天徹底亮了，礦工們習慣早起，又有幾個人圍了過來。
“這不就是以前失蹤那個向導嗎？”
“還真是她。她身上那是什麽？”
“藍果凍？她變成怪物了？”
“說不定本來就是怪物裝成人形，我就說過，向導都不是好東西……”
“她這是想回基地害大家吧？”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這地方不能再多留，寧鴿和裴寒乘電梯回到樓上。
剛回到寧鴿的房間，歐文就過來了，他一臉聽到大新聞的興奮表情，“你們聽說了沒有？”
“已經聽說了，”寧鴿答，“還親眼過去看了。”
歐文怔了怔，納悶，“看什麽？”
寧鴿：？
他說的好像并不是電梯裏死去的向導的事，寧鴿問：“你要說的是什麽？”
“我從同事那邊聽到小道消息。”歐文說，“說是行政部那邊的人說的，昨天總公司收到的聯邦對一零八三法規的特許令，不是只對橙區，是對全雙星基地的。”
和寧鴿預料的一樣。
歐文繼續說：“所以今天早晨，總公司給基地發來緊急通知，說是基于礦工人身安全的考慮，雙星基地裏所有的人類礦工都立刻撤離，以後基地全部由人工智能接手。”
他們說幹就幹，這件事來得比寧鴿以為的還快。
寧鴿問：“約書亞，是真的嗎？”
約書亞的聲音傳來，“是。這應該不算是秘密。”
他說：“因為我剛才已經通知基地裏所有人，全部去底樓大廳開會。首席執行官馬上就要下樓宣布這件事了。”
牆上的屏幕忽然亮了。
約書亞說：“當然，向導RDC0221，哨兵KIL0882，考慮到安全原因，你們兩個不用去，我可以給你們直播。”
屏幕上出現底樓大廳的畫面。
大廳裏人頭攢動，多數都穿着礦工的橙色制服，差不多基地裏所有的人都到了。
只等了一會兒，羅亞就在一群基地高層的簇擁下，和上一次一樣，穿過這片橙色的海洋，站到了桌子上。
他示意大家安靜，把從總公司傳來的緊急通知跟礦工們解釋了一遍，內容和歐文剛才說的一模一樣。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所有人都很沉默。
“那咱們什麽時候撤離？”有人問。
這個問題羅亞很願意回答：“今天早上就會有第一批飛船過來接人。”
寧鴿心想，他們連一分鐘都不多等。
又有人問：“那我們這些人回去以後怎麽安排？”
羅亞答道：“總公司會盡量争取在公司內部安排崗位，但是……”
就知道有個但是。
“……但是這件事太突然，公司暫時沒有辦法同時安排這麽多崗位，不過如果今後公司有職位空缺，一定會優先安排老員工上崗。”
這句話很虛，像是對付人的。
想也知道，就算公司有空缺，多半也應該是各種行政崗位，能安排的礦工不會多。
說白了就是辭退的意思，人群一片沉默。
羅亞緊接着說：“公司高層商量過了，本來按聯邦條例，辭退補償金是按大家的工齡補償的，但是公司決定，每個人再額外增加兩個母星月份的補償金，幫助大家順利度過過渡期……”
下面一片低聲的議論聲，羅亞繼續語重心長。
“公司也不想這麽做，但是沒辦法，每天都有那麽多礦工出事，現在這種解決方案，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們必須得對這麽多員工的生命安全負責。”
他的态度很誠懇。
他說：“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拖家帶口，都是家裏的頂梁柱，我們決不能讓你們拿生命安全冒險……”
他開始煽情，寧鴿沒心思聽，在走神。
忽然聽見羅亞又說：“大家今天早晨可能已經聽說了，昨天晚上，就連基地裏，都有不明生物突破安保系統，闖進來了，現在不止是礦區，連基地都不安全，從安全角度着想，我私人也覺得，大家應該立刻撤離……”
下面有人還不知道，互相打聽消息，一片嘁嘁喳喳的聲音。
不一會兒就有人喊起來，“什麽不明生物，就是那個失蹤的向導，她長得半人半鬼的，想進基地殺人！”
吼聲響成一片，怒火被成功轉移。
寧鴿對着屏幕上的羅亞，默默地用雙手的大拇指比了個贊。
牛批。星聯礦業公司的高層應該給他發枚勳章。
羅亞該說的都說完了，功成身退，從桌子上下來。
基地的二把手，副總執行官，挺着胖胖的肚子，手腳并用地艱難地爬上桌子，喘了口氣，跟大家講詳細的撤離安排。
他們動作迅速，第一批撤離的飛船已經等在外面了。
胖子宣布，因為大家要收拾東西，有人快有人慢，先帶好東西登記撤離的先上船。
因為人數太多，公司的辭退補償金要分批發放，補償金的發放順序，就是登記上船撤離的順序。
這是催着人趕緊走。
補償金要早點拿到手，否則這麽多人都要領錢，夜長夢多，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礦工們馬上一窩蜂地沖上樓去收拾行李。不過還有不少人站在原地，繼續大罵變異人。
火氣總得有個出口，人們自然地和同類共情，異類就變成了發洩的對象。
寧鴿心想，自己其實也是一樣的，會下意識地和那個向導女孩共情。
歐文轉過頭憂心忡忡地對寧鴿說：“你現在變成活靶子了。”
她現在是基地裏唯一的向導，沒處發洩的火氣說不定就會燒到她身上。
活靶子寧鴿并不害怕，“沒關系，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果然，手環就像響應她的話一樣，三個人都收到了一樣的消息。
【做一下熱身運動吧，沖刺時間要到了。】
【請于五分鐘內到底樓大廳集合。】
時間有限，幾個人火速下樓。
樓下已經亂成一團。
手腳最快的人已經拿好東西下樓了，帶着大包小包的礦工們在底樓排隊登記，隊伍正在迅速地變長，蜿蜒着繞了一圈。
底樓一側是個巨大的屏幕，現在亮着，正在循環播放剛剛二把手說的撤離安排。
隔着落地玻璃能看到，就在離基地不遠的地方，停着一艘造型奇特的黑色飛船，還有另一艘正在緩緩降落。
裴寒和歐文護着寧鴿，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等着其他幾個玩家。
紀茵周騰和譚總他們也收到消息了，很快就來了，他們在底樓轉了一圈，找到了寧鴿他們。
大家一集合完畢，手環就發來消息：
【現在你有七十二分十秒的時間可以掃描副本錨點，這是你唯一離開副本的機會。七十二分十秒內沒有成功離開的玩家将被淘汰。】
【五，四，三，二，一，開始。】
周騰吓了一跳，“說開始就開始？錨點在哪？”
寧鴿沒說話，繼續盯着手環。
果然，手環和上次一樣，緊接着又發來一條消息。
【想用五分鐘的沖刺時間換取一個提示嗎？】
下面是“是”和“否”的按鈕。
寧鴿擡起頭，征求大家的意見。
紀茵和譚總他們全都看着她，“我們聽你的。”
這個副本給的信息不是太少，而是太多，線索一大堆，又雜又亂。
他們拿到的沖刺時間很多，用時間換線索很劃算，雖然已經有了思路，保險起見，寧鴿還是果斷點了“是”。
正在倒計時的時間瞬間少了五分鐘。
手環馬上說：【提示：追根溯源。】
只有這四個字，價值五分鐘。
不過這四個字讓寧鴿瞬間輕松多了，果然和她的思路一樣。
周騰納悶，“追根溯源？這就完了？”
譚總說：“看來是讓我們去找這裏發生的一切的源頭。”
寧鴿說：“源頭太簡單了。”
這個副本看上去十分複雜，有變異的向導哨兵，有各種精神控制能力，有地下會影響人類精神，讓人産生幻覺的玻璃人，還有專門和向導哨兵過不去的反變異人聯盟。
但是歸根結底，這些全都不是關鍵。
會失蹤那麽多人，會發生那麽多事，寧鴿他們之所以會被所有礦工抵制，追根溯源，都是一個原因。
根據聯邦的一零八三號法規，出于對人工智能的不信任，所有重要礦區要保持低人工智能水平，只能用人類礦工開采礦産。
星聯礦業公司斥巨資，在這個偏遠荒涼的地方開礦，已經整整三年了，由于人類礦工的低效，連成本都還沒收回來。
按他們的說法，現在和蟲族的戰事吃緊，正是聯邦大量購入礦藏制造飛船，能大賺一筆的時候，偏偏礦區的産量根本上不去。
公司對現狀完全不能忍。
剛好這時礦挖深了，在礦區地下，挖出了能影響人類精神的玻璃人。
玻璃人在物理層面上很脆弱，其實不足為慮，而且就像礦工們說的，開始的時候，并沒有鬧得那麽兇。
但是公司高層不知怎麽，發現了一個能增強玻璃人精神控制能力的辦法。
他們用同樣有強大精神力的向導去喂玻璃人。
一個接一個的向導以巡查的名義被送到這個基地，又一個接一個地失蹤，被送給玻璃人。
玻璃人的能力一天天強大起來，它們對人類礦工的精神影響力越來越大，被它們吃掉的礦工也越來越多。
礦工們終于開始恐慌了。
情況嚴峻，礦工正在失蹤和死去，而這種打仗時候，聯邦又不可能關閉重要礦區，星聯公司終于如願以償，從聯邦那裏拿到了特許令。
人工智能進駐，人類礦工滾蛋，公司從此可以大賺特賺。
寧鴿說：“他們把仇恨拉到變異人身上，礦工們的思路被他們帶偏了，我們在找錨點，思路不能走偏，變異人不重要，地下的怪物也不重要，這個追根溯源的‘源’，就是星聯礦業公司處心積慮，一通騷操作，終于成功地用高人工智能代替了低效的人類礦工。”
“那錨點會是什麽？”周騰問。
歐文想了想，“關鍵的一零八三號法規？可是法規沒地方掃去。還是礦區新來的人工智能采礦車？”
“采礦車那麽多，掃哪一輛？”譚總說，“要麽就是礦道口挂着的低人工智能礦區的牌子？”
“那塊牌子已經摘了。”裴寒提醒他，他的觀察力向來很好，也發現了，“再說那塊低人工智能礦區的牌子，沒法表達星聯礦業用人工智能取代人力這件事。”
紀茵說：“錨點要表達這個的話……會不會是公司新換上的标志？”
公司标志不再是以前的石錘，變成了人類與人工智能兩只手交握的符號。
昨天從礦區回來時，紀茵就想掃描這個标志來着。
寧鴿說：“我們去試試看。”
幾個人溜出門，來到基地外，紀茵擡起胳膊，對準基地上的新标志，點了掃描。
手環說：【不是錨點哦，請繼續努力。】
